“哦?是么?”他眯起眼,“还有谁看见了?”他考虑一起灭口。

任七指了指头顶的监视摄像头。“除了您的近身侍卫,还有整个海燃园的监控系统。”

顺便提醒他,以后要轻薄女生最好不要在公众地带。

“别让我听见谁嚼舌根。”海啸整肃神色,扔下话,进小书房去了。

“小七,该不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罢,某人好象脸红了?”全叔问。

“全叔,最不会害羞的人就是他。”任七大不以为然。二爷调戏宓小姐的手法真是俗套得不能再俗套了,可见这些年他追求女人的伎俩真正一点长进也无。想想也的确,大把女人自动投怀送抱,哪里用得到他费尽心思去追?然而这样的情形所造成的结果却是--二爷人生中的春天迟迟不来。

“不晓得心罗会不会当二爷是登徒子。”全叔虽然乐观其成,又担心适得其反。

“我打赌宓小姐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任七小声说。

“赌多少?”

“十元。”

“赌了。”

事实上,心罗对于走廊上的你个晚安吻虽然不至于耿耿于怀,却也不似任七的猜测的一样,完全不曾放这心上。

所以当周末海啸同她一起与英一出游时,她刻意地共他保持距离,只有在英一兴高采烈地叫她时,才稍稍靠近。

海啸感觉出来了,他们之间些许拉近的距离,因他的那一吻,又拉开了。

三人中,惟有英一真正玩得开心忘形,过山车、摩天轮、高空弹跳,这些东西之于他,实在是太新鲜刺激了,每一种他都想要尝试。拖住父亲与心姨,他又走向打靶摊位。

“五发子弹,射中三个以上气球,可以换取一个玩具!”工作人员在大声吆喝。

“爸爸?”英一看向父亲。

“去罢,看看你能不能换到玩具。”海啸鼓励儿子,希望可以乘机与心罗独处。

心罗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有点羡慕小男孩的活力,看见他开心,她自己也会觉得快乐。然而她自己,很难享受相同的快乐罢?她…有太多沉潜的心事,想忘又难以忘记,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就那么清晰地侵占了她的思绪,挥之不去,让她避无可避,就象现在。

看着任海啸父子,她无声地太息,幸福,原来明明就触手可及,却偏偏又迢遥无比。咫尺天涯的无力,大抵就是这样了。

正在她想着心事的时候,一男一女,诧异同惊喜的呼唤同时响了起来。

“Cindy?!”

“Hanson!”

心罗与海啸分别回头,循声找寻呼唤的人。

“对不起。”她向海啸与英一挥了挥手,然后迎向唤她“Cindy”的男子,眼角余光里,瞥见一名美艳女子拦住了海啸父子。

“Cindy!真的是你!”男子大力握她的手。

“对不起,你是--”她在记忆里搜寻此君的资料。

“你也许是不记得我了,我是Scott的朋友,以前曾经在酒吧见过一次。”男子仿佛他乡遇故人一般,紧紧拉住她不放。“Cindy,你知道Scott找你找得几乎快发疯了么?他动员所有知道你的人,要他们注意你的下落。”

心罗抽回自己的手,奇怪自己听见这个消息,竟然并不激动,甚至有些无动于衷。

“你叫他不要再找我了。”

“你准备回去了?”男人颇怀疑。

“谢谢你告诉我他在找我。”她回头,看见脸上带着笑,显然已经摆脱美女的海啸牵着抱了一个大号维尼熊的英一走了过来。她对男人微笑,“再见,我尚有事。”

说完,她返回两父子身边,不知恁地,她就是能感觉到任海啸的笑脸之下,是阴鹜的冷冽眼神。

“英一,你真的换到一个玩具,恩?”她忽略他的眼神,弯下腰揉揉男孩的头发。

海啸鹰眉一扬,示意暗中跟随保护的侍卫跟上刚才同心罗讲话的男人。那人对心罗的态度太过亲热了,见心罗走向他之后的表情又充满怀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是因为心罗个缘故?他不想无端猜测,那不是他的风格,他要知道原因。

“心姨,刚才那个阿姨好讨厌,乱往爸爸身上靠,还乱捏我的脸。”英一忙不迭向她告状,同时仰起脸让大人看他被捏出红痕的脸颊。“我不喜欢她。”

心罗轻轻抚揉他的小脸。“你不喜欢别人捏你的脸,就直接告诉她,不要等到被捏了之后再诉苦。”

“可是那不是不礼貌吗?”小男孩不解。

“把你的脸捏红的人也很没有礼貌啊。”她笑,回答他的疑问。

英一点点头,然后展露笑颜,举起手上抱着的维尼熊向她献宝。

“我每枪都打中了哦,我用三个小的换来一个大的。送给你,心姨。”

“谢谢,我很喜欢。晚上抱着这么大的熊宝宝睡觉,一定象抱着英一一样舒服。”她牵起他的手。

海啸替儿子抱过玩具,牵住他的另一只手,然后将面孔凑近心罗,压低声音在她的耳边邪恶地说道:

“抱一只玩具熊,不如抱我,一定会更舒服。”

心罗恶狠狠地瞪了海啸一眼,他明知道英一在场,她不能当着孩子的面拿他怎么样,就说出这么挑动她肝火的言语,还笑得那么邪肆诱惑,真正可恶。

“二爷,你这已经是Sexual Harassment 。”

“呵呵,心罗,这还远远称不上。”说完,他还恶劣地在她耳际啄吻了一下,然后在儿子研究的眼神中,朗笑着前行。

心罗只能恨恨地跟上。她原以为任海啸虽不是谦冲君子,但至少不会调戏女人。可是显然她错得离谱,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商场与社交圈中的冷修罗,私底下是一个可恶到极点的色狼。

“任海啸,”她咬着牙低语,“你绝对比不上一只熊!”

他竟听见了,回头向她眨了眨眼睛。

“这要试过才知道。”

第四章 猜心

“天,若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决不会相信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会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冷修罗任二爷。依我看,二爷此番是认了真了。”东朕比手划脚,说得口沫横飞,会议室里一干人等无不听得将信将疑。

怎么感觉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仍不是最夸张的,顶夸张的是沈氏的表小姐逢人便说二爷始乱终弃,为了一个有夫之妇将她弃若蔽履。”

有人“嗤”一声笑了起来。

“东少,您不会是听错了吧?沈家的表小姐?这是哪一号人物?不是那个名模许迤俪?”

“风阎,你的咨询太落后了,许氏不晓得已是第几任下堂妇了。”

会议室里类似的指责此起彼伏。

“东朕,你干脆到任氏上班算了,兼一个顾问的头衔可好?”一管阴恻恻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所有人都瞬间闭上嘴巴,恢复认真开会的表情,惟有东朕仍不知死活地在那里发表高论。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但如果朝九晚五对住二爷那张冰脸,实在是很伤脑筋呢。若果把心罗宝贝拐来一起上班,不晓得二爷的冷脸会不会看起来人性一些?”

“你这么想知道?”任海啸冷飕飕的声音就在东朕耳边。“我成全了你,稍后就知会东老,自明日起,你就来任氏朝九晚五罢。”

“啊!”东朕这时才发觉被他大肆评论的主角正立在他身后冷冷地望着他。“二爷既然来了,我这就走了,不打扰各位开会了。回见了。”

话音落地,他已经从董事长的座位上蹿起身,逸向门外去了。

云流掩不住唇边的笑意。

“二爷,东少大抵只得这一身遁逃术练得最妙。”

成间会议室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任谁也料不到,本埠最大的地下势力的少主,是个因为懒于动弹而不谙功夫的文人,只除了逃跑的技巧高人一筹。

海啸也微微笑了一下,才摊开手边的文件,开始会议。

他的特别助理云澜主持会议,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一项项议程也都解决了,将近尾声时,海啸问云浪与风间。

“天王与你们洽谈得怎样了?”

“他们天王本来是有足够的保全人员的,只是天王的长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执意借调了一批人手,所以出现了人力不足。天王的意思是同我们签一份合作协议,由我们任氏派一组人和他们的保全共同负责这次展览。”风间解释。

“可是这不符合我们任氏一贯的原则,毕竟合作,一旦产生疏失,不易追究责任。”云流补充。

海啸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光亮的桌面,沉吟一会儿之后,他问:

“你们可知道他在这种关键时刻抽调自己的保全人员的原因?”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天王的长公子在商界里也是一个精明人物,照理应该不会做这样低级的决定。

“这--”云流和风间对望一眼,有些为难。

“但说无妨。”

“据非正常渠道消息说,王世钊包养着的一个情妇留书出走,至今下落不明,王公子一怒之下,调集了自家人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找回来。终究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这只是传闻,没有经过证实。”

“噫?王公子不似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物啊。”连一贯对传言嗤之以鼻的云澜都不免要好奇了。“什么样的女人会令王世钊这样的男人不顾自家事业也执意要寻回来?总不会是卷款私逃罢?”

“说不定是争风吃醋。前一段时间不是有女人向媒体公开宣布怀有天王的长孙吗?热闹了好一阵子呢。”风阎不以为然地摇头,“女人最信不得。”

“风阎,你死了,得罪女人。”会议室里唯一的女人云澜阴森森地说。

海啸把下属说的消息听进耳中,消化总结。

“明天和天王的洽谈,我亲自出面,条件是我要同王世钊面谈。告诉他们,只要他来,一切好商量。还有,设法去证实传闻是否属实。好了,散会。”

海啸回到家。最近他推了大多数应酬,每日按时回家陪儿子吃饭、做功课。惟一的遗憾是,自游乐园回来,心罗就采取消极不合作态度对他。

“二爷,您回来了。”管家接过他手里的公事包。“大爷的媳妇等了您一个下午了。”

他皱眉。“她怎么会来?”

“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精神不是顶好,一来就抓住小七哭诉。大抵是同大爷又拌嘴了。”

“全叔,辛苦你了,你先去解救任七罢。”他太息,兄长当年负气远走他乡,娶了一个人人都不看好的妻子。八年过去了,两人一直分分合合,他们自己不觉得累,他这旁观者却累了。也许,他真的应该不顾长兄的交代,告诉大嫂,大哥老早已经不再爱那个女人了。只可惜,他从不是个理人闲事的人,兄长两夫妻之间的事,轮不到他来插手。

“爸爸。”英一跑出来,摇着父亲的手。“看,我的背心好不好看?”

他蹲下身,仔细看儿子身上穿的白色领背心,十分合身,衬着天蓝色七分袖恤,黑色西裤,使他看起来分外精神。

“恩,很好看。”他由衷地说。

“是心姨织给我的。”英一兴奋地说。

他听了,除开淡淡的高兴之外,只觉惭愧,从小到大,儿子的衣食住行,没有一项他亲自参与过,皆由专人负责。而他,除了提供了精子与金钱以外,实在是疏忽儿子太久了。

“这是一个奖励吗?”

“心姨说她有时间,就织了一件给我。她还说会再织帽子围巾手套给我。”

他看着儿子稍嫌瘦弱的身板,拍拍他的肩。

“想不想学功夫?”

“真的?我可以吗?”英一高兴又犹疑地问。从来,家里的叔叔伯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就象是电影里的武者一样。他好羡慕。可是,没人肯教他,他也不敢开口向父亲要求。现在爸爸竟然问他想不想学,他自然是想的!

“当然是真的,从下周开始,每天饭前爸爸会教你半个小时。你要认真练习,我以后会慢慢加大你的练习强度。这个周末,爸爸陪你去选运动服,好不好?”

“心姨去不去?”他不忘最喜欢的心姨。

“她也一起去。”他怎么会错过与宓心罗相处的机会?而小小的英一,是最好的籍口。他笑,抬眼,对上了一双充满深意的眼眸。

他放开儿子,走向这双美丽眼睛的主人。

“心罗,你不赞成吗?”他极其恶劣地转头对儿子说:“怎么办?心姨不赞成呢,爸爸只好收回刚才的决定了。”

男孩哀求的眼神立刻迎向心罗的眼。

心罗朝男孩微笑,轻声安抚。“习武可以健体强身,是很好的消遣。”

“英一,心姨答应你了,她会陪我们一起去买东西、练功夫。”海啸奸计得逞般地向心罗笑了笑。两周之前,她也同样拐了他的允诺。今日,他只不过是做了相同的事罢了。

心罗难以置信地扬眉,一代枭雄般的人物,竟然会斤斤计较地公报私仇?

“走,洗手吃饭去。”海啸招呼儿子,心情大好,连兄长夫妻间的矛盾都暂时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同心罗擦肩而过时,他甚至还笑咪咪地丢下一句。

“英一的背心真好看,心罗,有空为什么不替我也织一件?我可以和英一穿父子装出门。”

心罗听了,几乎要一脚踹向他的腿骨,这个人,似乎以撩拨她生气为乐。

“二爷,我只是英一的保姆而已。”想惹她失控?她会上当才怪。她再也不会因着旁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喜怒哀乐。

“英一,你的心姨不喜欢爸爸,这可怎么办?”他向儿子挤眼。

英一年纪虽然小,却极聪明,怎么会不省得父亲的用意,立刻用可怜兮兮又诚惶诚恐的眼神看她。

心罗望着这一对聪明得近乎狡猾的父子,想冷下心肠不理会他们。可是,见到英一似是作戏般的行为背后的深深渴望,她还是心软了。这是一个渴爱的孩子啊。

“心姨没有不喜欢。”她保证。“快去洗手罢。”

待儿子跑开后,海啸才敛起玩笑似的神情。

“谢谢你。”

“不客气,不过是两不相欠。”她淡淡地撇清,往餐厅方向去了。来海燃园,除了她需要一份工作、一个容身之所外,还因为此地是本埠保全设施最严谨周密的庭园,寻常人很难进得来或是探听消息,是再理想不过的沉潜思绪、总结过往、展望未来的地方。

这是个安宁、静谧的去处,日子总是缓缓的,平和地流逝。也就是在这里,她学会了享受平淡悠然的人生。就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利用了任海啸及海燃园,所以在职责以外,她想为那个缺少母爱和安全感的孩子做些什么。

晚餐时,餐厅里多了一位客人。英一静静吃饭,不时打量脸色苍白眼睑浮肿的女士。

“他对她念念不忘,经常沉浸在对她的回忆里。他总是沉默,我不懂他在想什么,他什么亦不同我说。”女客喋喋不休地诉苦。“我没办法告诉自己不在乎。”

“大嫂,大哥只是不善言辞。”海啸说完,也自觉词穷,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是?

“宓小姐,你来评评理,他在外面有女人,我叫他解释,他却只是耸耸肩说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要我不用担心。”铁靖湮几乎是哀怨地说。

心罗看了一眼沉默的海啸和惘然的英一,还有无奈的老管家及面无表情的任七,暗暗叹息。然后她徐徐问情绪接近爆发的铁靖湮。

“你一定深深爱着你的先生罢?”她曼声道。如果不爱,就不会在意,如果不在意,就不会受伤。这就是爱情,因为爱,所以在乎,因为在乎,所以痛苦。这是因果。

铁靖湮哭肿的眼皮垂了下来,半晌,她承认。

“是的,我爱他。自我第一眼见到他时起,我便深深爱上了他。”

一时之间,成个餐厅里的人,都默然无语。一个爱着自己丈夫的妻子的痛苦,只怕旁的人是没有办法宽慰的。爱人的眼里,毕竟是揉不下一粒砂的。

“英一,吃完饭了?我们上楼去做功课。”心罗不忍看见铁靖湮为情所困的脸庞。

“我该怎么办?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他!爱了那么多年,执着了那么多年,难道真的就这样看着彼此渐行渐远吗?”眼泪又流了下来,铁靖湮轻声唤住她。

她叹息。在这个伤心哭泣着的女人身上,仿佛有着她自己的影子,那么痛,又那么彷徨。她绕过长桌,走到铁靖湮的身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