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妈妈沉吟一瞬,道:“意思就是她可能听见什么了,似乎想避嫌?”

“也可能是在偷听!”严嫣下意识说道。

话说出来后,严嫣皱起眉头,“可她为什么要偷听呢?”

吴姨娘给人的感觉就是,她一直是个很老实的,几乎就是个隐形人。平日里话很少,几乎足不出户。她唯一特殊一点就是,她曾经是沈奕瑶的陪嫁丫鬟,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沈奕瑶给她开了脸,生下五姑娘后,才从通房成了姨娘。

沈奕瑶一直对她不错,她对沈奕瑶也毕恭毕敬,包括严嫣,她也一直恭恭敬敬的。以前严嫣草木皆兵的时候,曾经怀疑过她,可观察了很久,也没抓出她什么把柄。

今日要不是严倩的行为实在古怪,再加上翠巧那么一说,严嫣是不会反射性怀疑她是在偷听的。

可她到底为什么要偷听呢?

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严嫣通常的习惯是先丢在那里不去想,更何况也就是严倩上蹿下跳想把裴姨娘放出来。将裴姨娘关起来是严霆下的命,如无意外的话,严霆暂时是不会放裴姨娘出来的,除非是沈奕瑶亲自松口放裴姨娘出来……

想到这里,严嫣更加觉得严倩背后肯定有个人在指点她。

不会是老夫人,这一会儿她不会出来给自己儿子添堵,尤其严霆正在努力的获得镇国公的原谅,虽然没什么进展。

那么会是谁呢?

瞧准了沈奕瑶的软点,并能掐准严霆不在的时候,让严倩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难不成就是这个吴姨娘?

可她从来不和紫玉轩来往,何必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邹妈妈你找人盯着些严倩那里,看看她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

邹妈妈面色虽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严嫣现在手里可用之人并不多,凝香阁里大部分都是镇国公府的人,也就造成了在威远侯府内部并没有什么根基,府里倒是布置了几个眼线,但大多都不在主子身边,也就只能知道些眼见的事儿,内里却是打探不到。

严嫣也知道这种行为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聊胜于无,说不定便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

吴姨娘现在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个蠢得天怒人怨的二姑娘。

“二姑娘来找五姑娘说话啊?五姑娘昨儿回来有些受凉了,刚吃了药正在睡呢。”吴姨娘细声细气的说道。

严倩不耐烦的看她一眼,“我不找五姑娘,我找你。”

有意思吗?在自己屋里还装什么装!

吴姨娘银牙暗咬,强笑了下,“既然二姑娘来探望五姑娘的,妾这便带您过去。”说完,便率先往里间去了。

进了五姑娘的房间,吴姨娘亲自阖上了门,才转身隐含怒意的看着严倩。

她压低了声音,“二姑娘,我不是早说了,你闲的没事不要上我这儿来!你那日闹那么一出,三姑娘肯定怀疑了,你这风口浪尖上来找我,不是给我招事吗?!”

严倩嗤之以鼻,“你也太谨慎过头了,就那么怕那个严嫣?”

你倒是不怕,那日是谁哭得乱七八糟落荒而逃的?

吴姨娘僵着脸,“妾只是个不得宠的小姨娘,自然不敢得罪高高在上的三姑娘。”

严倩哼了一声,去了一旁方椅上坐下,“你说的那法子不行,再换一个!”

吴姨娘气得胸口不停起伏,“二姑娘以为是买东西?这个不行还能换一个?”她嗓门压得极低,却因愤怒而又显得有些尖锐。

“那我不管,我姨娘说了,这事你必须得帮忙!”

吴姨娘深吸一口气,去了床沿坐下,看了看熟睡中严婵,给她掖了掖被子,才道:“你直接去告诉你姨娘,妾没有那个本事,唯一的一条路被你自己堵死了,剩下的只能看侯爷那里发不发话。”

侯爷那里肯定不会发话,因为他现在还求着镇国公府。

严倩也是满腔委屈的,“我怎么知道那日她凑巧就来那么早,我不也是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吴姨娘侧过没有表情脸,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我当时怎么和你说的,一鼓作气!夫人心软,你多求求她,她肯定会动摇的。可三姑娘都已经来了,你还不知道适可而止,先敷衍过去,以图下次,居然当着她面还用那招,那招对夫人好使,但让三姑娘来看,就是戳了她的逆鳞。你自己看不清楚情势,就不要怨别人,反正我是没办法了,要不你去求侯爷?”

那日她听到三姑娘去锦瑟院的动静,便急急带五姑娘赶了来,谁知道这严倩就这么蠢,怕什么就给来了什么!

严倩被堵得一窒,求爹有用,她还用得着来找吴姨娘?

她去求过,却被狠狠的训了一顿。

“吴姨娘你可别忘了,我娘让你帮我的!”

吴姨娘笑得讥讽,看了严倩一眼。

“你也知道是帮啊?有听过让人帮还威胁的吗?我和你娘是我们之间的事,至于你——二姑娘你还是赶快走吧,我这里庙小,您以后少来。”

严倩恨恨的哼了一声,便走了。

吴姨娘面色难看至极。

她就不应该插手这件事的,可谁能想到这严倩居然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严倩这一来一走,走得时候又是那副样子,定然会被人疑上了。

转念吴姨娘又想开了,疑就疑吧,反正她如今什么也没有做,又不是当年。

她如今,就想好好的把五姑娘养大,至于其他,跟她任何关系都没有。

***

屋里的光线很昏暗,只见了一桌一椅,一张简陋的架子床。

架子床上挂着灰蓝色的粗布做帐子,床前燃了一盆炭火,烧得还算旺,却赶不走满室清冷。

裴姨娘躺在床上,将被褥全部盖在身上,还是觉得冷。

炭盆里用的是最下等的黑炭,烧出来有烟,还有一股说不出来刺鼻的味道。被褥其实挺厚的,但因天气湿冷,总感觉濡了湿气,怎么也不暖和,不像那时候在紫玉轩时用的那种里头是皮毛外面罩了上好绸缎的被子,只是薄薄一层,便能暖得浑身热乎乎的。

严霆你真狠!

这一个月来,裴姨娘无时不刻这么想着。

明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可以过得好一些,反正沈奕瑶并不会查证这事,偏偏就是他如此不留情面。

严、人、律、己!

哈,他难道忘了他们几十载的情分,还有她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吗?

连老夫人也忘了她这个亲侄女,忘了她平日里是如何孝敬她的,一旦生了什么事,全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呆在荣安堂安享尊荣,任由她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裴姨娘恨得咬牙切齿的,这种恨日日腐蚀着她的心灵。她恨沈奕瑶,恨严嫣,恨老夫人,更恨严霆……

一个老婆子推门而入,带进来一股子寒气,炭盆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那点热气儿,又没有了。

对了,她还恨这个老虔婆,她难道不知这里头有多冷吗?进来的时候就不会门开小点儿?!

“裴姨娘,用饭了。”

老婆子将食盒放在桌上,便又出了去。

裴姨娘其实不想下床的,可她确实饿了。

以往从不知饿是什么滋味,最近虽一日三餐不少,但日日茹素,油水也少,吃得挺多,饿得也挺快。

她抖索着披上一件粗布棉袄,将自己包的紧紧的,才下了床。

打开食盒,她摸了摸盘碗,还留有一丝余温。

她狼吞虎咽的先吃了两口,才去翻食盒最下层,果然在边缝里夹了一张小纸条,打开一看,里面就写了两个字,‘未成’。

裴姨娘明白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唯一的一条路也堵死了。

她将简陋的饭菜一扫而空,拿着纸条去炭盆那处烧了,又回到床上继续去捂热气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送饭的老婆子进来收食盒。

裴姨娘叫住了她,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子,递了过去。

“我想见二姑娘。”

这老婆子平日里充聋作哑,她哭也好喊也好,她从来不予理会。她塞过东西让她给她改善下伙食和环境,她也是置之不理。

举凡有违上面交代的,她一律不办。

但是上一次,裴姨娘却用一只镯子换了见严倩一面,裴姨娘进来的时候,也就带了两只手镯进来,如今是最后一只了。

裴姨娘知道这老婆子是个人精,容易被人逮住把柄的,她一概不会去办。上次严倩来见她,她也就是递了一句话,然后在严倩来的时候,‘刚好’去了茅房。

“我会去给二姑娘递话,她进不进的来得看她自己的本事,如果被人发现,跟老婆子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老婆子接过那只手镯,丢下这句话,人便离开了。

☆、第61章

第61章

严倩好不容易瞅着严弘出了荣安堂,一把将他拽到墙角处。

严弘身边的丫鬟婆子要跟过来,被她瞪了回去。

严弘刚缓过来劲儿,也不看是谁,直接踹了一脚过去。

严倩吃疼一下,去拧他耳朵,“你吃疯人肉啦?!”

严弘将她手甩开,“说话就说话,别拧我!再拧我,我告诉祖母!”

严倩硬拉着严弘往角落里又走了几步,估摸着这边说话那边听不到,才开口说道:“你就会告祖母,我让你求祖母放娘出来,你做了没有?”

严弘满脸不耐烦,“祖母不管这事,说让我不准再提。”

“她让你不再提你就不再提了?你是在荣安堂吃香的喝辣的前呼后拥,姨娘还在那小破院子里受苦呢!”

“你烦不烦,就只会说这个,她受不受苦和我什么关系!”

严弘丢下这句话,便跑了,跑远了还回头冲严倩做一个鬼脸,严倩想拽他都没拽住。

严倩恨恨的跺脚,抹着眼泪,“严弘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亏娘对你那么好,什么都紧着你!”

她擦了擦眼泪,一路往自己院子走去。

半路上,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突然撞了过来。严倩正要呼痛,小丫头低语了一句,“裴姨娘要见你,今天酉时。”

……

严倩又来探望五姑娘了,严婵的病刚稍微好些。

吴姨娘有种想把她拎起来扔出去的冲动。

未能吴姨娘开口,严倩便率先开口了。“吴姨娘,我姨娘说了,这次你必须帮她,要不然后、果、自、负!”

顿时,吴姨娘的脸黑如锅底。

***

五姑娘严婵生病,严倩去探望了两次。

这是严嫣得到的消息。

看似很正常,可又散发着不正常的气息。严倩以前和严婵的关系并不是多亲近,严婵胆子小,从不和严倩在一起玩。

想着之前的异常,严嫣差不多明白了点什么。

可明白那又怎么样,人家只是去探望患病的妹妹,你还能管着别人?如今,严嫣能做的也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

当然,她被膈应到了,也没忘还击过去。

严嫣吩咐梅香去吴姨娘那里走一趟,代替她问候一下患病的五妹妹,顺便还送了一些普通的药材过去。

吴姨娘的反应如何,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她表现的很感激涕零,说二姑娘三姑娘都是好的,知道五姑娘生病,纷纷过来探望。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严嫣大抵是明白的,但明白不代表会相信。

严倩似乎老实了下来,连着很多天都足不出户,似乎已经平静了,又似乎没有。

……

沈祁提前一日便递信过来,说明日要过来接严嫣出去玩儿。

现如今也没人管着严嫣,她只吩咐丫鬟给锦瑟院那边通知到了,第二日便带着严陌一起出了门。

这次去的并不是镇国公府,而是到了一个叫做‘留客居’的酒楼。

严嫣对这酒楼大体还是有印象的,似乎是外公家的产业。马车停在了酒楼后门,严嫣带着严陌下了马车,便入了酒楼,进去后很安静,也没有其他人,严嫣两个跟着沈祁七转八绕的,到了一处雅间。

雅间很大,被隔成了三间房,正中是个厅,对着摆了几张圈椅与花几,墙壁上挂了两幅画,摆设甚是清雅。靠左手边挂了一幅水晶珠帘,隐隐约约看里面也是待客的地方,靠右边那间房似乎就是吃饭的地方了,居中放了一张大圆桌。

骆怀远正坐在那里喝茶。

他身穿宝蓝色刻丝裘皮袄,头戴镶蓝宝的黑狐皮帽子。许久不见,似乎又吃胖了,脸圆嘟嘟的,但因底子不错,显得唇红齿白的,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本满是百无聊赖之意,见了那人走进来,顿时眼睛就亮了。

严嫣今日穿着锦缎烟霞红提花小袄,粉白撒花长裙,外披鹅黄色羽缎斗篷,更显得肌肤胜雪,清艳无暇。

骆怀远急急忙忙起身迎过来,打翻了手边的茶碗,幸好穿的厚,倒也没烫到。

严嫣不禁一笑,“骆小胖,你怎么又吃胖了。”

胖脸先是呆滞,而后变成如丧考批,骆怀远捧着胸口,用哀怨的小眼神去瞅严嫣,“阿嫣妹妹,你学坏了,人家哪里有吃胖,明明是穿得厚好不好!”

沈祁在后面叉腰嘲笑,“我没说错吧,你本来就又吃胖了。”

见敌人太过强大,而我军太过弱小,骆怀远瞅到严嫣身边拽着她斗篷的严陌,眼光一闪,将他拉了过来。

“小陌陌,你来说,骆哥哥吃胖了没有?”

“嘿,你别看阿陌小,就哄他向着你。小阿陌从来听话又乖巧,肯定不好意思说你胖了。”沈祁连忙说道。

“沈小二,我跟你有仇是吧?”骆怀远佯怒瞪他,又转为非常柔和非常平易近人非常无害的面孔,望着严陌。

“小陌陌,哥哥知道你向来是一个诚实听话的好孩子。来,你告诉他们,骆哥哥有没有吃胖?!”

严陌眨巴一下眼睛,犹豫了半响,而后小声道:“似乎有点哎。”

骆怀远惨嚎一声,大声叫‘我不活了’,可惜不能在地上滚两下,要不就更像了。

严陌看得目不暇接,哎呀,这个骆哥哥实在是太好玩了,每次看见他,都是充满了欢乐。

严嫣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行了啊,赶紧停下。”

圆滚滚的身子讨好的巴了过来,笑得只见两条眼缝,“阿嫣妹妹——”

严嫣噗地一声,又笑了,呛咳着,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骆小胖,你个活宝!”

她解下身上斗篷,放在一旁椅子上。

骆怀远板着脸,清清喉咙,“嗯,我当你们这是夸奖。”

一番笑闹过后,气氛极为热络。三个人坐在一起说说各自的近况,而严陌则是坐在一旁睁着眼睛听。

“本来想接阿嫣妹妹去我府上玩儿的,可府里人员混杂,我暂时也没时间清理,连沈小二每次去,都得换了太监服掩人耳目,我自然舍不得让阿嫣妹妹也如此委屈……”

沈祁插了一句,“其实咱们今日就是来吃好吃的,骆小胖准备了几日,说今儿让我们大开眼界。”

本来一番含情脉脉的倾诉,被沈祁这么一说,倒像是吃货集中营了。不过也是,他们几个每次凑在一起,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今天吃什么骆小胖又要给咱们弄什么吃之类。

其实倒是真冤枉了骆怀远,他目的才不是吃,可是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和借口,怎么才能把阿嫣妹妹叫出来。像今日,沈祁之所以会那么听话的去接严嫣出来,就是因为骆怀远说他弄了一个什么新奇的吃食,到时候请他和阿嫣妹妹一起品尝。

哈!所以真不能怪沈祁会如此说。

正说着,有人轻声敲门,沈祁说了一声‘进’,便有人端上来一盘盘食材送了上来。大多是蔬菜、菌类、生肉之类的菜食,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又有一人端了黑漆描金托盘,上面放了四个小巧精致的铜锅子。

大熙是有锅子一类的吃食,大冬天的吃个热锅子,即暖和又舒服。只不过平常的锅子要比这个大多了,不像桌上四个那么小巧玲珑。

锅子里被注入了热汤,锅子下面放了红炭,又有人端了一托盘东西上来,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其他人便都退下了。

“今日吃锅子吗?不过这锅子怎么这么小?”沈祁率先发问。

骆怀远点点头,“平日吃的锅子,是几人吃一个,今日咱们是一人一个,而且吃法也不一样。我特意弄了些酱料,呆会儿你们尝尝,绝对是以往你们没见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