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两人之前从来没有过交情,谁又能信任谁呢?

作为一直被动的一方,景王身边的心腹与幕僚俱是建议他不要轻易涉险,因为云王那厮来意不明,谁知道他有没有恶意。

而另一边,严嫣也是极力要求骆怀远不能往景州去的,谁知道那边是不是狼巢!

人心隔肚皮,若是对方蓄意报复,等待他们一家人的就是万劫不复。骆怀远安抚她说老五那人不会的,严嫣反问为何不会,骆怀远答不上来。总不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那老五上辈子就是个小绵羊,虽这辈子由小绵羊进化了,但再偏也偏不到哪儿去。尤其本就是他有求于人,该摆出来的姿态却是需要摆出来的。

要知道合作只是开始,后面还有一系列事情,若真是老五最后得到了那个位置,怎么相处,也是一门学问,既然要下功夫,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做起来,何必表现的那么小家子气,惹得人心中厌恶。

只是当女人开始钻牛角尖时,很多道理都是讲不通的。尤其随着严陌离开京城前往福州,严嫣更是紧绷起神经来。这种下意识的担忧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她即使看不出端倪,也能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

没办法,骆怀远只能私自行动了。

与那边商量好,便选了一个在景州境内,却又紧邻云州边界的地方会面。

*

会面进行的极为顺利。

骆怀远此人极为光棍,一上来便将自己求合作的态度表现了出来,景王倒也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其实可以想象的出来,两人的境遇相同,从小挣扎求生,大抵彼此的想法都是懂的,不过是为了求条生路而已。

会面之后,匆匆别过,各自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由于骆怀远过了境,距离自然要远些,快马加鞭回去,也得两三日。他出府之前便布置过了,也不知道是否能瞒过严嫣。骆怀远倒不是有意欺瞒严嫣,只是说不通又必须做,只得先斩后奏了。

果不其然回去面对的是低气压,幸好骆怀远对严嫣还是有办法的,夫妻两人倒也没闹矛盾。严嫣也是担忧使然,见丈夫安全回来,除了发泄下心中的恐慌,倒也没有其他。

达成了合作的意向,接下来怎么进行也是一件值得酌商之事。

换骆怀远的性子,自然是将自己手里有用的一把扔给景王便罢,自己落个清闲。可有时候,这种念头只能想想,做的时候却要慎之又慎。

几番来往,双方也互相露了一些底儿。

骆怀远慢慢将手里的在晋州齐州那边的情报网共享给了景王,这些正是景王所需要的。作为回报,景王也将手里最大的秘密告知了骆怀远——

熙帝没多少时日了。

骆怀远得知这一消息很惊诧,因着按上辈子的轨迹,熙帝的驾崩是在四年后。不过这么一说,倒也对上了为何晋王会如此频繁的回京。上辈子的时候熙帝快不行之时,晋王回京回的非常频繁,并借着各种由头逗留京城不走。

对于熙帝还有多少时日,景王给了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大约就是近两年。

至于景王为什么知道这些,他自己并没有提,骆怀远也没有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他也一样。

不过因为这件事,倒让骆怀远对景王更加有信心了,自己在京中布下的一些暗线也陆陆续续都交到了对方手里。

*

其实熙帝的身子早就不行了,那次当朝昏厥不过是个开端。

在众人的记忆里,曾有一段不短的时候,熙帝痴迷于炼丹之道。只是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炼丹其实在先帝那会儿更为风行。

可能出于讨好当今,或者出于自己也想得道成仙一番,先帝那会儿京城之中炼丹之举大行其道,一时之间,道家的风头盖过了佛家。

先帝当年龙体一直不好,当帝王的总是特别惜命。自古以来,求长生的帝王都不在少数,沉醉于炼丹之道中的皇帝更是枚不胜举。先帝由于龙体不康健,似乎特别痴迷这些,宫中养了许多专门负责为其炼丹的方士。

彼时,熙帝还是太子,由于先太后偏爱其两名幼弟,恐自身地位不稳,当时的熙帝在先帝身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例如抽空便陪着先帝一起听道炼丹,自然少不了也被先帝赏赐灵丹妙药,少年熙帝俱是受赏服下。

可以这么说,先帝一直爱重先太后,之所以熙帝能一直太子之位安稳,不过是由于先帝的偏爱。人都有偏爱,熙帝专门投其所好,在先帝心里三个嫡子中,自是这个大儿子颇得他心的。

按下不提,之后先帝驾崩,熙帝经过一番周折得登大宝。

按理说他应该逐走方士,肃清宫中不正之风的,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也可能是那灵丹确有神效,也不见有什么害处,熙帝倒是一直保持着服用丹药之举,只是没有先帝之时那么大张旗鼓,但宫中人人俱知熙帝如此习惯。

那个时候,熙帝并不知丹药其实是有害处的。

彼时,他处境艰难,前有朝堂不稳,后有太后屡屡作难,还有两个同母兄弟不安分,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人都有精力不济之时,服用丹药却是能让他保持精力充沛的状态。

及至之后,肃清一切障碍,发现龙体出现了异样,却已经晚了,熙帝身体里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丹毒。

毁了丹药,逐了方士,熙帝突然不再痴迷炼丹之道。

当然这只是表面情况,暗里熙帝没少寻访名医为其调养龙体,可害处已经造成,因丹药透支其根本,熙帝的龙体早就成了空壳。之所以能一直维持,不过是太医院的太医精心侍候与小心调养罢了。

那次当朝昏厥,便是被积压已久的身体问题一夕爆发,虽被太医用精湛的医术又压了下去,但熙帝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太医给出了几载之间的结语。

熙帝当时反应不显,事后却杀了不少太医,一些清楚他身体情况的太医俱是惨遭屠戮,身边只留了一个沉默寡言却又医术精湛的周太医。

熙帝的身体问题就这么被隐没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可以乾坤在握,又哪里得知一直被他所驱使的几个儿子,没一个是简单的,关于皇位之间的暗斗,早在他身体问题爆发之时便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ps:面面君在自作自受,因为这本和上本有些牵连,就是夺嫡、晋王败、老五上位等等事。

面面一面要计算那边的时间和情节,另一面还要写这边的情节,既要让大家了解到发生了什么,还不能剧情重复,简直蛋疼不已,我发誓我下次一定不这么干了,完全是自己在给自己找罪受。

☆、第164章 164.1

第164章

周太医乃是太医院正六品院判,医术高超,深受熙帝信赖。

在医术上周太医几乎是没什么可挑的,但在为人处事上面,这周太医便有些不通达了。

为人僵化古板,沉默寡言,并不喜与人打交道,从来独来独往。这种情况及至他成为熙帝身边最受信赖的太医后更为严重,也许熙帝本就欣赏的是他这点,但谁又能知道呢?

自那次熙帝当朝昏厥,虽表面上平静无波,但因着露出的那点端倪,身处漩涡中央的周太医便没消停过。总有人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想知道熙帝身体的具体情况,但周太医怎么会说出来呢,除非是不想活了。

周太医愈加显得冷峻,细长条脸上划着极深的沟壑,酱黄色的脸色,紧抿的唇与紧皱的灰白色眉毛,无不显示他是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一个小药童走了进来,每个太医身边都少不了这种跑腿打杂的角色。他提了一个食盒放置书案上,看得出来他是给周太医送午饭的。

太医院每日都有负责值守的太医,这些值守的太医必须到了下差之时,才可以离开太医院。平时日常一些所需,皆有宫中负责。今日周太医当差,必须要等到酉时才可以下值。

那小药童从食盒里往外端着饭菜,周太医本是没有过多注意,却因着此人的一个不起眼的手势凝注了眼神。

“杨大人让小的来传话,太子那边今晚会有动作,周太医千万不要忘了之前杨大人与您说的那件事。”

这人声如蚊吟,却非常清楚的钻入周太医的耳朵里。

周太医身躯一僵,面色露出些许复杂。

那人又道:“周太医以后在宫中,小的会随侍左右,以后膳食也由小的亲自负责。”

周太医脸色更加难看了,不待他做出反应,那药童又道:“您的膳食今日便被人动了手脚,是小的给换了,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周太医浑身一震,靠在椅子里,久久不能出声。

小药童提着食盒下去了,周太医看着桌上的膳食,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先是追问,然后是逼问,现在一些阴私的手段都出来了。

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呢?周太医真心不知道,可是为了家人他也得继续坚持下去。想到之前那小药童说的话,周太医的脸色变幻莫测,太子那边真的会如此做?他们又何来的信心便认为今晚太子那边就会动手,除非是在那边埋的有钉子,且地位不低。

回忆着近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周太医心中对被胁迫的感觉渐渐淡了。都不是什么好人,而他也早已是身不由己……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名小药童走了进来,是来收拾盘碗的。见桌上的膳食一点未动,他不禁望了周太医一眼。

“收下去吧。”周太医沉声道:“告诉你主子,我会照着你们说的做,但是我的家人——”

“周太医您放心。”

一晃到了酉时,周太医略微收捡了一下,便往宫门处去了。

到得宫门外,便看到家中那辆熟悉的乌篷马车。

近了前去,马夫恭敬的放下车凳,周太医上了车,放下车帘后,才徐徐出了一口气。

半响后,马车缓缓向前行着,晃晃悠悠让他不免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周太医心中一惊。紧跟着便被人钳制住,眼前一片漆黑。他奋力挣扎,口中急喊:“是谁?想干什么?老钱,老钱……”

老钱是周太医家的马夫,给周太医赶了二十多年的车。

车没有停,还再继续缓缓向前行着。

那人又轻笑了声,声音里有蔑视的味道,“不用叫了,外面那可不是什么老钱……”

周太医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只想请你见几个人。”

“请我见人,有如此强盗行径的吗?”

“没办法,周太医平时太不给面子,咱们只能用点旁的手段。”

*

东宫

已是二更天了,书房那处仍是灯火通明着,太子坐在书案后略有些兴奋与不安之色。

“陈起还没回来?”太子问道。

靠门边那处的一个太监,出门去问了问,回转禀报:“殿下,陈公公还没有回。”

太子皱起眉头:“刘河呢?刘河也没回来?”

两人一起出去的,陈公公没回来,刘侍卫又怎么会回来!

那太监只敢腹诽,面上却是怯怯的说了一句,“刘侍卫也还未归。”

“这两个人,办个差事居然办这么久……”太子站了起来,不停的来回踱步着,似乎非常急躁的样子。

就在这之际,外面响起一阵动静,那太监赶忙探头望去,一见来人,就露出满脸喜色。

“殿下,刘侍卫回来了。”

太子面色一喜,“快传!”

刘侍卫疾步走进来,先是行了个礼,然后便在太子手势下,往他边上去了。

“如何?”

“殿下,幸不辱命!想那周太医奸猾似狐、顽固如石,有其软肋在我们手中,也是不服输。殿下您是没在当场,没看到周太医那张老脸,在他知晓一家子都在我们手中时,那副表情精彩的很。”

这并不是刘侍卫第一次与周太医打交道,早在之前就在太子的吩咐下,派过人去与他接触过。不管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诱之以利,皆无用!那周太医简直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这次能拿下周太医,刘侍卫也是解气的很,再加上太子对那周太医也是满腹怨气,自是要多多渲染,让太子也解气一把。一般在主子身边做奴才的,俱是深谙此道,刘侍卫能混到太子心腹之位自然也不差。

可惜刘侍卫不知道太子心里此时迫切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反而有些适得其反了。

“说重点,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做甚!”太子不耐道。

刘侍卫忙整了整表情,凑近太子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此言当真!”

太子的声音蓦地炸起,竟让离他很近的刘侍卫有些受到惊吓。太子没有理会他,自己就在当场转起圈子来,足以证明此事让他有多么的震惊。

“自是不假,属下和陈公公亲耳听闻。”

“陈起呢?”

刘侍卫一愣,道:“陈公公负责扫尾去了,想着殿下这处还等着消息,属下便先回来禀报。”

具体情况确实如此,不过下面人之间的机锋,作为高高在上的太子是不能懂的。

此事本就是陈起的功劳,周太医的家人也是陈起找到的,刘侍卫之所以会跟去,不过是搭把手,也算是太子潜意识的一种不信任。毕竟陈起从他身边冒头,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虽是非常能干,颇得太子另眼相看,可刘侍卫却是太子的铁杆心腹,根正苗红的萧家一系,自然不是陈起这个后起之秀的无根之人可比的。

包括这回来禀报一事,也是陈起特意让给刘侍卫的,这么大的喜事好事,太子一个高兴自然赏赐不少。

“好,好,真好。你和陈起孤都有赏!这样的好事,应该与母后知晓。”

太子刚抬起脚,突然想起此时天色已近三更天,他就算贵为太子,这会儿也是不能往后宫去的,只能按捺下兴奋与冲动,又坐回椅子上去。

竟然只剩下两年的阳寿?那么是不是代表他再等两年,便能登上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母后,儿子终于等到了,待他成了真正的九五之尊,那些给他屈辱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一天,不远了!

与此同时,一处宅子里。

太监陈起与一名不起眼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至于其他事物,自然有人收场。

周太医也被带走了,此时周太医已经成为他们的座上宾,自然要小心送回。

马车到了离周太医家不远处的一个巷子,便停了下来。

周太医下了马车,步履蹒跚的往回走去。

到了自家门前,轻轻的敲了门,家中的那名老仆便来开门了。

“老爷,怎么回来的如此晚,可是用过饭?”

周太医没有说话,疲惫的挥了挥手,便往里面行去了。

刚进了屋里坐下,身边蓦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今日做的很好,希望能继续保持。找个机会在陛下那里露出些端倪,剩下的我们会做。”

周太医本身便厌恶这些魑魅魍魉,今日又受到了这么多刺激,早已是精疲力尽。这会儿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又突然被人吓了一跳,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你们到底想做甚?堂堂的皇子竟然手段如此肮脏,胁迫、欺骗、尔虞我诈,无耻之极,可有一丝羞愧之意?”

对方并没有说话,等待周太医发泄完。

待周太医骂完一通,喘着粗气停下,对方才轻笑着开口:“我们想做什么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咱们是在互利互助罢了。要知道以你如今身处的局势,即使没有我家殿下搀和进来,你觉得以你的能力,能够全身而退?从一开始你就逃不开了,这些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医应该懂,若不然也不会将家人隐藏起来这么多年的。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家人在我们手里很好很安全,你照着我们的做,也会很好很安全,仅此而已。”

周太医涨红着脸:“卑鄙!你们这般与太子等人又有何区别?!”

那人轻笑了两声,站了起来,“周太医是个聪明人,应该懂自己该如何做,威胁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顿了顿,他又道:“周太医的‘家人’如今在太子手里,受到胁迫的你,自然要让你的‘主子’知道你的苦处。”

丢下这些话,那人便消失了。

只留下周太医一人坐在那里,刚才那些话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ps:二更正在奋斗中,容面面慢慢来,o(╯□╰)o

☆、第165章 165.1

第165章

就如同那人所说的那般,周太医现在确实是已身在漩涡之中,早已出不来了。

脚下是一条羊肠小道,左右都是悬崖,周太医只能小心翼翼求个安稳。甚至安稳他现在已经不求了,只求不连累家人。

谁能想到当初本是稳妥之计,将自己全家送离京城,托付给有同门之谊的师兄手里,谁知却是羊入虎口。没想到那样一个默不作声的人,也会动了这样的心思,果然是天家无父子,扯到了那个位置,再无害的人也回瞬间变了面孔。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为了家人,他只能老实听命。

周太医老实的照着对方的话去做着,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却露出了许多猫腻。

帝王都是多疑的,以往周太医便有这个认知,直到此时他才能真切的体会,他能感觉出头顶上的那道目光慢慢有了些异样。

周太医其实怕熙帝的,怕得不得了。那次他是眼睁睁看着几个同僚被拖下去的,他以为自己也会死,没想到被留了下来。事后才明白,他之所以会被留下,除了医术是一点,还有一点则是他脾气是有名的孤僻,顽固不化且无牵无挂。

与那些有家累,有负担的太医们相比,他身上可被利用的地方是最少的。

当周太医明白因为这些,自己才留有一命,心中即悲怆又有些可笑。

熙帝种种行为都是想隐瞒自己的病情,那么此时若是他知晓其实他的病情,已经有人知晓了,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永远是君临天下的,操纵着无数人的生死与喜怒哀乐。

周太医是为皇家服务的太医,但很多时候却是打心底的厌恶皇权的,尤其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牵扯上自己,甚至牵扯上家人,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莫名的愤怒。

所以即使此时他是被人操纵着做着一切,即使他这会儿在与人赌命,他仍存了一丝看笑话的心情——

面对这样的情形,高高在上的您又该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