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沉吟了一下,低声道:“万公公,我不想回去!”

万齐一愣,低声问道:“你…你不是答应杂家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阮籍低声道:“万公公,如今内子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我实在是走不开,再一个,您也知道当年我辞官回乡就是为了避开那些纷争,现在我的生活很惬意,不想再去掺和那些事情,所以可能要让公公失望了!”

“阮籍啊阮籍,难道你就甘心,当年你是被陷害才回来的,难道你就不想东山再起?”万齐沉声道,为了等这个机会,他在里城这么多年,这次终于让他碰到,他绝对不能放弃。

“伴君如伴虎,万公公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阮籍低声道。

“你…你还年轻,你还有大好的前程,如今皇上想要扯藩,虽然动荡,但是也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机,阮籍,错过这次机会,那可就再也没有了!”万齐站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哥,咱们这么多年,这次弟弟是第一次求你,不要再逼我!”阮籍低声道。

万齐气的浑身颤抖,“好,好,杂家不逼你,可是杂家要带着冷萍走,没有她,杂家不可能成事!”

阮籍皱眉道:“恐怕冷萍也不能跟你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因为一个外人跟杂家翻脸?”万齐怒道,“阮籍,你可别忘记,当年你刚去天城,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是杂家帮了你,如今你翅膀硬了,就六亲不认了是不是?”

阮籍低头道:“阮籍从来没有忘记过万公公对阮籍的恩德,只是内子的身体一直是冷萍在看护着,内子就要生产,如果冷萍离开的话…内子年纪大了,实在是离不开冷萍!如果万公公可以等,可以让冷萍等内子生产完之后再上天城,不过阮籍还有一个条件,冷萍是内子的干女儿,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万公公要保证冷萍的安全,若是冷萍有个三长两短,我阮籍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万齐气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知道此去十分的凶险,她若是真的能治好那个人的病,荣华富贵是她的,可是若是治不好,那个人要她的命,难道我能保得住吗?阮籍,你这样说话,简直让我太寒心了!”

阮籍低声道:“万公公,天下的名医还有很多,不一定非得冷萍!”

“杂家瞧你越活越回去了,你紧张你娘子,这话也能说得通,一个干女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现在,我就要带着冷萍去天城!”万齐冷声道。

“那万公公就别怪咱们撕破脸皮了!”阮籍沉声道。

万齐一下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阮籍如今是里城的地头蛇,而且他也不是吃素的,万齐与他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手段,若是来硬的,万齐现在的势力,根本就不是阮籍的对手,再说如今,他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回去吧!”万齐沉声道,挥着袖子,让人送客。

阮籍知道这次是得罪了万齐,他也有些犹豫,但是想到郁梅的身体,他只得扭头离开。

现在最重要的是郁梅母子的安全,天塌下来他也不管!

几日之后,就传来万公公带领随从上天城的消息,这次走,却没有告知阮籍。

阮夫人知道,心里越发的感激阮籍,可是又生怕因为她得罪了万公公,引来杀身之祸,所以情绪就有些不稳,本来离着预产期还有一个月,想不到差着二十天就发动了,而且一下子就破了羊水,情况十分的凶险。

阮籍赶紧让冷萍前来,并且请来了里城最好的接生婆,阮府上下立刻忙活了起来。

产房外,阮籍听着郁梅的惨叫声,手指攒紧再攒紧…

110 敲诈严夫子

阮籍整整在外面徘徊了四个时辰,听到阮夫人在喊叫,阮籍的心会揪起来,当阮夫人不叫的时候,阮籍则几乎要冲进去,那四个时辰,是他这一生之中最难熬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冷萍亲自从阮夫人的身下接出那个小生命的时候,一种久违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亲自将孩子抱起擦洗干净,包裹在襁褓中,放在了阮夫人的面前,低声道:“干娘,是个男孩!”

阮夫人虚弱的躺着,睁开疲惫的双眸,看了那孩子一眼,抬手却紧紧的抓住了冷萍。

冷萍明白阮夫人的意思,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干娘,没事了,母子平安,你好好的歇着吧,孩子我帮你照顾!”

阮夫人紧紧抓住冷萍的手慢慢地松弛,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冷萍让人去通知阮籍。

阮籍一听见是个男孩,早就顾不上规矩,一下子就跑进了产房,看着躺在榻上的老婆与孩子,激动的浑身颤抖。

冷萍笑着,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抱起来,轻轻的放在阮籍的怀中,手把手的教他如何抱孩子。

“真的能抱吗?”阮籍低声问道,生怕弄伤了刚刚出生的孩子。

“没有关系的,你按照我说的,对,这个手托住头,这个手托住屁股!”冷萍有一年助产师的经验,绝对的饿称心应手。

阮籍按照冷萍说着,终于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在了怀中。

刚出生的小孩子还没有张开眼睛,小脸红红的,皱皱的,可是很健康,胖乎乎的,小手无意识的举着。

阮籍痴痴的瞧着,这个驰骋官场十几年的硬汉子,突然落下了泪。

下人们瞧着,都觉着不可思议,纷纷的退了出去。

一会儿,阮籍将孩子交给冷萍,看着她将孩子安顿好。

“你干娘如何?怎么还不醒来?”其实他进来不过一刻钟,可是却感觉已经过了半天那么漫长!虽然冷萍说郁梅只是劳累过度,可是郁梅不醒来,阮籍总是不放心!

“这才睡了一会儿,怎么也要大半个时辰的!”冷萍笑道,“阮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干娘的!”

阮籍点点头,这才想起应该去给阮毅那边报喜。

阮毅正在家写字,听闻阮府来人报喜,他赶紧带着连氏急忙赶去了阮府,欢喜之情自不必说。

很快,阮籍得了大胖小子的消息就在里城传播来,阮籍是里城的头面人物,自然许多人上门贺喜,连着三天,阮府门前若市,车水马龙。

后门,郝仁抱着本书进入。

郝仁隔三差五的到阮府都是从后门进入,坐一会儿就走,所以看门的家丁也跟他说了,笑嘻嘻的说道:“郝小哥又来了?不过这会儿小姐忙着呢,咱们府里添了小少爷了!”

郝仁淡淡的笑道:“我瞧一眼就走!”

家丁笑着应着,放郝仁进来。

走过了后院的拱门,冷萍的房间就在右手边的,郝仁径直进入。

就在郝仁进入冷萍的房间不久,一个黑影从墙上跳进了阮府,直接向中院走去。

前院人声鼎沸,所有的下人都被唤到前院去伺候了,中院空荡荡的没人。

那黑衣人左右看了一眼,径直走到阮籍的书房前,打开了房门,闪身而入。

阮籍也是文官出身,书籍自然不会少,不过黑衣人的目光并不在那些书籍上,他一进屋就到处敲打着墙壁,检查着是不是有暗格。

可是他失望了,书房里所有的墙壁都是实心的,没有暗格!

黑衣人有些失望,难道阮籍真的甘心现在的生活?

就在黑衣人踌躇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黑衣人一愣,迅速的闪避在了屏风后。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有个人走了进来,径直到书桌上翻检着什么。

黑衣人只是摒神静气的站在屏风后,直到那个人关门出去。

待那人走后,黑衣人也就喘了一口气,也知道这里不宜久留,也就悄悄的开门瞧了一眼,见外面无人,也就闪身出去,跳上屋顶消失不见。

黑衣人刚走不久,阮籍就从廊柱旁闪身出来,眸色一暗,是谁派来的人?是朝廷抑或是黑道上的人?

在冷萍的房间里做了一会儿,迟迟的等不到冷萍,郝仁也就出来,站在院子里打量了阮府,也就径直出门。

郝仁出了阮府,在街上转了两圈也就回了学堂。

阮籍派出去的人见没有什么线索,也就回来。

傍晚的时候,郝仁却换了一身书童的衣裳,从书院后门出了城。

城外的树林里,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已经等候着了,见郝仁前来,二话不说,径直出招攻击,郝仁终究个子矮,力气也小,一会儿也就挨了两下,可是也只是哼了两声。

“怎么有些心不在焉?”那高大男子停下步子,冷声问道。

“我想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教我武功?”郝仁低声道,“而且还不准我告诉别人!”

高大男子低眸看了郝仁一眼,“我们投缘!”

“可是你却让我接近阮籍!”郝仁低声问道。

“现在还不到时候,等你再大一些,我就全告诉你,现在你只管全心练功!”那男子说着,再次攻向郝仁。郝仁赶紧出手应对。

阮夫人生下了孩子,冷萍也就格外的忙,如今阮夫人谁也不相信,只相信冷萍,那是一刻也不能离开,慢慢的,冷萍也就只在阮府忙活,平安药铺那边则又另外寻了一个坐堂大夫,生意也一般。

很快三个月过去,天气越来越冷,到了年根,阮哥儿也要百日,阮夫人见这三个月冷萍一直守在阮府,感念她的辛苦,也就让她早些回去过年。

为了以防万一,阮夫人则将新招的坐堂大夫留在阮府,生怕又像去年大年夜似的,急急呼呼的再将冷萍从老家叫来,年都过不好!

冷萍自然感念阮夫人的好意,也就心安理得的领受,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郝仁却突然来到了阮府。

“今天好像不是你来探监的日子!”冷萍看着玩笑,这郝仁十天来瞧她一回,十分的有规律,雷打不动,这次距离上次来瞧她,只间隔了三天。

“夫子要见你!”郝仁眸色幽暗,“上次你一句话,惹得夫子三个月闭门不出,没有想到第一次出门,竟然是想要见你!”

严崇在做什么,郝仁也多少知道一些,当时他以为严崇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有想到他真的要著书立说,而且现在,除了点名见冷萍,谁也不见!

“好啊!”冷萍拍拍手站起来,“郝蛋跟石头之前抱怨那乡下的私塾不好,正好我想跟严夫子谈谈郝蛋跟石头去文翰书院上学的事情!”

郝仁一怔,不敢置信的问道:“怎么可能?严夫子只收有功名的学生,没有功名,有再多的钱,也不可能进文翰书院!”

“你等着瞧好了!”冷萍信心满满,也是,除了她,这古代的人,谁见过《四库全书》?严崇想要扬名立万,就要付出代价,再说对他来说,收两个学生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此刻,文翰书院里,严崇一遍遍的打开房门向外张望,屋里炭火积聚起来的暖气全都被带了出去。

终于看到冷萍,严崇一溜烟的跑进去,躺在软榻上,端起一把精致的茶壶来放在嘴边。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部手稿。

郝仁在外面敲了门,进屋,一见严崇舒服躺着的模样,忍不住一笑,严夫子这是摆上谱了呢!

“坐吧,瞧瞧,像不像你说的那个什么中国历史?”严崇抬眼看了一眼冷萍,指了指书桌上的手稿。、

冷萍立刻上前,一张一张的看下去,立刻被天朝的历史所吸引。

“原来先皇是第一任皇帝的亲弟弟,那不就是禅位?那圣祖皇帝没有子孙吗?他是不是不育啊?”冷萍边看边说道。

“噗!”的一声,严崇将刚刚喝进去的茶水就吐了出来,身子一下子就滑到了地上。

这冷萍是不想要脑袋了!

“你不要胡说!”郝仁赶紧阻止道。

“这历史写了就是要后人评价的,若是没有勇气让后人评价,写出来有什么用?夫子,若是当今的皇帝没有这个雅量,你这个东西,只会成为文字狱!”冷萍不屑的拍打了严崇的手稿。

不管是古代的《四库全书》还是教科书《中国历史》都得经过当局者的同意,不然就是反书,是文字狱,她可不想严崇因为文字狱被抓了去,这样的话,不光是郝仁,她也会跟着遭殃!

严崇这会儿再也不敢摆谱了,一下子坐起身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被冷萍撩拨起来的倾诉欲望一发而不可收拾,他明明知道这些手稿可能永远都不可能见天日,可是三个月,不眠不休,他还是写了出来!

“其实,严夫子你想要写的这些东西,也可以通过另外一种形式表现出来,就是小说!”冷萍笑道,“不过小说要更具有故事性,要百姓都能瞧懂的!而且全都用虚构的人名,故事么,来源于历史,高于历史!”

严崇失望的脸上再次有了希望,“你说说这小说是怎么写的?”

冷萍淡淡一笑:“说说也行,不过严夫子,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如果你答应了,我可以帮着严夫子写小说!名字我都帮你写好了,就叫做《官场现形记》如何?”

“《官场现形记》?好名字,好名字!”严崇立刻拍案叫绝起来。

“严夫子,你先听听我的条件!”冷萍一笑,“我有两个弟弟想要进文翰书院读书,不过他们没有功名,可以吗?”

严夫子一愣,眯眯眼,沉吟了一下,“老夫开办学堂之前就说过,白丁不能进文翰学院的大门,小姑娘你这不是让老夫自打嘴巴?”

冷萍立刻起身,“不同意就算了,我绝对不会告诉你写小说的三大要素是什么!”

冷萍起身就要离开。

“哎哎哎,小姑娘,这么大的火气,老夫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好好好,让你那两个弟弟来,可是我先说好,我不能亲自教授,如今我要写小说,忙着呢,让文夫子带着他们,如何?”严崇说道。

全书院最顶尖的学生,才能上严崇的课,剩下的学生,只能上别的夫子的课程,可是就算是这样,文翰书院每到招生季还是抢破头。

上一届的文翰书院可是出了十六名举人,就连头名会元,也是出自文翰书院!

进了文翰书院,就表明有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国子监!

冷萍立刻摇摇头,“不可以!他们要进尖子班!”

郝仁赶紧低声说道:“郝蛋与石头根基还浅,尖子班的教学根本就不适合他们!你不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郝仁,我是在为你的亲弟弟们谋福利!”冷萍立刻瞪了眼睛,狠狠的点着郝仁的胸膛,“我兜了这么一个大圈,是为了自己吗?”

严崇眼睛立刻一亮,“你说那两人是郝辰逸的弟弟?”

冷萍点头,“虽然年纪小,可是十分的聪明,附近几个私塾都抢着要他们呢,有了他们,我可以保证三届的会元都是出自文翰书院!”

严崇有些心动。

“不愿意就算了,我还觉着亏了呢,严夫子写这一本书就能流芳百世,我就捞着上学的两个名额,还想这么久,算了算了,办年货回家,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冷萍摆摆手就准备走人。

111 两个极端

“等等,那两个孩子我收下,保证亲自教导,如何?”严崇咬牙切齿的答应了,为了流芳百世,忍了,再说既然是郝辰逸的弟弟,也应该是聪明伶俐的,应该不会丢了他的名声!

“成交!”冷萍上前,与严夫子击掌为盟

从学堂出来,冷萍忍不住的得意,这严夫子不但肯收两人为学生,而且还免两人的学费,一想到现代的时候看到周围的人因为孩子上个好学校求爷爷告奶奶的境况,冷萍真的觉着够幸运的了!

郝蛋与石头在她心中,就好像是她的两个孩子一般,能给他们最好的教育,比什么都强!

郝仁却是浓眉紧锁,在他看来,郝蛋与石头根本就不适合文翰书院的教育,进文翰书院的人,都是读了十几年书,倒不在乎是不是有功名,至少也算是博览群书,郝蛋与石头也不过是读了两年的私塾,也就念了《三字经》与《百家姓》等几本开蒙的书,让他们现在进文翰书院,不亚于是拔苗助长。

回去的路上,郝仁几次想要说服冷萍,可是冷萍却认准了那是好学校,怎么也要郝蛋跟石头去读书。

收拾了东西,冷萍打算给家里的郝氏几人买点礼物,也就拉着郝仁上了街。

“郝蛋跟石头来书院读书的事情,怎么是不是应该再商量商量?不如等他们大一些…”

冷萍正挑拣着布料,不耐烦的斜了郝仁一眼,“你怎么知道不适合他们?让他们试试也好!好了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好不容易说服严夫子同意的…要这块,这块,对,尺寸我给你,记得要够尺哦,我可就是在这条街上住的,少一寸我要你们赔一尺!”

冷萍挑选了四块料子,让小伙计去扯。

“平安药铺的冷大夫么,咱们都认识,我还去你那里抓过药呢,你放心,绝对不会少的!”小伙计点头哈腰着,早就被冷萍的气势吓怕了,宁可冒着被掌柜骂的风险,也多多的余出半寸来,不然被泼辣萍找回来的滋味可不好受!

冷萍的眼睛瞥着那尺子,见足够了,也就点点头,摸出银子来付了钱,“价儿是咱们讲好的,你若是卖不着可以要价高点,料子不够我可是不能忍的!”

小伙计一边收着钱,一边接受着冷萍的教诲。

冷萍不断的唠叨着,郝仁一时之间也插不上话,只能跟着,想要找机会要与冷萍好好的谈谈。

转过街角,就见一家杂货铺子前围了一群的人,熙熙攘攘的,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铁皮炉子,铁皮炉子,瞧一瞧看一看了,最新发明的铁皮炉子,平时用来烧水,省柴省力,冬天用来取暖,保你暖和一夜,快来瞧快来看啊!”

周围的人围着,稀罕的很,在里面瞧得真切的人还在那儿大声喊着,“真的开了,哎呀,可真快!”

“不光快,而且你看,还能保温,一天都能喝上热水!”那声音又喊了起来,十分的起劲儿。

“我邻居家就买了一个,说好用,不过让我认准郝记,你这是郝记不?”有人大声问道。

“大叔,您看招牌,不是郝记是哪个?您放心买回去用,年前这些日子我都在这儿,不好用给你退款!”那声音清脆道,听起来像是个不大的孩子!

“好来,来一个!”那人大声喊道。

随着第一个开张,买炉子的人越来越多,人越越积越多。

冷萍看着那人搬着铁皮炉子出来,眼睛忍不住一突,这不是她让李铁匠做的铁皮炉子吗?难道是有人偷师不成?看这炉子买的这么火爆,至少得抽个佣金!

冷萍想着,将东西向郝仁手里一塞,人就挤了上去。

挤着买炉子的,大多是老人跟年轻的小伙子,毕竟民风古朴,男女都授受不亲,更何况跟一群大老爷们挤来挤去。

冷萍却不管,袖子一挽就冲了上去,心里憋了一口气,一定要将这个偷师的人抓住,给钱了了也就罢了,若是不肯给的话…

“闪开闪开,砸场子了!”冷萍呼喝着,一会儿就挤了进去,抬眼看到买炉子的那人,眼睛突地瞪直——郝蛋?

路边的小混沌摊上,郝蛋一边呼噜噜的吃着馄炖,一边将钱搭子放在桌上,欢喜道:“大哥,萍子姐姐,你瞧,这都是我赚的钱!”

冷萍将双手交握在胸前,直坐着身子,表情严肃,“你还有脸笑?你们学堂放假了吗?这离着过年还有一个月呢,放假这么早?”

郝蛋停下吃馄炖,咬咬唇,低声道:“书我早就不读了,没意思,不如赚钱来得痛快!”

“啪!”的一下,冷萍伸出手来,一下子就拍在了郝蛋的脑袋上,郝蛋被打的猝不及防,脸差点就扣在了馄饨碗里。

一旁坐着的郝仁也被吓了一跳,直觉的摸了脑袋,这一下子该有多疼啊!

“姐…”郝蛋抬头,满脸的委屈。

“别叫我姐,我不是你姐!”冷萍气道,之前郝蛋嫌弃那私塾不好,她费心巴力的想要给他换个,他倒好,书也不读了,开始做买卖了!好吧,她承认郝蛋是个做买卖的料,那钱搭子里,至少也有十几两银子,二十个铁皮炉子,眨眼的功夫就卖光,郝蛋人缘也好,按理说他那摊子聚集了那么多人,挡了后面铺子的生意,人家都要生气赶人的,可是他就凭着一张小嘴,再送点好处,哄得那些店铺掌柜十分的高兴,刚才收摊子的时候,一个掌柜还亲切的招呼郝蛋进去喝水呢!

可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郝蛋才八岁,这么小年纪,在现代就是童工,不读书,一辈子摆摊子做生意吗?

郝蛋可怜巴巴的又望了郝仁一眼。

郝仁叹口气,“有话回去说吧!”

冷萍径直转身离开。

郝蛋赶紧将碗里的馄炖扒干净,抓了钱搭子也跟了出去,小心翼翼的跟在冷萍的身后,与郝仁低声说着话,“大哥,萍子姐姐真的生气了,咋办?”

郝仁叹口气,他是理解冷萍为郝蛋打算的心情,毕竟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社会,读书的确比做买卖要高尚的多,但是郝蛋并不是一个读书的料子。

郝仁自以为能懂冷萍,却不知道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懂冷萍,冷萍并不觉着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让一个八岁的孩子放弃读书,去做什么买卖,冷萍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郝蛋是赶着牛车进城来卖铁皮桶的,这样冷萍就不用周海去送,径直坐着郝蛋的牛车回家。

坐在牛车上,看着郝蛋小小的年纪熟练的驾驶着牛车,冷萍就觉着一阵一阵的心酸,索性转过脸去不看。

一路上,郝蛋也是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再惹怒了冷萍。

三个人一起回来,可是喜坏了郝氏,赶紧跑去饭棚刷锅做饭,却没有注意到冷萍阴沉的脸色。

冷萍进了屋,郝蛋就站在院子里,犹豫了一下,跟郝氏说了一声,牵着羊就出了门。

郝仁则坐在饭棚里,与郝氏说着话,眼睛不时的望向屋里。

“我自己烧火就中,你坐着陪我说说话就成,省得弄脏你的衣服!”郝氏一把抢过郝仁手里的烧火棍,拿了一个马扎,让他去门口坐着,一边拉着风箱呼哒呼哒的烧着火,一边低声问道:“让萍儿回家来的事情,你跟她说了没?她咋说?”

郝仁正待要说话,就见冷萍急火火的从屋里出来,喊了一声,“娘,我去学堂看看石头去!”

说着也就出了门。

冷萍是不放心石头,郝蛋下学了,石头读书咋样了?

“怎么急急火火的,这是咋了?”郝氏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呢!

郝仁叹口气,“娘,是你让郝蛋去做生意的?”

郝氏一怔,低声道:“你也知道郝蛋不是读书的料,再说这会儿读也晚了,那班里都是四五岁的孩子,就郝蛋大,郝蛋去了别扭,还不如让石头回来教郝蛋呢,反正石头在学堂里也是教着孩子读书的,就为这事,夫子都给他免了学费呢!”

郝仁一愣,这又是咋回事?

此刻学堂里,石头穿着一身青色的直襟,青色的裤子,一手握着教鞭,一手在半空中挥着,正在教孩子背书,而另外一旁的书桌上,学堂夫子闭着眼,摇头晃脑的,似乎很是享受。

石头领着背完书,又监督孩子们写字,可是那态度就…

“这是写的啥,跟狗爬似的,难看死了,撕了重新写!”石头上前盯着一个小伙伴的字只瞧了一眼,刷刷刷就给撕了,那鞭子还想桌子上敲了敲,“赶紧的,写不完一百遍不能回家!”

“俺一边写你一边撕,写到明年俺也写不完啊!”那小伙伴看着地上丢着的一片,委屈的说道,抹了眼泪。

“你还有脸哭,写不好就不行,真是笨,一块儿学得,你瞧瞧我写的!”石头将自己的字儿拿出来,那神情,就跟自己的字跟字帖儿似的,“照着写!”

那小伙伴只得哽咽了一声,眼睛里却愤恨不已。

那夫子却在一旁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还满意的点头。

透过窗户打开的缝隙瞧着这些,冷萍倒抽了一口气,感情这一年不见,两个孩子成了两个极端,一个极度的厌学,做起了买卖,另外一个,则成了目中无人的爱显摆,看他那轻狂样儿,再聪明又如何,再让这夫子这么惯下去,这苗儿算是长歪了!

冷萍在外面瞧了半天,这次倒是沉住气了,直到夫子宣布放学。

这会儿,石头跟刚才被他训斥的小伙伴走了出来。

“园子,咱们一起走呗!”一下课,小石头倒没有了那轻狂样儿,搭在那小伙伴的肩膀上求同路。

“你自己走吧,俺笨,哪里配跟你一起走呢!”园子低声吭哧了一声,闪身就要跑。

石头赶紧扯住他的书包,“我也是为你好,你字就是写的不好么!”

“是啊,为俺好,等哪天俺也不读了,看你还能教训俺不!”园子一把扯过书包大声叫道,跑远了。

石头愣了愣,嘟嘟嘴,也就背起书包慢吞吞的向家走。

跟他一起出来的小伙们们,全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又说去河滩上点火玩的,有说去挖茅根的,一会儿一溜烟的也就不见影。

小石头眼巴巴的望着,踢着小石子,无聊的走着。

冷萍叹口气,上前,一下子将石头的眼睛蒙起来,变着声音问道:“小石头,猜猜我是谁?”

“嫂子!”石头欢喜的叫了一声,立刻转身将冷萍抱住,抬起小脸来,眼巴巴的望着冷萍,“嫂子你回来了?”

“石头这么聪明,一下子就能猜出是嫂子呢!”冷萍摸摸他的脑袋,这一年,石头可是长高了不少呢,最近也就两月不见,眼见着又壮实了不少!

石头勾勾唇,一手拉住冷萍的手道:“夫子也夸我聪明呢,现在都让我带着背书,检查,夫子还说了,学费都不收我的了,要好好的培养我,以后我是咱们太平村的状元郎呢!”

冷萍叹口气,问道:“可是我怎么瞧着小伙伴都比理你啊!”

石头一愣,神情有些落寞,可是还是假装不在乎道:“他们是嫉妒我,嫌我比他们优秀呗,一样的读书,我看一遍就会了,可是他们学一天也学不会,不理我拉倒,我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