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儿就不长大,永远在父皇这棵大树下遮阴纳凉。”司马衷忙不迭讨好地说。

“看,这孩子!”司马炎愉悦地朗声大笑,“去吧,宣你皇兄进来。”

“臣妾先回避下吧!”杨妃站起身来。

司马炎思量了一下,“好,你先回宫,朕今晚要过去!”

“是,皇上!”杨妃喜不自禁,向皇上抛下媚眼,从侧门出去了。

司马衷没有跟着进来,殿内除了一个执事的太监,就只有皇上与司马晔。

“晔儿,你听说匈奴又在我边境犯事吗?”

“儿臣听说过,而且这次兵力雄厚,大有直逼我洛阳都城之嫌。”

“父皇不要担忧,我晋朝兵多将广,那匈奴阴谋不会得逞的。”

“但我晋国开国不久,百业待俱,实在经不起大规模的战争。”皇上忧心地说,目光悄悄打量着司马晔的神情。

司马晔心无由地一惊,“父皇有何想法吗?”

“匈奴单于来信,只要我朝派太子过去做人质,就暂不出兵。”

“父皇,这不是代表我朝退让于他吗?”自古只有臣服的王国为表忠心,才会派皇子做人质。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只是权宜之计,朕也不想,太子,你就委屈几年吧!等我晋朝强大起来,朕一定马上召你回国。”皇上说。

“儿臣知道了。”司马晔有些心冷,为父皇漠不关心的表情,轻描淡写的语气。

“去和皇后告别下,明日就起程吧!”

“明日?”

“是,越早越好,这样匈奴才会尽早退兵,朕不想再浪费兵力和粮草了。”

司马晔跪安,落莫地退出宫殿。寒星点点,这晋朝的天空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

“皇兄,要臣弟为你送行吗?”司马衷幸灾乐祸地迎上前来。

“不必了。”司马晔直直地看着他,在那彻骨的视线里,司马衷不禁有些瑟缩,悻悻一笑,“不送就不送吧,知道有人会送,好好安慰你那小美人,让她不要变心,等着你回来。”

“不劳你操心。”

“呵,好,那皇兄一路顺风啦!”司马衷挥挥手,消失在夜色中。

司马晔紧盯着他的身影,久久!

天刚蒙蒙亮,城门一开,一辆轻便的马车慢慢悠悠驶了出来。车后,褚皇后抓住司马晔的手,泪流不止。

一位娴雅美丽的少女含情脉脉地站在一边,眼角泪痕点点。

“不要这样,母后,皇儿过不几年便会回国的。”司马晔温声安慰道。

“唉!”皇后只是一连声地叹息,想不到皇上图安逸,居然把亲生的儿子送出做人质。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儿子,她什么都不能说,苦衷只能吞进肚中。

“太子。”少女柔声唤道,轻轻提醒自已的存在。

司马晔转过脸,眼内荡起一缕淡淡的情愫,“似画,有空帮我进宫陪陪母后。看看书,练练琴,天气晴好时出来转转,日子会过得很快的。”匡似画是匡丞相之女,前不久刚与司马晔定下亲事。

“嗯,似画知道。”少女有些害羞,“你也要多多保重。我会一直等你,不管多少年。”

司马晔点点头,有些心动。但愿时光真如想像得那么快。

“母后,宫中的事你少操心,眼不见心不烦。”看着皇后的发丝已有些银光闪烁,司马晔有些心疼。父皇自登基后,亲小人,疏忠臣,焚书杀文人、喜女色,厌朝事,他看在眼中,急在心内,如今要远行,说什么都已枉然。只求母后不要为这些所牵,太平地过日吧!

“你放心,母后对于一切已淡然,不会乱想,也会帮你照顾好似画。到是你在外,许多事不可预料,自已要多留神。”

“嗯!那皇儿走啦!”

“太子!”似画秀美的双眸不由又泪花闪闪。

笨拙地伸手握了下她纤嫩的手指,“等我!”掀开帘幔,不敢回头。

车,慢慢悠悠,摇摇晃晃。车轮吱吱扭扭,象呻吟,似哭泣,又如轻吟浅唱的离曲…

第一章,瞒天过海 上

人贵自知,方能活到七八十,这是季千姿一向生存的法则。

季,其实不是她本姓,但那个稽,她嫌写得太烦琐,自已索性改成季,反正读起来一样。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的事了,她就住在云雾缭绕的积云山上一座尼姑庵里。贤慧师太和几位师父是她这些年来见到的仅有的几个人。

她自认为不漂亮,不聪明,也没有气质,更没有什么修为,也就不渴望外面的世界。清晨起床和师父们诵经,然后跟着师太练琴。午后读读别的杂书,有时也会和师父们一起到山上采采药。看山林的四季变化,听百鸟嬉唱,日子过得很自在。

但有一天,师太拿出一把古琴,在她的脸上贴上一块象伤疤样的东西,让她穿上从前她曾见过兄长穿过的衣服,说:回洛阳去吧!

洛阳…那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很远!

她哭,哀求,师太都不为所动,把她送出山门,就不再回首。

没有办法,她只得上路,洛阳象个不小的城,稍稍一问,便有人指点:“哦,洛阳啊,顺着官道走,有一天见到一个高高的城门,那就到了。

那官道却象没有尽头,她走了许多日,也没见到那样的城门。天要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抬头看着不远处一座荒芜的寺庙,今夜,看来只有借宿这里了。

对于寺庙,她有说不出来的亲切。

寺庙荒了太久,杂草丛生,泥塑的菩萨连眉眼都看不清了。她好心地为菩萨拭净了脸,在角落里铺上一件单衣,舒服地坐了下来。包袱里还有一袋水,还有几个馒头,旅途并不艰辛。

简单吃了点,对着菩萨诵了会经,她安然入梦。

急促的脚步,重重的喘息,压低嗓音的话语。季千姿从梦中突地惊醒,黑夜里看到庙里多了两个身影,门外也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这荒陌之地无处打劫,看来也是和她一样的行路之人,只不过赶路赶急了。她又闭上眼,可是好象不是哦。

“太子,你要尽早回国,不然就真的等不及了。现在立齐王为储君的呼声越来越紧,再加上胡妃的枕边风,皇上眼看就要动摇了。”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话语间几次停滞,情绪有点激动。

“皇上没有召回,小王怎可私自回国,那样招人非议的。”清清冷冷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太子,”老者加重了音量,“你怎么越大越没有了年少时的英气和胆量,你若回国,我们这一帮老臣一定要立挺你到底,说不定还有可能把你送上皇位呢!”

“匡丞相不可,轼父之事,小王做不得。父皇应允儿臣的,就定会兑现,再等些时日吧!”

“呵,等,太子,你不觉得老臣若不觉着事态严重,就会不远千里,冒着危险跑到这僻远之地见你吗?太子,真的不能再等了。还有似画,如今都二十岁了,你还有她等你多少年?”

“时光好快,都过去十年啦!”冷清的声音有一丝怅然。

这是什么和什么呀,季千姿皱起眉头,什么也听不懂。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费神再听,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渐渐地,虽有对话声,双眼轻合,掩不住一身疲惫,悄悄浅眠去。

当她被窗外明亮的日光催醒时,陡地发觉颈间搁着一把亮晶晶的宝剑。一位高大威猛的异域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不凶恶,还带点同情。

“这位兄台,失礼了。”这声音温润如玉,带点清冷,出自一位白衫男子。她扫了一眼,额头高贵,面容俊伟,一双冷眸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不错,这应是昨夜讲话人之一。

他闲适地站在菩萨前,并不看向她。

兄台?“你在和我说话吗?”她欲站起,但锋利的剑芒又逼得她再次坐回。

“这庙内还有第三人吗?”

原来人都走光光了。可是,她不是女子吗?举袖一看,哦,原来这身衣衫误导了他,不解释了,兄台就兄台吧!

“请问兄台,你意欲何为啊?”她指指宝剑,学他讲话。

“昨晚之事,你还记得吗?”

“有一点,很多人进来,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我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她坦白地说。

“听不懂?”

“对,我一直住在积云山上,知道的事甚少。”

“嗯,我相信,不然你不会睡得那么香。”男子缓缓地转过身,翩翩风采让人不由地自惭形秽。“石磊,剑收起吧!”

“是,公子!”威猛的武士徐徐收起宝剑入销。季千姿拍拍心口,站起身,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绕到那位公子身后。“我生性胆怯,站你这里,安全!”

“你这么胆小,怎么敢独自出行?”公子也不阻止,任他挤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