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卿,”司马炎淡扫稽绍的俊容,与他爹相比,他真的逊色许多,但因为这逊色,他却多了位得力的侍中,忠心到可以把生命托付于他,“匡娘娘最近身子不适,朕想去洛阳城外的凌云寺为娘娘祈福,你安排仪仗与侍卫,朕挑好日子,就出宫吧!”

“皇上,臣听说最近有匈奴奸细潜入城中,皇上能否改日再出宫。”

“不了,”司马炎眉头紧皱,匡妃忽然小产,让他伤心无比,匡妃那花一般的容颜,生下的王子或公主,不知俊成何样呢,“三个奸细成不了什么大器,你和太子这几日密集地查下,朕出宫的日子不必更改。”

“是呀,不必改的,小王不信那奸细敢出来闹腾,只怕已偷偷出城了。咱大晋朝今非昔比,那匈奴小国不敢怎样的。”司马衷摇头晃脑,自得地一笑。

“皇上,还是小心为妙!”稽绍尽职地提醒,心中为皇上对匡娘娘的用心稍有点郁闷,某种东西象从云团中摔了下来,让他无由的悲伤,但他依旧自制而冷淡地遵守侍中的本职,绝不怠慢。

“朕明白你的用心,但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司马炎打断了他,转过头看向司马衷,“太子还有什么事和稽卿说吗?”

司马衷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稽卿,上次父皇说请季小姐进宫小叙,怎么样啦?”

“哦,”稽绍面色冷峻地一瞥司马衷,眉端挑起,“小妹最近身子不适,等康复了,臣再带她进宫晋见皇上。”

“她哪里不适,要紧吗,让太医过府看看去,宫中有许多珍贵药材,你挑点回府给季小姐用。”他的心瞬刻乱得一塌糊涂,慌不迭地问着。

司马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衷儿,咳!”

司马衷回过神,脸色一僵,坐回椅内,眼睛仍紧盯着稽绍。

“多谢皇上、太子关爱,小妹只是染点风凉,不要紧的。”稽绍也被司马衷的样吓了一跳,防心四起。

“那好好养息着,好了后再进宫吧!稽卿,你这几日巡城,退下值勤去吧!”司马炎拿起朱笔,从一侧抽出奏章。

“皇上、太子,臣告退!”稽绍施礼,徐徐退出殿外。

“衷儿,朕的话你忘了吗?”司马炎低哑却不失威严地问道。

司马衷脸上掠过不耐,转过身,谦恭地低首,“请父皇明示!”

“稽家那小姐,就是她愿意进宫做妃,你也不能要。她爹死在朕手中,天下文人怎么都会以为她进宫是被逼的,你收起那份心吧,江山虽是朕的,但天外有天,不能碰的人还是尽量不能碰,现在朝延外有强敌入侵,朕不想再起内乱。等明年春,你再选些秀女入东宫吧!”

“父皇!儿臣没有那样的想法,儿臣只是表明关心和抚慰。”司马衷强辩道,心下却是一百个不认可。如果那稽姑娘喜欢上他,他打死也不愿拒之门外。

那可是如神一般圣洁的女子,是捧在掌心呵护备至的宝呀!

“那就好!”司马炎冷然一笑,“你解决了边关粮草困境,还筹措了朝臣的俸禄,朕不胜欣慰,对太子寄托无限的希望,太子要再接再励,不要让朕觉得立你为储是失举。”

“是,是,儿臣一定会努力!”司马衷冷汗透体而出,目光惶恐偷视皇上,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风起云涌 中

天色微明。瞧着镜中脸上的红肿已消,季千姿轻快地梳理好,挂念着药圃,早早由房内出来。行到走道,便感到背后一道迫人的视线。

走道尽头,赫连浚背着手,站在天台上看着洛阳的市景。他今日换了件合体的青色长衫,比昨日的一袭红衣显得彪悍慑人,眉宇间有股自然而然的霸气,与马晔的尊贵是两种不同的王者风范。

“小姐,早!”他先出声招呼,少了那顶纱帽,她原来是这样的标致美丽,他弯高刚毅的嘴唇,拉回盈笑的眼神凝视着她。

“早,赫连王子!”她清冷地点点头,走向后院。

“你怎么没有夸奖我的衣着?”他撩起长衫,跳下天台,跟上着她的脚步。

“我只对特别的东西感兴趣,一般的我懒得理。”她下台阶,推开院门,头也不回。

“哦,听你的口气,我这个样子和大街上的洛阳人没区别喽。”他稍微有点深受打击。

走遍塞南塞北…见识过不少奇女子,那种下巴抬得高高,凭一点容颜,剧傲得不可一世的女子,还没靠近,就让人冻得透心透骨寒,还有一种如应声虫似的,事事以你为天,什么主见都没有,莫说是人,是鬼有一天也会烦的,而这位小姐,清雅淡定而又风趣,让他忍不住的总想靠近。

“嗯!”她挽起袖口,准备打水浇苗。井边系着三匹马,正是那日见到的枣红色大马,体健膘壮,毛色光亮,她好奇地伸手轻抚。

马儿亲昵地蹭蹭她的手臂,她轻笑出声。

“这是汗血宝马,是罕见的名马,日行千里,不显疲累。”赫连浚骄傲地拍拍马背。马见是主人,冲着他嘶叫一声,把千姿吓得退后几步。

他哈哈大笑,深潭似的黑眸,围着她荡着、漾着。“不必害怕,它不会伤人的。”

“我听说过,汉朝时,西域王子送给汉武帝一匹汗血宝马,流出的汗是红色的,是真的吗?”她双眼灼灼地看着他。

“想亲眼所见吗?”存心激将她似的,他指着马鞍,做了个请上马的姿势。

小脸一红,“不,我只坐过马车,从没骑过马。”

“匈奴女子个个能骑善射,如男儿一般,中原女子太秀气了。”他夸张地猛摇头,“骑着马,纵情奔驶在草原上,象风一般,真的很惬意。要不要体验一下?”

被他说得心跃跃欲试,但看看那高头大马,她自知之明地摇摇头。

赫连浚阔目温柔地一笑,飞身跃上马,伸出长臂,“上来吧,今日本王子亲自让你也体验下追风的感觉。”

她犹豫着,回过头,看向马晔的房间,房门紧闭,窗帘低落,“不,我等大哥以后带我体验吧!”她不似寻常女子矫情扭悝,但这样与一个陌生男子共骑,似乎不太好。

“你大哥一个月之内上不了马的,我和他是兄弟,算得上也是你大哥,你不必害怕,在城中转一圈就回。”他耐着心继续鼓动着。

再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她落落大方伸出手臂,“那就麻烦王子了。”

赫连浚愉悦地把她安置在身后,解开缰绳,马缓缓驶出后院,季千姿看到离地那么高,身子又一直在晃动着,吓得闭上眼,紧紧扯住他的衣衫。

“抱紧啦!”赫连浚大喝一声,一夹马腹,马撒开四蹄,在洛阳的大街上奔驰着。

她身子前倾,不由自主环住他的腰身,只觉着风在耳边嘶叫着,发在扬,人好象飞起来一般。

“怎么样?”赫连浚亲匿地回过首,看见她眼闭得紧紧依在他后背的娇柔样,粗犷的面容一颤,差点从马上载下来。她真的好小、好美,令他的心不由自主柔情似水。

马速慢慢缓了下来,风声渐小,季千姿终于睁开眼,哇,只一会,居然到了东城门,这儿离楼外楼可不下五六里之遥呀!

“追风的感觉怎么样?”他放低音量,柔声轻问。

“呵,象鸟儿,自由自在。”她不好意思松开他的腰身,只捏着衣角。

“对,就是这样,当你心情烦闷时,在草原上骑会马,一切就随风而去,胸怀便开阔了;当你心情愉快时,骑上马,那么草原上所有的一切便象在你歌唱一般,你不禁心花怒放。”

“你这样一说,我都很想亲临草原感觉一下你描绘的情景。”她打量着街景,天色算早,街上除了要出城的人,各家店铺前的行人都还稀稀落落的,咦,今日城门前怎么设置了关卡,官兵一个一个地打量过才放行,城门边聚了一群等候出城的人,对着墙上几幅人像议论着。

“随我去草原吧,我教你骑马,带你到草原的尽头看日出。”赫连浚眼中全是她淡笑的样子,脱口说道。

“啊?”风有点大,人声又杂,她没有听清他讲了什么,探头想听清楚,忽听见人群中有一位苍老的声音大叫着:“是他,他那天便穿了一件红衣,身材高大,和其他两位小厮在酒楼吃饭,还带着刀。”

伴随着声音,是齐唰唰的百双视线,一下聚在他们身上。千姿闻声望去,看清了墙上的告示,也看出叫嚷的正是那天在酒楼说如何见识楼外楼掌柜的老者,心下一惊,赫连浚也已察觉不好,脸色大变,手习惯地摸向腰间,急着出来,居然忘了带上随身的佩刀,额上瞬刻吓出一头的冷汗。

已经有官兵从城门里持着矛冲了过来。

“我下去应付,你只管紧抓着马缰,不会有什么事,马识得回去的路。”赫连浚冷静地悄声叮咛着她,浑身肌肉紧绷,眼象猎豹一般快速地巡视着四周。

“不,”她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这里是城门,百姓多,官兵多,稍一动,便会引起大乱,你没有任何逃的可能。我刚看过,那墙上的头像没有面容,他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不要乱来,你让我来。”

“不行,你快逃!”

她平静地看着他,毫无一般女子的惊慌之色。“相信我!”她镇定地说。

官兵几十条长矛围了一圈,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外面,出城的人也不出城了,好奇地聚拢过来,一下就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就是他,就是他,老夫没有看错。”人群中那位老者激动的声音都变调了。

“石浚,扶我下马。”季千姿眼轻飘过人群,冷傲地说道。

赫连浚愣了下,跳下马,轻轻地抱着她下地。

官兵们靠近了些,一位象是领头的胆颤颤地指着赫连浚,“你这奸细,还不上前束手就擒。”

赫连浚怒火地瞪着他,双拳不由握紧。季千姿盈盈上前,扬起头,嘴角微倾,“这位军爷,请问你说我的护卫是奸细,可有证据。”

所有的人全被讲话的高傲而又清丽的女子怔住了,痴傻的看着,忘了回话。

“军爷?”她好心地提醒军爷记得自已的职责。

“是,是…他说的!”本是盛气凌人的一句话,说出来却如温柔的呢喃。

季千姿漠然侧身,清眸晶亮的看向人群中的老者。那老者惶恐地低下头,“老夫…确实亲眼所见。”

季千姿冷笑,“是的,小女子也确实见过老先生,似乎一直在津津乐道与楼外楼的主人与如小酌是吧!”

“对,对,”老者讶异地抬起头,“可是老夫没有见过小姐。”

“我那日戴着纱帽,与我的护卫还有一位姐妹在你的邻桌用餐,所以听到了你的一席话。老先生,明白你为朝庭立功心切,但是也不能随意拿我的护卫牺牲呀!”

“嘘!”人群响起一片嘘声,正义的天平立刻倾斜,嘲讽不屑的目光转向了面红耳赤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