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先生如果真是…?天,他一点也不敢想下去了,再细思马先生那么费尽心力地与他们接近,现在想来,似乎真的有点象步步为营。

匡娘娘冒着天大的危险,深夜来探监,一定不会看错吧!

那么他和太子也只是马先生手中的一颗棋子喽!他惊恐地直摇头,越想越怕,背后一阵阵发凉,四肢抖得象秋天风中的芦苇,为怕别人发现,他只能拼命咬牙忍着。

如果不是今夜过来一下,只怕以后怎么死还不知道呢?

马先生一直在否认,匡娘娘却很固执。万一认错了呢?他恐惧地探出头,想

看个仔细。马先生冷酷地背对着娘娘,小宫女催促着,匡娘娘含泪掩面而去,马先生转过身来,那眼神痛苦自制还有不舍,见鬼,他看到他啦,郭俊倒吸一口凉气,缩回头,象壁虎般贴在墙上,心如擂鼓,就快从口中跳出来了。

匡娘娘哭哭啼啼上了小轿,回宫了。

郭俊悄悄活动一下四肢,不敢再看,转过身,撒开腿,象被猎人追赶的动物,虽然浑身软得使不出一丝力气,仍坚持跑着。顾不得和士兵招呼,抢过侍从手中的马,抖索着跨上,一夹马腹,就象皇宫方向驶去。

快,要快,他把赶快告诉太子,现在一切还来得及,还要禀报皇上。拼命抽打着马背,马奋力奔着。天开始下起雨来,凉凉的淋在脸上,他不敢去拭,怕耽误了时候,不过,幸好他在大牢中,那么他们就还有胜算的机会。

雨渐渐大了起来,路面上湿泞泞的,奔跑的马蹄不时打滑。四周黑团团的,雨把视线阻住了,他也看不清这是洛阳的哪条街,只是抓紧马缰,死死盯着前方。

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急驶的马突地被什么东西一拌,前面的两蹄直直跪下,他未曾防备,一下从马身飞出去几丈远。

他仰倒在地上,感觉到四肢和后背剧烈的撕痛,同时也闻到了血腥味。即使是自已的血,也腥得让人想呕吐…

他想撑着爬起来,试了两下,徒劳地眨了下眼,一点也动不了。

来不及了,绝对来不及了,他好不容易修来的荣华富贵,难道就要这样付之东流吗?他心酸得好想哭,谁能救救他。

两声马蹄“得得”,慢慢驶来,他惊喜地转过头。

雨帘中,他依稀看到两个靠近的黑影。不知是因为流血过多,还是因为恐惧,呼吸渐渐有些困难,黑影在他眼中慢慢地模糊、变大…

“你…你们…救救我。”他哀求地问道,雨水和着身体中的血缓缓流淌着。

“嗯,我们就是特地来救你的。”其中一个黑影上前在他已四烈粉碎的身子上又加了重重一脚。

脸部僵硬的肌肉无法表过他此时内心的错愕和震惊,他们不是,他们是?他惊恐地睁大眼。

“郭大人,我们公子本来还要委以重任于你,你为何要轻言放弃呢?”另一个黑影低声笑着,踢了踢他已快无意识的身子。

雨点密密地落在他快要冷下去的脸上,他想奋力睁开眼睛,却没有成功。

“不要担搁时间,看看他还有没有气。”第一个黑影低声说道。

“唉,”后面那个黑影幽然叹了口气,手一挥,雨夜中,闪过一道亮光,郭俊只觉脖颈被刺了一下,嘴张了张,今夜,他来得那么凑巧,一样也不知死在谁的手中,这是他闭上眼之前最后想话的一句话。

“这下你放心了吧,就是阎王开恩,他也回天无术啦!”

“好!我们也该回去知会先生了。”

“是,幸好先生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守在刑部门前,不然就前功尽弃啦!”

“怎么不是呢?”两人又看了看雨,转过身,跨上马,一会就消失在洛阳的街头。

皇宫,同心阁,司马炎悠悠睁开眼,年纪大啦,一向睡得很少,不曾想今夜居然睡足一宿,却没有神清气爽,反到头有点晕晕的,他习惯地侧过身,一摸,空落落的。

“爱妃!”他惊慌地坐起来,瞧见阁外的雨廊边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他忙下床,从榻上拿了件外衣,开了门,温柔地为正看雨的人披上,温热的脸一碰粉腮,冰冰凉凉的,忙怜惜地抱在怀中。

“回阁吧,这样会冻着的。”他揽紧不盈一握的身子,强拉进室内。

匡似画神情木木的,他到不以为意,这位爱妃从来就很少笑意。

花甲之后,居然还抱到倾城佳人,这份喜悦一直令他津津乐道。虽然皇宫年年有大批的秀女进宫,但那些个粗脂俗粉,怎么能与爱妃相比呢?

他是当今天子、九五之尊,天下最美丽的一切就该归他所有。

她清清冷冷的性情,幽幽怨怨的眼神,都令他如少年般的痴狂。说起来有些愧疚,初时她并不顺从,但就是这种带刺的花朵摘起来才更加让人兴奋。

唯一遗憾的是她对他并不象其他妃嫔那般乖巧、讨好,总是让他这位皇帝低头取悦于她。

不过,他还是喜欢她,很宠很宠,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珍宝都献给她,可惜她什么都不要。

“皇上今日上朝吗?”匡似画漠然地问道。

司马炎一喜,这好象是爱妃清晨第一次主动和他讲话,以前都是他堆着笑意,缠着她说些绵绵情话,而她面无表情地听着,什么都不回答。

“你想朕陪吗?”他抱紧她,枯老的手在她婀娜的身子上游走着,匡似画表情淡然,而他却已开始喘息加重。

她推开他的手,挪动下身子,面对着他,“去上朝吧,皇上,臣妾不想被大臣们说媚惑皇上不事朝政。”

臣妾?她自称臣妾,入宫以来,她只肯自称“我”,从不会用“臣妾”这个称呼,她终于接受他了吗?司马炎意乱情迷,越发抱得紧了,凑近粉腮,密布着细吻,“放心,朕是皇上,谁敢乱讲。这天不凉不热,飘着细雨,朕只想与爱妃厮缠着,永不分离。”

匡似画头转到他视线看不到之处,浮起一脸厌恶,转过来时,换上淡淡的笑意。“皇上,这样不好,宫女和太监们都在外面候着呢!”

“随他们去,朕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自上次爱妃小产之后,朕都许久没和爱妃一起了。爱妃,爱妃,爱妃…”一声声的呼喊,听得分外暧昧,声音低低的又如耳语,一阵阵热气呼在匡似画的脸上。

匡似画闭上眼,僵直了身子。

司马炎早已心神荡漾,腾手抱起她,“爱妃,好不好?”连声音都软了下去,仿佛软弱的哀求。

苍健的身躯覆上娇弱的身子,一口咬在他耳朵上,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什么,匡似画嫌恶地叹了口气,放软了身子,任由他云山雾海地裹着驰骋。

直闹到近午,当然皇上的早朝也取消了,司马炎才算是慰藉了这些日子的孤寂之苦,揽紧匡似画,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爱妃,朕真想这辈子、下辈子都和你一起呀。”

匡似画漫不经心的侧过头,“下辈子的事,谁知道呢?皇上连这辈子都不珍惜,还下辈子呢?”

司马炎讶异地睁开眼,“爱妃这话什么意思?”

“臣妾昨日听太监们议论,说皇上不仅棒打太子,还把对太子相助的朋友抓进大牢,皇上这不是在逼着太子与自已疏离,从而导致宫乱吗?到那时,谁又知道是太子狠还是皇上狠呢?”也只有她能讲这话,换成别人,司马炎早急得跳起来了。

司马炎欢喜地贴紧被中的柔躯,“爱妃你在关心朕啦!你放心,太子现在不管怎么折腾也飞不出朕的掌心,朕能立他自然也能废。”

匡似画佯装一脸担忧,“但这样父子背离也不好呀,大臣们也会说东道西的。”

“唉,爱妃,前日朕去凌云寺为你祈福,居然遇两位宫女装扮的刺客,幸好稽总管警觉,才化险为夷。这同行的刺客都是东宫总管宋公公挑选的,朕一猜便知是太子等不及朕万岁,想取而代之,朕不是苦于没有证据,也是顾念父子情份,当时就可以把太子杀了。朕抓那位朋友,只是吓他一下,以示警示。”

匡似画扁扁嘴,“皇上,万一是别人栽赃太子呢?臣妾瞧太子平时也不象是那种很张扬狂放之人。”

“唉,朕也犯疑,认为他没那么个胆,但他身边有些蠢蠢欲动之人,鼓动着他,他不知天高地厚,会做些不仁道的事。”

“皇上好好教导他吧,犯不着象这样狠呀。臣妾想和皇上安安稳稳在一起呢,哄着他点,看着他点,他不会怎样的。”

“爱妃!”轻飘飘一句话,竟分外勾魂摄魄,司马炎声音放得很低,“朕听臣妾的便是。”

“那会放了太子的朋友吗?”匡似画不放心地问。

“嗯,不能太急,等太子来求情,朕便卖给他人情,这台阶是要他自已下,不是朕挽着他下。”

“他会求情吗?”

“爱妃,不谈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朕今日好开心,让朕再亲亲。”司马炎凝视匡似画,带一份眩晕。

匡似画掩饰地一笑,“皇上…”

这柔美的娇容令司马炎不禁如步云端。有时候不由自主的想,要是爱妃能对他笑一笑,他死而无憾了。

幸好没让他等到死。

这样想着,手不由自主又抚上娇艳有胴体,难怪纣王会为妲已失去江山,这美人窠、暗香盈袖,红被卷浪,谁又能抗拒呢?

(呵,终于写到十万字啦,有点感慨万分,晚上要出去和朋友们聚会,明天补更,祝支持笛儿的亲们国庆快乐,天天快乐,我也快乐!)

第三十三章,月缺如泣 上

隔天,雨势小了,风却大了。被风雨吹落的枯叶漫天飞舞。一片黄叶被风卷进了太极殿前,穿过殿门,飘进朝堂,转了个弯,竟然飘到了龙案之上。

满朝文武一个个瞪大眼,担心龙颜大怒。昨天息朝一日,一夜风雨大作,原以为皇上会继续息朝,没想到今日一早,皇上便端坐于龙榻上,神清气盛。

刑部传出消息,郭俊大人雨夜被杀,皇上在凌云寺遇刺,兵部又传出,幽州粮食被劫,一个个消息,对于现在的朝庭犹如雪上加霜,众臣胆颤心惊走进朝堂,没想到皇上居然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这代表皇上是有了应对之计吗?正猜测中,突然又看到一枚落叶,不免个个天意地灵的心中乱八卦一把。

司马炎心情不坏,俯首捡起这片落叶,悠然说道:“人生一世,便如这落叶,飘进宫墙的,会有美人骚客题诗;飘到垄亩之间的,会被村夫拾去烧了做肥料;至于更多的,飘在行人脚下,粉身碎骨,毫无意义。”他抬起头看着堂下众臣,又道:“朕自先皇手中接过风雨飘摇的江山,虽建树不多,但也算能保得江山的安稳,朕登位这些年,虽然辛苦,但就是这些年,朕知道自已不是落叶,朕是风,任何一片落叶的命运都在朕的手里。”司马炎说着,慢慢把这片落叶捏在手心里,揉得粉碎。

堂下众臣凝视着从指间飘下的碎落叶片,一个个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许多人也许都觉得朕老了,已经没有操纵江山的能力,”他微微一笑,“本来朕决定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兴师动众。但是,似乎朕的心意别人并不领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朕。那么朕也就不能沉默了,朕必须要让所有人知道,逆朕者一定要亡。”他“啪”一声拍下龙案,脸色严峻,冷然站起身,缓步下台阶,背着手在众臣间穿行。

大臣们身体僵直,目不斜视,生怕不甚成了皇上的眼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