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肯离开,目光直直地追着红衣男子的身影。

“呶,那就是台柱。”同车的一位男子推了下千姿,说道。

千姿有些发笑,一个狂傲的男子,不知怎么让她觉得他有些任性的象个孩子。“哦,好象架势很大,一定唱得很好。”

“嗯,那到是真的。”

马车很快卸完,陈老板挥手让大家吃饭休息下,然后活动活动身子,准备晚上的开场戏。

千姿脸皮厚厚的,也跟在众人中间。戏班的饭菜还不错,而她吃不来,拿了个馒头,坐到后台化妆间的一侧。突发现那位区公子独自在一间化妆室吃着,饭菜极为精致。

人和人差别好大哦!

她微笑地看过去。

区子秋察觉了她的目光,眉头一皱,冷冷地回瞪过来,“其实你不扮作男子,也没人会多看你一眼的。”

千姿半张着嘴,愕然此人讲话真的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她淡然一笑,也不追问他是如何看出来的,“好象是哦,但出门在外,男子总归方便些。”

区子秋欲出口的讽刺不耐地咽回,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有些不习惯地看了她一眼,推开面前的饭碗,起身来到茶案前,从一个包袱中掏出把古琴,视她不存在似的,轻轻拨弄着。

是曲很动人心弦的《凤求凰》。老实讲,他弹得不怎么样,指法错乱,而且节奏断断续续,象单个的音符在蹦。

千姿浅笑摇头,有些替司马相如委屈。

“你没看过俊男吗?”区子秋停下奏琴,冷漠地又瞪着她。

千姿觉得好玩了,轻快一笑,“俊男当然见过,但是这样的弹琴方式没有见过。”

区子秋难得脸一红,雪白的面容象印上一朵艳红的云,极为美丽。他有些羞恼地说,“你会吗?”

千姿态低头看了看右手的四指,冲他扬了扬,“我虽然不会,但会听会看。你刚刚那样子不对,应该是。”她起身,走上前,用左手试着弹了几个音,区子秋一听,神态不禁大惊。“你这么丑,琴却弹得不错。”

千姿不禁大笑,“老天哪会那么偏心呢,我长得很丑,总有某些方面比别人强点吧!”

“你留下给我做使唤丫头吧!”区子秋强行决定了。

“我?”千姿指指自已,“我可是对戏台上的事不太懂哦!”

“你无需懂那些,只把帮我管好服装,端端茶便行,主要的是帮我听听琴、看看琴。”区子秋僵硬地说,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

原来是这样的使唤丫头,千姿一笑,“好啊,我正好可以免费看看戏。”

“说好了,我是可怜你,而不是喜欢你,你千万不要迷恋上我,我区子秋今生非美女加才女不娶。”平时可能被戏迷缠疯了,区子秋有点未雨绸缪。

“啊,”千姿一愣,闭下眼,很认真地说,“区公子放心,其实做你的妻子,不管是才女和美女,压力都很大。”有一位俊美绝伦的老公,换谁都不太好过。“我,小千今生非屠夫不嫁,你尽可把心款款放入肚中。”

“屠夫?”区子秋吃惊了。

“对哦,因为我很穷,从没吃过肉,嫁个屠夫,以后就衣食无忧。”她信誓旦旦地说。

区子秋不太相信,“你目标可真远大。”

“我一向很有抱负。”

区子秋费疑地打量了她一下,“虽然你很丑,但看着还顺眼。我不管你什么来历,日后好好侍候我就行了,明日换回女装,你这一身好丑好脏。”

“哦!”千姿不以为意地一笑。明日,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了,她想到,不禁开心起来。

第五十三章,骤雨初歇 (二)

大幕徐徐拉开,一段清越的笛声,尔后琴声琮琮。只见帘幔一挑,一位盛装女子轻移莲步走到台中,立定身段,慢启朱唇悠悠唱来:“我也曾捻花枝看惯娇红,我也曾披风罗独坐玉堂…芳华落随东风能够几程,春已尽人何处残梦一场…”缠绵悱恻,清润委婉,低咽处转出悠扬,冷冷然有流水之韵,实在妙不可言。台下喝彩声如雷动,好像平地里起了一场疾风,震得台顶子“哗啦啦”地响。

台上歌声稍歇,手中团扇半遮面,水袖甩落,身形轻转,彩衣翩翩飞起,又唱道:“…则为这春意如酒,酿就他一池绸缪。熏风指柳,醉来肖长昼。却看日影悄移,不由人怨上心头…”唱到此处,观者无不沉醉不已,偌大个红伶堂静悄悄毫无生息,只见风吹树叶,灯火迷离。

千姿站在台侧,瞠目结舌。她很少失形于色,但此刻,她却一次又一次的惊愕、诧异、惊讶。

她知梨园这一行,分工非常细致。本以为区子秋一定是演个小生之类的,在台上演绎才子佳人,或者少年将帅,风流倜傥,英俊威武,可怎么也没想着他竟然演的是位花旦。

台下他倨傲狂放,不可一世,令人近而却步,台上的娇丽多姿,千种风情,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她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一位堂堂男子能把女子演得如此出神,骄傲原来是有缘由的。

“小千原来是位姑娘家呀!”扮演丫环的一位女子正在候场,看到千姿,笑着说。

区子秋趾高气扬地领着她去陈老板,全戏班的人一下就知道她的身份,还有她的名字,也很奇怪区子秋竟然容忍一位女子近身,但看看穿了女装后的千姿,黑黑的,一块红色的肉疤把半个脸遮去,也就了然了。

千姿回身点头,不好意思地一笑,“出外方便,不得不扮作男子。”

“嗯,你的新东家唱得好吧!”

“我不算太懂,但是掌声真的不错。”

“他在江浙一带红遍天了,下面这些看戏的有些是从很远的地方追过来,就是听他唱戏,我们这个陈家班就靠他撑着。”

“怪不得脾气很大。”千姿俏皮地耸耸肩。

“呵,是有些脾气,但非常敬业,台上的他很好处,下了台就换了个人似的。”

鼓声一停,小丫环上场了,区子秋轻移莲步,走下台来。千姿忙递过早凉着的茶水,只见区子秋额头上全是密密的细汗,稍还有些气喘。

唱戏好象很要力气。

对着一个貌美如花的男子,千姿心理上有些怪怪的,想笑又想惊叹,怕他发觉,背过身隐忍着。

“为何不说话,我唱得不好吗?”区子秋不悦地发问,走向化妆间,他今晚的戏已经结束。

“啊,很好呀,至少比你琴弹得好多了。”

区子秋愣了下,一张艳容立刻拉下了,“你这样的比较很特别。”

千姿感叹一声,“你何必为难我一个外行呢?那么多的掌声说明了一切,我的夸奖不重要。”

“不,很重要,你现在就说我唱得如何?”区子秋认真起来。

千姿有些哭笑不得,“嗯,唱得好,很好,非常好,行了吗?”

“你这就是应付,不够诚意。”他要求还有些高。

千姿双目圆睁,“我发誓,句句是真。”

他“哼”了声,转过头让侍候化妆的人卸妆,“一会我不吃班子里的夜宵,我要出去吃。”

“哦!”这些好象没有必要和她汇报吧,怎么样是他的自由。比较而言,千姿还是愿意和一起坐车的几位相处。

热情、友善,不拘束,大声地笑、讲话,给她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温暖。

人很多时,她也就不必要七想八想。

“不是哦,是好!”区子秋被她的忽视激怒了,突地一下推翻了桌上的头饰,卸妆的帮工吓得愣住了。

千姿蹲下身捡起头饰,淡淡地冲他一笑,“好!”

“不是这样。”区子秋也不知要说明什么,瞪着她,气得直喘,“你现在是我的使唤丫头,我到哪你也要到哪,要开开心心、嗓门大大的应声。”

千姿脸色有些冷了,丢下头饰,没有表情地说,“区公子,我发现我好象不能胜任你给我的重任,你另请高明吧。“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给我站住!“区子秋一跃,反手抓住他,”在我没先辞掉你之前,你没有权利走人。”

千姿有些不耐烦,这世上竟然有如此自大的人,你有本事,不见得人人都在捧着你吧,心下对他不禁生起厌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好,那你说吧!”

“说什么?”

“先说辞退我呀!”

区子秋将脸一沉,拖着她又回到室内,“我现在还不想说,你还有些用处。”

千姿很庆幸自已在积云山住了十多年,练就了淡泊包容的个性,要是换了别人,现在只怕已与他打起来了。

他好象不懂尊重别人,任着性情,以为世间的一切随他转而转。

她轻轻驳开他的手,闷声坐到一边,帮工小心地看看他,又看看她,可能没想到一个丫头敢和台柱过不去。

千姿冷笑,决定明早就象陈老板辞行。她不喜欢委屈自已,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自大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