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做什么?”

“部队里帮人拆过整猪。专业点来说,叫分/尸,分猪的尸。”

他笑:“真全能。”

各种厨房用具齐齐作响,席宴清听着这些久违的声音,又笑了下。

这个世界上,给他做过饭的人不多。

他在纽约的那间公寓,厨房鲜少开火。

偶尔大哥商浔飞纽约到他那里,休整的那几小时到几十小时才会到他那里探望,下厨做菜,抨击他不规律的饮食和生活习惯。

让他尝到人间烟火的味道。

可那个原本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已经死在五个月前。

死在那场无尾的空难里。

死无全尸。

不仅死了,还被抹了一身黑。

那个好的像傻子一样的人,是舆论里十恶不赦的渣滓,谩骂成堆。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一个人人诛之的精神病?

席宴清微微一笑,只觉得讽刺。

他想替他清洗那些污渍,可刚开始这条路,就废了一双眼,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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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油的香气扑到鼻端,席宴清笑笑撤身离开。

上身赤/裸游走,渐渐感觉有些凉,他回到床畔的衣柜里摸到一件线衣套在身上。

手在关衣柜门时,触及到放在衣柜里的两个册子。

是离开纽约的时候,他的助理陆地放进他行李箱里的。

一本是他的摄影作品集——东非掠影。

一本是他采风时镜头捕捉完了那些景物,又随手勾勒的一些素描,也被陆地装订成册。

现在和曾经是翻天覆地般不同。

不能想。

不能想空难。

不能想大哥。

不能想那些谩骂的声音。

额角的青筋突然骤显,他站在原地只觉得头部像被钢钉贯穿般疼。

攥拳抵在衣柜上,而后身体贴向冰凉的墙壁,大口吸气。

耳边响起当年大哥商浔拖着行李箱离开他在纽约的公寓时,笑着摆手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下周二我还飞这条线,到时候希望你胖上丁点,再瘦跟娘泡一样。”

商浔和他开玩笑,他砸了盏台灯过去。

然后,再没有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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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宴清微挪了一步坐到竹床上。

搁置在不远处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每周的这个时间,征信社都会给他留言传递最新的调查进展。

他摸到手机,开始听那些留言。

这次的资料,都是关于失事的航班所属的蔚蓝航空的主人——边城。

边城事业、家庭美满。

空难给蔚蓝航空造成的负面影响因为媒体将矛盾集中于航班副驾驶个人而没有对这个航空品牌造成太多的损伤。

他对于人名很敏感。

一段留言听下来,已经记住里面提及的四个人:边城,其子边疆,其妻魏薇,以及…和边疆交往密切的霍之汶。

作者有话要说:

很困,上一章的留言、红包明天再搞定。

我知道看到这章最后你们会怎么联想,但是不是的。

因为边疆的话,之汶纯属躺枪,所以不是的。

铠甲(补齐)

第十三章:铠甲(补齐)

“周家门锁着,不会人不在吧?”四年光阴倏忽而过,陆地问询的声音,将席宴清从四年前的回忆里拽出来,回到现在。

车已经停在了碧园53号门前,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CE9602航班机长周程的家。

席宴清听到陆地不断念叨每次到周家来境遇都不佳的历史。

或人不在,或遇追债,或者人在但一言不发什么都问不出来…又或者直接被拒之门外。

“我们在周太太眼里是不是和那种没什么人性还老爱揭人伤疤的狗仔一样?”

陆地念叨了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在这一分钟内,席宴清却有些走神。

在平遥时那些记忆里的后续片段急速在他脑海里翻滚,纷闪而过。

有他收到机票,按照到平遥前拟定的归期要走时,雨夜霍之汶敲门,而后一发不可收拾制造出的那场缠绵的告别。

有他没能甩手走人后,那些青天白日和暗黑的深夜里两人初次破戒后,无休止的耳鬓厮磨。

有霍之汶发现那些陆地塞到他行李箱内的摄影集时,得知她关注自己的作品多时时对命运的喟叹。

有将滚滚留给杜飞龙时,对那片土地产生的眷恋。

在一起之后,霍之汶从惜字如金,变得说话句子长度明显增加。

那个时候他多了一个习惯,会去数她话里字的个数。

真是…奇怪的嗜好。

平遥那张破旧的离地仅二十厘米的竹床吱吱作响的声音,响了整个寒冬。

让他现在一想起平遥,最先想到的就是她的体温。

更有后来他和霍之汶一起回到霍家,她对霍岐山说得那句话:“多一个儿子,或者少一个女儿,哪一个更好?”

她坚定而无畏,站在最前面遮挡一切的风雨。

应对那些霍岐山事关他的种种揣测。

那时霍岐山曾当着他的面问霍之汶:“你了解这人的过去吗?”

霍之汶开口一向干脆利落:“不重要,未来才是我和他的,我们的。”

他清楚记得她的话,那些字眼,那些语气,那些话里的抑扬顿挫。

那种冷静果敢,那种一往无前。

他的女人,一直在做别人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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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觉地翘唇,陆地一回头正巧见到席宴清严肃了一路的脸崩塌下去换了轻松的神色。

他的脸绷了一路,此刻线条柔软下来陆地才敢重复:“师傅,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今天要白跑一趟,昨天我研究了半天八卦图多少管了点用,这预知事情结果的能力妥妥地直线上升。”

来时陆地就做好了从机长周程的太太这里零收获的准备,没想到这次连零收获都算不上,竟然直接大门紧锁,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嗯,”席宴清清浅的应了一声,自己摸索到门把打开车门,“希望你得来神算的能力没以智商直线下降为代价。”

陆地还在挣扎:“《周易》上说——”

“滚蛋。”席宴清即刻打断他。

“别为难你的智商算/命了,周太太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再换一条走。”

“任何反常的事情,总归有原因,既然有,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席宴清一本正经起来,陆地就特别有压力。

陆地最终只是挠头:“老大,既然来了,还是搞搞清楚,我下车看看,顺便问问周围的邻居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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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片都是徽式大院,旧式的铜锁挂于门前,院子看上去有旧时高宅大院的感觉。

陆地下车去观察铜锁。

锁芯连接处微锈,是许久没人用过的迹象。

看来真是很久不曾有人回来过,大门紧锁。

陆地又跑去周边敲门询问邻里,再回来时有些沉不住气:“周围的人都半个月没见过周太太了,她该不会躲债跑路了吧?空难的理赔应该有不少,周家的债务不至于那般多,需要她继续躲吧?”

他这话一落,席宴清便开口提醒他:“不要随便揣测。”

陆地咬了下舌:“一时嘴快,那她多半是离开这地方散心去了吧,空难闹得那么大,周机长这么多年死不见尸,还留下个遗腹子,身为家属她肯定很难过。尤其刚过了失事周年纪念日,每年至少得有那么几天拐不过去这弯一直想。”

席宴清不置可否,他要的答案,不止是那晚本该休假的周程为何执意飞那条航线。

他提醒陆地不要妄加揣测,但他自己其实做过很多假设。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周太太的言辞。

当时,名为《第三眼》的杂志社最早刊发出副驾驶商浔有精神病史的报道,随后遭遇各路媒体的疯狂转载和二度演绎。

他想知道,为什么在那则报道泛滥之后,此前寡言的周太太,会突然打破沉默,并且言谈间总是状似无意地提及她了解的那个和周程配机组的副机长商浔在生活中脾气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失眠严重…等一系列像是对号入座精神病一样的特征。

她的话通过许多记者的笔铺天盖地地进入大众的视野,无疑给网路上很多指控航班副驾驶商浔是个丧尽天良的精神病杀人犯的网民注入了强心针,他们甚至以此作为自己推理事故原因为商浔蓄意坠机的证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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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宴清失明前见过机长周程的照片。

已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肤色偏黑,整张脸写着正气,原本是军用飞行员,退役后才转做民航。

周程的履历中没有任何污点。

在商浔被披露可能蓄意撞机之后,网路上有人设立悼念周程的公共主页。

还未撞车前,席宴清曾经进那个站点看过。

一串点给周程的蜡烛里面,夹着着很多辱骂商浔的声音。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骂人还有那么多花样可玩。

今天跑这一趟已经确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席宴清点了支烟将手臂伸到车窗外等它自动燃尽,就决定回城。

可没想到,陆地那辆二手车,会在需要它发挥身为交通工具的作用时,死活打不着火,彻底罢工了。

“我这二手车真得毛病不大。”陆地还在向席宴清强调这一点。

“小六。”

席宴清鲜少会直呼他昵称,陆地感觉汗毛有直立的倾向。

“啊?”陆地回应地有些懵懂,很天真。

他看着他的爱车,席宴清正对着他:“人人都知道你爱这车的心,这车破成这样你还这么维护她,不如娶了算了。”

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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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之汶鲜少到Truth的办公区。

老板娘莅临,很多邋里邋遢状态中的社员都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他们都知晓霍之汶的个人履历。

名门出身,天之骄女,能武能商,脸还能让人看了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