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哀怨,霍之汶看了下时间,尚早:“等会儿还有个会,结束以后要去幼儿园接流沙,你可以选择在这里等,或者约个地点我们再碰头。”

边疆摆手:“你是资本家,先在这里忙。流沙见过我几次,我去接她,你给她的老师打个电话就好。接了她我们再来接你。”

他匆忙离开,至走未提及霍季青那事的分毫。

***

卡宴驾驶位的车窗全降。

边疆停好自己的车,拉开车门还没下来,目光就扫到斜对面的停车位上,降下的车窗后那张男人棱角分明的脸。

这个男人也来接流沙?

他这刚打开车门,还没迈出去腿,到底是该下车还是不下?

唇角凑出一个自嘲的笑,边疆突然觉得自己而今的殷勤有些师出无名。

整个人动作僵在当场,四肢像被定格一般顿了数秒才能任意活动。

他径直向斜对面那辆车走过去,几乎想都没想,腿匆忙迈出去,没几步,手已经攥上卡宴的车门把手,“嚯”的一声拉开了卡宴的门。

他的动作显得无礼而蛮横,男人在他靠近的一瞬,凌厉的视线扫视而来。

边疆手一缩,又停了下来。

“聊几句。”边疆的话一落,此前随霍之汶路遇打过照面,但彼时看不见边疆容貌却记得他声音的席宴清,这才知道这个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的男人是——边疆。

想想就让他不够舒爽的边疆。

**

“聊什么?”席宴清坐在驾驶位上没动。

边疆尚未自报家门,但对方显然已经一副知晓他姓甚名谁的模样。

席宴清坐在驾驶位上,双眼准确地聚焦在他脸上。

边疆调整了下起伏的呼吸,眼前的一切有些和他知晓的世界不同。

席宴清看得见了?

边疆压制自己的舌尖,尽量稳定语调:“不敢聊?”

席宴清微一沉默。

像是无声在反驳。

等席宴清收拾好表情再看向边疆回应,已经眉眼柔和许多:“为你考虑。怕边先生和我聊会后悔,悔不当初那种。”

边疆攥了下拳:“这么说我需要表示承蒙关照?”

席宴清“呵”了一声,长腿只迈了一下,身形微弯,从车内下来。

他挺拔的身姿刚站稳,一只手臂搭在卡宴的车顶,双腿微微倾斜:“好。那就聊几句。先聊我该谢谢边先生你没有死缠烂打,才让汶汶有机会遇到更好的我。还是先聊聊现在你想从我手里抢人,丁点儿希望都没。聊哪个?你挑。”

第30章 二更

第三十章:守护

边疆此时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这个男人…

他想起自己过去曾经看过的那一系列照片,那个他印象里洒脱自由的名叫kerwin的摄影师。

他一度非常喜欢的那个会辗转大半个国土去看一场影展的摄影师。

他和席宴清第一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原来这人的性格…是这么的…让人想骂人。

他压抑住自己起落的情绪,胸脯尽量的维持平稳伏动。

想起资料里这人的身世背景,商家的遭遇,想起边城让他失望的作为,还有霍之汶阻碍他调查的那个人…

他有正常的推理联想能力,但是缺少证据。

他会按兵不动地等,等水落石出。

***

“我的荣幸,席先生的这两句话,都把我摆在情敌的位置。”边疆的神色有些晦暗,声线低沉。

席宴清打开自己座驾的后门:“没多想,随便一聊。”

也就是说,你也别想多了。

边疆脸色一黑。

“我如果有情敌,会留给汶汶处理,我相信她会处理得干干净净,不需要我烦心,让人不再有什么念想。”

席宴清躬身从车的后排掏出一个收纳盒:“我来解决,这人只会难堪,或者更难堪。”

他看到边疆眼底的光碎成更细小的碎片,动了下唇,却没说出什么来回应他。

***

边疆是很难堪。

霍之汶已经跟他说得清楚明白,他已经在爱情的领域被处理了个干净。

可这个男人,明明上阵再度处理了他一遍,让他难堪,何必说得像从没做过、不屑于做、以后也完全不会做这样的事?

且还说得那么坦荡毫无愧色。

他想起席宴清适才温和地告诉他的话:“为你考虑,怕边先生后悔。”

他是有些后悔,当席宴清把那个收纳盒推出来让他接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让他后悔自动上门。

自寻耻辱。

“醒酒药,ok绷…各种应对突发情况她需要的东西,既然碰巧遇到你,我就不再等了,帮忙转交一下?”

呵——

边疆很想此刻犯次故意伤人罪。

他只从这个男人的举动里看到了刻意和故意。

刻意和故意地刺激他,最无耻地是温柔一刀,让他本就出局的心更加伤痕累累。

可席宴清的身形比他还要高些多,小臂的线条一样流畅有力。

内里蛰伏的力量,边疆看一眼便有些了然。

更加难堪了一点,他竟然有了即便打一架,也许都不会赢的想法。

像是战斗力从来都不在一个层次。

边疆动了动手指,自然不会主动接过。

脑海里思绪缠绕,骤然想到了什么,这才面露些许笑意:“还要等在女儿学校外堵人,我的洞察力很一般,但是很不幸,刚明白你们在分居。”

“席先生就这样毫无顾忌的让我趁虚而入?”

席宴清点了下头,云淡风轻地笑:“第三者挺光荣的,你可以试试。”

他蹙了下眉,微一思忖:“原来边先生还记性不好。”

边疆心念一动,想起席宴清最早告诉他的话之一:你想从我手里抢人,丁点儿希望都没。

他是可以“趁虚”,但真得能“入”吗?

他的剩下不多的信心,更加彻底地湮灭在席宴清的三言两语中。

可并没有结束。

席宴清又晃了下准备的那一堆应急物品:“现成的道具也有,你还可以昧着良心说是来自你的关心。”

一副不怕小人离间,自身君子之态的模样。

让边疆生生呕血。

席宴清话毕把收纳盒一放:“另外,谢谢你做司机帮我接女儿,开车小心。”

他手一挥。

迅速地上车,发动,离开。

留边疆站在原地,一地丢盔弃甲,紧紧攥拳。

***

流沙对边疆有些抗拒。

她很少会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独身和并不熟悉的大人待在一起。

路况很好,边疆的车开得也很稳。

平日里他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对待小孩子一向也温和细致。

可此刻看到流沙眉眼里像席宴清的部分,边疆还有些后知后觉地咬牙切齿。

想起霍之汶,他又软了唇舌,柔声告诉流沙:“抱歉没有儿童座椅,你需要什么都告诉叔叔,像你对——”

他把差点儿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爸爸”两个字吞了回去。

“你妈妈能帮你做什么,叔叔都可以。”

流沙在后排攥着安全带,很客气:“没关系。谢谢叔叔。”

这样发展,对话很难进行下去。

“给你放音乐?”他又问流沙。

流沙摇头:“不用麻烦,谢谢叔叔。”

边疆斟酌了下用词,不太习惯和小孩子这样疏离:“我和你妈妈很熟,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流沙眨了下眼睛:“谢谢叔叔。”

她每句话里都有“谢谢叔叔”那四个字。

听起来礼貌,实际上疏离。

边疆觉得一张老脸颇有些尴尬,开始放音乐,去旋按钮。

音符声响起之前,又听到后排的小姑娘说:“男性,我只对我爸爸和舅舅不客气。叔叔你别介意。”

这泾渭分明,亲疏有别的态度。

边疆觉得自己还没从车内置音响上放下来的手,有些疼。

****

等他们到了沃刻楼下,霍之汶还在开会。

流沙从没到过霍之汶工作的地方,也没有上去的意愿。

边疆觉得自己带着小姑娘去她办公室,可能会带给她一些各种颜色的传闻,征求了下流沙的意见,二人达成一致,在停车场等。

等人的功夫,流沙将自己下午还没完工的作品从背包里拿出来。

速写纸上的那张席宴清的素描有了大致的轮廓,但是表情还不分明。

边疆回身看了下,一眼便看到流沙笔下那个渐渐丰满的人脸。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僵硬了一分。

流沙感应到他的视线,回视他,向他解释:“我爸爸。”

边疆觉得牙疼:“我认识。”

“你也是我爸爸的朋友?”流沙问。

边疆:“…”

他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只能干笑。

相处了一段时间,流沙对边疆的排斥轻了很多。

边疆每每再看过去,流沙发觉就会抬头回应,然后一双大眼睛弯成一条桥,在他眼前笑成灿烂的日光。

她笑的模样,跟当年他从岩壁上被霍之汶拽下来俘虏之后,在霍之汶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他二十二岁。

他不知道此后十年,他都没有从那个笑里走出来的打算。

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原谅。

从前他原谅了她突然的不告而别,退役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