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席宴清的身躯。

想象着自己触及他的宽阔的胸膛,他的菲薄的唇,他的劲瘦的脊背时,掌心能摸到的温度和触感。

站了两分钟。

她慢慢俯下/身。

席宴清的脸在她眼前逐渐的放大,她的唇还没有按计划印上他的额之前,他的双睫突然颤动了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不过片刻,席宴清又眨了下眼睛。

手碰到的温度是真的,眼前的人也是真的?

他动了下手,试图回握她,目光专注地放在霍之汶的眉眼上。

这样的眼神,无声无息却又让人觉得炽热。

他看了看她的脸,看够了才转向她的手。

比前一日积蓄了更多一点力道,他不敢乱动,怕自己忍不住那些如影随形的痛,在她眼前蹙眉。

不用想,他也知道目前这幅模样不会好看。

****

“没做梦”,霍之汶在他床畔坐了下来,“是我。”

“不方便开口,那就专心听我说就好。”

她放开紧扣着他五指的手,只用食指轻微地摩擦他的手背:“很疼吧?”

“我不知道你有做骗子的潜质。”

“那晚那个电话,想没想过如果是最后一个,我知道后会怎么想?”

“恨你,更恨我。”

她看到他戴的面罩上的雾气重了一分,知道他动了情绪。

“很疼吧?”她又问了一遍,“疼就不用忍,你捱不了哭出来,我也不会笑你。”

“你可以哭。”

***

霍之汶这话一落,席宴清忍不住翘唇。

可真得疼。

他想扯掉自己的呼吸面罩和她说说话,可他对自己目前的情况隐隐有数,不想做些会让她更担心的事情。

他拉了下霍之汶还没有撤回去,依旧放在他手畔的手。

示意她看他。

死过一次,做好过再见无望的心理准备,此刻他变得急于想要表达。

霍之汶顺着他的力道看向他的手,而后将视线放回他的脸,他的眼睛。

面罩上的雾气不影响她看清他慢慢地在动唇。

她读出那三个字。

他在说:我、想、你。

霍之汶摇了摇头,告诉他:“看不懂。”

席宴清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他又扯了下她的手。

再度启唇尽量让自己的口形清晰,让她能捕捉到些许细微低弱的人声:“想——你——了。”

可霍之汶依旧是适才那种反应:“听不到。”

席宴清忍不住再度笑起来。

那笑霍之汶只从中看到喜悦和了然。

他启唇有些费劲,她并不想为难他。

可又控制不住。

她看到他一字一字慢慢地在说:能——不——能——等——我——好——了——之——后,再——欺——负——我?

她在欺负他吗?

不。

霍之汶再度站起身。

她的手搁置到他的呼吸面罩之上,轻轻将其扯了下来。

她微俯下/身,将自己的唇,印上了那双适才在她眼前不断开阖的他的唇瓣。

她只想吻他。

第43章 偷鸡摸狗

第四十三章:偷鸡摸狗

叶落地黄,秋至秋回。

雪落霜降,冬寒冬盛。

倏尔已过数月,新年已过。

席宴清在医院呆了许多个日夜,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中间历经了多次大小不一的手术,一度凹陷下去的脸颊,终于在漫漫冬日,有了血色。

这是霍之汶有生之年度过的最为心无杂念的一个冬天。

抛开沃刻的种种事务,霍书总部她也迟迟没有到岗接手,她每天漫长的二十四个小时,惯常活动在眼前的生物除了流沙,只剩下席宴清。

这起意外的调查结果也在这漫长的数月中有了结论,是如陆地所料的那则交通事故的肇事方家属所为。

动机明确,肇事车辆和肇事者以及凶器都已经出现,近乎板上定钉。

只是手段凶残,慌不择路。

手里握一只笔,掌握着引导舆论的话语权,可做新闻这条路着实不好走没有人明确提出任何意向,但近来truth的文章风格比之前略显温和,算是一种妥协。

如陆地,不希望席宴清的血白流。

可到底还是夹杂着不甘。

****

商陆在席宴清情况转好之后,现身医院过一次。

truth还在正常运转,可席宴清在筹备的收购计划,因他的重伤多有停滞。

商陆来的时候,席宴清已经等了他很久。

陆地已经告诉他,霍之汶从truth调取了近些年所有涉及利益纷争的报道。她在为他做些什么,他更不能在原地不动。

他希望自己也能走得快一些,去缩短一下落后于她的距离。

*****

霍之汶不在,商陆乍见到席宴清比此前在警局碰面时瘦削了许多的面庞,眉峰紧蹙:“你周围到底存在多少小人和精神病?”

虽是冬日,可商陆驼色的长款大衣内也仅仅是薄薄一层领口大开的黑衬衫,他手臂随意地撑在病房的墙上,倜傥外露:“久别重逢。一次警局见,一次医院见,下次准备哪里见?”

他摇摇头语无禁忌:“该不会直接太平间?”

“我无意接班,商家总还要留一个新一代能给爷爷和我父亲指望,让他们以后统统能入土为安。小宴,你得好好活着。”

席宴清眉目深敛,忍着听到商陆随意加给他的那个称呼带来的不适,唯有眼神深邃:“不要随便给我按名字。我不会是他们的选择。如果大哥还活着——”

商陆并不认同,即刻截断他的话:“阿浔更志不在此。商家祖辈打下的那片江山,你父亲,从小叔叔他开始,就对此不屑一顾,专心做他白手起家打造的千商酒店。爷爷和我父亲也想让他在外面摔几个跟头,让他甘心回去,可没想到他和商家反而越走越远。”

“你死过这一回,有些事情该试着放下,不要过于执着。”

当年千商倒闭和商寅坠楼的结果已经无法改变,商政和爷爷商誉远在海外并未及时有所作为也是事实。

甚至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千商和商誉所创的ssi之间存在联系,否则不会在ce9602航班坠机后对千商落井下石的那般彻底。

这是一个膈应人的事实。

商陆自知让席宴清当做全无发生过有些艰难,可他接了商政的“圣旨”,还得劝。

他这话落,席宴清侧首看他:“打过腹稿还是纸稿?”

“这段台词挺长。”

商陆差点没能消化他的话:“我说了这么多,你只当我在演戏?”

他邪魅地勾唇:“我只让别人背台词,只导戏。给我男主我都不会演,更不用说男配了。你好好养着,想想我说的话,春节时商政他老人家会从加拿大回来,你需要做好随时会偶遇他的心理准备。”

席宴清闻言眸再度一抬:“骊山旁将要开盘的高档住宅区盛景是ssi在操手?”

商陆不意外这个内/幕消息席宴清会得知:“爷爷早年把ssi重心移向海外,现在要想在n市重整旗鼓,自然要从他们发家的地产开始,即便市场并不景气。”

如他所想。

席宴清视线越过商陆肩头,钉在他脸上:“春节时盛景开盘,大伯回国出席剪彩仪式,是吗?”

商陆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对。”

“帮我提前跟他打声招呼。我要借他一用,俗称利用。”他语调里甚至带些心满意足。

“什么意思?”商陆不明所以,话尾末梢还带着一丝傲慢。

席宴清坐了这一会儿有些累,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告诉世界我姓商,背后有棵大树,让那些异动的人自己掂量。”

商陆略觉好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不屑于背靠这棵树。为你的truth找靠山,给你那些小记者提供保护伞?让别人知道这家新闻社惹不起?”

“不是”,席宴清闭上眼睛,即刻否认,一副请客出门的模样,“是你劳心劳力来劝我靠回去,我勉为其难,不是我找这棵树主动靠上去,不一样。”

“亏你没说我求你。”

席宴清又重新睁开眼睛,眸光澄澈:“差一点,考虑你承受不了,所以善解人意地换了个劝字给你听。”

商陆:“…”

****

霍之汶回医院的时候,商陆已经彻底消失。

她捧了一小束茉莉来,和席宴清前往沃刻那几日,曾插在她办公室里的那束近乎相同。

为免影响席宴清还在恢复的身体,花选的是无香的类型。

她插好茉莉,坐在病床一旁的软榻上,翻看流沙前几日过来时留下来的速写本。

没多久,就感觉到有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

霍之汶看过去,只见席宴清如墨的双眼欲语,射过来的视线笔直坚定。

“想说什么?”她阖上流沙的本子,直接问道。

“明天出院。”

霍之汶仔细看过去,见他始终只是坦然:“嗯,这是通知我?谁允许的?”

“我和医生商量过,可以”,她状似冷酷,席宴清慢慢用手臂撑在床上坐起身,举止规矩无比,“过几天万家团圆,你忍心我始终呆在这个地方?”

“忍心。”霍之汶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毫不留情,“我忍心见你再待半年”。

她在室内脱了毛呢外套,内里只有一件低领毛衣,胸前的曲线隐约外露。

席宴清直视过去,目光未加遮掩,霍之汶顺着他的视线微微垂首,从软榻上起身坐到他身畔的床侧:“躺好,管好你的眼睛。”

席宴清没有配合,只问:“扼杀我的天性,不觉得太残忍?”

正此时,原本搭在他身上,遮盖到腰上方的棉被突然滑了下来。

霍之汶不知道席宴清是否刻意为之,露出的他的上半身,内里的病号服竟然无一粒纽扣是扣实的,此前棉被搭在其上并不明显,此刻他的肌肤,都紧实嚣张地跃入她的眼底。

受此一击,他比此前瘦削很多,可这幅胸膛还是壁垒分明的模样。

她触目所及的线条,每一道都带着令人血脉喷张的弧度,彰显着男性无穷的力量。

唯一不同的是,多出的那几条疤痕…有些刺目。

狠扎她的眼。

霍之汶下意识地摸上去,掌心下的肌理带着不平整的褶皱,满是粗粝。

她突然心软又想满足席宴清的期望:“可以回。但什么时候回,回多久,我来定。”

“你可以选择照做,或者干脆不要出院。”

她站起身,忍着不去贴向他,忍住适才那短短数秒的触摸再度激起的对他身体的渴望。

已经忍了数个月,不差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