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敲在耳畔,霍之汶扫在温岭眉眼间的目光这才凌厉起来。

霍之汶没有笑她无,这是温岭唯一觉得欣慰的事情。

温岭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视线回视过去。

对上霍之汶那双汪成深潭的双眸,希望自己不是在画蛇添足。

“说得对。”她拖长了尾音改口,“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爱而不得,继续执着,不过是作践自己。这些年,我也贱够了。”

“我既然求回报,自然没办法不见收益却长久投资。”

她眉间笼上一层释怀的颜色:“我今天约你来,是想最后确认一件事情。”

温岭的视线扫过霍之汶光洁的不见任何戒环的手指,此刻嗓音沉了下来:“冒昧问霍小姐,你和蔚蓝航空的少爷,有多密切的关系?”

霍之汶没有回答,温岭已经接了下去:“这么多年,空难的事情我想你现在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蔚蓝航空未来一定会倒下去,边家人必然受累。毁掉边少的大好前景,你是否忍心?”

“如果你不忍心,就可能会对席宴清狠心。从此以后我离开他的世界,离他远远的,不是爱而不得便要毁掉,我从来不希望他被别人亏待。”

**

温岭的话一字一字吐得很慢。

霍之汶将从她身上移开的视线重新投向她。

在这一刻,她突然察觉到温岭的可爱,在那些她最初看到的厌之后,她从温岭身上汲取到了善意和期许。

温岭问的,其实不过是将来边疆和席宴清二选一,她会站在哪里。

何尝需要等未来。

温岭身为旁观者也许有疑问,可她自己,早便知晓答案。

这从来不是一个多选题,不需要分析,不需要理智,全凭直觉,她自己甚至也没有左右的办法。

感情,从来伴随着情不自禁。

她的答案,从五年前便没有变过。

善,一起走下去;恶,一起改邪向善。

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

霍之汶并不乐于向外人解释。

温岭最后那句话,抵消了她的排斥,她告诉温岭:“我可以对边疆说对不起,但是不会对他这样开口。”

她可以对不起世上的任何人,但不会首先选择牺牲他。

温岭一怔,唇角勾起的笑意萧瑟。

霍之汶不是她温岭。

她从一开始,从最初隐瞒那瓶公之于众的药物的来源,秉承的是“为他好”,觉得她是为席宴清好。他应该理解她。

可这种一厢情愿,实在是令人心生厌恶的东西。

她没问过席宴清要不要。

这种“为他好”却罔顾他意愿的决定,出现的从来莫名其妙。

她和席宴清终究不是戏里和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没有那种千回百转之后,他最终能感激谅解,并且为之感动修成正果的结局。

故事终究是故事,现实是,温岭是温岭,席宴清是席宴清。

他找到了他的归宿,而她的终点如今只能和他歧途。

“我承认”,温岭声音微颤,“你在他身边,能比我更好的保护他、帮助他。”

话到这里她又摇头笑:“不过他有时大男子主义,不喜欢这样。”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最初做摄影师时的意气风发,自由自在。商家没有给过他多少东西。不多的那些,他都很珍视,尤其是哥哥商浔。”

“所以商浔的死和商浔没有警方论断,仅仅被舆论制造出的冤屈,他才一直放不下。”

“商浔不会做蓄意坠机那样的事情,他飞纽约那班机,如果准时抵达,当晚我和他会一起听大提琴音乐会。他从来没有失约过,那是唯一的一次。”

温岭话里的内容,让霍之汶平静的心绪不断荡起涟漪。

“已经方向明确的舆论的力量、媒体的声音太强大,没有人会轻易相信这些澄清。这只会被当做亲友的刻意洗白,且都是口说无凭。从我发现媒体曝光出来的管制严格的那种流传渠道狭窄的处方药药品来源,出自边城身边人,从商伯伯死后,我甚至有了这样一种想法。让晏清远离这个漩涡,让他再也不要关注这些事情。”

“虽然对不起商浔,可重来一次,这还是我的选择。”

“有些东西,希望你从我身上吸取教训。”

温岭这番长篇大论之后,场面一时间变得过于安静。

静默数秒,霍之汶突然启唇打破沉寂:“我如果是你——”

温岭在等她的下文。

可霍之汶又转换了话题:“话我都听完了,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霍之汶又不想告诉温岭。

都不是问题。

那些阴差阳错。

她给的,他不需要的,他想要的,她没有感同身受理解的,都不是问题。

时间能让一切变得清晰,阅历能让彼此最终互相理解。

有差别的只是不够爱,以及爱得不够勇敢。

所以如果是她,只要看上的人还没有结婚生子让人死心,便先要声明自身对其的喜好,哪怕捆回来,也要他以身相许。

至于别人,机会为什么要留给别人?

、第53章 憾婚

第五十三章:听力障碍

告别温岭时,霍之汶手里拿着此前霍季青因为时隔久远而没能查找出来的当年见诸报端在商浔的宿舍发现的抗抑郁药的来源信息。

席宴清曾经对边城下手。

最初她深觉震撼,第一反应是认知的坍塌和感观上的冲击。

可冷静之后,她便知道,席宴清并不是一个单凭推测和联想便会轻举妄动的人。

如果他不曾确定边城做过什么,不会轻易去警慑边城。

有证据很重要,但仅有这条讯息,远远不够。

流言流传几乎不需要成本,但要想洗刷谣言,代价从来高昂无比。

当时事件里的几个关键人物,还剩的突破口不多。杜合欢是其中一个。

可这个突破口没那么容易打开,这个事实众人皆知。

***

等霍之汶去路染那里接流沙时,已经午后两点。

温九约的地点距离路染的公寓过近,她才会把流沙暂时留寄在路染这里。

路染作为萤火森林公园的创始人之一,近些年一直致力于保护萤火虫以及牵引更多的关注到萤火研究和守护事业中来。

近半年内,路染国内四处宣讲,筹备开放供游客观赏的萤火森林公园,事务繁忙,而霍之汶之前重心扑在焕颜手机上,此后又驻足医院,鲜少能有碰面的机会,连带流沙和她的小青梅云朵,碰面也不算多。

霍之汶一直知晓路染公寓内的密码锁,摁过门铃,直接自助开门。

一进门,客厅内立着的中型白板,占据了她视线之内的所有区域。

上面粘着同一个男人几张不同的照片,最早的一张还是秋装,后面的则像是近照。照片的旁边更备注着时间和地点。

这幅白板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警察在开案情分析会时研究标记嫌疑犯的重要信息。

霍之汶刚换好鞋,路染从一旁的主卧关门出来,对她打了个不要大声说话的手势,指了指卧室门:“睡了,两个人一起。”

而后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只默契地先后走到客厅的沙发旁,紧挨着落座,像中学时曾经多次并排坐过的那样。

一落座,霍之汶便指向一旁存在感过强的白板:“什么情况?”

路染唇一勾:“就你看到的这样,算计着怎么偶遇他好,战略见效,已经偶遇三回了。”

霍之汶眯起眼,有种不太认识路染的感觉:“不、小、心和应耘擦肩而过三次?”

路染瞥了她一眼:“想笑话我?他摊上我这种极品前任,也算是倒霉。不过撩拨了三回,他也没停下跟我说一次好久不见。我正考虑我要不要善良一回,不来第四次。”

“换位思考,遇到我这种阴魂不散的前度,简直是精神上的折磨。”

路染满脸挣扎,似乎真得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让人难以忍受,但她眉梢眼角都是弯的,内里真实的想法可见一斑。

霍之汶只挑眉:“真这么有爱心?”

路染有理有据:“过去他就知道我不是善良之辈,坏,或者可以说邪。被他惯得那几年,就更坏了。时隔这么久没见,我要是现在太善良,就不方便和他相认了。”

她的眼底藏着许多没有说出口的艰涩,说出来的都是贬低自己的内容。

路染踩着那些忍痛割舍的东西,才得以重拾今日的坚强。

霍之汶没有试图去揭开她挂了许久已经成为皮肤的常年带笑的面具。

曾几何时,路染和应耘是霍灵均师哥师姐中不打不相识的传奇眷侣,到如今,却是路染想见应耘,还需要通过不断地算计,去制造偶遇。

她见过当年眉眼飞扬的路染,所以知道此刻,路染有多想回到那个男人的身旁。

“阿均明天回来,他们的新项目在搞众筹,应耘近段时间,会和阿均常常碰面————”

路染知道她的意思,打断她的话:“别为难阿均了,他和应耘做了那么多年连体婴,说不定已经问候过我的祖宗。当年是我自己造孽,现在只能自己收拾。”

“我虽然有时自以为是,通常还有自知之明。”

话到这里,路染又弯腰从一旁的厅柜上摸起一张请柬:“虽然还有好几个月才初开放,邀请函先给你,适合结伴观赏,谈情说爱。”

卡纸上的萤火成团成簇,明亮温暖。

霍之汶在媒体上见过关于萤火虫森林公园倡议的褒贬两极的评论,知道路染和她的同仁们,这些算是从事小众行业的人所面临的质疑和压力:“宣传搞定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提供些设备?”

“你有好的建议,我们自然欢迎。”

“有个弟弟,参加飞行器大赛之后得奖的作品,需要一个好的能积攒口碑的机会和平台发布,飞行器可以承担更广更大角度的摄影工作。”

路染听到这里才明白霍之汶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你到底是帮我呢,还是帮那个弟弟?”

***

从路染那里带走流沙,回家途中顺带和二叔霍季青碰面时,霍季青拿着霍之汶给的文件夹,一样没好气地这么说:“小蚊子,这就是你说得帮我谢绝霍家年夜饭的好办法,这到底是你帮我,还是我帮你?”

霍季青一句话拐了数个弯,语调多次变幻。

流沙被他逗笑,霍季青则皮笑肉不笑,一张脸看起来分外滑稽。

霍之汶在流沙清泠的笑声中点头:“我帮你跟爸他们说,你帮我整理这些内容,曝光在网络上,这种事情你最擅长。”

霍季青微一低喃:“搅乱一池春水,然后独善其身?”

“成交吗?”霍之汶最关心的是结果。

霍季青咬牙:“不然呢,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刚转身离开,又突然撤回来趴在霍之汶半降的车窗前:“你的事我搞定,不过小蚊子,今年不用你帮你叔了,团圆饭我还非回去见识下不可。能影响大哥食欲,也算节约用粮。提醒你叶姨做些我喜欢的,明天见。”

***

席宴清直接跟随晏沉的座驾撤离霍宅。

晏沉一路将席宴清送回河岸旁的宅邸,又尽职地跟着他进入书房,替他扎针,重新挂上该打的点滴。

整间书房布置单调,像是私人隐秘的空间,不曾有第二个人使用。

晏沉没急着走,打量起书房内的环境。

一排排书架和书桌上陈列的物品,以及书房内的这个软榻上陈列的薄毯一一看过去,看到最后晏沉得出了结论——这还真是席宴清的书房。

靠窗的位置,拉起一个薄纱帘,遮住一半从窗外扫射进来的日光,薄纱帘后,似是立着一个被罩得严丝合缝的似是服装店内供展示成衣的人体模型。

被黑色的袋子遮住全身,看不清具体的轮廓。

“业余爱好还有研究解剖?”他问得刻意,见席宴清渐渐蹙眉,直觉没什么好听的话会等着自己,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一扶自己的镜框壮势,手指伸过去才反应过来今日出门没有带眼镜,手再往哪里放,好像都有些肢体僵硬。

晏沉只得继续说话:“现在回你的地盘,就老实点,别再乱动逞能,随便拔我的针。”

“知道。”

晏沉怎么看怎么觉得席宴清有些敷衍:“不想再回医院,就要谨遵医嘱。”

席宴清扫他一眼,又扫向自己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