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霍岐山一副无比投入的模样,她并不方便打断眼下这两人对弈的进程。

她旁观了数分钟,霍岐山没有抬首同她说话,只是席宴清间或抬眸同她对视。

眸光中夹杂的字眼她都读得懂,无非是让她安心,放心。

她看了一会儿,便离开。

重回客厅,只见流沙坐在霍灵均膝头,拿着手机在用霍灵均的微博账号刷微博。

近来总有明星被封插刀教成员,起因多为浏览微博时点赞爆料其他艺人□□的微博,后称手滑取赞。

霍之汶不希望流沙过失给霍灵均制造麻烦,刚想提醒流沙小心,霍灵均已经先一步摆手示意无碍。

只是用平板替换了流沙手中的手机,将流沙抱离他膝间,站起身将手机递给霍之汶,示意她看屏幕停留的当前的页面。

是从论坛爆出蔓延到微博上的,关于“蔚蓝航空”的热门话题。

内容不用看,霍之汶已经知晓。

无非是多年前那场被颠倒黑白的空难。

那些刻意嫁祸的证明。

霍灵均知晓霍之汶同边疆熟识,便问:“这么多负面爆料,边疆哥会不会也被牵扯到里面?”

更牵扯到霍书集团门下已经停刊的杂志社,树大招风,即便只有一丝粘连,因为霍书显赫的声名,势必会被放大。

霍之汶摇头,霍灵均不知道这代表不知道还是不会。

“他父亲一向注意保护子女信息,他现在也脱离边家自己创业,可能会有,但不会很大。”

否则,她也不会这样利落地下手。

流沙离开,霍之汶又坐到她适才坐过的位置,开始重新审读那些被网友从论坛转载到微博上的爆料。

长微博里梳理的是当年空难后所有的媒体发声的走向,还有如今对那些声音的质疑,以及相关的证据。

绘声绘色,像是一篇慷概激昂的演讲稿。

霍季青果然是专业人士。

恐怕即便内容是假的,也能写得像真得一样,更何况,只是陈述那些被隐瞒的真实情况。

精神疾病用药一向管控严格,药物来源的证明已经陈列其上。

长微博里还提到当时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某篇报道。

虽然用名是某杂志社,但提到杜合欢最初发表的那篇爆料文章的题目,评论里很快便有人扒出杂志社隶属于霍书集团。

更隐晦地提及边城同记者间不清不楚的私人关系。

年少时看武侠小说,她对一句话记忆深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法律的严惩不够。

既然有人用舆论杀人,那么也该尝一尝,众口铄金的滋味。

对霍书集团的影响,她会努力降到最低。有任何的非议,她都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她看得认真,突然一片阴影扫下来,垂在她肩头眼前。

她下意识地抬首,只见一双带些焦灼急于澄清的眼睛:“不是我。”

席宴清没说什么事,霍之汶已经明白。

他等了数年,一方面是积蓄力量,另一方面,怕是担心一切掀开,牵连霍书。

“我知道”,霍之汶站起身,扔掉手机张开双臂去抱他,“因为是我干的。”

、第55章 憾婚

第五十五章:甘之如饴

霍之汶的坦荡让席宴清瞬间心跳如雷。

这些年,他曾因为失明,因周遭繁杂的声音而站在十字街口有过一瞬惊慌,心跳如鼓。

这些年,他曾因一个个在大洋中被打捞出的未知物体而忐忑紧张,心跳失速。

可那都抵不上她的这几个字,带给他的冲击。

没有遇到过的人,都不会真正明白。

他从未有一刻视野如此狭隘,除了她的脸,再容不下其他东西。

他也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明白。

这世上甘如爱,是你不离,我便无所畏惧。

风浪任意来,人必共进退。

***

霍季青直到众人解决完年夜饭,才裹挟着冬日寒风迟到现身。

霍之汶前一日才见过他,此刻见他额上多了一块扎眼的纱布不免疑惑。

客厅里落座数人,其中霍岐山看向霍季青的眼神从他乍一现身便明显不善,霍之汶也不便即刻追问他原因。

霍季青一向同小辈混得开,虽为叔叔,但和霍灵均以及霍之汶关系都不错。

同霍岐山虽为兄弟,年龄上却等同于父子,从小霍岐山便是严兄,各种心狠手辣的招数他都见过,他也因此一向喜欢同霍岐山唱反调。

同大家招呼过,他就特意贴着霍岐山坐过去,给霍岐山找不痛快。

霍岐山说什么,他都应和,应和地过快反而显得虚假。

几句话聊下来,霍岐山的脸色便愈加黑了起来,深沉如同窗外无星无月的夜。

黑脸的速度比霍季青预计地还要快很多。

好在一盏茶过,霍岐山很快便点名席宴清和霍灵均跟他走,对峙格局就此瓦解。

***

霍季青挑逗够了霍岐山,才在大嫂纪倾慕的招呼下,进餐厅填满空了大半的胃。

他吃,霍之汶就站在一旁看。

等他慢斯条理地吃完,霍之汶才指了指他额角挂的彩问:“怎么弄的?昨天你的脸还是你的脸,今天怎么就被纱布侵犯了?”

霍季青避过纪倾慕,推霍之汶往一旁无人的小阳台走,声音放得极低:“被人咬的,纱布这玩意很无辜,哪像人阴险狡诈和纯真无辜能自由切换。”

这话听着怨念有些大…

霍之汶主动往阳台靠近:“迟到就因为这个?”

霍季青没否认:“命不好,犯小人。”

是犯小人,还是犯女人?

霍之汶想起他此前说过的女骗子,提醒他:“二叔,过会儿跑快点,我妈不会放过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家里你最怕她,我知道。”

霍季青摸了下自己额角的白纱,完全不惧:“大嫂问,我就告诉她我看上的女人已经嫁给了我大哥。”

霍之汶摇头,懒得提醒他那个时候他才三岁:“纪女士只是表面温柔,这句被人用烂的话毫无战斗值。”

霍季青听得认真,没泄气,还对霍之汶眨眼:“大不了哭一场哭出大嫂的母性,搞得定。”

他转而问霍之汶:“菜我已经端上桌了,看过没有?”

霍之汶点头:“功力不减。如果被反咬被告诽谤,查找到你头上,律师费我可以赞助。”

霍季青神色飞扬,清俊的眉眼间夹杂着一丝得意:“小意思。”

而后又眉眼沉寂下来,带些肃色:“只要你确定材料没有造假。主楼里所有的内容都是点到即止,没有附加揣测演绎。我理解诽谤的含义,反被泼一身污水的事也不是没遇到过,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学到也该学到独善其身,自保毕竟是人的本能。”

“不用担心我。”

想起刚刚被霍岐山叫走的席宴清,霍季青又忍不住开口:“反而我比较担心你。”

接下来这个问题他问过霍之汶,但总是对答案不满意:“做这些,值得吗?不会累吗?”

要费尽心思,要用力筹谋,她明明可以放手不去管这些事情。

他希望霍家的女儿,可以活得更简单一些。

不用在商场上征伐,也不用为感情奔走。

他孤身游离这些年,知道独当一面的艰辛。想开口劝霍之汶可以偶尔同万千女子一样撒娇耍赖,可又觉得这些事情放在她身上,光是想想都万分不和谐。

她站在那里,最珍贵的就是勇敢无畏。

和她一起长大这些年,他从来看得明白。

***

值得吗?

累吗?

霍之汶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些问题。

她望向霍季青的眼神始终静如深潭:“世界上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划分的清清楚楚。我能找出来很多值得的理由,比如他以身相许我得回报,可那都不是全部。二叔,我当时冲破障碍牵了他的手,就要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我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这样,你是不是更能接受一点?”

至于累。

她有生之年最累的瞬间,一是多年前朝夕相处的杜栖月在退役前,在对着她畅想了此后几十年的人生之后,骤然死于军演生命落幕;二是家中老幺霍之零,在最好的时光被车祸夺命。

在生死之前,一切都是小事。

这样的除夕夜,她不想谈及生死,最后只是对霍季青笑。

眉眼一弯,明艳绽放。

有些霍岐山式的坚持和顽固。

霍季青戳了下自己受伤的额角,叹气:“你们几个讲起道理来都是成套贩卖。你喜欢的,我也只能喜欢着,哪里来的接不接受。”

他这话乍落,霍之汶眉峰一蹙:“受刺激了?怎么突然说话酸溜溜的。比我小时候帮你抄的那篇情书都酸。”

这话题到这里骤然扭曲,完全不能继续下去,霍季青急了,开始直呼她姓名:“霍之汶,要不是我草书造诣深,我用得着你?!”

***

当晚席宴清从霍岐山那里脱身,刚往洗手间的位置走去,突然被身后一股力道抢先推了进去。

大理石台面过于冰冷,身前的仪容镜上,映出身后霍季青那张被时间定格的带些稚嫩的脸。

霍季青锁了门,冲他一笑:“不介意一起吧?”

席宴清自然理解他的本意:“二叔,你想和我说什么,不用避人耳目到这个地步。你想说的话,内容…很…见不得人?”

霍季青咀嚼席宴清的这些字眼,觉得自己一上阵就遭遇了奇耻大辱,这小子不好对付。

他敲了敲席宴清的前胸:“太瘦了,能撑起什么来?”

他明显话里有话,席宴清笑意缓淡:“二叔说的对。撑不了太重,但能最多撑多少就会撑多少。”

霍季青嗯了一声,而后出击:“我不太喜欢话里有话的话。”

他理所当然到完全忘记是他自己先话里藏话。

席宴清按兵不动,霍季青有些犹豫,却还是干脆地短兵相接,直入正题:“我知道你的一切,你们家那部分,我不喜欢。”

“蚊子通过我知道这些,我更不喜欢。”

“她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在我眼里,世上的男人都不太配。”

霍季青说,席宴清就听。

从他入霍家,霍灵均、霍岐山,以及眼前的霍季青,霍之汶身畔的每一个男人,都视她如珍如宝,从前他感受的到,如今他看的清。

他要感谢这些人,在他不曾出现的年月里,在霍之汶身旁。

免她无枝可依,免她颠沛流离,更感谢他们的纯粹,让她对身边人抱有坚定无比的信任。

霍季青没有继续独白下去的意思。

他平时看似纨绔,认真起来,却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属于天之骄子的浑然天成的气势。

这一间洗手间的空间不算小,可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已经几乎无法插足进其他任何事物。

不声不响,已经莫名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隔了不过三秒,席宴清便别开钉在霍季青脸上的视线,浅淡一笑:“二叔,这点很抱歉,我没办法附和你,说我的确不配。”

平日见得少,既然霍季青抢先开口,他并不吝啬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