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的沉重让苏幕遮愣了愣,看着铁侍卫离开的背影,她微微提高了声音。

“替我谢谢你家公子,告诉他,我会记得自己的承诺,请他放心!”

铁侍卫头也没回,那辆马车,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公子,终究像是一阵风般,消失在空气中。苏幕遮叹了口气,甩了甩头,赶走心中那股莫名的愁绪。

就在这时,秦雨香和铁蛋也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脸上还是一副惊魂稳定的模样。

“幕儿,马车怎么停了,这是哪里啊?”

“娘,弟弟,我们已经到京城了,快下车吧。”

勉强勾了勾嘴角,苏幕遮开口,一家人进了客栈,要了两间客房,才算是安稳下来。

“幕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平他为什么要杀我,还要抢走铁蛋?”

“娘,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爹他在京城早就娶了别的女人,这次之所以想接我们回京,为的只是铁蛋而已。那苏平早就计划好了在路上找人假扮山贼杀了我们母女,昨晚上只不过是乘乱行动罢了。”

“不、、不会的!你爹他不会那么狠心,不会的!”

拼命地摇着头,秦雨香哭泣着掉下泪来,紧紧地把铁蛋抱在怀中,浑身颤抖。铁蛋茫然无措地看着娘亲和姐姐,带着哭腔糯糯道:“铁蛋不要离开娘和姐姐,铁蛋不走!”

“我们已经到了京城了,恐怕那人也想不到,我们居然会自投罗网。从今以后,娘你就当没那个人吧。有我在,不会让娘和弟弟吃苦的。”

淡漠地开口,苏幕遮知道,这件事情,只有靠秦雨香自己想清楚。她叫了晚膳,一家人草草用了,这才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太累了。

“公子,为何不让属下杀了他们,若是泄露了公子的行踪,那可如何是好?”

“我信她,莫要再生事端,且不说她救了我一命,以怨报德之事,我不屑为之,此事就算两清了。”

淡漠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慑人的魄力,铁侍卫恭敬地点了点头,庆幸自己没有自作主张。他之所以起了杀心,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虚弱状态下的公子居然被苏幕遮当成女子一般打横抱在怀中,毫无男儿尊严。按照主子的脾性,居然放过了那个少女,实在是让铁侍卫有些费解。

却没有看到,马车帘子落下的瞬间,男子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天垠王朝,宣景帝四十八年,正是一年夏至的好时节。位于京都繁荣区的一处大宅子,门匾上书“苏府”龙飞凤舞一般的两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金光。门口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为这府邸增添了些许威猛之气。

苏府大宅里面,一个绿衣丫鬟匆匆忙忙地在蜿蜒的走廊上行走着,脸上的神色紧张,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她行走匆匆,转角的时候未曾看路,立刻就和迎面而来的人装了个满怀。

“作死啊小蹄子,跑这么快,要是撞到了如夫人你可担当得起?”

“奴婢见过如夫人,是奴婢莽撞了,还请如夫人恕罪!”

这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三十来岁,保养得宜的锦衣妇人,她的容貌虽不出众,一双眼睛却生的格外灵动,行为举止间流露出西子捧心,不胜娇弱的风流体态。如沫春风般的笑容,轻易地就能瓦解了人的心房,顿生亲近之意。

“琉璃闭嘴!”

厉声训斥了自己的婢女,那锦衣妇人对着绿衣丫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琉璃就是这么个急脾气,不要介意,你叫什么名字,匆匆忙忙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绿衣丫鬟只是外面的三等丫鬟,平日里没有吩咐根本不能进入内院,偏偏眼下又得了这么一件紧急的事情。锦衣妇人虽然和善,却让她更加着急,怕拖延了时间,惹怒了主子。

“回禀如夫人,奴婢名唤绿珠,眼下的确是有一件急事禀告主母。”

“既如此,你赶紧去吧,莫要耽搁了正事。”

锦衣妇人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让路,眼见着那绿珠行了一礼,匆匆忙忙的继续向前奔去,锦衣妇人身边的丫鬟却是憋不住了。

“也就夫人对一个小丫头还这么客气,顶顶的菩萨心肠!奴婢依稀记得那绿珠虽然只是个三等丫鬟,她舅舅可是主母身边的大管事呢!这么着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主母身边的大管事,莫不是苏平?我记得,他好像被夫君派出去了吧?”

锦衣妇人蹙了蹙眉,清秀的面容让人心生怜惜,那双如水的眸子里面,却闪过一道精光,稍纵即逝。

“是啊,老爷让他去接那位进京,算起日子,也该快到了吧!”锦衣妇人身边的婆子恭敬地回道。

“容妈妈,派人去跟着那个绿珠。主母房中若是有什么异动,也一并跟上去看看。”

“是,夫人。”

锦衣妇人勾了勾嘴角,看着主屋的方向,薛萍雨,如今那位来了,我看你这主母的位置,还能坐多稳?

“你说什么?死了!”

散发着淡淡熏香气味的房间里面,一个温和的女音略略提高,“把信给我!”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端庄华贵的紫衣妇人,她的眉眼大气,行为举止间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矜贵。她的身边排放着梨木香案,一杯散发着袅袅热气的清茶散发出茉莉的幽香。涂满了豆蔻的一双玉手,拿起了案几上面的信封,随即猛的攥紧。

“主母,是苏平的侄女儿来报的信,说是路上居然真的遇到了山贼,就一个王二活了下来,现在我们可该如何是好?”贵妇人身边的青衣婆子有些急了,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

“下落不明?没见到尸体,本夫人一日不能安心!”

“我的主母哎,私下给苏平下了命令,要是被老爷查到了、、、、”

“闭嘴,苏平都死了,老爷能查到什么?这件事情给我烂到肚子里,以后不准再提起!那王二,让人处置了吧!王嬷嬷,你亲自去办,莫要露出什么马脚。”u2hh。

贵妇人冷冷地开口,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青衣婆子身形颤了颤,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便退了出去。

苏府大宅门口,王嬷嬷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在她身后,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地跟了上去。

京都不愧是国家最繁华的地方,即使是在外城,那物价水平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的。才不过住了三天的客栈,苏幕遮心中就暗自叫苦。到京城之前,卖掉了家中所有的行当,总共不过二百多两银子。一路上的花费幸好都是苏平给的,再加上铁侍卫送来的一百两,若是放在平安镇,她也算是一个小富婆了。

住了三天客栈,她就花出去了二十两银子,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三个月不到他们都得饿死了。坐吃山空绝对不行,客栈也不是他们能够一直住下去的,这几天苏幕遮忍着肉痛,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和男装,把自己打扮成弱冠少年的样子,跑来跑去到处寻找以后的容身之地。

也算她运气好,终于在平民区找到了一个小院子,地方虽然偏僻了些,甚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于苏家人来说却是求之不得。只是租的话至少要一年,加上押金,居然要一百两银子。再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这样算下来,自己手上的三百多两银子就去了一半。

不过,生活总算是安稳了下来,苏幕遮并不担心,她会想办法赚钱维持生活的。幸好还有一辆马车可以代步,一家人离开了客栈,朝着新家缓缓驶去。

这是一个上了年头的小院,破败的围墙,一颗老树茂密的枝叶爬出了墙头。院子不大,却有三个卧室外加厨房和茅厕,能够在京都有这样一个居住之所,苏家母女已经很满足了。

最让苏幕遮中意的其实是这个平民居住区在外城,背后就是一片茫茫大山。她已经打算以后还是靠打猎赚钱,有小白在,这森林里面不管多危险她都不会害怕。等到有了足够的钱,她再想办法给家里添加一个营生,再送铁蛋上学堂。

不管身处何地,苏幕遮从来不相信有脑子的人会被饿死,当下便积极地打扫布置起屋子来。

“姐姐,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吗?我要住在这个屋子里!”

铁蛋到底是小孩子,没几天便恢复了正常,欢喜地挑选自己的房间,苏幕遮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带着他进了屋子。

看着这一幕,秦雨香眼神微微一黯,她一直不肯相信夫君会做出那种灭绝人性的事情,可是现在,尤其是看着女儿四处奔破而瘦削下来的身子,她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在她为了一个能够狠心杀了自己的男人心痛莫名的时候,是女儿用她年幼的身子在撑起这个家,作为母亲,她实在是太失职了。

苏平起了杀心,那是她亲眼所见,一个抛下她们母子八年,没有一丝音讯传来的男人,即使她再不愿意承认,也不能否认那个事实。苦等多年,孝敬父母,辛苦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为了苏世杰,她秦雨香可以算是仁至义尽。换来的,却是一个不会回头的负心汉子。

“幕儿,是娘错了,从现在开始,只有你和铁蛋,才是娘最重要的宝贝!”

秦雨香轻轻地开口,柔弱的脸上已经是一派坚定。当下也不多话,开始打扫起这院子来,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午后的京都街道,马车喧嚣,人来人往,不时有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高昂着头走过。天子脚下,哪怕是一个普通百姓都会自认为高人一等。

一个身材纤弱的少年,吃力地背着一个几乎可以压垮他身子的巨大竹篓,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就在这时,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女子尖锐的声音大喊。

“让开让开!快让开!”

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而马背上,一团烈焰如火的少女挥了挥手上的马鞭,清斥着打开拦路的行人。那少女如此骄横,一路上不知道弄垮了多少街边的货摊,见此情形,居然没人出来喝止。

那背着重物的瘦弱少年避之不及,竟是被一鞭子打在了竹篓上,虽然没有伤到,却是一个踉跄,滚倒在地。那竹篓里面的东西纷纷掉了出来,却是一些染着鲜血,刚刚打死的野物。

“苏小郎你没事吧?”

苏幕遮摇了摇头,看着那枣红马身上红衣如血的女子,虽然只是匆忙一眼,对方娇艳的容颜和骄纵的眼神却让她印象格外深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野物,她对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

“我没事,多谢徐掌柜了。这是我今天送到贵店的野物,您看看吧!”

“这都是才打到的吧,也就多亏了苏小郎你,我们店里才会有如此新鲜的野味。你等等,老夫这就让人去给你结账银。”

苏幕遮点了点头,说来也是凑巧,她在龙月山打猎的时候,无意中救下了一个被野猪追赶的男人。这人便是食客来酒楼里面的大管事,徐福。徐福是个知恩图报的,从那之后苏幕遮的野味就统统送去了食客来,算是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而今天,便是苏幕遮去送货的时候。

“徐管事,方才那是谁家的小姐,怎么如此嚣张?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拿着鞭子纵马伤人?”皱了皱眉,苏幕遮的语气有些不愤。

“那是当今薛太师的外孙女,今儿也许是在什么地方受了气吧,苏小郎,这些贵人我们平头百姓可千万不能惹。受了点委屈,忍忍就行了。”徐掌柜摇了摇头,细心地叮嘱了苏幕遮一番。

“我知道,只是好奇罢了。是外孙女又不是孙女,怎么这么大的派头?”

“差点忘了苏小郎你是外乡人,还不知道这事儿。”难得有了八卦的兴致,徐掌柜压低了声音:“薛太师在朝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薛家更是天垠王朝的百年世家,其中权势岂是一般?薛太师虽然生了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独生女,那可是真正的千金小姐。”

“薛太师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是百般宠爱,却在她及笄之后,许给了当时的状元郎虞书易。那虞书易虽是状元,却是寒门出身,家庭简单只有一对老父母。这件事情当时可是震惊了朝野,世人都羡慕那虞书易的好福气。谁曾想到,世事无常,那虞书易却是个短命的,八年前暴毙生亡,父母也相继辞世。”

“薛太师心疼女儿,干脆从虞家要了一封和离书,薛家大小姐和虞家的独生女儿都搬回了太师府。薛太师对于唯一的外孙女也是十分宠爱,实际上也是当成亲孙女一般了。这京城中人都知道,虞小姐那可是被薛太师和薛家大姑娘当成眼珠子一般宠爱的,谁敢轻易招惹?那位虞小姐莫说是打人了,就算是真的杀了人,恐怕都不会出事。”

说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苏幕遮也就当成一个故事听了,倒是挺羡慕那虞家小姐的。这样的嚣张肆意,上头有人腰杆就是硬啊!

“诺,一共三十八两银子,苏小郎你收好。”

“谢谢你了徐掌柜。”

“要我说,这薛太师似乎也太偏爱寒门弟子了一些,五年前薛家大小姐再嫁,嫁的也是那年的新科探花郎。不过,那苏世杰苏探花可比虞书易命好多了,有了得力的岳丈,如今已经是官拜四品的中书侍郎。所以啊,就算是娶了个二嫁的夫人,还有一个便宜女儿,这等好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徐掌柜的语气有些古怪,脸上的神色更是似笑非笑,苏幕遮却觉得他不像是在羡慕的样子,甚至隐隐还能听出一丝讽刺。不过,这种事情也是见仁见智,就有男人愿意为了少奋斗几十年攀附权贵人家的女儿,说不定人家是真心相爱呢?

这个社会对女子的要求并不是苏幕遮想象的那般严苛,至少寡妇再嫁这算是义举,不会有人嘲笑。不过,苏世杰这三个字,怎么就这么耳熟呢?

脸上的神色猛的一变,苏幕遮瞪大了眼睛,沉声问道:“徐掌柜,你说的薛家大小姐再嫁的人,叫苏世杰?”

“是啊,怎么了?”徐掌柜不甚在意地问了问,继续噼里啪啦地打着手里的算盘。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你说那苏大人也是寒门出生,是不是为了薛家的权势才会娶薛太师的女儿?”

“这我可不敢说,苏大人如今也算是朝廷重臣,只可惜好像还没什么子嗣。对了,苏小郎也姓苏,说不定八百年前,你们还是一家人呢!”

徐掌柜笑着调侃了一句,苏幕遮勉强扯了扯嘴角,双手却是忍不住紧握成拳。如果她猜得没错,他们不仅仅八百年前是一家,到现在还是骨肉至亲呢!只可惜,这种无耻渣男,她可不会承认自己会有这样一个爹!

“时间不早了,徐掌柜你忙,我就先回家了。”

她不敢再打听的太多,害怕引起徐掌柜的怀疑。离开了食客来酒楼,苏幕遮咬着唇想了想,走进了一旁人声鼎沸的茶楼。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必须搞清楚苏世杰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位,而自己,又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娘亲和弟弟。

花了几两银子,在结合自己从苏平和徐掌柜嘴里听到的,苏幕遮总算是明白了个大概。

苏世杰,官拜四品的中书侍郎,当朝薛太师的女婿。如今四十出头,家中有一妻一妾,除去身份特殊的虞大小姐,膝下还有两个女儿,分别出自于嫡妻薛夫人和贵妾柳氏。听说苏世杰八年前进京赶考,却不想遇到了匪贼,幸亏被柳氏所救。两人在患难中有了感情,因此,在苏世杰高中之后,便娶了她为贵妾。

当然,这事也是经过了薛家同意的,除了这一妻一妾,苏世杰极为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外界传言薛夫人和柳氏相处的极为融洽,而到底是真是假,外人就无从得知了。

静静地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院子里面的气氛是一片压抑的安静,秦雨香颤抖着身子,终究是忍不住痛哭出声。苏幕遮叹了口气,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娘,这么多年来你独自拉扯着我和弟弟,本来早就当爹已经死了。如今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我们更应该庆幸不是吗?我们不贪图他的富贵,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娘,铁蛋不要爹爹,有娘和姐姐就足够了,娘不要哭!”

“我苦命的孩子!”

母子三人顿时抱头痛哭,也算是对苏世杰彻底死了心。平静下来,秦雨香则是面带担忧地开口道:“幕儿,既然你爹、、、他现在如此位高权重,若是一心想要找到我们,把铁蛋抢走,肯定也费不了多少时日。我们在这京城,实在是不安全啊!”

“娘你别担心,都过了这么多年,他恐怕也记不清楚我们的样子了,又没什么线索,想要找到我们不是那么容易的。平安镇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了,姑姑那个性子,只要他给一点钱,就能在那里直接守株待兔了。我们又是在榕城附近始终,那么他的目标肯定会放在这两个地方,所以现在,唯有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听苏幕遮说的信誓旦旦,胸有成足的模样,秦雨香也放了心,对于女儿,她是无条件的信服。

苏幕遮猜得没错,苏平死了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苏世杰的耳中,得知路上遇到了山贼,苏家母子下落不明,苏世杰当场就慌的变了脸色。立刻派了人在榕城附近和老家平安镇四处寻找打听她们的线索。

“老爷且放宽心,没见到尸体就说明人还活着,相信很快就能把人找回来的。”

苏府大宅,当家主母薛夫人温柔地劝解着自己的夫君,端庄高贵的脸上是难得的谦和。在她面前的中年男人身长玉立,面白无须,俊美斯文的面孔丝毫看不出对方已经年过四旬,反而多出了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如此风范,也难怪眼高于顶的薛萍雨会对一个毫无身家背景的探花郎倾心。

见到妻子如此温声细语,苏世杰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内疚,柔声道:“萍儿,我们成亲五载,膝下却只有雅音一女,自此再无所出。若不是高僧有言,青墨有带子之命,为夫也不会打算将他们接到京城。当初娶她,无非是父母之命,然而她终究为我生儿育女。这些年来也是我亏待了他们,你且放心,无论如何,他们也动摇不了你的位置。”

“夫君,我知道,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在知道你的情况之后依然决定嫁给你了。只是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等他们来了京城,那人本就是你的结发妻子,妾身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薛夫人掩面而泣,眼中却闪过一道冷光。

第五十二章 再遇故人

一个小小的村妇,竟然妄想动摇自己的地位,简直是做梦!薛夫人可不认为一个乡下的黄脸婆会比得上自己太师嫡女的尊贵,柳氏用尽手段携恩相逼,成为了苏世杰的贵妾,这一直都是薛夫人心中的一根刺。而她,绝对不能允许苏世杰再有别的女人!

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有了苏世杰的一对儿女,只可恨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生下一个嫡子,这才让那对母女有了出头之日。派人暗杀,却没想到对方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反而还得她损失了一颗棋子。

“夫人不要担心,那秦氏不过一无知村妇,个性懦弱,毫无主见。只要我随口编一些措辞,她便会乖乖听话。更何况,她的身份难登大雅之堂,最多我在京城另置一处宅子养着他们,等夫人生出嫡子,再把人赶回平安镇如何?”

苏世杰赶紧哄道,英俊的面孔浮现出脉脉深情,深深地凝视着薛夫人,直到她红了脸,嘤咛了一声,倒在了苏世杰怀中。

“妾身听夫君的。”

薛萍雨有身份有美貌,虽然是再嫁之身让苏世杰有些膈应,然而却能带给苏世杰尊贵的身份和地位,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做出惹薛萍雨生气的事情。他在老家早有妻室的事情一直都瞒着世人,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是一个耻辱,甚至会影响到以后的仕途。若非看在自己年过四十,身边的妻妾还没有给自己生下一个儿子,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秦氏的。

所以即使悄悄地把秦氏接到京城,苏世杰也并不打算给她名分,他自信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绝对不会惹出任何麻烦。却没想到居然会在半路出事遇到了山贼,而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把人给找回来。

与此同时,苏府的另外一处精致的别院之中,慵懒地靠在软榻上的妇人听着侍女的禀告,脸上的神色有些幽深。

“夫人,老爷今晚歇在正院了。”

“我知道了。”

这慵懒娇弱的妇人,却是苏世杰的贵妾柳氏,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姨娘,再加上身份特殊,府上的下人便尊称她一声“如夫人。”

苏世杰当初遇险,被郊外一个普通的猎户人家所救,并且一直收留他读书应考。而柳氏,则是那猎户唯一的女儿,她对少年英俊的苏世杰一见倾心,却听到苏世杰早就有妻室的消息,心中伤神不已。

然而柳氏却并不甘心放弃,当苏世杰要人到平安镇传递消息,她便让那人传了死讯,等那人回来之后,再故意向苏世杰说秦氏母子下落不明,甚至可能再嫁的事情。当时的苏世杰正是潦倒之际,又有柳氏刻意模糊真相,便不再关心家中妻室,一心参加科举。而等到苏世杰真正确认了秦氏根本就还在等他的事实之后,他也为了自己的私心,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满以为苏世杰高中,也是自己嫁给他为正室之时,柳氏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师之女。她知道自己争不过,只能退而求其次,费尽心机才成为了苏世杰的贵妾。

也幸亏她悉心照顾了苏世杰三年,熟知他的脾性,这些年来和薛夫人明争暗斗,一直没有失去苏世杰的欢心。如今的苏府她生了长女苏雅韵,今年才五岁,薛夫人的嫡次女苏雅音四岁。然而古怪的是,从那之后,她们便再也没有怀孕过。

碍于薛夫人娘家的权势,苏世杰不敢纳妾,然而随着年纪的增大,也不得不着急起来。就在不久前,京都有名的宝华寺高僧为苏世杰指点迷津,说他有一个儿子是带子命,只有养在身边才能多子多孙。

苏世杰在老家还有一个儿子的事情,除了他自己,便只有岳父薛太师和两个妻妾知道了。那高僧能够算出他有一个儿子,也由不得苏世杰不相信。

柳氏也是半信半疑,不过只要能够生出儿子,她也并不怎么介意。她是贵妾,除非薛氏死了才能扶正,而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那乡下的秦氏不管怎么说都是苏世杰明媒正娶的妻子,柳氏反而很想看到薛氏和她对上的模样。

只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有些蹊跷,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柳氏擦了擦嘴角,温柔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容妈妈,让你跟踪的人,可有什么下落?”

“回禀夫人,主母身边的王嬷嬷给了绿珠一大笔钱,让她离开了京城,那个回来报信的王二却忽然得了暴病死了。听说王二可是苏平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手上还有几分功夫,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容易死了呢!”

容妈妈沉声开口,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一双眼睛却是时刻观察着柳氏的表情。果然,柳氏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抹沉思。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容妈妈,派人看着绿珠,别让她出事也别让她跑了!”u2hh。

也许,这绿珠身上,有着薛萍雨的把柄也说不定。柳氏可不相信,苏平的死,秦氏母子的失踪是一个意外。若是找到了证据,对付薛萍雨,她又多了一份胜算。

且不说苏府的女人如何算计,与此同时,一份资料也迅速地送到了位于京都繁华之地的一处宅子。

“公子,那女子的身世已经查出来了。”

这是一个陈设很简单,但却很华丽的房间。地面是汉白玉的石块铺成,上面都铺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像最贵重的地毯一样柔软。里面的摆设更是低调而奢华,空气中有淡淡的龙涎香气。位于最正中的梨木方桌上,一个锦衣少年听到声音,微微抬起了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是一张让人见之便要为之屏息的俊美脸孔,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气息更是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尊贵,他的肌肤,是一种玉瓷般的洁白,然而这种颜色,让他多了一丝异样的孱弱。纤长的手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信封,他看完了之后,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扬。

“竟然是苏世杰的女儿!真是有意思,果然是薛萍雨一贯的手段,杀母夺子的戏码,也就她做得出来。”

“公子,如今看来,那女子分明是早就知道了苏平的意图,故意施恩要求公子帮忙。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狡诈,公子居然给她银子,实在是有些便宜了她!”

“铁云,可知道她现在的境况?”

“那女子似乎力气很大,现在住在外城的平民区,扮成了男子的模样,每天都是靠进山打猎为生。属下曾经亲眼看到她徒手打死了一只山猪、、、、”

说到这里,铁侍卫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他悄悄地看了锦衣少年一眼,却接触到对方冷厉的目光,迅速地低下了头。

“你先下去吧!”

喝退了铁云,诺大的房间里面顿时只剩下锦衣少年一人,他深邃的目光透过窗外,想起那个晚上,居然被她打横抱在怀中的情形,白玉般的面颊顿时浮现出一缕异样的红晕。这绝对不是害羞,而是一种恼怒,与此同时,他清冷的目光中闪过点点疑惑。

为什么,自己居然不想杀了她呢?

眼神落在那张写满了苏幕遮身世的纸上,他垂下眼睫,脸上的神色复杂莫名。

龙月山树林深处,一个在林子急速奔驰的白影停了下来,空气中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唰唰!”

几声声响划破空气,只见一个背着弓箭的少女骑着白虎而来,弓箭射落之处,无一例外的都是被一箭穿心的猎物。可见少女的手法娴熟,可谓是百发百中。

跃下白虎的背,少女捡起了自己的猎物,白虎亲昵地尾随着她,开始嬉戏起来。

“好小白,饶了我吧,别舔了!”

躲开白虎的大舌头,苏幕遮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小坏蛋,知道她怕痒,居然每次都找准了位置挠她。不过,看在小白劳苦功高的份上,她就不和它计较了。

在京城生活还真是艰难,虽然每天都有进项,也只是勉强维持生活罢了。秦雨香也去京都的绣坊接了绣货,一家人也算是衣食无忧。然而她不可能一辈子都打猎,至于以前想的开个铺子,那可比在平安镇困难百倍。

买个铺子没有上千两银子根本想都不用想,租个店面每月也要一百多两,还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赚钱。至于苏幕遮最关心的,自然是铁蛋的学业了,京都不比乡下,她也不想让铁蛋随随便便跟个老师。

这几天她打听清楚了,京城有一个十分有名的白鹿书院,不管是名门贵族还是寒门子弟都会招收,只是想要进去的条件却十分严格。而且,每年还有一大笔的束脩。不过,只要成绩优异,书院每年都会发给前十名学子丰厚的奖学金,甚至还有面见天子的机会。

她要让铁蛋上学,自然也想给他最好的,虽然性子有些内向,铁蛋却很聪明,读书识字简直可以说是过目不忘。而她不想埋没了铁蛋的这份才华,有她在,铁蛋的性子可以慢慢调教。最重要的是,苏世杰无子,也不担心铁蛋在学堂有被发现的可能。

只是,这一切,都要花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