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钱锐趁着弟弟回房去了,爹爹也去内书房看书去了,犹豫了一阵,忽然又转回文氏的院子。他先将母亲贴身的妈妈侍女都打发出去,这才凑到文氏身边,小声道:“娘,我想等然姐儿长大,好不好?”

钱宁躲在门外听到这句话,忙跑进来,抗议道:“大哥你太过分了,赵家妹妹是我的媳妇,你怎么能跟我抢?”

文氏这才反应过来钱锐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你们兄弟两个…”不过是带着那丫头逛了一次街,怎么两个儿子都被那丫头迷住了?

“谁让你偷听大人说话的?出去!”钱锐瞪着钱宁怒斥道。

钱宁本来是有些怕这个大哥的,但是现在娘亲在,他背后有人,就不怕钱锐了,反而据理力争道:“娘说了,会让赵家妹妹给我当媳妇儿的,大哥你怎么可以跟我抢?娘,你看大哥,他也太无耻了!居然跟自己的弟弟抢媳妇儿!”

钱锐皱眉,难道爹娘真的打算要将那丫头定给弟弟?

“娘,你给宁哥儿和那丫头定亲了?”

文氏头疼道:“还没有…”

钱锐当即对钱宁义正言辞道:“这不是还没有嘛!你是弟弟,要懂得谦让,大哥都还没娶亲呢,哪儿轮得到你?”

“哇——娘,您看大哥凶我!”钱宁一下子跳到文氏怀中不依地扭着身子,要母亲给他做主。

文氏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她严厉地看着钱锐,不满地斥责道:“你没事逗你弟弟做什么?”

钱锐眨了下眼睛,疑惑地看着娘亲,难道娘亲以为自己只是在逗弟弟玩?这怎么可能?他怎么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说笑?

“娘,儿子是认真的。那丫头有趣得很,我喜欢她…”

“锐儿!”文氏提高了音量道,“你今年多大了?那丫头才多大点?”

钱锐有点心虚,但还是据理力争道:“娘,儿子知道我跟那小丫头年龄差得大了点,但是我愿意等她。最多十年,她就能嫁人了。要是您着急,再等个八年,她也有十三岁了,勉强也就可以嫁人了。正好这几年的时间让儿子心无旁骛地读书…”

“你不用说了。”文夫人冷下脸来,“我不管你是认真的也好,玩笑的也罢,这都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别的,只年龄不相当这一条我和你爹就不会答应的。你是长子,传宗接代是你的责任,你今年已经十九了,好多跟你一样大的都当了爹了。我和你爹也由不得你挑拣了,你的婚事今年之内一定会定下来,最迟明年年底,就把人给你娶回来!”

“娘?!”钱锐震惊地看着满面寒霜的母亲,看着在母亲怀中得意地冲着自己龇牙咧嘴的弟弟,心中怎么想都不甘心。“您真的想把那丫头订给二弟?”

“宁哥儿,你先回去!”文氏拍拍小儿子的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娘好好跟你哥哥说说话。”

钱宁见娘亲说了肯定不会把赵家妹妹订给哥哥的,也放了心,猜测着这是要训斥大哥,便乖巧地点点头出去了。

“娘?”钱锐看弟弟出去了,这才走到文氏身前,缓缓跪了下去。

“先跟我说说,那丫头才五岁,你喜欢她什么?”原本文氏是有些喜欢安然的,但看到自己十九岁的儿子居然都被那小丫头迷住了,她心里就不喜了。居然让自己两个儿子争起来了,这还了得?

钱锐不笨,一看娘亲这架势,就知道自己一时思虑不周,只怕连累了那个小丫头。他低着头,想了想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个小丫头很有趣。”

“怎么个有趣法?”文氏端着茶杯,慢悠悠地问道。

“就是,就是看她很会吃东西,吃得很香,她还义正言辞地说吃得多才能长得高,觉得很可爱…”

文氏眉头闪动了一下,面色微微变得古怪起来。

“哪有小孩子不贪吃的?就为这个?”

“可是儿子见到的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吃东西总是用袖口掩着嘴,不过吃一点点就假惺惺地说吃饱了,儿子看了腻烦得很。那丫头一张小嘴就没有停过,一会儿吃松子,一会儿吃红枣,一会儿又问她哥哥要糕点吃,儿子觉得她很是童真可爱…”

文氏不禁放下茶杯扶着头,悄悄按揉了一会儿。原来只是这样。她也算是松了口气。她就说嘛,一个五岁的丫头,怎么可能会什么狐媚伎俩?

“那你弟弟怎么也喜欢那丫头?”

“儿子怎么知道?可能觉得那丫头聪明吧!”钱锐看母亲似乎对那小丫头释然了,也暗自松了口气,又补充道,“我帮着二弟选了一套文房四宝送个那丫头,她看这些东西并不贵重,又用得着,就很高兴地收下了。但顾家那小子送她一个白玉扳指,她就不肯收,说是太贵重了。后来我们去逛银楼,那小丫头似乎很喜欢那些造型精美的首饰,居然一样一样的挨着看过去。儿子问她喜欢什么,打算买了送她的,可是她说不能要人家的贵重东西,什么都没要。儿子觉得她被赵师爷教得很好,所以心里有些喜欢。”

文氏点点头,暗忖:如此看来,倒真是个聪明的,年纪这么小,就极有分寸了。

钱锐见娘亲对那小丫头的印象似乎扭转过来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娘,您真的打算将她订给二弟?”

文氏的目光立即又严厉起来,却很快又变得温和起来,只见她轻叹了一声道:“原本我跟你爹是有这个打算的。只是前些天将那丫头的生辰八字送去飞雪寺,明镜大师说那丫头是早夭之命,所以才按下不提的。”

钱锐一听,急得不行。那样聪明可爱的孩子,怎么能是早夭之命?

“娘,明镜大师不会算错了吧?那丫头,那丫头那么聪明可爱,怎么会是早夭之命?”

文氏拍拍儿子的肩膀,轻叹道:“或许就是因为她太聪明了。你还小,没听人说起过不知道。老一辈的人好多都听过,这太过聪明伶俐的孩子,是最不容易带大的,说是老天爷舍不得,要早早收回去的…”

“不!儿子不信,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钱锐不断地摇着头,想到那个聪明可爱的小丫头或许会夭折,他就觉得莫名的心涩难受。

文氏轻叹一声道:“明镜大师让带她去寺里看看。我打算约了赵太太在观音菩萨圣诞这天去寺里上香。”

“好,那天我也去!”钱锐连连点头,不断地安慰自己,明镜大师是得道高僧,他一定会有办法的,那小丫头一定没事的。

文氏担心老爷知道了儿子的心思生气,也不敢告诉钱鹏阳长子居然也惦记上了那个小丫头,只暗自去信告诉女儿,让她尽快在京里帮兄弟寻一桩合适的婚事。

却说赵世华带着几个孩子回到家,问了他们这一下午都玩了什么,做了什么,而后又检查了安南安齐和顾少霖的功课。因为今天安然生辰,家里准备了不少好吃的,赵世华便将顾少霖留下来一起吃晚饭,饭后才将他送了回去。

安南也赶紧回房将自己准备的小礼物取出来送给安然。

安然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对憨态可掬的陶瓷娃娃。这对陶瓷娃娃一男一女,却都长着胖乎乎的脑袋胖乎乎的身子,胖乎乎的小手一个捧着一个粉红的带着两片绿叶的桃子,另一个抱着一柄如意。两个娃娃都笑得眉眼弯弯,嘴角高高翘起,脸颊上还有一个小酒窝,可爱极了。

“真好看!谢谢大哥!”安然非常喜欢这份礼物,高高兴兴地拿回房去,就摆在自己的床头柜上。

安南看安然喜欢自己的礼物,脸上也露出了几丝羞赧的笑容。他来的时候,娘亲一文钱都没给他,说需要什么二叔都会给他买的,还说差什么就管二婶要。

来到县里,看到二婶将一切都布置得妥妥当当的,他的衣服,安齐有一套,他就有一套;文房四宝二叔给他准备的甚至比安齐的更好。二叔说他年纪大一些,又在县学里读书,用的东西不能太差了,不然同学会笑话他。另外,二叔还给了他五百个大钱,说是给他零用的。据他所知,就是安齐,每个月也只有一百个大钱的零用。

安南心中对二叔二婶的感激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他一个钱都舍不得用,心里想着安然的生日,就给她选了这对陶瓷娃娃,虽然不值钱,但还算喜庆可爱。

安然正在自己房里看今天收到的礼物,忽然安齐也钻了进来,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道:“妹妹,这是哥哥送你的礼物。”

本来安齐是没有打算买什么礼物的,毕竟妹妹这么大,他以前从来就没有特意送过什么礼物,不过是疼着她宠着她,只要是妹妹想要的,他都愿意帮她达成。但一大早起来,就看到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哥堂哥甚至连钱宁都给妹妹送了礼物,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不送呢?可是送什么却让他颇费了一番心思。

安然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包剥好的核桃仁。

“哥哥,你什么时候买的核桃?”安然讶异地看着安齐。

安齐低着头,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们下午在干果店的时候,我看你看了核桃好几眼,但最后又没买,说剥核桃最麻烦了。后来你在银楼看首饰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的干果店里买了半斤核桃。”

安然当时把心思都放在那些首饰上,倒是没有注意他有没有出去。不过赵家的银楼旁边,确实有一家干果店。

“那你什么时候剥的?”

“刚才。”

“怎么快?你怎么剥的?”安然忽然心中一动,拉起哥哥的手一看,就见他手心里好几处破了皮的伤口,大拇指和无名指上还有两道红痕。“这是…”

安齐抽回了自己的手道:“不要紧的,就是在门上压核桃的时候被门压了一下。当时有点疼,现在不碰就不疼了。”

安然忍不住眼睛有点发酸。那两道红痕,是被门轴压的,那些细小的伤口,是核桃被压破的时候被坚硬的核桃壳刺破的。

“哥哥,你对囡囡真好…你急什么?你就不能慢慢来吗?伤了手,可怎么写字呢?”

“不要紧的,睡一晚,明天早上起来就好了。妹妹,你,你喜欢吗?”安齐心中忐忑极了,为什么每个人送的礼物妹妹都很高兴,就自己送的让妹妹想哭?

“我当然喜欢。只要是哥哥送的,什么囡囡都喜欢。只是以后哥哥做什么都要小心,不要弄伤了自己,不然囡囡看到了要心疼的。”

“嗯,哥哥都听你的,以后一定注意。”安齐这才抬头笑开来。只要妹妹高兴,他受这么点伤算什么?“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哥哥,等等。”安然叫住他,取了两块核桃仁按进哥哥嘴里,这才让他离开。

安齐从安然屋里出来,只觉得口中的核桃特别好吃。其实刚才他也吃了一点的。有些小块的核桃肉陷在核桃壳里,怎么都弄不出来,他就只好自己用牙齿咬开自己吃了。

安然目送哥哥欢喜地出去,心中很是感概。安齐哥哥和安睿哥哥一样对她好。现在的安齐在她心中,就像最初的安睿一样。安然悄悄提醒自己,安齐是安齐,安睿是安睿,她绝不能将安齐哥哥当成安睿哥哥。安齐是亲哥哥,安睿则是她永远的爱…

转回床边,看到钱宁送的那一套文房四宝,安然忽然想起表哥送的那个白玉扳指。她连忙从内袋里取出来,跑到娘亲房里,献宝一般拿给顾宛娘道:“娘亲你看,这是表哥送个囡囡的。”

顾宛娘接过来一看,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个好像是爹爹的东西啊!她小的时候就看爹爹带在手上,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椅子上抚摸把玩。爹爹年纪大了,把好东西传给长孙倒也不奇怪,可怎么霖哥儿又把这东西当生辰礼物送给然姐儿呢?

顾宛娘想了想,抬头看着女儿满脸喜色,斟酌了一下才拉着她的手道:“囡囡,这个扳指是你外祖父一直带着的,霖哥儿送给你其实不太合适。明天娘回你舅舅家问问看,要不我们就把这扳指还给表哥好不好?”

安然面露失望之色,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道:“好,囡囡听娘亲的话。”

说完,安然就赶紧跑回房去了。回到自己屋里,她才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总算把这个麻烦给扔出去了。

却说赵世华送了舅兄回来,正好看到安然跑出去,不由奇道:“囡囡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顾宛娘轻叹一声道:“霖哥儿送了她一个白玉扳指,是我爹的随身之物,二十多年来从未离身过,我打算明天拿回去还给爹爹。”

赵世华听了妻子的话,轻叹一声道:“你做得对,这么贵重的东西,囡囡又小,确实不太合适。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当爹爹的没用,连给孩子买块玉的钱都没有。”

赵世华一个月的俸银是五两银子,对乡下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但在这县城里,也不过刚刚够一家人的穿用罢了。要不是顾氏勤俭,又有顾家银楼的分红,家里还不知道拮据成什么样子呢。

第二天,顾宛娘就带着安然去了顾家。去年冬天天气特别冷,顾家二老身体都不太好,一直闷在屋子里,听说女儿带着外孙女回来了,很是高兴。

顾宛娘让在屋子里服侍的两个丫头都出去,这才将那白玉扳指取出来递给父亲,跟他说了昨日霖哥非要将这扳指给安然当生辰贺礼的事。

顾重山接过扳指像从前那样摩挲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递还给顾宛娘道:“既然霖哥儿给了然姐儿,就给然姐儿带着吧!霖哥儿是我孙子,然姐儿是我外孙女,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顾宛娘诧异地看了看父亲,本来还想多说两句,但是看着安然紧张的眼神,还以为她特别喜欢这个扳指,便点点头收下了。

顾宛娘跟赵世华说过今天要回娘家,因此母亲留她们母女吃了饭再回去,她也没有推迟,便带着安然留了下来。

午后阳光不错,顾宛娘又和丫头一起搀扶着二老到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身体。安然和云哥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时传来他们的笑声,给两位老人带来不少温馨快乐。

傍晚的时候,顾宛娘才带着安然回家,没过多大会儿,赵安齐和顾少霖就回来了。随后,赵安南和赵世华也先后到家了。

饭后,赵世华忽然对顾宛娘道:“城外有座飞雪寺,据说香火非常旺盛,这个月观音菩萨生日,你带着囡囡跟文夫人一起去上香吧!”

顾宛娘虽然有些诧异文夫人的邀约,但还是点头应下。她没出阁的时候,也常跟着娘亲去寺里上香。反而是到了赵家,因为附近没有寺庙,反而再也没去过。她想着,这个月观音菩萨生日去一次,到六月菩萨成道日去一次,九月菩萨出家日再去一次,求菩萨保佑丈夫乡试高中。

晚上,安然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今天她无意中听到舅妈说周家因为周姨娘的事情一直针对顾家,这段时间关系闹得很僵,顾家好几处生意都受了影响。

安然倒是不后悔自己拆穿了周姨娘,她只是觉得麻烦。我不犯人,人要犯我,实在很无奈。

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帮助舅舅,只能尽自己所能,多画几套漂亮的首饰来。正巧昨日见过其他银楼的首饰,安然对自己的设计也有了新的看法。原来,未必所有顾客都喜欢新颖的,有些上了年纪的客人或许只喜欢传统的首饰,对于这些顾客,她要做的就是将传统的各类首饰稍作修改,既比原来的花样精致漂亮些,又投了那些顾客的喜好。

如今二月早春,院子里的辛夷花开了,安然便画了一套以玉兰为主的首饰。后来看到院子里的麦冬,她又画了一套以麦冬果为主题的首饰,将形状单调的麦冬叶片做了各种弯曲处理,设计出好多种不同的造型。看着麦冬果这一套首饰,安然在旁边注明,建议用红蓝宝石、水晶或珍珠制作效果更佳。

过了五岁生日,顾宛娘对安然的女红也严格起来。正好她每天都要绣屏风,就把安然拘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她。

安然在读书认字画画上都有天分,几乎是一学就会。可是,这样的聪明劲儿在学女红的时候就完全不管用了。

安然学得那叫一个苦啊!十根手指头至少八根都被绣花针刺到过。前世连颗扣子都没有订过的她觉得这实在不是人干的活儿,那针也太细了,真不知道那些工匠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可是,看到顾宛娘绣出来的东西那样精美鲜活,安然又很是羡慕。最后,她狠下心来,每当觉得累,每当被绣花针刺伤手指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一遍:——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你做不到?别人能坚持下去的事情,为什么你不能坚持下去?你是爹爹和娘亲最疼爱的女儿,是他们的骄傲,你不能给他们丢脸!

心中坚定起来的安然进步很快,虽然绣出来的东西针脚粗糙,一个简单的花草也绣得弯弯扭扭的,但至少不会再动不动就扎到手指头了。

那天,安然看到娘亲打算绣那幅多子石榴戏猫图,忽然又有了主意。

“娘,您能不能将兔毛绣在这白猫身上?”

顾宛娘细细一想,不由得双眼发亮。这可是个好主意!

兔毛很长,她绣的时候完全可以用绣线将一根根的兔毛绣在里面,远远看去,可不就是毛茸茸的一团?这样那猫看起来就更逼真了。

这天晚上,顾宛娘将自己的想法跟赵世华说了,第三天,赵世华就给她带回来一撮兔毛。不但有白的,还有些褐色的。于是,白猫也就成了花猫。只是,每一针都要压一根兔毛,这速度就不知道慢了多少。

当一个多月后这幅绣品绣完送到魏家去,魏家大太太赞不绝口,直叹这幅绣品可称得上传世珍品,价值千金。最后,魏家虽然没有真的送上千金,却送了一套价值几百两的红宝石头面。赵世华见了暗自感叹,自己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妻子女儿能挣钱。女儿的画加上妻子的绣工,堪称一绝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安然现在每五天去秦夫子那里学画,在国画山水和工笔上也有不小的进步。秦夫子对她的悟性是赞不绝口,每次看到她交上去的作业都不住点头,逢人便说赵师爷家的小公子是学画的天才,将来必定自成一派流芳千古云云。

钱锐还在县学读书,无意中听到秦夫子夸赞安然的话,想起母亲说的太聪明的孩子老天爷会收回去的话,忍不住找秦夫子深谈了一次。

秦夫子本来是不太相信这些的,但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了想,他便答应下来,只是对钱锐如此关心赵师爷家的公子有些奇怪。按说,这话钱锐来说不太合适。

但自此后,秦夫子还真的谨守诺言,将自己对安然的喜爱之情闷在心里,不管是当着安然还是当着别人的面,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夸赞安然了,倒是把安然郁闷得不行。

安然忍不住反思:难道自己藏拙藏过了?可是师傅看起来明明是很满意的呀!安然不知道,师傅因为不能明着夸赞她,可是把自己给闷坏了。

很快,二月十九观音菩萨圣诞日到了。一大早,文夫人就派马车接了顾宛娘和安然一起出城,到了山下,大家从马车上下来,安然才看到钱锐居然也在。

钱锐对着安然温和地笑笑,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怎么跟她说。他暗自叹息,或许娘亲是对的,他们的年纪实在相差得太远了。就算他愿意等她长大,等她长大了会不会嫌弃他老了呢?可是,难得碰到这样一个聪明可爱的小丫头,唉…

飞雪寺在半山腰上,却是不能坐马车,也不能乘轿,只能自己走上去的,不然就不虔诚了。

这一行人大部分是女眷,顺着弯弯曲曲的石阶缓缓往上走,不大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了。安然人小,没走一会儿,就觉得腿软。

钱锐上前两步将她抱起来,说:“大哥哥抱你上去吧。你还是个孩子呢,菩萨不会怪你的。”

安然本不想给这个调戏过自己的登徒子好脸色,但想着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且自己的身体不过还是个孩子,而最最重要的是,这山这么高,她这么两条小短腿实在不知道能不能爬得上去,便自我开导给他这个赔罪的机会。

顾宛娘见钱大人家的大公子居然抱着自己的女儿,心中略有些不安道:“怎好劳烦大少爷?囡囡还是给妾身抱吧!”

钱锐不以为意道:“赵太太不必客气。这小丫头我喜欢得很,就当是我妹妹好了。”

文氏看着儿子满脸喜悦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儿子,也实在太让她操心了。这么小的丫头,明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就算聪明些,那也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就能起那样的心思?

钱锐一面走路,一面低头看着安然道:“怎么不说话?真难得今天小嘴居然空了。零嘴吃完了?”

安然恼怒地瞪他,她有那么贪吃么?

“呵呵!”钱锐见安然一副气恼的样子,反而高兴得很。他忽然从自己腰上取下一个荷包来递给她道,“这是核桃仁,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安然气呼呼地瞪着他,但一路上空着小嘴不说话不吃东西也很无聊是不是?纠结了一阵,她还是接过荷包摸出一块来放进嘴里。她是小孩子嘛,小孩子自然是挡不住食物的诱惑的,要是她严词拒绝,就不像小孩子了。嗯,对,就是这样!安然努力为自己的贪吃兼没有气节的行为开脱。

“好吃吗?”钱锐看着她鼓囊囊的小嘴,看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嗯,嗯…”安然嘴巴不得空,只能用鼻子哼了两声。她眨了眨眼睛,想看他,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只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赶紧将目光转开。

钱锐见了,搂紧她又是一通笑,只觉心里对她的喜爱之情越来越多。

文氏看着儿子,暗自叹气。

顾宛娘也时刻注意着女儿,见钱锐似乎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女儿,不觉有些诧异,转而对文夫人笑道:“看不出来大少爷居然如此喜欢孩子,耐心还这样好,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对了,大少爷订亲了吧?看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估计有些着急想当爹了。夫人可要抓紧,赶紧把大少奶奶娶回来。”

文夫人尴尬地笑笑,带着几分忧虑道:“不瞒你说,这孩子真让人操心。今年都十九了,对亲事居然一点都不着急。给他说了好几家的姑娘,他一个都看不上,我现在正托他姐姐在京里帮他相看呢。好在今年年底我们老爷就要回京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把婚事给他办了。”

顾宛娘笑着劝道:“夫人不用着急,现在许是缘分未到。等到了京城,不知道多少好姑娘等着大少爷挑呢!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文夫人面色古怪地看了看前面钱锐和他怀中的安然,苦笑着想,还孙子呢,要是真遂了他的心,订了你家姑娘,我再等十年也抱不上孙子。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到了飞雪寺。

同行的女眷除了安然,其余人等都累得气喘吁吁。文夫人扶着随身的嬷嬷,其余人等也一个个都扶着寺前的石桌椅和大树喘气。安然见已经到了,便对钱锐道:“到了,大少爷放我下来吧!谢谢大少爷。”

钱锐抱着她不放,反而笑问:“那然姐儿打算怎么谢我呢?”

安然一愣,她说谢谢,不过是句客气话,当时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谢意。但见到他如此问来,又想起他一番好意抱自己上山,还特意带了零嘴给她,心里愧疚之情应然而生,立时就涌出一股真挚的谢意来。

安然不是不分好歹的人,既然想明白了,当即便对着钱锐甜甜一笑,语气真诚地说道:“谢谢大哥哥。”

虽然依然只有五个字,但其中的意味已经不同了。钱锐敏锐地感觉到她此刻对自己真诚的谢意,心里忍不住就泛出些甜蜜来。他这才弯腰将她放到地上,又蹲下身来帮她整理好衣服,柔声道:“等会儿大哥哥带你去寺里逛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