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害怕,害怕看见你,我也会哭。胭脂,我好想你。”赵镇伸出手,把妻子拥进怀里,赵镇眼中的泪也滴落,胭脂觉得心中酸酸甜甜,有什么东西在浮沉。从此,可以安心地,平静地过日子了吧?胭脂抱着丈夫的腰,装作没看见下人们的诧异,只是在那模糊地想。

老卫的眼中也有泪落下,见老吴面露诧异,老卫急忙道:“相公和夫人夫妻恩爱,这是好事。”老吴点头:“当然是好事。”

老卫觉得阳光灿烂,花香满屋,真是什么事都可以忘掉,这日子,就该这样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过。

“明儿还要进宫去谢恩?”胭脂梳洗完,吃饭时候听到赵镇的话,胭脂不由皱眉,赵镇往小儿子嘴里送一块羊肉才点头:“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原本今日回来就要进宫谢恩的,不过太皇太后体恤你,这才让你明日才去。”

“我以为是你和太皇太后要求的,原来倒是太皇太后体恤我。”胭脂笑吟吟地看着赵镇,赵镇伸出手把妻子的手握住:“是啊,是我和太皇太后恳求的。胭脂,我很想你。”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说这话不害羞?”胭脂故意这样说,唇角却已往上扬,赵镇也笑,笑容里全是得意:“想自己的媳妇这是天经地义,等我满头白发,还要这样想。嫣儿啊,你以后嫁个丈夫,也要嫁这样的。”

“你胡扯什么?”胭脂拿筷子敲一下丈夫的手,唇角的笑却更甜了。赵嫣看向爹娘,猛地伸出手把胭脂的脖子抱住:“娘,爹爹的话,我知道了。”

胭脂扭一下女儿的脸,赵镇又发出笑,这样喜悦的笑,是历经艰辛才换回的。

“柳国夫人和赵家小娘子,进宫来给太皇太后问安?”邹芸娘问着身边宫女,宫女应是。邹芸娘叹气:“赵家,果真是不一样啊!”

邹家在这次事件中损失惨重,忠义伯跟着群臣去参加禅位大典除了受了点惊吓没受到什么伤害。可留在邹府的那些人却没有这么好运,忠义伯后娶的那位夫人,还有几个姬妾庶出儿女全都死在刀下。

当日乱起时候,秋氏带上几个粗壮的婆子,抱着儿子上了一座小楼,把梯子抽掉,又让婆子们手里拿着棍棒守在楼门背后,倒毫发无损。邹大郎却没这么好运,虽然躲起来却被禁军搜到,脖子上挨了一刀躺在床上到现在都没好。

事情完了之后,忠义伯进宫来寻邹芸娘,求她在符太皇太后面前说好话,不让自家被夺爵。对这个便宜父亲,邹芸娘觉得再也无法忍耐,又怕别人说自己一阔脸就变,只得好言安慰几句,送出宫去。

此刻邹家剩下的那些人还在等着符太皇太后的处置呢。

宫女听到邹芸娘的叹息就道:“赵家人也多,不是别家可以比的。这回,要不是赵驸马,谁知道别人家会死多少人?”

这两个多月,宫中的人员大多被换掉,特别是原先那些在宫中要紧部位的人,剩下能依旧留着的,不过是些做杂役的,还有两三个贴身的宫女没换掉。这个宫女也是新换上来的,邹芸娘冷笑:“是啊,赵家,实在是太能干了。”

能干的,会让符太皇太后害怕,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发出来?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否看见赵家轰然倒塌?邹芸娘看向远方,却没动弹,还是好好地过自己日子吧。

“柳国夫人气色很好,当日消息传来,我还很伤心了一阵。”符太皇太后慈爱地看着胭脂,语气平静。

“多承太皇太后关心,当日若非如此,也出不了京。”胭脂恭恭敬敬地对符太皇太后说话。符太皇太后点头叹息:“当初谁知道竟有这等狼子野心的人?说起来都是一家子亲戚,可哪想到他连自己家人都能下手陷害。亏的你运气好。”

胭脂应是,顺着符太皇太后的话说了几句。符太皇太后看着胭脂:“原本姊姊总和我说,说姊夫在外的事情她都不晓得,我今日想来,这种事不对的。”

胭脂敏感地抬起头,符太皇太后笑容依旧:“相夫教子,相夫教子,这个相夫可是很有讲究的。”这么快符太皇太后就对赵家有疑心了?胭脂听出符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不由微微一怔,接着胭脂就道:“是,做女子的,相夫一事,原本就有讲究。”

“我听的你们夫妻极其恩爱,赵郎君在外的事,也从不瞒着你,甚好。”符太皇太后的话锋又转了,仿佛只是闲说家常。

胭脂不由露出一丝笑容,这事情,看来还真是不能平静啊!生为赵家人,就是会这样多的牵扯。

“曾祖母!”兰台公主从外跑进来,扑进符太皇太后怀里,娇滴滴地问:“曾祖母,您不是说,今儿有我见过的人进宫,可我没瞧见啊?”

符太皇太后拉住兰台公主的手,指着一边乖乖坐着的赵嫣:“这是赵家小娘子,你不记得了?算起来,你还要叫她一声表姊呢。”

赵琼花算来是兰台公主的母亲,这声表姊兰台公主也该叫。赵嫣在兰台公主看向自己时候就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

兰台公主啊了一声:“我记得了,去年见过的。我原本还说,和赵表姊多说说话,结果,你就不进宫了。”

“曾祖母也晓得,你今儿就和你表姊好好地去玩,去吧!”符太皇太后拍一下兰台公主的手,兰台公主上前牵住赵嫣的手,赵嫣看一眼胭脂,见胭脂点头,这才离去。

“小孩子们在一起玩,最好不过了。我记得赵郎君小时候,也常进宫来,和旭郎他们一起玩耍。现在,都几十年了。”胭脂此刻算得上是步步小心,听到符太皇太后的叹息就道:“是,时光是最易过的。只是嫣儿年纪还小,又被我们宠坏了,我怕常进宫来,会冲撞到宫中的贵人。”

符太皇太后抬眼看着胭脂,胭脂也坦然地看向她,接着符太皇太后笑了:“你这孩子,就是想的这么周到。小孩子家,在一起打闹是难免的。”

“虽说小孩子家在一起打闹是难免的,可有时候让他们见的多了,难免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胭脂拒绝的婉转,符太皇太后的眉微微皱起,过了许久才开始说别的话题。

胭脂小心应对,符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也就下令赐宴,胭脂领过赐宴,告退出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赵嫣已经被内侍送回来。

看见女儿,胭脂露出笑容:“宫中好玩吗?”

赵嫣皱下鼻子:“宫中有许多我没见过的东西,但是去到那里,都有人拘束,不好玩。”说着赵嫣又补充一句:“不过若能进来瞧瞧这些没见过的东西,长长见识,也还是可以。”

胭脂牵着女儿的手,缓缓走在宫道上,此刻已是傍晚,夕阳染的这片宫殿更显金碧辉煌,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向往仰慕之心。

胭脂走到半途转身看着这座宫殿:“是啊,只要能长长见识就好,若从此让这些东西进了眼,迷了心,一门心思地想走进这座宫殿,成为最高主宰,就会做出很多事情,甚至,变的连自己都不认识。”

“会做什么事啊?”赵嫣抬头看向胭脂,眼中全是好奇,胭脂点下女儿的鼻子:“比如说,陷害、杀人,甚至,连自己的亲兄长都想置之于死地。”

赵嫣的眼一下瞪大,接着摇头:“哥哥就算再捉弄我,我也不会想杀他啊,为什么呢?”胭脂把女儿的手握紧:“所以,嫣儿,你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你的本心,不要被荣华富贵,被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所迷惑,让你自己变的不像你自己。”

赵嫣乖乖点头,胭脂又瞧了这座宫殿一眼,带女儿离去。

“你说,赵家,能否值得信任?”符太皇太后喃喃地道,身边的女官恭敬地说:“赵驸马毕竟是…”

“驸马?别说赵大郎不是永和的亲生子,就算是永和的亲生子,那又如何?”至高无上的权利,柴旭甚至为了这个权利,杀了亲生父亲。

符太皇太后闭上眼,这件事太重大,关系到柴家的天下,真是不好抉择。只有从朝臣里面,慢慢地选择,把赵家的势力渐渐削弱,剩下的等柴昭长大,亲政之后再说了。

符太皇太后轻叹,不知事情走向如何。

“爹爹,我今儿在宫中,看了许多新奇的东西,您看过吗?”赵嫣双手托腮,满怀期望地问赵镇。

、第235章 平静

“没有啊,爹爹没看过什么新奇的东西。”赵镇一本正经地回答女儿。赵嫣笑的眼都眯起来:“那爹爹我告诉你啊,我看过…”

胭脂一巴掌拍在赵镇脑门上:“有你这样骗你闺女的吗?”

赵镇笑嘻嘻地捂着后脑勺:“我才不是哄我闺女,我和我闺女好好说话呢。”胭脂瞧着丈夫又是抿唇一笑。赵嫣已经站起身,故意叹气:“娘,我晓得爹爹哄我的,我和爹爹故意逗着玩呢。”

胭脂捏捏女儿的脸:“你啊,被你爹爹都宠坏了。”

“女儿家,多宠宠才是平常事。”赵镇又加上一句。赵嫣搂住胭脂的脖子:“娘,我只是被宠,没被宠坏。你在永兴的时候,不是问过小翠姑姑了?还有,卫婆婆教我的,我都记住了。今日也没出丑。娘您还不赞我。”

赵镇在旁笑的脸上都开了花:“对,我闺女说的对。”

胭脂又要一巴掌拍上去,赵迅已经从外面跑进来,抱住胭脂的腿:“娘,您怎么总不理我?”这娃娃都会告状了?胭脂把儿子抱过来:“去哪滚的这一身的草还有这么多的泥?还说娘不理你,分明是你不来寻娘?”

赵迅被说中,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朱嫂子走进来:“夫人,小郎不肯让丫鬟们跟着,都是自己跑来跑去。”

“我又不是小娘子们,自己走就可以,还要丫鬟们跟着做什么?娘您说是不是?”赵迅抱着胭脂的胳膊,赵嫣已经皱一下小鼻子:“你还说你不是小娘子,可你还和娘撒娇。”

“我小啊,姊姊,我比你小好几岁呢。”赵迅答的更快些。

胭脂把他们俩都拍一下:“都罢了,明儿起就要去各亲戚家走动了,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规规矩矩的,可不能这样玩的一身泥?”

“娘,都有些什么亲戚?”赵迅好奇地问。赵嫣已经在掰手指头了:“我晓得有些什么,有叔公婶婆,还有好几个姑姑,还有外祖父母,还有舅舅,还有…”

提到外祖父母时候,胭脂的神色微微变了变,赵镇明白妻子神色为什么会变,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胭脂对赵镇笑一笑,拍一下赵嫣的手:“好了,别念这么多了,赶紧地,带你弟弟去洗澡换衣衫,吃完晚饭再玩会儿就睡了。明儿一早还要起来呢。”

赵嫣乖乖地牵着赵迅退下,赵镇把妻子的肩搂在怀里:“这一年,你过的一定很辛苦。”

胭脂摇头:“不辛苦,只是想你。但一想到你,就觉得,我做什么都可以。”

“以后,就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赵镇的话让胭脂浅浅一笑:“平静的日子,那是这样能轻易得到的。”

“今日你进宫,太皇太后和你说了什么?”赵镇看向妻子,胭脂又是一笑:“我只觉得,太皇太后很焦虑。她这个年纪,已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

符太皇太后年过五旬,先帝在时,对她颇为尊重,她的日子安安稳稳的。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又被弄去清修了一段时间,性情变化是难免的。这点赵镇也想过,可赵镇觉得,这一点会随着柴昭亲政、娶妻之后,渐渐消失。

“按说该潘太皇太后摄政的!”赵琼花已死,该是潘太皇太后出面摄政,但潘氏昔日的举动还被人记得,默认符太皇太后摄政。至于潘太皇太后,还是在寺里,清修好了。

“罢了,这些事不该我们去想。”赵镇拍拍胭脂的手安慰她,胭脂又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位高权重,即便一颗忠心,可上面人不信,又有何用?胭脂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赵镇把胭脂的肩搂紧:“胭脂,我说过,我会护住你的。”

这个世间,荣华富贵对赵镇来说,都是触手可及的,唯有彼此相对的一颗真心,不能轻易失去。

“胭脂,当日你的消息传来,我还曾想,但毕竟碍于,才没去吊唁,你不会怪我懦弱吧?”吴氏看着胭脂,双眼已经有泪,语气中亲热透着歉意。

胭脂拍拍吴氏的手:“二婶说什么呢?这些事,我都清楚的。若连你我之间,对话都要战战兢兢,就没意思了。”

“胭脂,虽然你不需要,可我还是要说抱歉!”吴氏面上惭色更重,胭脂淡淡一笑:“二婶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至于别的,我全忘了。”

赵德芳夫妇要仰赵匡义夫妻的鼻息过日子,吴氏能一直惦记着胭脂,已经是很好了,胭脂又怎会随便迁怒人?

吴氏勉强一笑:“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个世间,人是会变的。”当初赵匡义在这京中,那是怎样的好名声,怎样的能干,当初那些依附于他的人,未必没有与其让一个不知性情的孩子登上大宝,倒让一个名声很好的人承袭天下。

可谁知他竟能如此地心狠手辣,下令屠杀群臣家眷。那一日赵德芳家没受到冲击,但两边邻居传来的刀枪声足够让吴氏和家人心惊胆战。再到后来,又是乱兵不听指挥,试图冲进赵德芳家,大门险些被冲开,吴氏手中已经握住了刀,为的是若有万一,只有以死全节。

“二婶,你记住,我不会变。尽管别人不信,可我愿二婶相信。”吴氏看着胭脂那双依旧美丽的眼,笑了:“是,我信你。胭脂。”

胭脂没有说话,很多事都不大一样了。

赵嫣跑进来,语笑嫣然:“娘,娘,方才我和妹妹斗草,妹妹输了。”胭脂把女儿的手握住:“你也不先见过你二婶婆?”

赵嫣的眼眨了眨:“啊,可刚才进二婶婆家门的时候,我已经给二婶婆行过礼了。”

“嫣娘的性子,和这汴京城内长大的小娘子不大一样呢,活泼可爱,我很喜欢。”吴氏把赵嫣的手牵过来,在手心里握住。

赵嫣有些不好意思,门外已经走进一个五六岁的女童,她是吴氏的孙女赵然,正好听到吴氏话的她眨一眨眼:“祖母,您只喜欢姊姊,不喜欢我了吗?”

吴氏把赵然也搂过来:“喜欢,祖母怎么会不喜欢我们然娘?你们两姊妹可要乖乖地在一起,好好地玩耍,要知道,你们都是…”

这样的话吴氏原本说的很顺畅,可这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吴氏无法再说下去。胭脂知道吴氏想起的是什么。是当初杜老太君还活着的时候,最爱说的就是这样的话,希望一家子都和和睦睦的。只不过那时杜老太君不知道,整个赵家早就不一样了。

胭脂和吴氏面上似乎都有怀念之色,日子过的那样快,也许再过段时间,吴氏的孙儿就要娶妻生子,那时吴氏也做了曾祖母。但愿到了那时,胭脂和吴氏还能坐在堂前,看花开花落,细数这些年的往事。

但愿如此,胭脂和吴氏相对一笑。

赵嫣和赵然已经手拉手准备又出去玩了,胭脂和吴氏看着两个孩子,唇边有笑露出,有丫鬟走进,对吴氏匆匆一礼,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娘子并不是外人,说出也好。”吴氏看一眼胭脂就对丫鬟道。

丫鬟应是方道:“三娘子那边遣人来,说三姑爷要休三娘子。请这边人去呢。”赵三娘子出嫁已经七年,她出嫁时候,正是赵匡义最风光的时候,嫁的是一个新科进士,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羡煞旁人。赵匡义事发之后,因赵三娘子的夫婿官职并不高,并没受牵连,夫妻恩爱如故。

此刻怎会突然要休?吴氏和胭脂面上都有惊异神色。丫鬟已经道:“里面的事情奴也不知道,只是那边派人来说,请把三娘子接回来。还说,三娘子在这汴京城中,有族人有堂兄,算不上无所依,还说,三娘子出嫁七年,全无所出,又不肯纳宠生子,按说早该休弃,只是…”

丫鬟话没说完,胭脂就拍了桌子:“好,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詹郎君。过了这么几个月才休,分明是…”

胭脂已经说不出话来,吴氏皱眉对丫鬟道:“还是先去问问清楚,备车,我先去问问,你把娘子请出来,陪着。”

丫鬟应是就要出去,胭脂拉住吴氏的手:“不,我也跟着去,再说孩子们在这里,难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胭脂?”吴氏惊讶地叫了一声,接着吴氏就点头:“果然还是那个我认得的胭脂,并不因有些事而改变。”

胭脂没有说话,只是和吴氏一起出去。外面的车已经备好,瞧见吴氏和胭脂出来,詹家等着的人有些惊讶,吴氏也不瞧詹家派来的人,只冷冷地道:“上车,我要去问问,这七出,我们家的人,犯了哪一条?”

“吴县君,这件事,并非我们郎君主张,郎君和娘子夫妻恩爱,怎舍得别离?只是我们老院君说,娶妻为的是延嗣,到现在娘子还没生子,自然只有别娶。”

、第236章 了断

吴氏不瞧詹家的人,詹家的人却不敢不上前解释,吴氏都没瞧詹家的人一眼就对身边的丫鬟道:“这哪里来的人,我还没问她,她倒有脸过来我面前说这么一大堆。这样亲戚,我从没见过。”

“县君休要生气,这样小门小户,不懂得大家行事的人,也是有的。”丫鬟说着就扶了吴氏和胭脂上车。

詹家的下人站在那里,满面臊红,但也不敢回一个字,只是赶紧抄小道跑回詹家,先告诉詹老院君做好准备再说。

吴氏和胭脂到的詹家时候,詹家下人已经按了詹老院君的吩咐,把赵三娘子的陪嫁人等都撵出来,还有几个包袱也丢在那里,

陪嫁人等在那哭哭啼啼,怎么肯走,詹家管家已经在那喊:“老院君已经吩咐过了,你家娘子被休,你们也别留在我们家里。你赵家…”

这詹家做事,怎么这么不通常情?吴氏已经皱眉,丫鬟扶了吴氏和胭脂下车。赵三娘子的陪嫁人等是认得胭脂和吴氏的,瞧见吴氏和胭脂到来,陪嫁人等纷纷跪下:“县君、夫人,要为我们家娘子做主啊!”

“呸,有那样的祖父,不牵连就已经好了,还要为你们家娘子做主,好大一张脸!”怒骂声从门内传来,詹家的下人急忙上前行礼:“老院君!”

詹 母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面色有些黑,推开身边扶着自己的人,詹母就伸手指着吴氏:“你这个做长辈的来了正好,把你家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赶紧给我带回去。这 样的人,若在我们乡下,早被赶到柴房去睡了。还在这里做什么娇滴滴地娘子,汴京城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还不懂规矩。”

胭脂和吴氏双双皱眉,吴氏按住胭脂的手,对詹母道:“还不知我侄女到底犯了哪条?”

“哪条?”詹母斜眼看着吴氏:“七出之条,犯了无出,不许纳妾,犯了嫉妒。这么两条大罪,你赵家养出这样的女儿来,还有脸没脸?”

“当初三侄女出嫁,我前来送嫁,亲口听到姑爷许诺,三十无子方才纳妾,姑爷当日娶侄女时候,不过二十有一,离三十还有两个年头。你家此刻就这样急慌慌地要把人休掉。詹院君,你当汴京城的人都是没眼睛的吗?”

“眼睛?你说的什么疯话?”詹母一脸惊讶地看着吴氏,接着詹母笑了:“汴京城里的人若真有眼睛,我们家早就该休掉。无子嫉妒不说,她的祖父还犯了谋逆大罪。”

这才是詹母要说的实话,世间人多是权衡利弊的,当初詹家娶赵三娘子时候,胭脂并不在汴京城,但胭脂可以想象詹家那时的欢喜,娶了郡王的孙女,堂妹还是未来皇后,勋贵人家,皇亲国戚,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

而现在,赵琼花已经死了,她虽没被废掉,但从皇家对她的丧事以及之后的动作来看。皇家很可能会尊柴昭的生母李素娥。

毕竟李素娥的生父母早死,养父母在赵匡义清理和自己不对盘的人中,也被清理掉。尊李氏而非赵氏,对皇家来说,是最好的主意。

赵匡义又犯了谋逆大罪,赵家这门亲事,不但不能给詹家带来好处,反而会带来无尽害处。这时候找借口休掉赵三娘子,也是能想到的。

“夫妻是一辈子的事,詹老院君,你不能…”吴氏还试图讲道理,毕竟赵家和原先已经不同,赵三娘子被休之后,再嫁就成了难事。吴氏也不愿赵三娘子孤苦一生。

“二婶,多谢您来替我说情,不过今日,我醒了!”赵三娘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一身素服,面色沉静,身后还跟了詹姑爷。

胭脂头一次看见詹姑爷,不由打量一下,詹姑爷生的器宇轩昂,此刻满面悲痛,听到赵三娘子的话,詹姑爷忙道:“三娘,我拗不过我娘,我并不愿…”

赵三娘子回头,看着詹姑爷,满面冷笑:“你并不愿休我?你这话说的好啊,好一个情深意重的俏郎君。你真以为,我笨的无可救药,你真以为,你的几句甜言蜜语,我就会永不醒来?”

“你这不下蛋的母鸡,胡说八道什么?到了现在还欺负我儿子?”詹母见状就要上前去打赵三娘子,赵三娘子握住她的手:“詹老院君,你已不是我的婆婆了,你以为,还能打得我?你以为,赵家的女儿,就这样软弱可欺?”

赵三娘子把詹老院君一推,詹老院君险些被推到地上,詹姑爷急忙扶住她,对赵三娘子道:“三娘,你我之间就算有什么误会,可你也不能迁怒我娘。”

“迁怒?”赵三娘子突然大笑,接着就对詹姑爷道:“我若真要迁怒,你们母子哪能有这好吃好住?来啊,把詹老院君身上的衣衫都给我剥了,首饰都给我拿了。”

詹姑爷登时变了神色:“你,你,你疯了吗?”

“我 没疯,我只知道,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我要拿走。别以为,你们母子把我休掉,只给我几个包袱,把下人赶走,就够了。你们吃的穿的,住的,全是我的嫁妆,我要 带走。”赵三娘子的话让吴氏一阵心惊,这一次换胭脂按住吴氏的手,胭脂开口:“说的是,谁家要休,都是要把嫁妆给回去的。詹院君,我也是乡下来的,我们乡 下,可没有休了儿媳,还要拿了儿媳的嫁妆,娶新的儿媳,这道理,就算讲到哪里,都讲不过。”

詹母不认得胭脂,只以为她是吴氏带来帮忙的,又听她说是从乡下来的,以为不过是个什么得脸的管家娘子,胭脂话音一落,詹母已经一口就要啐过去:“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你主人家讲话,要你插嘴?”

吴氏微微一愣,赵三娘子已经笑了:“今儿的事,不料嫂子为我出头,嫂子,我祖父对不起你,我已深知。今日的事,嫂子无需…”

胭脂把赵三娘子拉过来,嗔怪地道:“胡说,别说没有连累出嫁女的道理,此刻你已经没多少人可依靠,难道我还记得以前的事,不肯帮忙?”

赵三娘子勾唇浅浅一笑,詹姑爷在旁听着她们的对话,又听赵三娘子称胭脂为嫂子,难道说这就是赵镇的妻子?

赵匡义虽然谋逆,但赵德昭这支,却被大用。只是詹姑爷推己及人,认为自己家遇到这样的事,定不会对赵匡义这支的后人伸出援手,因此詹姑爷才和詹母商量,一个做好,一个做歹,要把赵三娘子休掉,新妻都已选好,就等这边旧人一走,新人就来。

此刻詹姑爷见胭脂明显要护着赵三娘子,詹姑爷的眉不由一皱,赵德昭这边,可全不一样,深受信任,自己选的那个新妻,虽然家里也有势力,但和赵德昭这边一比,又差的远了。

到底要怎么办呢?詹姑爷还在思索,赵三娘子已经看着他,冷笑道:“好,嫂子肯帮忙就好。这座宅子,当初是我花钱买的,汴京房子,寸土寸金。今儿我要走了,这宅子我带不走,那我就烧了这宅子。”

烧了宅子?詹母腾地跳到赵三娘子面前:“你,你疯了,要把这宅子烧了,我们住哪里去?”

“纤 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詹郎,你填的好词,写的好诗。你不是想用这宅子,娶新妻?詹郎,你不是想用我给你置办的衣衫,去迎新 妻,那我就让你什么都没有。赵家的女儿,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跪地哭泣!”赵三娘子声音都颤抖,但并没眼泪流出。

“来人,把这家子人给我按住。给我点火,给我烧!”赵三娘子大喝一声,却靠向胭脂肩头,胭脂搂住赵三娘子的肩,轻声叹息。

吴氏看胭脂并没反对,对下人微一点头。果然有人拦住詹家母子,接着在厅内泼了油,点了火。

詹姑爷不料赵家的人说烧就烧,眼睛顿时瞪大。赵三娘子抬起头,眼中的泪已经消失,对詹姑爷道:“永宁长公主府里的长史的千金,真是生的花容月貌。”

“你,你怎么知道?”詹姑爷的声音已经颤抖,赵三娘子浅浅一笑:“这天下,是没有天衣无缝的事的。长史,公主府的属官,你就为了这么一个人,要休了我。我都觉得丢脸。”

火渐渐着起来,詹家的厅堂上挂的字画,摆的家具,都被烧在火中。詹母大哭:“娶了这样的媳妇,真是害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