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啐了他一口:“呸,是啊,哪有你能耐?!靠我的关系做掮客混饭吃,也敢自称小员外,我都替你臊得慌。这忙我帮不了了,叫你的客人等死罢。”说完,一扭身也走了。

话说映桥急慌慌跑到前院,找个人多的屋前站着,就怕五姨娘再把她拽走。惊魂甫定,她靠着墙壁歇息,闭着眼睛喘了几口气,再睁眼时见季文烨进了院,她像见了救星似的,赶紧跑到主人身边。

季文烨冷声道:“你怎么又乱跑了?不拿链子拴着你,我看是不行了。”

映桥立即表示这不能怪她,一五一十的将方才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季文烨听罢,哼道:“看来五姨娘是误会了,以为你是我的枕边人。幸好这银子你没收,否则我肯定饶不了你!”

“我心里明白,所以我一点都没动摇!”她一本正经的道:“严词拒绝了她!”

他握住她一只手,冷冰冰的道:“这次你坦白了,我就饶了你。若你敢背着我收黑钱,我就把你这小手剁了!”接着又怀疑的问道:“你真的没收他们的钱吗?”要不然,她有赎身钱,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真没有,我现在就一穷光蛋!钱袋子比脸还干净。”

季文烨勉强算是相信她了,领着她往正厅走,须臾开口道:“昨天晚上,你不还说做我的姨娘是奴才吗?你现在连正经姨娘都不是,顶多是个跟我关系亲密的丫鬟,就有人巴结你了,你还觉得是奴才吗?”

能被随便卖来卖去,没人身自由的都是奴才。映桥懒得解释,干脆装傻。咬着一截手指,呆呼呼的嘟囔:“…刚才的桔子好甜的…都没吃完…”

根本没在听他讲话?!季文烨怒而瞪她。

映桥决定犯傻到底:“…好饿啊,主人,什么时候开席啊?”

季文烨嘴角抽了抽,哼哼冷笑了两声,奈何不了她,便不说话了,领着她去赴席了。

映桥的心思不在筵席上,只想着离开鲁公公这里后,回自家看看。纵然这处再繁华奢侈,也与她没关系。

傍晚时分,贺寿的人陆续离开,季文烨走的很晚,天黑了,才带着映桥离开。

他一直扶着额头,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整个人不大舒服。于是映桥‘好心’道:“爷,您不舒服的话,先回府吧,我自己回家就行了。前面的路口,我一个人下轿,走一段就到了。”

季文烨的当务之急是重新让映桥相信她,便微笑道:“我答应过陪你一起回去的,肯定要陪着你。”

其实她并不希望季文烨陪同,于是内心暗暗流泪,脸上笑道:“谢谢您。”

季文烨知道云映桥有个不成器的老爹,年纪甚轻,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年少。敲开门后,眼见映桥朝一个不足三十的男子叫爹,季文烨不禁呆了一下。

他在南京的大堂哥也就这个岁数,没法忍受一个才比自己大七八岁的人做老丈人。

“爹——”映桥见父亲健健康康的,高兴的道:“我回来看您了。”

云成源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小厮打扮的是自己的女儿,又抬头看了看她身旁的男子,瞧他的穿戴和气质应该是个人物,一时猜不出他的身份。

“这位是…”

“是四少爷。”映桥道。

云成源无比震惊,接着是恐惧,季文烨怎么来了?他为什么来?他先行了礼数,接着提心吊胆的问:“四少爷,我家映桥是不是犯错了?”

季文烨道:“没有,进屋在说话吧。”叫随从把守院门,大步向屋内走。

映桥道:“少爷,您先坐,我去烧热水沏茶。”说着,麻溜的往厨房去了。云成源慌了,突然要跟季大人相处,他毫无准备,只能硬着头皮随他进去了。

季文烨心情也不好,上下打量云成源,这么年轻,却有这么大的女儿,感觉实在怪异。

云成源同样心中汹涌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季文烨为什么会来?他来做想什么?是不是欺负过自己的女儿?

“云相公,年纪甚轻,超出我的预料。”季文烨环视屋内一圈,视线重新落在云成源身上:“云相公平日都做些什么?生活可还过得去?”

“回、回季大人的话。草民略会书写,找营生糊口不成问题。银两也攒了一些,从牙缝里挤也能挤出一些银子,日子到了一定会把映桥赎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她为奴为婢。”

季文烨面无表情的道:“父母心,很正常,不过映桥在我身边生活的很好,这点你放心,我没把当她奴婢看待。”

云成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干脆豁出去了,直接道:“把她赎回来后,我要把她风风风光光嫁人,我是指明媒正娶那种,不能叫她受苦,给人家做妾。”

这话云映桥昨晚上已经说过了,是段不愉快的回忆,如今云成源又来唠叨,他心烦意乱,一拍桌,恶狠狠的道:“我知道!”

云成源吓了一跳,腾地站了起来,浑身发抖:“你…你知道…我也…要说…”

这时正好映桥端着洗好的茶盏进来,见屋内气氛诡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入V三更完毕~~~~~~~~~~~~~~~~~~~~~~~~

第三十一章

映桥见父亲浑身筛糠似的,而季文烨鲜见的面露怒火,心想肯定是父亲说错话,触怒了季文烨。

她才离开一刻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映桥打圆场,“少爷,您吃炒栗子吗,我见厨房里有一盆,这就给您端来,栗子养胃,您方才喝了酒,正好吃一些。”

季文烨冷淡的道,“我不吃。”

映桥有些尴尬,眼珠一转,又对父亲笑道:“爹,厨房没水了,您帮我打一桶拎过去吧,我实在拎不动。我给您端蜡照亮,咱们往井边去吧。”

云成源忙道:“好,咱、咱们走。”说完,转身忙出去了。

“少爷,您等会,水马上烧好。”

季文烨没说话,只在心里想,你们父女去说梯己话,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见屋内寒酸简陋,除了一个破柜子外没别的家具,他不屑的哼了声,就你这样的人家,能把云映桥嫁到什么好地方去。

话说映桥跟父亲来到屋外,她拽着父亲的衣袖到了厨房,压低声音道:“爹,刚才怎么了?他怎么不高兴了?”

“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云成源到底是个男人,而且祖上有过富裕的日子,他的父亲和祖父是如何收用家中美婢的,他多少见识过一点。季文烨一个大男人,若不是对映桥有非分之想,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说那些话。

“…没。”

“那他有没有想要把你怎么样的意思?”云成源道:“他刚才跟我说没把你当奴婢…我猜他话里有话,不当奴婢就是存了别的心思,肯定是想收用你!”

“怎么会,他把我猫儿养,整日说要拿链子拴着我。”不过映桥也觉得季文烨没事就摸她一把的举动不大好,所以也不敢太反驳父亲。

“反正我已经跟他说你死都不会当妾室了,咱们云家的姑娘不给人做小!”云成源激动的道,就差发誓如果季文烨想霸占映桥,就从他尸体上踩过去的话了。

哦,所以四少爷才会生气。难怪哩,昨天晚上自己鄙视过他的姨娘了,今日父亲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戳他肺管子么。映桥道:“您请放心,我从没想过做小的,我相信四少爷也没这念头。”

“你别管他有没有,你以后离他远点。”

“…我在他身边做事,怎么远离啊?”

云成源好歹小时候家境富足,对内宅的见识还是有点的,他敦敦教诲女儿道:“你别收他的小恩小惠,对你不轨,你就拒绝,不能给好脸色!他就知道你秉性不是那等攀高枝的了。”

怎么听都像是找死的招数,不给季文烨好脸色的话,不会挨打吗?

“总之你要守住!别跟主子勾勾缠缠的,等到日子就讲你赎出来,给你找个好人家。”云成源说到自己赚钱,语气欢快多了:“我跟着你江叔在醉月阁替人填词,别说还真赚到了钱。你猜有多少?”

“十两?”

“十五两!”云成源高兴的道:“这才几个月,就赚到了十五两,攒够五十两一点都不难,不是,是不动那五十两一点都不难。”

映桥喜笑颜开:“真的?”昨天还愁赎身钱,今天就听说老爹能赚到了,她忽然觉得云开雾散,阳光灿烂照耀到底,如同新生了一般。

云成源一边笑一边点头:“果然是个来钱的道儿。”突然又严肃的道:“爹一定会把你赎出来,然后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坐过花轿的就是比偏门抬进的强!”

她头一次觉得父亲这么有男子气概,也十分欣慰,仿佛好日子就在眼前招手了:“嗯,我再熬一熬就过去了,您别担心我了,四少爷真不是强占民女的人!”

云成源气哼哼的道:“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男的。

“…我会尽量远离他的!”她握拳。

这时就听外面有唤道:“云相公,云相公——”似乎是从院墙上来的,映桥好奇的到门口往外张望:“爹,谁在叫你?”

两人的注意力被呼唤吸引去,谁都没注意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是你江叔…”云成源应了声:“就来——”然后低头对映桥道:“我去跟他说两句话,就回来。”便出去了。

其实厨房有水,水壶也坐在炉子烧了,方才要父亲打水不过是借口。父亲走后,映桥在厨房摸黑等着水开,但烧水很慢,父亲迟迟不回。她记得被‘抛弃’在屋内的主人。便开碗柜端了炒栗子出来给他送去。

季文烨端坐在椅子上,见她回来,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由于目光冷淡,显得这份笑容,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映桥心想,算了,那戒指和西洋珠您留着吧,我爹已经会赚钱了,再熬一年,咱们主仆就拜拜了。

她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方才她和父亲的谈话,已经悉数被季文烨的随从哨探转述了。季文烨已经她爹是在醉月阁替人填词赚钱了,他倒有几分佩服云成源了,读书人能放□段去做这种活计,毕竟是少数。

“水还要等一会才能开,您先吃炒栗子吧。”

“剥吧。”他吩咐道。

映桥便站在桌前低头给她剥栗子,他侧目看她,见她肌肤赛雪,长长的睫毛垂着,粉嘟嘟的嘴唇微微翘着,极是可爱。他昨夜还吻过她的双唇,也不知下次再吻到是什么时候。

“云映桥,你父亲倒是疼爱你,这是你的幸运之处。”季文烨道:“可惜,你父亲摊上你这么一个心大的女儿,我看他还是别指望你以后能孝顺他了。”

怎么了?突然指责她是不孝女。她道:“我现在的确给父亲添了大麻烦了,但等我赎身后,一定加倍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你突然有信心提起出身的事了,难道你爹想到赚钱的办法了?”他轻描淡写的道:“你可是有日子没敢提赎身这茬了,冷不防信誓旦旦的说会赎身,必然是你爹给你吃了定心丸。”

哎呀我的神呐,这也太可怕了!说的越多泄露的信息越多,但她也不能不说话。她稳定了下心神,嘿嘿笑道:“没啊,就是见到我爹之后,突然对生活有信心了。”

“敢情迄今为止,你在我身边都不想继续过日子了?”

“您别抠字眼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季文烨展了展眉头,语气平淡的道:“我说你不孝顺,自然有我的道理。我问你,你发没发现你爹走路有点瘸?如果他是瘸子,当我没说。”

“…”她怔住,现在快入夜了,天黑看不清东西,她真的没注意:“有吗?”

“另外,你爹的眉骨处又红又肿,好像被人打过。”季文烨说着,手指划过他的手背:“而且他手背处有擦伤,我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踩的,但我看很像。所以,如果你爹赚了钱,你最好关心关心他做的是什么行当。京城这么大,死个外乡人,会有人在乎吗?”

他一番话,说的映桥浑身发冷,她没心思剥栗子了:“我去找我爹——”

“别打草惊蛇,等他进来,你仔细瞧。”

说话间,云成源走了进来。原来隔壁的江奉桐听到这院有动静,关心的问上两句。他进来,见映桥在给你季文烨剥栗子,不禁眉心一皱,既害怕又不满的道:“云某多有失礼,还…还没问季大人此行的目的…”

季文烨冷笑道:“你们家是皇宫王府吗?我还来不得了?”

云成源唬心脏乱跳,因为恐惧,有点控制不住眼泪的模样。

其实这会想哭的是映桥,父亲进门的时候,她仔细观察了,他走路不利索,右脚有点跛,眼角和手背确实有伤痕。毋庸置疑,父亲为了赚钱,或许被人打过。

鼻子一酸,视线有点模糊。

季文烨故意问道:“…云相公,你眉梢怎么了?”

云成源本以为光线昏暗,不会有人注意他的伤痕的,他支吾道:“磕的。”

“是磕到别人的拳头上了吧。”季文烨道:“云映桥,你以后要做个孝子贤孙,好好赡养你父亲。不过就怕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句话戳中映桥的心,她抬眸看父亲,泪眼汪汪的道:“…爹,算了,这营生咱们别做了,另寻个安稳的活儿干吧。我赎不赎身的没关系,你别因为我,遇到什么意外。”

云成源不善撒谎,结结巴巴的道:“真是磕的…”但忽然想起赚钱的心酸,又很没骨气的引袖擦泪:“打几拳不算什么,只要赚到钱…”不顾季文烨在场,眼泪越掉越凶。

“爹,您别哭啊,您一哭,我都想哭了。”说来奇怪,她本来是心酸想掉泪的,可父亲一旦哭开,她的眼泪反倒憋回去了。

季文烨这才不急不慌的问映桥:“你爹做的什么营生?”

“在醉月阁前填词。”她抹出身上的帕子递给父亲,就知道钱没这么好赚。

“做这生意挨打太正常了,写错了字,填错了词,达官贵人差使家丁便是一顿好打。”

映桥的心揪紧,道:“爹,这活不能再干了,我不赎身了。”

季文烨一怔,脱口而出:“真的?”

她说的是气话,哪能不赎身,只是不想父亲冒险给她赎身罢了。

云成源立即哭道:“说什么傻话?!我死也要把你赎出来!你不会听你的,等你走了,我照样去填词!挨打我愿意!”

季文烨被云成源哭的头疼,不耐烦的道:“这样吧,我体谅你们父女不容易。若是有人再欺负你,就提我的名字,说你是我的座上宾,你可以顺利的将映桥的赎身钱赚足。”

云成源和映桥齐齐怔住,不解的看他。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她十五岁之后,就不毛茸茸的招人喜欢了,所以留着也没用。

季文烨哼笑道:“云映桥现在的确像猫狗似的好玩,可过了十五岁就没什么意思了。我留着她干嘛?所以你们赶快凑银子,到时候给她赎身。”

云成源都懵了,见季文烨说的坦荡,愕然的想,难道之前怀疑错他了?他真对女儿没意思? 否则的话,怎么会催促给她赎身。

“…提您的名字?”

季文烨点点头:“没错,有人欺负你,你就提我。”

有他这道护身符,那还有什么害怕的了。映桥顿时又觉得主人像菩萨一样仁慈了:“您…您真好!”

连云成源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

这时映桥猛地想起炉上的水壶:“水要烧干了。”

云成源回过神来:“我、我去看看!”说完,大步就走了。

“爹,您腿脚不好,还是我…”不等说完,父亲已经出门了。映桥只好站在原地等,她赶紧又剥了几个栗子递给季文烨:“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