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御医一见云映桥,见她目光幽冷,似乎有难言之隐。他便低声道:“我听说夫人刚才跌了一跤,现在脉象不稳,很是虚弱,全不像三个月的胎像…我…我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怪事。”

映桥听了他的话也很奇怪,他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三个月?她分明一个月也没有吧。

“那你看我像有几个月身孕的样子?”

胡御医低声道:“似乎像刚有孕的样子…可我上次诊脉时,您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如何时间又过去一个月,反倒…”他冥思着,正因为怀疑上次问诊的女子不是季夫人,所以这一次,他才想看看季夫人的容貌,以免下次再看错。

“嗯?”映桥呆怔的眨眨眼:“像刚有孕?”

胡御医点头:“是的,像头一月的样子。”

映桥不由得咧嘴笑道:“真的?”她癸水不调,一直以为没来癸水是因为喝汤药调节所致。原来是怀孕了,她忍不住呵呵不停的笑着。

胡御医脊背发冷:“季夫人何故发笑?”

“…啊…那个,是不是因为我身子太虚弱的关系?我最近食欲不振,连续几天没吃饱了,方才更是头昏脑胀,跌了一跤。我就是没有身孕,脉象怕也是极弱的。”

胡御医苦着脸摇头:“大人体虚,但是胎儿…”

“你们去把少爷请进来!”映桥打断胡御医的话,吩咐丫鬟去喊丈夫。

很快,文烨挑帘子进来,他其实在外厅已经做好等待胡御医告状的准备了,不想胡御医久久不出来禀告,恰好映桥唤他,他就赶紧进来了。

“相公,胡御医说我的脉象像是刚怀孕的样子。”映桥嘿嘿笑道。真是腿也不疼了,脑袋也不晕了,浑身充满了干劲。

“啊?”文烨愣了下,反问道:“像怀孕的脉象?”随即反应过来,映桥是怀孕了。于是也跟着乐开了:“真的?”

胡御医匪夷所思的看着季文烨夫妇:“是真的,我从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若是像季夫人所说,是体虚所致…也、也并非没有可能。”虽然想不通,但眼下只能这样应付皇上了。

“那请太医开些滋补的方子吧。”文烨道。

“…也、也好。”太奇怪了,明明上一次诊断的时候,妇人身体康健,脉搏有力,他还说不需要额外的滋补,不成想一个月刚过,就得开方子另外滋补了。胡御医硬着头皮随季大人往外走。

皇帝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急问道:“如何?”

“季夫人没有大碍,胎像有些虚弱,但很平稳。”胡御医满腹狐疑,但不敢贸然说胎像怪异的话,毕竟季夫人肚子里真的有孩子,有胎像。若把蹊跷说出来,怎么看都是他无能,不是上一次看错了,就是这一次看错了。

“虚弱?怎么会虚弱?”皇帝皱眉。

文烨道:“娘胎里带的不足之症。”

胡御医心道,怎么会呢,上一次明明很健康的,而且就算这一次,季夫人除了有些憔悴外,身体也是很好的,不像有不足之症。

皇帝便问胡御医:“是吗?”

“不是很严重。”胡御医回道:“而且生育过子嗣后,会越来越好的。”

皇帝一点不怀疑儿媳妇的身体虚弱,她那如弱风扶柳一般的身姿,若说她体弱,他信。他道:“…嗯…没大碍便好。去开方子吧,朕信得过你,才让你来瞧病,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胡御医抹了把汗,跟着丫鬟去临屋写安胎的方子。

皇帝忽然发现季文烨嘴角带着笑意,便也跟着笑道:“这回你可以安心了,没事,哈哈,没事。”

文烨神思飘忽,道:“…是啊…是…”哎呀,他居然要做爹了,幸福来的这么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啊…我…”

这时蔡公公打圆场:“刚才季大人一定是太紧张了。”

“是…是这样。”文烨道。他盼着皇帝赶紧走,他现在就想去见映桥,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

胡御医开了安胎的方子回来,小心翼翼的奉给季文烨,文烨装作重视的揣好。胡御医欲言又止:“这个…呃…该注意的都写在上面了。若有事,再找小医过来。”

皇帝微微双目:“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胡御医跪拜退了出去,走到太阳底下不停的抹汗。以后季夫人的胎像会不会再出变故?为什么自己会摸错呢?胡御医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医术,但又觉得自己这般厉害,不是他的问题,肯定是季夫人本身体质奇特。或者这肚中的孩子不一般?神迹?

这么嘀咕着,出了季府的门。

皇帝也待够了,今日认了儿子,满意而归。又坐了片刻,便叫季文烨送他回宫了。文烨归心似箭,偏偏皇帝留着他不放,硬赐了他一堆燕窝鹿茸人参,太监们做事慢悠悠的,等了一个时辰才把赐予他的东西准备好,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宫门马上要下钥匙。

锁宫门前,文烨带着赏赐的物品出了宫,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家。径直走到屋内,见卧房灯火通明,映桥正坐在灯下吃东西。

“你去了好久,我太饿了,先吃点东西。”

见她嘴角有糖渣,他抹了下,又见盘子里的东西切成几块,外面挂着糖浆,从没见过。文烨道:“这是什么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别乱吃东西。”

“拔丝地瓜…”本来是给皇帝的最后一道菜,她自己留用了。

“…番薯?”文烨忍不住笑道:“你就对吃的精明,这玩意你也能想到裹上糖浆吃。快放下,咱们去吃正经饭,好好庆贺一下。”

她故意忸怩的道:“庆贺什么啊?”

他抱起她笑道:“当然是庆贺我要做爹了!”

映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真的有了?会不会是胡御医诊错了?我自己都没感觉。”没恶心也没吐,不过,黛蓝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情况因人而异,大概她属于这类的。

“不会错的。”文烨眼睛笑成一条缝:“咱们要有孩子了。”

第八十九章

这孩子来的及时,帮助映桥度过一关。虽然还没降生,但是映桥心中已经对他爱极了,吃饭的时候,夹着菜往嘴里塞,笑道:“娘为了你多吃点。”

文烨:“…”

“放心吧,绝不会饿到你的。”映桥对着肚子说话。

“只是你贪嘴吧。”文烨朝她笑道,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小心吃的太胖,生的时候困难。”

映桥叹道:“哎呀,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变成胖子了。”托着腮帮,好像真的犯愁一样,但嘴巴里却在不停的嚼着饭菜。待说完,愁眉苦脸的继续吃肉菜。

“说的好像你真的犯愁一样。”文烨瞅着她笑道。从他回来,眼睛就没离开过妻子的脸,越看越喜。映桥发现他在自己,嘟嘴道:“看我干嘛,好像我能吃一样。”他这才垂下眸子,带着笑意的道:“突然要做爹了,有点不自在。”

她吃饱了,放下筷子,笑道:“是呀,在你这个岁数做爹,真的有点晚了呢,不怪你不自在。我爹在你这个岁数,我都开始学女红,会做针线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恼怒”的捏她的脸蛋。

她笑呵呵的离席,往卧室跑去,等了一会,不见他追来,又悄悄的扒着门框看他:“你怎么不来追我?”

文烨这才起身跟她进了卧房,笑着抱住她:“你小心点,别再蹦蹦跳跳的了。今天多危险,你带着孩子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幸好没事。”虽然笑着说,但口气却很严厉。

“今天那是饿的,吃饱了就能站稳了。”她其实也后怕。

“还顶嘴。”他捏着她的脸蛋道,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的道:“哎,你好像真的胖了点,脸蛋上比以前有肉了。”

“讨厌。”她双手捂住脸颊,撅着嘴道。皱了皱眉,痛苦的道:“哎呀——哎呀——你一说我摔跤,我才想起我膝盖的来,肯定磕青紫了。只顾着高兴了,我都忘了还伤着。”

文烨道:“我护驾回宫的时候,你没找懂行的婆子看看?”

“都说了光顾着高兴,都忘记磕过腿的事了。”映桥碰了碰膝盖:“好痛。”

“别揉了。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拿冰块或者冷水敷着。”说罢,唤来丫鬟,让她们去取冰块来。他对妻子道:“快点把裤子脱了,给你敷一敷。”

“隔着裤子揉一揉就好了。”

“不能揉!越揉淤血越多。我们在外面扭伤脚,找不到冷水敷,都不敢揉的。”

映桥只好听丈夫的,撩开裙子,挽起裤管,把膝盖露出来。随着裤脚渐渐挽起,一点点露出磕得淤紫的膝盖来。她倒吸一口冷气,自嘲道:“真像茄子…呃…我都想吃鱼香茄子煲。”

“…”他心疼的瞧了一眼。她皮肤雪白,更显得这淤紫更加吓人了:“你还有心谈吃的,髌骨碎了,有你哭的。”

“怎么会呢。”她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而且我真不觉得怎么疼,现在想想我肚子里有孩子了,一开心,疼也忘了。”

这时丫鬟捧了冰块来,文烨亲自用手巾包了给妻子放在膝盖上:“凉吗?”

“不凉,挺舒服的。”

打发了丫鬟下去,文烨坐在她腿边,给她冷敷。盯着她的腿看了一会,感慨道:“你真是太白了,难怪皇帝会相信你真是个柔弱的女子。”若是生的皮肤黝黑,皇帝怕是也不会轻易相信她身体羸弱了。

她撇撇嘴:“像我爹。”

“所以你爹是如假包换的…”小白脸。

“包换的什么?”映桥笑眯眯的瞅他,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往手上吐了一口气,准备“教训”他。

“如假包换的你亲生父亲。”文烨回道。可这无心的回答,却触动了他的内,愣了下问妻子:“我跟皇上真的像吗?”

“你像母亲更多吧。”

“可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留下的画像,根本是画师凭臆想绘的,一点不像。”他不由得又想到了映桥,呆呆的看她:“…你一定要平安的生下孩子,如果不能,我宁愿没有他。”

她心酸。忽然懂了他为什么每次都说不急着要孩子,原来是因为这个。映桥温环住丈夫的脖子温笑道:“你看我能吃能睡,身体这么好,绝不会有事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婆婆死于难产,不仅是因为身体羸弱,更多的是心情抑郁,才出现了意外。

文烨轻吻了她的脸颊:“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对她本就百依百顺,如今映桥又有了身孕,对她更是视若珍宝一般。当夜歇息之后,映桥累了一天,很快就睡了过去。文烨却迟迟无法入睡,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与父亲相认,而自己也将要做父亲了。

他睡的很晚,早晨睁眼,看到妻子坐在他身边,正在痛苦的皱眉。他马上坐起来:“什么时辰了?”完了,妻子都醒来了,可见时辰不早了。

“你别急,时辰还早。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下子把自己惊醒了。”映桥瞅着丈夫道:“怀孕的日子不对,终究是件麻烦事。现在月份还小,不要紧。可是生产的时候,这孩子在外面看,岂不是在我肚中待了十一个月了?人家要说…怀的是妖怪了。”

“你就担心这个?没事的,只能说这还是不一般,是个神人,这叫天象。”季文烨苦笑道:“你起了个大早就想这个?”

“不不不,我想的可多了。”映桥晃着小手,一本正经的道:“还有我爹的婚事,得尽早办了。没哪个女人希望一嫁进来就当外婆的吧。好似老了很多岁,怕戴小姐有怨气。”

“…”文烨扳住她的肩膀,笑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爹和你的后娘根本管不着你,你和他们关系也不大。国丧马上过了,你爹自己心里有数,年底差不多就该迎娶戴小姐了。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什么时候把你有孕的事告诉他。”

“…等到轮休日再说。”怕她爹太激动,直接丢下行人司的事务杀过来,所以最好等他们放假休息的日子再说比较好。

文烨叹道:“我跟皇上请求换个闲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心愿。一年到头也没个能休息的日子。”以前还好,总找借口在家调养,如今当了指挥使,几乎每天都要陪在皇帝左右,一堆事务要忙,根本没时间休病假。

“你调职前,得把小久子弄出来呀。黛蓝的孩子还等着见他爹呢。”映桥急道:“她前几天还向我问小久子的案子呢。”

文烨摸摸她的发顶:“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已经替他求情了,性命是保住了。但是想重新任官职,得戴罪立功。我有个入朝的任务给他,若办好了,便能回来继续当官。”

“入朝?去朝鲜?”

“嗯。”

“去多久?”

“这个还说不准。”

“黛蓝怎么办?”若不是黛蓝,她才不关心小久子的死活。

“人家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的。”文烨道:“他快出来了,临走前,我会在家招待他吃一顿,到时候肯定他有什么打算,自然会说出来。”

“…哦。”映桥有不好的预感。

鲁久年不比季文烨,平民出身,身陷囹圄之后的待遇自然也不能和干哥哥相比。在季文烨担任指挥使之前,他被用过几次刑,不过幸好是皮外伤,不伤及性命。最近两个月好吃好养的,恢复的很好。

鲁久年想得开,人生嘛起起落落很正常,虽然之前遭过难,但现在他鲁大爷又大摇大摆的出狱了,等他入朝回来,又能重新做官了。

果然当初听哥哥的话,没有逃跑是正确的。

临行前,去季文烨府上拜别。直到大嫂云映桥把黛蓝领出来,他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妾室。

黛蓝含泪看他,哽咽道:“…爷…”

映桥见鲁久年不动,便笑着介绍道:“有桩好事告诉你,黛蓝她有了。”

“有什么了?”

“孩子呀!”映桥笑道,等着看鲁久年的笑容。

不想鲁久年一皱眉:“这可不好,我外出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这孩子不能留。”

“不能留?”映桥没好气的反问,赶紧瞅向在一旁喝茶的丈夫,那意思是你快劝劝你兄弟。

文烨收到妻子的眼神,道:“叫她生下来又不碍事,你走你的,这里有你嫂子照顾她,先生下来,我们替你先养着。”

鲁久年无所谓的道:“也行,爱生就生吧。我若回不来,孩子就留在季家继续效命。”

黛蓝默默的立在映桥身边,不住的拭泪。文烨见此情景,起身道:“你们先说话吧,我和你嫂子不打扰了,一会吃饭再叫你们。”说完,和映桥先离开了。

映桥一出门就气的肝疼,道:“他怎么这样?!气死人了。黛蓝干脆不要这个孩子,另找人家嫁了算了。”见丈夫无动于衷,她奇怪的道:“鲁久年这个死样子,你就不生气?”

“不可能所有男人都像我这样,所以我也不要求他们非得和我一样。”文烨道:“人各有命,你怀着孩子,就少操心吧。”

映桥气呼呼的道:“是不是我遇到好人了,就该乐呵呵的享清福,不管身边受苦的人?”

“小久子又没打她,硬逼她堕胎,怎么算受苦。”

她撇撇嘴,须臾挤出笑容:“好吧,我不操心了,顺其自然。”

文烨纳闷:“你怎么突然又高兴了?”

“因为我怕操心太多,生出一个老气横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