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公公应了一声“是”,带着一众人等出了寝殿。

“皇叔,出什么事了?”沈守业见沈望一脸凝重,不禁坐直了身子,直直的看着他。

沈望点伤脑筋,不知该怎么跟他说。

沈守业见他久久不吭声,不禁有些着急,“皇叔,你有话倒是说啊。”

“好,我说。”沈望在龙榻前坐了下

榻前坐了下来,伸手扶正他身后的大迎枕,“皇叔说了,你可别着急。你如今也不小了,不能听到什么都着急,如果你碰到什么事情都喜形于色,这样也是不行的。你得分清什么人是自己人,什么人又是需要留个心眼,什么人又是要与他表面上和乐融融,背地里又要防着的。”

“嗯,皇叔的话我都记住了。”沈守业点点头。

沈望欣慰的点点头,把振国公跟他说的一切都转述给沈守业听。

沈守业听了之后,重重的靠在了床头的迎枕上。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皇叔,这事就按振国公说的办。她是堂堂皇太后,就算是做了错事,咱们也不能让有损父皇的传言流了出去。她做错了事,就该有处罚,打发她去觉灵寺,这个处置是最好的,这样可以顾全皇家颜面。不过,沈禄我要亲自去天牢看他,我要亲眼看着他死。”

沈守业的冷静、果断固然让沈望惊讶,但他的转变也同样让他惊讶。

沈守业望着龙榻上的雕花,表情有些失望。

“我以为她只是为了顾全自己的位置,所以,当初没有办法才把我夺了过来。她养育我这么多年,也算是对我有恩,我知道真相后,虽然与她淡了不少,但是,我还是听皇叔的话,对她尽量孝顺。”沈守业的声音有些怅然,“可我却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对父皇。既然已嫁作他人妇,她为何就不能断了往日的情根?尤其是现在,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天下女子的表率,她做出这种事情,她把我们皇家脸面置于何地?”

沈望看着暗暗叹了口气。

毕竟是养育过他的人,毕竟是他喊了十年的娘,走到这一步,怎么可以连一点点的感慨都没有呢?

沈守业还小,他不知道一个人对感情的执念能有多深。

沈望觉得庄少敏是一个既可怜,又可恨的人。

“或许,咱们认为皇家颜面重要,可她却觉得她的感情释放更重要。”沈望含糊的道。

沈守业轻轻摇了摇头,他声音里带着几份疲倦的道:“皇叔说过,身为皇室中人,有高于常人的权力地位,就该有异于常人的追求。皇叔说过,百姓羡慕我们的权力地位,我们往往也会羡慕他们的阖家欢喜,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小日子。”

沈望点点头。

不知道还该说点什么。

的确如此。

沈守业沉默了一会就掀被下床,“皇叔,你陪我去一趟天牢吧。”

“好。”

沈望唤了花公公进来服侍沈守业梳洗更衣,沈守业又细细交待他去办一件事。去天牢的时候,沈望一直好奇花公公手里提着的是什么东西?见沈守业故作神秘的样子,他又忍着没问。

天牢里。

祝王府的四位公子每人一间牢房,比邻而居,当小皇帝和沈望到来时,他们一个个脸色复杂,又惊又喜,不知他们叔侄来天牢是为了什么?

沈禄被关在最后一间牢房,沈守业在牢门前停了下来,看着里面的沈禄,笑得一脸天真,“沈禄,朕今天给你送大礼来了,你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也会感激朕为你所做的一切。”

说完,他看了花公公一眼,示意他把东西放进去。

花公公会意,立刻把手中那个蓝底白色的汤盅从铁栏中间递了进去。

沈禄望着那蓝底白色的汤盅,心中直发虚,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敢上前去看。他低头看着小皇帝,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送你送礼啊?怎么不敢看,还是不敢受?”

“我不看!”

“不看,可别后悔。”沈守业笑了笑,道:“那里面可是你的骨肉,你若是不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你可别怪朕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你们相见。”

骨肉?

沈禄的头顶如闷雷炸开,砰的一声,脑袋里成了一堆浆糊。

小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浑身颤抖着上前,拿着汤盅的盖,几次都没有提起来,汤盅的盖敲在汤盅上,当当作响,每一声都在煎炸着他的心。

终于揭开盅盖。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当的一声,盅盖落在地上,碎成瓷片。

“怎么样?父子用这样的方面相见是不是很特别?我告诉你,没有谁可以做对不起我父皇的事情,你们既然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受。”

沈守业目光如箭的射向沈禄,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只是,这种人,他不屑动手。

“你把她怎么样了?啊…”沈禄突然发疯,双手拼命的往铁栏外伸去,企图抓住沈守业。

“哼。”沈守业冷哼了一声,看着他抓狂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她自有她的去处,你就死了那颗心吧,你们生不能在一起,死也不可能葬一处。”

“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你…”

“杀我?哈哈哈…你没门!”沈守业很享受的看着抓狂的沈禄,他越是难受,他就是越是高兴。

这时,有一小太监匆匆的跑了进来,“皇上,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去…去了…”

“什么?”沈守业听了,立刻往外走。

牢里,沈禄听到这个噩耗后,身体剧烈的晃了几下,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他目光呆滞,嘴里不停的喃喃,“少敏,少敏,你和孩子要等我,等我…”

等我…”

砰的一声巨响。

沈禄一头撞在铁栏上,软软的倒了下去。

沈望瞧着,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负手离开。

出了天牢,沈望就看到站在大树下,抱着肚子一直笑的沈守业。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沈守业的计划,不过就是为了逼沈禄自寻短见。

“皇叔,咱们去凤栖宫吧。”

“好。”

沈望没有拒绝,这事,他理应陪在沈守业的身边。

凤栖宫。

皇太后慵懒的躺着,不时的问丽儿,“夫人来了没有?不是说今天过来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丽儿在一旁给她按摩,“许是家里有事,今个儿抽不出空。”

皇太后听了,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也罢,她来了,我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参见皇上,参见摄政王。”殿外传来太监宫女们的请安声,皇太后与丽儿面面相觑,她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小皇帝和摄政王怎么会一起来凤栖宫。

皇太后伸手,刚想让丽儿搀扶着她起来,沈守业和沈望已一起进来了。

“母后,别起来了。儿子听大夫说母后身子有恙,特意拉着皇叔一起来看看母后。本该早一点来,谁知天牢的祝王余孽出了点事,我和皇叔便先去了天牢。”

沈守业大步上前,按下皇太后,不让她起来。

皇太后听了他的话,心里咔嚓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

她强扯开嘴角,笑道:“只是得了点风寒,没事的。皇上国事繁忙,不用来看哀家了。不知天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又弄出什么乱子让皇上操心了?”

沈守业笑了笑。

心中冷哼,果然是心系天牢,看来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母后,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那沈禄心知罪孽深重,所以就在天牢里寻了短见。刚刚朕和皇叔赶去时,他已经一头撞上铁栏,气绝身亡了。”

什么?表哥寻了短见?

不!这不可能!

他上一次还誓誓旦旦许了她未来,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他不可以寻短见的。

“母后,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沈守业惊讶的看着她,立刻冲着殿外唤道:“林太医,你快进来给太后诊一下,有什么病可不能拖。”

皇太后一听他宣了太医,立刻摇头。

“不用了,不用了!哀家刚服了药,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怎么可以宣太医?

这太医一把脉,她有身孕的事情不就穿帮了吗?

不行!不行!

“母后,如果不让太医给你诊一下,儿子不放心。你服了药也没事,如果太医确定母后只是偶染风寒,那儿子也就放心了。如果母妃肚子里长了什么不该长的东西,那可怎么办?”

沈守业一脸关切的看着皇太后,细声细语的安抚她。

皇太后一听,立刻瞪大双眼,惊恐的看着沈守业。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她慌慌张张的看着沈守业,一直摇头,“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说着,她躺了下去,揭了锦被蒙住头,“哀家乏了,皇上请回吧。”

沈守业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母后有恙,儿子应该一旁照顾才是。既然母后说不用诊了,那就随了母后的意思。儿子这里有一颗特意为母后准备的药,母后先服下吧。”

第102章 父子对话,笑萌了

( )皇太后听了,不停的摇头,双后不自觉的抚着肚子。

“不,不要,哀家不吃。”

眸光骤冷,沈守业沉声道:“母后是怕儿子下毒吗?”

“不,不是!”

“那母后就服下吧。”沈守业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吩咐一旁的丽儿,“丽儿,倒水过来。朕要亲自服侍母后服药。”

丽儿听了,不敢动,怯怯的看向皇太后。

“朕的话,你也敢不听吗?”沈守业发怒,“来人啊,把这丽儿拉下去。”

丽儿一听,连忙跪下,“皇上饶命!”

“一个唤不动的奴才留来何用?”沈守业轻瞥了她一眼,喝道:“花公公,你耳朵聋了,听不见朕的话吗?”

花公公匆匆唤了太监进来,让人把丽儿架了出去。

皇太后骤然起身,看着流着泪挣扎的丽儿,“丽儿,丽儿…”

“太后娘娘,救救丽儿。”

“皇帝,丽儿她…”

“母后,一个不听话的奴才而已,来,吃下这粒药,母后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不!”

“母后,别让儿子难做,有些事情,不必说开,相信母后也清楚。”沈守业快没有耐心了,“沈禄已死,你再把这肚子里的小虫子清出来,这样对大家都好,难道母后就不为振国公府想想?”

嗬。

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皇太后不停的摇头,“不会的,他不会死,他怎么可能死?”

“母后若是不信,朕可以陪母后一起去天牢。”

“不,哀家不去。”

“母后这是不敢面对?”

“不!哀家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

“花公公,倒水过来。”沈守业大喝一声,花公公立刻倒了水进来,怯怯的瞄了一眼目毗尽裂的皇太后。沈守业接过杯子,递了过去,“母后,你是自己喝呢,还是儿子来服侍?”

“我不要!”皇太后用力一扫,沈守业手中的药和杯子都被她扫到了地上。

沈守业面色大变。

沈望见状,终于不再保持沉默,“皇上,让臣跟太后娘娘聊聊,皇上也乏了,先到外殿休憩一会吧。”不知为何看到庄少敏这个样子,他就想起孟夏当年怀着孟晨曦的样子。

孩子是无罪的,可错就错在大人。

他就是再不忍,这个孩子也不可能留下来。

沈望弯下身子,把那粒药捡也起来,重新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皇嫂,你服下这药吧。这事是振国公告诉我的,他不想你一错再错,振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都指着你。”

“不——”皇太后凄厉的喊着,拼命摇头,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我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皇后,什么皇太后的身份,我只想要守着自己爱的人,平平淡淡的生活,为什么我连这样的要求都太奢侈?”

“皇嫂,我明白,感情的无奈和吸引力,可是,身在皇室,有许多事情都是付出与收获相等的。这孩子不能要,你该比谁都清楚。如今沈禄已经畏罪自杀了,你何苦还要赔上振国公府?”

沈望苦口婆心的劝道。

“不——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皇太后痛苦的扯着头发,头上的发簪掉了下来,一头乌发就那样披散着,她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沈望看着,不由苦笑,想了想,道:“皇嫂,你把药吃了,休养些日子,然后就送你去觉灵寺。”

皇太后听着身子一震,满脸的不相信,眼中的光采却如留不住的漏沙,一点点的褪去。

灵觉寺,并不是个普通的禅院,它是皇家寺院。

“在那里,皇嫂可以静心休养,可是参婵修佛,可以为亡灵抄经诵经,可以求得内心宁静。”沈望很隐瞒的劝着她,“只有皇嫂安在,振国公府才能百年不倒。”

后面这话倒是在暗中提醒她别有想不开的想法。

皇太后表情呆滞地坐在那里,没有骂,也没有闹。

她现在是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她必须活着,活着受煎熬。

突然,她抱着肚子,一脸痛苦,沈望连忙叫了太医进来。

林太医急急的为皇太后把脉,“王爷,请先回避一下。”

沈望点头,到了外殿和沈守业一起去了隔壁的大殿,叔侄二人一边喝茶,一边静等那边的消息。过了一个时辰,林太医才匆匆来主殿复命。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偶染风寒,坏了肚子,现在腹中积气已消,静养些时日便可。”

林太医也是聪明人,借着皇太后说自己偶染风寒,隐晦的话中藏话。不过,沈守业和沈望一听,便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好!林太医,这些日子就由你调理太后的身体,有什么事情,你可直接来跟朕禀报。”沈守业紧绷着的面色终于缓了缓。

“微臣遵旨。”

沈守业扭头看向沈望,笑道:“皇叔,咱们走吧,母后需要静养,咱们就不去打扰她了。”

沈望点头。

这天,沈望一直在宫中呆到子时,因为天牢那边失火,所有重犯都被烧死。沈望一直在主持大局,失火的原因不详,没有人能说个明白。

不过,沈望心里清楚,这一定是沈守业的旨意。

毕竟在天牢时,他说的那些话其他

时,他说的那些话其他人都听着,他是不可能让这种消息散发出去的。

出了皇宫。

远远的偏僻处停着一辆马车,见宫门大门,马车的车帘轻颤。沈望举目朝马车这边看去,便让安顺一路缓行,直到三岔路口才停了下来。

后面的马车很快就跟了上来。

沈望跳下马车,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双开始徐徐向前。

振国公见他撂开车帘进来,立刻行礼,“摄政王。”

马车里,灯光晕暗,但沈望仍旧可以看着振国公一脸担忧,眉头紧锁,那样子就像是瞬间就老了十岁一般,再没有以前的半点风采。

“侯爷,想不到这么晚了,你还在等。”

“没有等到消息,我又如何能心安。”

沈望点点头,“皇嫂已经听了劝,休养些日子就会出发去觉灵寺。天牢那边失了火,里面没有一个幸存者。”

振国公听了,眸光轻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他们的选择的路,全是因果报应罢了。”

一句因果报应,振国公避开了这事的真相。

他知道,但知道跟不知道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能保住振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这已是大幸。

“侯爷深明大义,叡安佩服。这事就这么过了,候爷回府早点歇着吧。明天让夫人到凤栖宫去看望一下皇太后,总而言之,我都是希望这事到此为止。”

沈望说完,撂开车帘,纵身就跳上了旁边的马车。

“安顺,快点。回别院。”

“是,王爷。”

安顺就了一声,扬起马鞭用力往马背上一抽,马儿立刻如箭般的冲了出去。沈望靠坐在角落,目光怔怔的望着桌上的宫灯。

他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心急的想要见到她,想要抱抱她,想要听听她的声音,所以,当马车停在别院门口时,沈望是运着轻功回到房门口的。

房间里还亮着灯,沈望刚刚还迫不及待的心,此刻意平静的下来,他看着里面透出来的灯光,心里暖烘烘的。这种不管你多晚回来,房间里总有一盏灯亮着,房间里总有一个人坐在灯下等你的感觉,真的太陌生,也太幸福。

他伸手轻轻推开门,桌前灯下,孟夏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竟真的没有睡?真的坐在灯下等他回家?

沈望冲了进去,拉起她,抱住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