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点头,刚掀开他的被子,沈靳又道:“放下帐幔吧。”

他担心她等一下跑出来,不小心撞见他的伤口。这个伤是他的自尊,他不想让她知道。

“是的,靳爷。”

云烟进了净房,就从袖中拿出北雪莲,用早已准备好的檀木匣子装好,这个檀木匣子是特制的,共用两层,里面那一层是玄冰。

这是孟夏为北雪莲准备的。

东西是取来了,可她现在拿不出去。

云烟四处扫看了一圈,不见小庆的身影,她才放心的匣子藏进了柜子下面的一个小黑洞中,又小心翼翼的盖上青石板。

大功告成,就等机会把它取出去。

哒哒哒…

飞掣骑马从街道飞驰而过,突然,他提缰靳马,“驭…”马儿长嘶一声,前脚抬起,原地转了几个圈才停稳。

“前方来者何人?”

“把北雪莲放下,我饶你一命。”小庆提剑,冷冷的望向飞掣。

飞掣笑了几声,满目冷凝的看着拦在路中间的小庆,“你知道自己在跟说话吗?”

“当然!你是八贤王身边的飞掣。”

“那你还敢?”

“八贤王是你的主子,可我有我的主子,主子有令,我自当听从。”小庆见他不为所动,便挥剑袭去,夜风中,黑袍衣袂飘飘。

飞掣弯腰闪过,抽剑从马上跳了下去,小庆见飞掣避开,剑尖一转又刺过去。

当当当…

两道身影在街道上激烈的打了一起,两旁的商家听到动静,皆是缩在被窝里,不敢出来凑热闹,任凭头顶的瓦片被踩碎,飘下呛人的灰尘。

瓦碎了,屋顶破了,再修便是。

可命若是丢了,那就找不回来了。

飞掣和小庆难分高低,飞潜一直躲在暗处不现身,就怕这是一个逼他现身的局。

小庆见两人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将目标对准飞掣手中的黑布袋,飞掣发现小庆的目标是黑布袋,心中一喜,故意节节败退。

当…

小庆在飞掣的手臂上划了一刀,飞掣手中的黑布袋掉了下去,小庆伸腿一勾,瞬间布袋就已在他的手上。

飞潜从暗处跳出,手中的飞镖射向小庆,飞身过去与小庆缠打在一起,飞掣见状,连忙拾起地上的剑,也加入了打斗中。

不一会儿,两人就将小庆制服,却惊讶的发现黑布袋已经不见了。

“这?”飞潜抬眼看向飞掣,两人面面相觑。

小庆弯唇笑了。

“带他回去见王爷。”

飞掣攥着小庆离开。

飞潜眸子转了转,也跟着离开。

贤王府,书房里。

飞掣用力往小庆腿上踢去,小庆就身不由己的扑嗵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这个人不知奉谁之令,半路拦截,北雪莲不见了。”

八贤王扫了小庆一眼,目光却是在他身后的飞潜身上停了一下,随即移开,“说,谁派你来抢北雪莲的?”知道飞掣拿的是北雪莲的人不多,说起来也就他和飞掣,飞潜,还有那个大夫。

飞潜已证明了飞掣,那么可疑的人就只剩下大夫了。

“飞潜,带上他,去别院。”

“是,王爷。”

八贤王从案台前走了下来,站在飞掣身边瞥了一眼他的手臂,道:“飞掣,你的伤?”

“无碍!”

“好!”八贤王点点头,“你也一起来。”

“是,王爷。”

别院。

大夫给沈靳抹了药,沈靳立刻就能感觉清凉舒适的感情,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大夫,这北雪莲可真是神速啊,上了药后,全身的感觉都舒畅了。”

大夫点头,“没错!靳公子安心养伤吧,一定可以痊愈的。”

“嗯,有劳大夫了。”

砰…八贤王一脸冷咧的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抽剑架在大夫的脖子上,“说!你把北雪莲藏哪去了?”

大夫吓得瑟瑟发抖,颤抖着指向飞掣,“那位小哥明明已经取回去了,王爷明查啊。”

“王爷,北雪莲是这人抢走的,不是大夫。”飞掣站了出来。

沈靳望去,见小庆被飞潜抓着,面色不由一变。

糟糕!

他忘记告诉小庆,不用再去抢北雪莲了。

云烟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急匆匆的从净房出来,当她看到小庆时,不由的叫了一声,“小庆,你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拿剑指着你?”

沈靳闭眼,皱眉。

不敢看八贤王的表情。

真正是糟糕。

这下什么都穿帮了。

“小庆?”八贤王看了看云烟,又看了看床上的沈靳,陡然明白了,这人是沈靳派去抢北雪莲的,就算不是在半路抢,也会去他的王府抢。

他心痛不已。

摇头,捂住胸口。

这个儿子到底是没有跟他一条心啊。

他突然感到一阵浓烈的无力感,他或许,就不该对他抱有太多的希望。

沈靳睁开眼,望着八贤王眸底浓浓的失望,心里的愧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愤愤不平,“没错!小庆是我派出去的。我派他出去,那是因为你舍不得拿北雪莲来救我。”

“我拿了!”八贤王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靳没有一丝内疚,“没错!你是拿了,你拿是因为你还知道自己亏欠了我。”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八贤王平淡的表情彻底龟裂。

“够吗?”沈靳自嘲的笑了一下,“你自己想想,够吗?”

八贤王沉默了下来。

沈靳又道:“你从来就没有真的想把一切给我,你至今还想着让孟夏为你生个儿子,将来可以继承你的一切。我去取北雪莲,这也是你逼的。”

飞掣眸光闪了一下,暗攥拳头。

八贤王怒吼,“不肖子。”

“谁是你儿子?”沈靳反唇讥笑,“我可从来没认过。”

“你…”八贤王身形一闪,站在床前举着手,作势就要打下去。

“你要打我?”沈靳冷冷的笑了一下,把脸凑了过去,“打啊!你倒是打啊,你若是打了,咱们就两清了。”

八贤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松开他,却是伸手掐住了云烟的脖子,“我不打你,我杀了她!红颜祸水,你若是再沉迷于她,你就真的没救了。”

“咳咳咳…”云烟不停的咳嗽,满脸涨红。

沈靳瞧着,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拽八贤王的手,“你放开她!”

八贤王冷冷笑了一声,手劲又重了几分。

“靳…靳爷…救…救我啊。”云烟被掐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沈靳这一瞧,心想如焚,又见八贤王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便从袖中抽出匕首,冷冷的抵在八贤王的脖子上。

“放了她!”

“你居然敢为了一个女人而拿刀抵着我?”那一瞬间,八贤王对沈靳连最后的一线希望都没有了。

一个儿女情长的人,终究成不了大事。

“放了她!”

八贤王勾起唇角,并不松手。

云烟两眼翻白,感觉脑袋已经开始模糊了。

她心中苦笑,想不到自己竟是这样死的。

太窝囊。

隐在袖中的手攥成拳头,云烟准备拼死一搏。

飞掣的手中捻着银针,只觉后背脊凉,细密的汗从额角溢出。他闭目,暗鼓勇气,心知如果动手了,他就不能留在贤王身边,他就不能再暗中保护孟夏了。

不过,他也做不到云烟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什么也不做。

两人正欲动手时,沈靳低吼一声,“别逼我!”然后就听到当的一声,他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八贤王已松开云烟,冷冷的看着床上沈靳抱着云烟,急切的问道:“牡丹,你没事吧?”

“你好生在这里养伤,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别院一步。”八贤王毫不留恋的转身,“飞掣,派人看守别院。”

他对他不会再寄予厚望,但终究是父子一场,安逸的日子,他仍旧不会吝于给沈靳。

“是,王爷。”

“你凭什么这么做?”沈靳咆哮。

八贤王停下脚步,冷冷的瞥向他,“凭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我,你四年前就死了。”

沈靳恨恨的反驳,“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就不用来这世上受苦。”

八贤王摇头,无情的离开。

飞潜抽剑,一剑了结了小庆,丝毫没有给沈靳面子。

沈靳气得脸色发白,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八贤王去了琴院一趟,离开时,身边多了一个小厮。

大夫提着药箱离开。

飞潜去保护八贤王,飞掣则出去重新布置别院的防守和机关。

“靳爷,你没事吧?”云烟翻坐起来,脖子上的淤血让人触目惊心,沈靳用力拉她,紧紧的抱住了她,“牡丹,我什么也没有了。”

“不会的!”云烟的声音沙哑,喉咙里火辣辣的痛着。

杀千刀的老不羞,他差点就把自己杀了。

沈靳一怔,立刻心疼的道:“你别说话,让我抱抱你。”

云烟翻了个白眼,想推开他,却又垂下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拍他的后背。

沈靳一直抱着她不放,云烟想要发飙。

“靳爷,我想喝水,我喉咙痛。”

她推了推他。

“哦,好。”

沈靳松开她,急急的下床去给她倒水,“来,喝水。”

云烟心中惊讶不已,这北雪莲也太厉害了吧?他居然可以下床了?

“咳咳咳…”水还没有喝下去,云烟就被呛了一下,不停的咳了起来。

沈靳握住她的肩膀,焦急的看着她,“牡丹,你没事吧?”

“没事!”云烟摸一下脖子,立刻痛得倒吸一口冷气,“靳爷,我去找大夫拿点药来擦,你在房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你的伤还没好,不能走来走去的。”

“牡丹,如果以后,我曾许给你的美好未来,我都不能再给你了,你会不会怨我?”

“不会!”

云烟腹诽了一句,“因为你许的,不是我要的。我从未稀罕过,包括你这个人。”

“好!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嗯,我很快回来。”

“好!”

云烟出了房间,立刻抚着脖子,一边走,一边吡牙咧齿的低咒了几声。

“这药很好用,你拿去擦吧。”耳边传来飞掣的声音。

云烟四处张望,并不见人影,她扭头看去,只见走廊一旁放着几瓶药,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写了药的用法。她弯唇笑了一下,快速的把东西收入袖中。

两天后。

八贤王把别院的人撤走了一半多,让飞掣安排好后,他也一并不用再去别院了。

飞掣去大树上,告诉了沈望这个好消息,并把孟夏所在的琴院位置和机关告诉了他。

沈望听后,激动不已,“飞掣,谢谢你!”

“不必!我并不是在帮你,我只是不想孟姑娘受苦。”飞掣并不领他的情,说完话就离开了。沈望看着他从树下落寞的离开,低叹了一声。

唉,夏儿这桃花开得可真旺。

以后,有他不省心的了。

这一个个的,如果是仇人,他还可以明目张胆的除去,可全都是对自己一家有恩的人,这让他有些抓狂。

“王爷,咱们何时行动?”

“三更后,立刻行动。北雪莲已经到手了,咱们拿了就接夫人一起离开。”沈望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流光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让青梅准备好马车。”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是!”

沈望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内心一阵狂喜。这一次,总算是有惊无险,他们夫妻可以团聚了,还取回了北雪莲。

“呼…时间过得真慢。”沈望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嘀咕了,他直想现在就冲进去,抱着娘子离开东玉。

天知道,孟夏让他等三天,他每天望着围墙里面有多痛苦。

明明她就近在咫尺,而他们却不能相聚。

这滋味,他不想再受了。

云烟端了药服侍沈靳喝下,碗刚放下,云烟就往沈靳身上点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他惊讶的抬头看向云烟,眼神似乎是在问她,“你干了什么?”

云烟色咯咯笑了几声,坐在床沿上,轻道:“忘记告诉靳爷,我不叫牡丹,我叫云烟。”

“你说什么?”

沈靳不能说话,但云烟能从他的表情中察觉他的意思。

“我说,我叫云烟,不叫牡丹,也不是什么苦命的戏子。”她觉得这么像对着一个哑巴说话,实在是太累了,便点开他的穴位。

沈靳一脸错愕,不愿相信,“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云烟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一直不放弃要害大晋子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康王呢?”

“你到底是谁?”沈靳伸手想去抓住,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你想要干什么?”

云烟抽出匕首,抵着他的腹部,嘴角轻勾,“我想要为老马报仇。”

“老马?谁是老马?”

“那个戏院老板,他是我的同伴。”云烟手中的匕首往上移,来到了沈靳的下巴上,泛着寒光的匕首冷冷的划破了他的皮肤,传来辣辣的痛。

沈靳目光危险的看着牡丹,耐着性子问道:“牡丹,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就这么回报我?”

他为了她,已经和八贤王反了目,如今却告诉他,她只是做戏的。

她对他没有真心。

“感情不是付出就有收获的,你对我好,那是你的事,我对你绝情,那是我的事。”云烟无情的应道。

“你?”

“呵呵!我就这样。”云烟的匕首向上移,移到了他的面具下。

沈靳大急,“别,别看。”

尽管她对他一直都是虚情假意,可他对她却是动了真心的,他到这个时候都不愿让她看到自己难看的一面。

莞尔一笑,云烟轻轻一挑,他的面具就掉了下去,怎么会?云烟看着他眼睛下面的脓包,不禁愣住了。

沈靳窘迫的闭上眼睛,痛苦的道:“很难看,很吓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