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严峰林欲言又止。

严小茶冲了进来,急急的拉住了严峰林,“峰林哥,你可不能冲动。”

严峰林低头看了她一眼,终是垂首,沉默的立在一旁。

媒婆的眼睛很毒,这么一闹,她就敏感的察觉到了安宁和严峰林之间不寻气的氛围,她眸光一扫,出其不意的把安宁那只受伤的手举了起来,“你们瞧瞧这只手,我告诉你们,安宁姑娘的手背上还留着冯大公子的齿印。”

这话说得暧昧,众人皆是一怔。

顾氏上前,拉住安宁,“安宁,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这手是草划伤的吗?”

“娘,这事我晚点再跟你解释。”

安乐也上来拉住顾氏的手,“娘,不是她说的那样,姐姐是为了救人。”

顾氏一头雾水。

外面,严山夫妇冲了进来,拉扯着严峰林就要离开,“峰林,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快跟我们回去。”

严峰林倔强的甩开他们的手,目光紧紧的锁在安宁的脸上,“安宁,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说是的真的吗?你的手怎么了?”那质问的语气,活像是现场抓住了偷人的媳妇儿。

安宁的火气噌噌噌的往上涨,抬眼,眸光如冰的看向严峰林,“你有什么立场这么质问我?这事我会向我娘解释,但我无需跟你解释,一个字都不用。”

“安宁,你?”严峰林一脸哀伤,身子不由的往后退了几步。

严小茶瞧着,连忙扶住严峰林,“峰林哥,你不能误会安宁姐,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她,你也该坚定的站在她那一边的。我相信安宁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小赖氏倏地拉尖语气,看向安宁的目光就像是嫌弃一双破鞋,“还能有什么误会?人家说得一清二楚的,除非她把纱布解开,让我们看看她手背上有没有齿印?”

“凭你?”安宁泠冷的勾唇,“不配看!”

小赖氏被呛了一下,更气,指着安宁就骂,“不就一个野杂种吗?给我看,我还怕玷污了我的眼睛。”

“那还看,你不怕眼瞎了?”安宁冷哼一声。

“你?”小赖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只差没有冲上去打安宁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拽着严峰林往外走,“走,回家去。别在这里找晦气,一个死了从坟里爬出来的野杂种,也就冯家的人不怕死。还上门求亲,真是太搞笑了。”

安宁四下扫看了一眼,冲到放柴禾的地方,素手抄起柴刀就冲向小赖氏,“我今天就剁碎你的臭嘴,我曾警告过你,再敢说什么野杂种,我就饶不了你。”

小赖氏被她来势汹汹的样子给下软了脚,急急的躲到严峰林的背后。

那媒婆也吓到了,她可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一个小姑娘。

这样的人,冯家知道吗?

如果知道,为什么还让她来帮忙提亲?

简直就是母老虎,话不投机就抄刀。

“安宁。”严峰林拦下了安宁,满目沧痍,“她是我娘。”

一句话,安宁笑了,如花的笑颜却让严峰林感觉到陌生的冰冷,他伸手出去,安宁闪开,严峰林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尴尬的收回。

“安宁,我娘有些话是说得不对,可是,她是我娘,你就不能…”

“不能!”安宁收起笑容,一脸冷凝,“你娘是娘,我娘呢?可以任由人指骂,任由人诋毁?你心疼你娘,我不反对,麻烦你速速把她领回家去,否则,别怪我的刀不长眼。”

看着这样的安宁,严峰林既心疼又无奈,还有一种很浓烈的无力感。

他感觉自己离她越来越远,自从她从山上下来后,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她。突然,严峰林脑前一亮,瞪大双眼的打量着安宁,“安宁,你真的是安宁吗?”

这话,别人听不懂,可安宁却是听得很明白。

“哈哈哈…”她仰头大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她以指拭去眼角的泪,目光锐利中带着自嘲,“死了一回还不知自己以前活错了,我想我就真的该死了。”

她指着院门口,“滚!”

严峰林愣着不动,小赖氏胆怯的拉了他一下,“儿子,咱们回吧。”

严山也上前和小赖氏一起半架着严峰林离开施家。

“安宁姐,你这又何苦?”严小茶走过去,把安宁手中的柴刀取了下来。

“你没把我的话带给他?”

一记冷光扫了过来,严小茶咯噔一下,干笑着没有吭声。

安宁明白了。

“你先回家去,这里有我在,不会有事。”

“好。”严小茶连忙点头,此刻,安宁身上有着太强的气场,她根本不会反驳她的意思。严小茶拉扯了下严老爷子,挤眉弄眼,“祖父,咱们先回去。”

严老爷子扫了院子里的人一圈,冲着安宁,道:“安宁丫头,有什么事就来找里正,里正给你主持公道。”

“谢谢里正。”

一旁,媒婆敛了敛神,脸上迅速的堆起笑容,“安宁姑娘,冯家的亲事是不是该应下来?姑娘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这个家着想的,不是吗?或是姑娘嫁进冯家,你娘,你妹妹,不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吗?”

“滚!”安宁转身,瞪着媒婆,“我娘和妹妹的好日子,我可以给。冯家我们高攀不上。”

“你?你这是?”媒婆指着安宁。

俗话说,媒婆上门得捧着,这家不成那家成。

她这是不准嫁人了吗?

自己若是在媒婆中说她的一些不是,她这辈子都别想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哼,一个村姑而已,真是没教养。

“你会后悔的。”媒婆甩袖,怒气冲冲的往外走,杨氏和赖氏正好赶了过来,杨氏急忙拦下媒婆,“大妹子,你这是要回去了?来来来,别生气!姑娘家脸皮薄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大婶子,你是?”

杨氏笑了笑,一张老脸就快成一朵绽放的菊花了,“我是安宁的祖母,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谈。这儿女的亲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让一个姑娘家自己决定呢?大妹子,你说是吧?”

媒婆听了,心喜,这下有谱了,不用白跑一趟。

“大婶子,你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媒婆回头看了院子里的母女三人一眼,“这亲事啊,的确该由长辈来定。”

杨氏笑眯眯的携过媒婆的手,“就是就是。”

安宁听了,二话不说,关上院门,把媒婆和杨氏她们拒之门外。

“大婶子,这个?”

“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劝服她们,你先回冯家回个信,说是这事我们同意了。”杨氏笑着松开媒婆的手,凑到她耳边轻言了几句,媒婆听了,直点头,笑不拢嘴。

这亲事能成就行。

冯家那边可是说了,亲事若成,一定会重谢她。

“成成成,我这就去冯家回话,大婶子这边有消息就让人来给我捎个信。”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杨氏笑着点头。

媒婆坐着马车走了,杨氏也不进院门,而是让赖氏扶着她回家。

赖氏不解,问道:“娘,你这是怎么打算的?”

“我刚不是说了吗,儿女亲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小丫头决定了?走,回家,让大富去把大贵找回来。”杨氏信心十足的笑了。

“娘,你可真是高啊。”赖氏笑了。

这杨氏倒是办了一件靠谱的事儿。

施大贵若是听到冯家上门提亲,他还不得连滚带爬的回来,只要施大贵在家里,哪里有那安宁支声的地方?高,真是太高了。

施凤竹不高兴,想到安宁要嫁进冯家,她就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噬咬一般,浑身都痛。冯家那是家大业大,一个野杂种怎么可以嫁得这么好,怎么可以有一个大少夫人的金贵命。

不成!

她不答应。

严峰林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门也不开。

“怎么办啊,当家的。”小赖氏急得不得了。

严山狠狠的吸了几口烟,缓缓吐出烟雾,“让他静静,别去烦他。”

“静?”小赖氏惊讶的看着严山,搓着双手,在堂屋里不停的踱步。

“你停一下行不行?转得我头都晕了。”严山抗议。

小赖氏瞪着他,指着大门口,“你出去抽,呛死人了。”嫌她烦,她还嫌他呢。

严山摇摇头,起身,拿过桌面上的烟丝袋,出去了。

他在大门口站了一会,想了想,便走向严大海家,“二叔,你在家里吗?”他进了院门,探首往堂屋里看,严小茶走了出来,“山叔,我祖父在,你进来坐会吧。”

“欸。”严山点点头。

堂屋里,桌上堆放着一堆东西,有布匹,有肉,有纸墨,还有几个油纸包着东西,也不知里面是什么。

“哎呀,这是嫂子上镇里了?”

李氏摇摇头,“今天是小茶和安宁两姐妹一起去的,这些东西都是小茶这丫头买回来的。这孩子有银子就知道花,也不知要节省一点,瞧瞧,这买了一堆的东西。”

李氏打开一个油纸包,笑着去厨房取了碟子,把桂花糕摆上去,端到了严老爷子面前。

“爹,这是小茶孝敬您的,你尝尝。”

严老爷子,欣慰的笑了笑,“山子,你也坐下来一起尝尝。”

这时,严小茶端了茶水进来,“山叔,喝茶。”

严山笑眯眯的道:“看来我是一个有口福的。”他看着严小茶,“小茶是个能干的。”心里却是在想,怎么突然有银子买这么多的东西,一般就是有银子,也是省着用,这些糕点什么的,谁会买?

“山叔,你别笑我了。”严小茶到桌上取了纸墨,“山叔,这个你带回去给峰林哥。”

“哎呀,这还给峰林买了东西?”严山一脸惊讶,看向严老爷子,问道:“二叔,家里是不是有了什么生财之道啊?这出手可真是豪爽。”

“哪有什么生财之道?”严老爷子笑看了严小茶一眼,“小茶跟着安宁一起上山,安宁带着她摘采了一种叫猴头菇的东西,晒干后送去镇上的医馆,换了些银子。这姑娘家,第一次挣着钱了,高兴就光了个精光。”

“安宁带着小茶?”严山微张着嘴,不敢置信。

“你们夫妇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峰林喜欢那安宁丫头,这村里谁不知道啊?你们偏要做恶人把他们给耽误了。”严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那丫头除了身世不明,家世不好,其他的哪一点不好?”

“二叔,我们峰林将来可是要…”

“要考秀才,要上京考状元,这些我知道。”严老爷子摆摆手,“不提这些了,这事以后都别提了。你们让峰林冷静一段日子,别再他耳边常提安宁的事,时间就是良药。”

他有时看不惯严山夫妇,谁都是望子成龙,可是,这会不会过度了?

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严山忙点头称是。

“我觉得安宁姐很好,她可厉害了。将来啊,谁娶了她都是福分。”严小茶补了一句。

小氏嗔了她一眼,“你姑娘家家的,说这些话也不害臊。”看着严小茶的眸底却是满满的慈爱。

“娘,我是实话实说。如果安宁姐不说,冯家会让人上门提亲,那根本就不可能。”

严山想了一下,道:“刚刚那媒婆说了,安宁的手背上有那冯大公子的齿印。她会不会是?”

“不可能!”严小茶急声喝止,一脸正义,“我今天和安宁去镇上时,冯家的下人说安宁姐救了冯大公子,还请安宁姐去冯府,说是冯家夫人要答谢安宁姐。那伤口许是救那冯大公子时留下的。”

现在把事情串联在一起,严小茶倒是想明白了。

“有这事?”严老爷子蹙眉。

“这事千真万确。”

严山沉默了下来。

“这事啊,不是咱们严家的事,谁也别多嘴。”严老爷子下了话。

“知道了,祖父。”

“爹,我们知道了。”

“二叔,我明白。”

严山如坐针毡,尝了块桂花糕,把茶喝了就悻悻回家去了。

施家。

安乐打开院门,左看右看,发现杨氏和赖氏她们走了,这才返回屋里。

“娘,姐,祖母和大伯娘回去了。”

顾氏点点头,忧心忡忡的看着安宁那只包着白纱布的手,“安宁,这事你怎么不跟娘说?”就是留下伤疤,这事怕也要传出去了。一个姑娘家的手背上有男人的牙齿印,这闺誉算是被毁了。

将来说亲事,怕是难上加难。

“娘,我没说也是怕你担心。”安宁握紧了顾氏的手,“娘,当时心急救人,我也没多想,若是知道惹来这些事情,我当时就不该多事。反正他们也在医馆门口了。”

“安宁,救人这事是应该的,可现在这亲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嫁!”

“为什么?”顾氏知道安宁是个有主见的,所以想听听她的意思。

安宁咬唇,眸子半眯,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这种方式下的亲事,我无法接受。我坚信自己可以给娘亲和安乐过上好日子,这无需依靠冯家。用婚事换来的好日子,这让我感觉就是出卖自己。娘,你愿意这样?”

顾氏摇头,“不愿意!我的安宁不是冯家配得上的,这个我清楚。”

一个冯家,岂能跟安公侯府来比?

安宁就算是流落在外,她也是安公侯府的嫡长孙女。

“那我就安心了。”安宁松了一口气,“我不会这么把自己卖了的。”

顾氏笑了笑,隐隐有些不安。

“也不知你祖母跟那媒婆说了什么?”杨氏的为人,她多少知道一些,就怕她暗地里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我若不嫁,谁能拿我怎样?要嫁,她嫁,我可不管。”

“噗…”顾氏噗嗤一声笑了,脑海里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杨氏身穿大红喜服的样子,这一下,她更是笑得停不下来了。安宁看了过去,见她双眼晶亮,似乎有些明白她为何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安乐完全不懂,不过见娘亲和姐姐都笑得这么开心,她也跟着笑了。

她们只当是闹剧,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却不知已有一场阴谋在靠近。

平山镇,冯府。

冯夫人看着一脸喜气的媒婆,心略定,笑问:“李媒婆,这事可跟人家说定了?”

“夫人,这事你放心,*不离十。”

“嗯。”冯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来人啊,快给李媒婆奉茶。”

“是,夫人。”一旁侯着的丫环匆匆下去沏茶。

冯夫人看向李媒婆,“李媒婆,这事真定了?施家应下了?”

“夫人,这施家是什么人家?冯家看得上,那是祖上积德了,她们有什么不愿意的。”李媒婆笑了一下,却是话锋一转,“只是那施家大丫头没点头。夫人,我跟你交个底,那施家大丫头是个厉害的,有人上门闹她,她拿着柴刀就追着人砍。”

李媒婆小心翼翼的察看冯夫人的表情。

冯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真是可人儿,妙极了。”

可人儿,妙极了?

李媒婆整个人都糊涂了。

这大户人家不是最不能容这种粗野的人吗?这要娶的可是嫡长媳,将来冯府当家女主人,安宁那样人会不会上不得台面?李媒婆本是打算不说的,可在路上再三思量,还是坦白说了。

这事儿,若是瞒着,将来出了什么事,冯家可不会放过她。

她犯不着为了冯家的重谢,而断了自己的饭碗。

“夫人,这个安宁她…”

冯夫人抬手,由衷的笑了,“这个安宁好,我认定她是我家致远的媳妇儿了。李媒婆,你这些天多跑动一下,尽快把这事给定下来。我可是等着你把安宁的生辰八字取来,我好打人合算一下,看看何时有吉日。”

“夫人,这么急啊?”

冯夫人呵呵笑了,“本夫人要娶儿媳妇,当然是急了。”

“夫人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丫环端着新沏的茶上来,李媒婆早已口渴,端着就喝。

那施家,既不请她坐下,也不给口水喝,真是寒门啊。

她是理解不了冯夫人的心思,自己都把安宁说成这样了,她居然一脸喜色,还说什么可人儿妙极了。果真,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心思跟普通人是绝对不一样的。

冯夫人端起一旁的茶,优雅的轻啜了一口,眼角余光扫向一旁的贴身大丫环春暖,春暖点头,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荷包走向李媒婆。

“李媒婆,这是夫人给你的喝茶钱,你收着吧。”

李媒婆双眼一亮,起身,看向主位上的冯夫人,“哎哟,夫人,这怎么好意思呢,事情都还没有办好。”

“收着吧!你不辞辛苦的来回跑,也是累的。”冯夫人搁下茶盏。

闻言,李媒婆笑着千谢万谢,收下了荷包。

“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回吧。有什么消息,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夫人。”李媒婆朝她福了福身子,“那我这就先回去。”

“嗯,去吧。”冯夫人挥手,“春暖,代本夫人送送李媒婆。”

“是,夫人。”

李媒婆走后,花厅里安静了下来,冯夫人身边的另一个大丫环夏至就问:“夫人,听李媒婆的话,那安宁姑娘可是一个小辣椒啊。夫人就不怕娶了这么一个人进来,将来她会阳奉阴违?”

冯夫人弯唇,白皙纤细的手指轻敲桌面,“致远就需要一个这样的媳妇儿,如果她不够厉害,性子不够强势,她守得住属于大房的东西吗?”她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谁让她唯一的儿子身患顽疾呢。

儿子不行,她就要把宝押在儿媳妇身上。

属于大房的一切,她一定要找个人替她儿子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