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免束脩,给冯公子的束脩全部由我来给。”安宁看向冯致远,“冯公子,吃住全包了,我一年给你二百两银子,不知你是否愿意?”

严老爷子满眼期盼的看向冯致远。

早就听说,这冯致远学问不低,如果有他来教孩子们学识,这最好不过了。

“这也…”小年面露不满,‘太少’二字还未说完,冯致远已打断了他的话,“安宁姑娘,我这边没有问题。我这破身子,若还能做些有益事,我再乐观不过了。”

安宁含笑点头。

“里正,这书塾的地方,你来选,或建或是暂用村民的房子,这都可以。钱的事情,我来处理。”

“就用我家吧。”孙婆婆从新房那边进来,看向安宁,道:“我家房子不小,可以打通了,只留一间冯公子住,便可。我就住到安宁这里来,这样行不?”

安宁点头,“住我家,当然没问题。正好,婆婆不用每天跑来跑去。”

严老爷子也点头,“这个可行。明天,我就让人去看看,丈量一下地方,或是不够,咱们再旁的地也用上。”

“一个先生不够,咱们先让冯公子辛苦一下,等开春后,再找先生过来。”

冯致远看向安宁,“不辛苦!”

事情定下来了,安宁便让冯致远主仆和孙婆婆先回家,留下严老爷子一家人。

“里正,冯公子这事恐怕明日会有些流言传出来,不如这样吧,里正明日一早就召聚人,把这书塾的事情跟大家说一声。大家念在冯公子将是书塾先生的份上,或许不会闹事。”

安宁表情严肃。

人性就是这样,穷怕了,现在眼看有好日子过了,而山上的东西有限,他们眼里容不下抢食的人。

严老爷子点点头,“这事你考虑得周到,我等一下就让你东叔去召集人,省得夜长梦多。”这事,他一直在担心,经安宁提醒,他如醍醐灌顶。

“嗯,也行!”

严小茶很是内疚,“都是我不好,让大家难做了。”

“这事不怪你。”安宁摇摇头,看向李氏,“婶子,那施静的脚没事吧?”

“有点红肿,应该不碍事。”

“那行!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就先回家吧。晚一点,人都召集了,我也过去一趟。”安宁起身,目送他们出了院门。

她转身,抬眸,不期而遇的与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的孟晨曦相视而望。

他站在多久了?

听到她说的话了吗?

黑眸中,光芒忽暗忽明,孟晨曦静静的看着她,许久,忽然转身,一身冷清的进屋,留下愕然的安宁。

他这是什么意思?

安宁坐了下来,从袖中掏出孟晨曦给她的鸡身体内脏和穴位分布图,细细的研究一番外,她觉得看千遍也不如实操一次。

起身进屋取了银针包出来,她从笼子里抓了一只鸡出来。

安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看过的图,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一定不能慌,一定能行的。

鼓足勇气后,安宁猛地睁开眼,看准穴位迅速的扎了下去,鸡扑闪着翅膀就要逃离,可因为安宁摁得紧,它并没有逃开。

安宁迅速查看,发现是因为自己手势不稳,划破了肝脏的边缘,银针外有血丝,但情况不算太糟糕。她一连深吸了几口气,绷紧着身子,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半柱香后,安宁又扎了一针,她手中的鸡似乎有些撑不住,踉跄了几步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安宁倒吸了一口冷气。

等一会,她伸手去碰鸡,鸡已经不动了。

死了?

安宁傻眼了,摊开手,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

她居然两针就把一只鸡的生命给结束了。

“第一针,稍偏了一点,起点不好,第二针下去的情况也就变糟糕了。”头顶上传来孟晨曦淡淡的声音。

安宁抬头看着他,“能不能教我一次?或是你示范一下?”

孟晨曦摇摇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徒弟。”

“可是,我?”

“这般没有斗志,可真不像是你。”

“我不是你,并不是什么天才。”

孟晨曦白了她一眼,“天才也是要学习的。你要用心去感悟,体会那细微的差别之处,只要你做到心针合一的境界,你就成功了。刚刚你太紧张了,紧张是施针的天敌,如果你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就不可能成功。”

走到鸡笼前,弯腰抱了一只鸡过来。

“现在,继续练,摒除杂念。”

安宁怔怔看着他,伸手接过鸡。

她閉上眼睛,学着去摒除杂念,片刻後,她睁开眼,嘴角微微一弯,银针快速而准确的刺入。安宁低头看了手中的鸡一眼,眼中浮起笑意。

她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孟晨曦的嘴角也是几不可察的弯了一弯,欣慰的笑在眸中晕开。

她没有让自己失望。

安宁一下扎了四针,鸡还是死了,不过,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多加练习就好,这已经不错了。”孟晨曦破例不吝的表扬她。

安宁咧嘴笑了,明眸中星光闪闪,“真的?”

孟晨曦白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道:“假的。现在高兴,不嫌太早吗?”

“你?”

“安宁姐,我祖父让我来喊你过去。”严小茶提着灯笼进来,看着孟晨曦也在,便道:“孟公子,我祖父说,希望你也能一起到场。”

孟晨曦点头,抬步往外走。

严小茶:“安宁姐,咱们也走吧?”

安宁点头。

几人出去了,顾家院子静悄悄的,一道黑影闪了进去,迅速的往水缸里丢了东西进去,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了。

严家院子里坐满了人。

安宁进去后,大伙都咧着嘴看着她,有少人已表示感谢,“安宁啊,村里的孩子真的要谢谢你了。这事啊,还是你想的周到。”

“是啊,是啊,以后书塾那边有什么事儿,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明天,我们就开始去收拾。”

“桌椅什么的,我们可以自己家带上。”

安宁一边点头,一边进去,今天屋檐下多坐了一个人,那就是冯致远。

严老爷子笑不拢嘴的道:“安宁啊,书塾的事情,我已经跟大伙提过了。大家都是同意的,以后啊,有什么需要做的,他们都会配合。”

安宁点点头,看向村民,“这事我考虑了很久,冯公子的情况,我也不便多说,但他希望自己能帮到村里的孩子们,这是难能可贵的。大家呢,也别在背后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咱们村的孩子们都要识文断字了,这是好事情,可不能给孩子们树立了不好的形象。开春后,药田要开始了,大家也顾不上孩子,这孩子们有了归置,还能学习,这事再好不过了。我不想居功,这事都得谢孟公子和冯公子,当然,还有孙婆婆的大义。”

话落,掌声一片。

安宁抬手,大伙又安静了下来。

“开年后,我会再想办法找几位先生来,我计划,让孩子往文武方面发展,文能让人知书达理,武能强身健体。如果能找到女先生,这事就更好,小姑娘们也可以上书塾了。不过,这些需要时间,暂时只能先辛苦冯公子。”

大伙听着,更是激动。

不能送孩子上书塾,这是他们心中的痛。

这一下解决了问题,还不用自己出束脩,他们再乐意不过了。

“安宁啊,这束脩不能让你一个人出。这样吧,我们大家都意思一下,出多出少全看大家的心意。没钱的,多出力,给冯公子送米粮,送菜都是可以的。”

“对,这个好。”

“我也同意。”

严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村民。

这些人总算没有让他失望。

“大家都是为了孩子,这样吧,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或是出物,我都弄一个书塾的账册,这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将来,也不必扯皮。”

“好!我们同意。”

“就记账。”

院子里,附合声一片。

“现在请冯公子讲几句话。”严老爷子看向冯致远。

掌声响起。

冯致远站了起来,看着众人热切的目光,他心头炙热,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他清了清嗓子,嘴角溢出淡淡的笑,“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给我机会加入这个大家庭,谢谢大家愿意收留我在村里。我的家事,在这里我不想多说,但请大家相信,我一定会揭尽所能的教孩子们。”

掌声再次响起。

冯致远做了个手势,院子里立刻就静悄悄的,他扭头看了安宁一眼,然后看向大家,“前段日子,关于我和安宁姑娘的事情,真的是太乌龙了。那事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多讲的地方。安宁姑娘曾救过我,而我和安宁姑娘是朋友,希望大家不要误解。这次,我来这里,全是因为大家都是充满善意的人。总之,谢谢大家。”

说完,他深深的鞠了个躬。

院子里,静寂一片,落针可闻。

安宁率先鼓掌,村民们如梦初醒,也跟着热烈的鼓掌。

从严家出来,照例,孟晨曦走在前头,安宁跟在后面。

快到顾家门口了,孟晨曦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去。后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安宁的身影。孟晨曦蹙眉,快步往回走。

前面,安宁坐在路上,痛苦的闷哼着。

“你这是怎么了?”

孟晨曦走了过去,弯腰扶起她。

安宁捂紧了肚子,额头上薄汗细密,脸白唇白,“我肚子痛。”

孟晨曦突然打横抱起她,急步往顾家走去,面色凝重,“你先忍忍,回家后,我给你诊诊。”

被人这么抱着,安宁很不习惯,“你放我下来吧,扶着我走就行了。”

“这个时候了,你还顾虑那些虚的东西?”孟晨曦剜了她一眼。

第189章 突病

匆匆回到顾家,孟晨曦直接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房间,“你躺好,别动。”正说着,只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安乐走了进来。

“姐,你怎么了?”安乐急步上前,伸手握紧了她的手,神色一紧,“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安乐,你先让开,我给她诊诊。”

孟晨曦拉开安乐。

“诊?”安乐紧张的看着孟晨曦,“大哥哥,我姐到底是怎么了?”

“嘘!安乐,你小声一点,我没事,只是肚子有点疼,你这么大声会惊到娘的。”安宁忍痛安抚她,“安乐,我渴了,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哦,好,我马上去。”安乐匆匆出去烧水。

孟晨曦一脸凝重,搭上她的手腕,凝神听脉。

不一会儿,他松开手,严肃的看着她,“你的月信来了,但因你的体质有异,这月信姗姗来迟,第一次怕是要受痛苦,你得忍着。”

安宁的体质奇特,月信迟迟没来,并非仅仅是因为营养跟不上。

他刚刚把脉才知,她在娘胎就中了一种奇毒,幸亏中毒不深,不然,她早就没命了。

安宁捂紧了肚子,有气无力的道:“你…你给我开点止痛的药吧。”

“自然是要开的,但是现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孟晨曦取出银针,凝神替她炙,“你忍着些,等我用针炙帮你疏通血脉后,你就不会再这么痛苦了。”

汗水已经打湿了安宁的刘海,乌发紧贴在额头上,显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嗯,好!我能忍住。”

这算是痛经吗?

可比自己上一世痛经更痛无数倍,她都有种要痛死过去的感觉。

孟晨曦拔下银针,重新替她把脉,然后身往外走,不知在院子里交待了安乐什么,安乐随后就紧张的跑了进来,倒了一杯孟晨曦房里的温水。

“姐,你喝点水。”

安乐倒了杯水,要扶着安宁起身喝水。

安宁摇摇头,“你端着,我偏过头来喝。”安乐太小,扶不起她的。

“哦,好。”

安宁喝了杯温水,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感觉肚子越来越痛。她紧咬嘴唇,额头上冷汗涔涔。

“姐,你别忍着,痛就喊出来。”安乐拿着手绢替她拭汗,红着眼眶,担忧得快要哭了。

“没事!我能忍着,他呢?”

“大哥哥去找严婶子了。”

安宁点头,一脸严肃的看着安乐,“安乐,你不要告诉娘,不能让她再操心了。”

“嗯,我知道的。”

孟晨曦匆匆跑回严家,用力拍门,“东叔,里正,开开门啊。”

嘎吱——

严东披着衣服,匆匆出来开门,看着大门口一脸紧张的孟晨曦,惊讶的问道:“孟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孟晨曦往院子里看去,“严婶子呢?”

“她刚睡下,你先等等,我这就进去喊她。”严东说着,转身进屋。

李氏听出孟晨曦声音,早已匆匆起来穿衣服,“当家的,孟公子来了?”

“嗯,你快穿衣服出去看看,我看是出什么大事了。”严东说着,就听到严老爷子和严小茶也起床了,正了院子里和孟晨曦说话。

李氏穿戴整齐,急步出去。

孟晨曦浓眉紧皱,看着李氏,道:“婶子,安宁身子不适,麻烦你过去照顾一下。”

这里有男子在,他不方便把话说得太清楚。

严小茶一听,立刻表示,“安宁姐病了?我也要去。”

“嗯,那就麻烦两位了。”孟晨曦朝严老爷子拱拱手,“里正,你们先休息,这事有婶子和小茶姑娘过去便可。”

“好,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嗯,我知道的。”

三人急急忙忙回到顾家,孟晨曦先支了严小茶进去,留李氏在院子里,“婶子,安宁是月信来了。不过,她的体质不好,怕是要受一番痛苦。待会就有劳婶子帮她了,我这就去抓药,晚一点端药进去。”

李氏闻言,直点头,“公子忙去吧,安宁那里,有我和小茶在,不必担心。”

说完,匆匆进屋。

安宁痛得在床上打滚,嘴里咬着布。

严小茶和安乐正举手无措的看着她,李氏进来,连忙让严小茶去准备一个木盆和月事带。严小茶听了,脸色酡红,这才知道安宁是来月信了。

她出了房门,想去找顾氏,想想又打着灯笼回家去取自己新做的。

李氏倒了水过来,喂安宁喝下。

安宁喝了几杯水,脑子也清醒了一些,“婶子,他把你找来了?”

“安宁啊,你先忍忍,孟公子在煎药,等一下你喝了药就会好许多。”李氏温柔的拭去她额头上的汗,“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得好好调理一下身子。”

“婶子,你扶我起来。”

“哦,好。”

安宁只觉腹部如刀绞般疼痛,阵痛过后,腿底有热流汹涌而出。她下床站了起来,裙摆已经被血染红,李氏连忙扶着她走到屏风后,找了个木盆让她蹲在那里。

安宁痛得无力,险些跌坐下去,李氏只好一直扶着她。

“安乐,你出来一下。”门外,响起了孟晨曦的声音,安乐急忙出去,孟晨曦递了一张造型古怪的凳子给她,“这个拿进去,上面铺点软的布,让你姐坐在上面。”

“这个?”

“你拿进去,你姐知道是什么东西。”

孟晨曦直接把凳子给她,打着灯笼匆匆出去。

“泰森。”

“爷。”

“准备一下,咱们上山去采药。”

“是,爷。”

主仆二人,匆匆去后山找草药。

安乐抱着奇怪的凳子进去,安宁定眼一看,不禁感激孟晨曦的细心,“婶子,扶我起来一下,安乐,你把凳子抱过来,放在木盆上。”

“姐,大哥哥说,要往上面铺点布。”

“不用了,放着吧。”安宁有些迫不及待,以其被人扶着蹲在盆上,这种简易的马桶式凳子好太多了。简直就是她的救星,她一不是蹲到两腿发麻,还不如让李氏也跟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