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们见状互相看一眼可谓“手舞足蹈”的天子,个个都不知摆什么表情好,大概都有种:我看了这个,以后不会被清账吧!管他,有热闹呢,就要先看,账嘛以后再说啦,再者,不还有阿邰嘛。

谢籍也只跑一圈而已,自小青梅身前始,又自小青梅面前停:“山山,往后我每日都来寻你。”

小青梅会犯羞的,就不必她把“我亦心可之”说出口,这样的话留着两人耳鬓厮磨时轻轻吐露岂不好,他不爱大庭广众下,叫别人听去总觉好吃亏得慌,哪怕听得是小青梅的闺中姐妹也不成。如此动人言语,就该好生独自珍藏,旁人,谁也别听去半个字。

虽然小青梅是想说“纵然心有所惧,我还是想尝试一下”之类的话,但谢籍明显已经知道她意思,那就不说了。因为这份不言自明,小青梅心里也甜,甜得有点心跳加速,这时有一个词或许能很好形容她的状态——怦然心动。

原来放纵自己去尝试接受,不再一味推拒时,感觉是这样好,好得让人看什么都好开心,怎么都有些醺醺然,却不是被酒醉了,而是被情醉了。

女郎们:忽然觉得我们一个个形单影只好可怜,明明我们有的有未婚夫,有的有彼此心仪的儿郎,为什么还是觉得好可怜。

不过片刻,女郎们便手拖手回屋去,把这冰冷冷的院子,留给两个心火热的人,左右他们不会怕冷的。

“山山也回屋去。”哪怕心再火热,也怕小青吹了冷风,她今日在冰天雪地里玩耍了许久,是该早些回屋暖暖和和地待着。

“九叔要回城吗?”

“这场雪来得及,洛阳内外,怕有许多屋舍倒塌,需回城去看情况如何。”谢籍其实也有些不舍,正是小青梅向着他缓缓打开心门的时候,傻子才想走呢,但中书省已经来了好几封奏报连催他回,足见情况可能不大好。

邰山雨爱雪,却也能想象到这样大的雪,会给洛阳父老带来什么:“九叔快回去,我们下午也会启程回城。”

“好。”谢籍说罢,伸手为邰山雨将有些松散的裘衣系了系,柔声叮嘱她别冻着自己,还道明日同她一起去湖边赏梅。

邰山雨却专注地低头看着那双手,明明隔着厚厚裘衣和几层衣裳,可还是觉得他双手之下的皮肤每一寸,都被他准确无比地传递到来自于他体温的暖,还越来越滚烫,甚至带一点sū yǎng。邰山雨忍不住咬了下唇,心也酥酥地抬头看谢籍,两人之间顿时间脸对脸,一呼一吸间尽是彼此交缠的气息。

邰山雨:腿好软。

真腿软,谢籍这坏蛋,扶她时居然拿眼波撩她,贴着她说:“我知山山甚悦我,只是光天化日多有不便…”

邰山雨怒目圆睁地推开谢籍,既羞又恼瞪他道:“九叔,你讨厌。”

谢籍:小青梅恼我嗔我的样子特别可爱。

#对美的热爱,对艺术的追求#

#陛下:嗯,山山就是美,山山就是艺术#

第二十八章 不变同欢喜,变时隔天涯

对于闺女迟早会答应谢籍这件事,邰爹邰夫人和邰哥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不过邰夫人略有点嫌弃,说好拒绝,这会儿却又以欢欢喜喜回来道是心悦。但女儿家心思,本来就是变来变去的,连女儿家自己都说不准。

邰爹:“若山山悦他,为父自会疏通疏通,好在别的不成,为父识得的人不少,总能帮衬山山一二。”

“也算没白费这些年,你爹舍出去的好酒。”邰夫人笑着打趣着时,心里也自有计较。

到邰哥这里,别的他干不了,琢磨半天说:“那回头我给你挑个好日子。”

此刻,邰山雨真是心花开得,眼见之所有都美好无比:“好好好,都好,我不担心。”

对这句“不担心”,邰夫人有话说:“是不必担心,人要变使计手段,用尽方法也会变,人不变天塌地陷,星辰倒转也不变。不变时同欢喜,变时隔天涯,无非如此,担心什么呢。”

“妈!”

“相悦之情美不可言,但,再美也要留一丝清醒,可全身心投入,不可全身心沉迷不知南北东西。”

“此良言也。”

邰山雨满心火热,被这么一浇,还真有点冷静下来。一冷静下来,就忍不住细琢磨,那一刻,到底是怎么被打动的?

也许真是说得出,就可以不被打动,邰山雨竟有点说不上来,只记得那一刻身边是群星,他眼底也满布星辰,美妙得令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同他千载万载,千年万年——倘真有的话。

不等邰山雨说什么,邰爹已经嘤嘤嘤了,问邰夫人“是不是也对我留着一丝清醒”。邰夫人瞥邰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邰爹已经深陷于“夫人没有爱我爱到全身心沉迷”之中。

这样的时候,做为亲闺女亲儿子,当然是要乖乖地主动地自觉地走人,把屋子留给这二位好好谈情,好好互撩。走出门外,邰山雨和她邰哥相视一眼,忍不住笑,她邰哥还伸手轻戳一下她头顶的振翅的蝴蝶发簪,道:“既心悦了,不妨多信他一些,疑心若太多,便不要同他在一起,山山,你要笃定自己的心与情。”

“好的,我听长兄的。”邰山雨可乖可等的点头。

每当这时,邰哥都有种“我妹我要好好放家里疼爱一辈子,哪个臭男人也别想讨走”的想法:“还是别太信他,这人啊,从前没少哄骗咱们兄妹。”

哄骗也是因为那时就已经开始惦记啦,不过还是想说一句“好biàn tài”,居然对一个初中生暗中惦记那么多年。虽然时代不同,大家对于成婚年龄的界定也不同,但有些观念还是会根深蒂固难改变的嘛。

回屋时,倚着薰笼,邰山雨“啧”一声嘀咕道:“这么说,能喜欢上个biàn tài的我也挺biàn tài的。”

“xiao jie,方才宫中送来一只匣子,夫人叫我给你送来。”

邰山雨立时打住正在脑子里跑的马,接过匣子打开看,里边却是排得整整齐齐的一匣腊梅花蒸糕,里边夹了红豆馅,拈一枚咬一口甜到心坎里:“好甜。”

叫使女也吃,使女连连摆手:她家xiao jie嗜甜至极,偏还总克制自己少吃,偶一吃到说好甜的,必然齁得慌。

使女没猜错,是真甜到发齁,不是情浓的加成,而是真有这么齁,而且邰山雨就爱吃这么齁的。邰夫人接过匣子时就看了一眼,不用尝,闻一闻味就知道人家的蒸糕放一份糖,这匣起码放了三份。

“哎哟,他果然好爱我。”这么久过去,还记得她爱甜,爱什么程度的甜都知道。邰山雨爱甜,却很克制,因为她在现代也爱甜,家人和医生都要她克制,她就克制成了习惯。

“但也果然好坏,明明我也说过,糖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话是这样说,却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一块,剩下的捧去让爹妈和她邰哥一起品尝,不过大家都狠心拒绝她一腔共享美味的心。没法儿,她只得叫使女收起来,好在天气冷,可以放着多吃几天。

及至次日,中书令王甫先登门,邰爹现在是半分也不想看到从前天天登门都欢迎的知交:“别是昨天才转了念头,陛下今天又来求亲。”

中书令:“看来是真叫陛下得手了。”

是的,中书令只是来看看,他这好友家的闺女是不是真的如谢籍所说,已经点头答应,且“心甚悦”。现在看来,是真的没错,连好友都道“昨天转了念头”。

“你就为这?”

“倘以人臣而言,我想劝令嫒早登重门母仪天下,倘以知交而言,这么抻着挺好,从来易得不珍重,唯得来不易求取艰辛,方能长久珍爱。”中书令今天当然是作为知交来登门的。

“我这闺女心思九转,今日答应得好好的,明日又会自疑为何答应,我从不担心会叫陛下轻易得手,我只希望陛下能经得起她折腾。”自家闺女自家知,邰爹可是很了解邰山雨的。

邰爹是不知道,不用“明日”,邰山雨当天答应的,当天就问了自己“为什么”。

邰山雨这会儿正啃着腊梅蒸糕,准备出门呢,她家竹马忙着处理因大雪倒塌房屋之事,还有其他因为雪太大而衍生的事故。邰山雨则应约,去阿阮家吃酒,今天是阮女郎生辰,定好在阮府小聚为阮女郎贺生辰。

她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七八人,邰山雨才打完招呼坐下来,就见今天过生辰的阮女郎盯着她笑:“听说今日陛下在朝堂上笑得脸都绷不住,我看阿邰也一样是笑意绷都绷不住,啧啧啧,嘴上说不要的人,动起来果然比谁都快。”

“停停停,别调侃我了,我自罚三杯还不成。”

“行吧,那就饶过你。”

“不但饶过你,我们还一块给你想法子,把那些小妖精全挡在宫门外。”

“对对对,这事我们要合力联手,一个小妖精也别想凑到陛下面前。”

“忽然间觉得,陛下要是对阿邰不好,以后的日子会挺艰难的。”

邰山雨不解:“这话怎么来的?”

“你以后就知道了。”女郎才不想道破呢,道破以后,就会缺少很多乐趣的。

邰山雨:…

“我现在就想知道。”

#女郎们:我们现在就不想告诉你#

#九叔,她们欺负我#

#陛下:这…谁不知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心上人的闺中好友#

第二十九章 被美色迷惑

因大雪倒了许多屋,邰老爷也忙得脚不沾地,成天早早出门,半夜才回,且看着一天一天消瘦,可把邰夫人给担心坏了。邰夫人这一担心,便不再琢磨新妆面新衣裳新首饰,而是把心神都放在厨房,成天炖这煮那,妙手烹调得满园都是香喷喷勾人食欲的香气。

待年关悄近时,邰老爷还是瘦得没补回来,邰山雨却捏着自己脸蛋上的肉对她这具容易长肉的身体深表遗憾:“明明世上有那么多好吃的,你却不能多吃,亏不亏得慌哟。”

不仅是脸上,腰上屁|股上也一样长了,这也是冬天衣裳厚看不怎么出来,要是夏天…

一想到明年夏天,所有的衣衫都已经挤不进的画面,邰山雨便只能乖乖管住自己的嘴:“我真是没有当吃货的命啊!”

在现代是具易长肉,常年在美食和减肥之间奋斗的可怜人,穿越到古代还是这样,简直让人感动到泪流满面,悲伤不已。

谢籍来的时候,邰山雨正在书房里写她的减肥计划,谢籍老远便示意使女不要出声,一路悄悄走到邰山雨身畔。见她没回头,便去看她在写什么,一看尽是些“每餐少吃一碗饭,不许吃甜点,多吃蔬菜水果,每天步行二十里”之类的。

“只少吃一碗饭不成,自我认识山山,山山就是一餐吃三碗饭长到现在这么大的。”谢籍说着,还指出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你本来就比别的女郎都胖那么一点。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邰山雨觉得谢籍此刻一定会在她的注视下躺成地上的尸体:“要弄清楚份量好吧,我们家的碗,吃三碗饭很正常好不好。”

把桌上的梅花笺抽走,谢籍才道:“既然觉得吃三碗饭很正常,便不能再减一碗,再者,倘每天步行二十里,更不能减。”

这话的理论大概就是“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减肥”的委婉版。

“我要是变成个大胖子你还会一样喜爱我吗?”邰山雨忍不住想就想起这个经典的问题来。

但见谢籍立马把抽走的梅花笺放回案头:“你还是每顿少吃一碗饭吧。”

邰山雨:真爱个鬼!

小青梅一脸愕然的小模样让谢籍恨不能抱进怀里揉脸:“待天气和暖一些,我们天天去郊外骑马,骑马登山赏风光,比你干在家里不吃饭,还绕园子走几十圈更妥当。”

“你居然不喜爱我所有的样子,你的喜爱肯定是假的。”

谢籍快要被小青梅这句话气死好嘛,伸手捏她脸蛋:“倘我是个大胖子,你爱我不爱?”

小青梅:我就是被你的美色迷惑了好不好,你要没美色,当初就迷惑不了我呀。

“山山可知道你这叫什么?”

“五十步笑百步?”

“是吧,你自己也知道。”

邰山雨忍不住递白眼给谢籍:“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我今天不想理会你,你居然不喜爱我所有的样子,你的喜爱肯定是假的。”

“小混蛋,还有没有良心!”

“没有没有,都喂狗了。”

自觉这里的“狗”指的是他的谢籍轻敲一下邰山雨脑门,道:“倘山山愿把心全喂我,怎么骂我我也心甘。”

一下子画风就变得撩撩的,邰山雨本来有点嗔怪的小心肝立时扑通乱跳起来,脸发烫,身体发软,背上涌起阵阵酥麻的痒意,竟一时间让她有种想投进眼前人怀中,被他揉进骨血里的冲动:“你…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怎么样?”谢籍摆明是明知故问。

邰山雨羞红着脸退开一些,又恼又羞地瞅他:“你这个大坏蛋,你欺负我!”

“这算什么欺负。”真叫欺负的,还没机会使出来,或许也不是没机会,就是怕使出来,会被准岳父打死。他准岳父年少任侠,很有一身好功夫,虽多年不使,但刀剑依然生风。

谢籍如今的一身武功,有一多半来自于邰老爷的传授,是得了邰老爷传授对武艺心生喜爱,才另去觅了位专职的武师日常加以指点,但那位武师功夫还不如邰老爷。据说,当年邰老爷在外浪荡时,闯下不小的名头,后来肯收心回家,出仕为官,还是因为遇上邰夫人,为求娶邰夫人,不得不放下快意江湖,回归到仕途上来——邰山雨外婆家断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江湖浪荡子。

“你能不能天天一见我就…就…”就撩我,可撩这个字,一时之间,邰山雨真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词。

哪怕找不到,谢籍还是能听出来,倒不接着问“就什么”,而是意味深长地扫她一圈道:“山山早些许我,答应嫁我,我便不会如此了。”

这个人是真没问题,邰山雨能确定自己很喜欢他,可是一想到宫禁之深,对他的喜爱再多,都会有点缩回来。邰山雨也想过可能是喜爱还不够多,但事实上,经过这么久的明确心意,她能明确自己的喜爱其实已经很多。只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以及众多影视作品和网络小说里,那都是个chī rén的地方。

邰山雨更明确的一点是——我爱他,但我爱自己比爱他还是要多一些,所以我才没法答应。

“瞧瞧这张脸,都皱得跟揉过的纸一样了,别寻思那么多,从心而行,该怎么便怎么。”谢籍现在掐邰山雨的点已经掐得很准,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一点。

果然,他这一退,邰山雨小脸立马舒展开整张脸亮闪闪地说:“我现在想去滑雪。”

滑雪是邰山雨费好大工夫琢磨出来的,在现代她唯一爱好的运动就是滑雪,虽然是南方人,可她在北方求学,自从见识到北方的雪后,滑雪就成了她的真爱。对于真爱,当然要时时宠幸,今年的雪多,邰山雨每逢下雪都会琢磨滑雪的事。

要不是谈恋爱绊住了她,她一场雪也不会错过的。

“正在化雪,外边冷,听话,待下回下雪再去北郊猎场滑雪,那里寺方开阔,山势有平缓也有险峻,必能叫山山畅快地玩耍。”

邰山雨:…

好吧,男朋友的关心也是很美好的,就暂时先不去宠幸滑雪这个小妖精啦。

第三十章 我心上人说什么也对

眨眼年关便近,一场雪铺天盖地,忙得晕头转向的谢籍,总算是找着空与小青梅一道去北郊猎场。却不想,没等到北郊猎场,先遇上一拦御驾告状的乡民,要不是元成安手快,那乡民是告完状就要一头撞死。

谢籍可谓怒意滔天,要是只有他出行,遇上这样的事就算了,好容易和小青梅出来玩碰上这样的事。别说出事的官员,就连那乡民谢籍看着都没好脸色,还是邰山雨长叹一声加一句“乡民何辜”,把谢籍的怒意消去许多,他才没当场发飚。

“山山说得是,乡民何辜。”既然乡民无辜,那有罪的就是当地官吏,谢籍一边继续命车驾往北郊猎场去,一边命人去把乡民所告的官吏提来,另着人去知会考功司。

北郊说是洛阳北郊,但并不在洛阳所辖,乡民状告的也不是哪个衙署的官长,而是当地一名在地方官吏庇佑下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乡绅。乡民倒不是不想告,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告谁,大雪天来拦御驾,也是委实生存不下去了,不然可能还会继续忍着。

邰山雨听完前因后果,不禁心生感慨:“九叔,这天下的百姓大抵都是这样的罢,只要还能活下去,不把人逼上绝路,都能苦捱着,有衣穿有屋住再能有点盼头,日子便苦捱着也常觉得一丝甜。”

谢籍听完小青梅的话,便知这事当怎么处理,当然是从严处理。问明事由,当真如乡民状告的那样,便将那乡绅与一干官吏拿下,严加问罪:“山山放心,必将此事处置妥当。”

经这一番,谢籍觉着日后得叫邰山雨多长个心眼,天下百姓不只有甘愿甘捱着日子去盼那一丝甜的,也有穷山恶水刁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只信一面之辞,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不然哪来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你要对他们好一点,因为我也是百姓。”邰山雨还是很质朴地期盼着,她的九叔是个英明君主,她大概永远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思维从民转变为“统治阶级”,所以会盼望一个恩泽广被的天子。

听着这句话,谢籍的心肠顿时间柔软下来,看着他家小青梅的眉眼,觉得小青梅是天底下最好看,心地也最好的女郎:“好。”

因为小青梅的心上人是个大英雄,所以,他必将继续为英雄所为之事。

“那我就不等你啦,先去滑雪,你把事情处理好再来同我一道。”邰山雨也怕自己影响谢籍,因为大部分人心中都有对弱者的同情,想要公平公正,就不能让这份同情妨碍到判断,尤其是她九叔好像有一颗恋爱脑——我心上人说什么也对。

“且去,注意安全。”

邰山雨解下裘衣,冲谢籍扬扬手,便踩上滑雪板从平缓开阔的山坡上滑下去,北郊猎场的营地就在山坡下,她多玩几趟乡民告御状的事说不定就已经审理分明。才滑出去三五米,邰山雨便发现使女没跟上,遂停下来看向在身后的使女,竟还在原地站不起来:“去年不是来滑过,怎么又不会啦?”

使女:“xiao jie,去年同你来的不是我,去年是阿惠来的,今年阿惠嫁了。”

“没事,别急,我教你。”邰山雨说着又返回出发点,教使女横板站立以及滑雪的一些小窍门小技巧,“这里山势平缓,很适合刚学会的,你试试,我就在下边,要是害怕,我拉住你停下。”

使女倒是不怕,而且学得很快,不多时就能和邰山雨一前一后滑得欢快。

滑好几个来回,使女体力不支地拒绝再上去滑下来:“xiao jie,我实在动弹不得了。”

“好吧,我再来两圈,你在这里歇着,我这边有宫中侍卫看着没碍的。”邰山雨说着便再次坐雪橇从旁边山势更平坦的地方上山,然后再滑下来,如此两趟,邰山雨才心满意足地拉着使女一起下山去。

此时山下已经满营地沉默与低气压,中书令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在外边围着火炉不言不语。还是看到邰山雨下来,才有了点笑意和暖意:“七娘来了,冷不冷?”

“不冷,王伯伯,怎么回事,我看大家脸色都不好的样子。”

“怎么好得了,七娘进去劝劝陛下,生气太过容易伤身。”王甫说着起身和邰山雨一起往御驾所在的营房去,一边走一边说明原由,“陛下有位自小交好的友人陈奉德,原也是个与陛下一样成日…咳,后来许是见陛下上进,便也把心思用到了正经的地方。陈奉德在河阳为官,恰是乡民所在,虽旧年纨绔,为官却是个一心为民作主的,诶…”

“陈奉德怎么了?”

“双腿尽废,陛下知晓原由,命人去将陈奉德请来,看过后便成了如今这样。”王甫也是遗憾不已,同时也有点不是滋味,“这亦是我失职,天子脚下,竟出了这等大事,陈奉德壮年英长,本应有大好前程…”

谢籍和邰老爷认识许多年,是以谢籍的亲朋好友,邰山雨多半都知道,陈奉德她自然也知道。说是纨绔,其实是个心肠特别柔软的少年人,谢籍同他交好多年,邰老爷一直说两个都是深怀赤子之心的孩子:“还在里面?”

“已移去了太医处,此时陛下独在屋中。”

邰山雨闻言停在门前,想了想轻轻敲门,屋里正怒火中烧的谢籍很知道除了邰山雨,没人会敲他的门,是以忙起身给邰山雨打开门:“山山已回来了,冷不冷,说好同你一道滑雪,到底没成,山山莫怪。”

两眼相视的一瞬间,邰山雨真切地感受到了谢籍的怒意,但在眼神触及时,很快化作柔波,饶是如此,邰山雨也深知了谢籍有多气怒冲天:“这会儿不能气呢,我们要帮陈二哥,还要给乡民一个公道,等问题解决,我们再来慢慢生气好啦。”

谢籍看到邰山雨便不气了,怒意一消,怎么处置便也有了头绪,遂揉揉邰山雨的发,叫她进去暖一暖,他则去与中书令王甫一起处理今日之事。

第三十一章 他好会骗,我不扛骗

及至夜深,河阳一干官吏悉数审理结束,当问罪的问罪,当罚的罚。让谢籍稍感一丝宽慰的是,并非没有持节守操的官吏,也因为他们,谢籍的怒火没有再往上升,而是在昏昏灯火下看着小青梅睡颜,一点点升起柔肠来。

是啊,即使为小青梅能安安稳稳在灯下酣睡,也不能纵容自己天子一怒伏尸千里,那样会陷小青梅于危险中,也会让小青梅怕他。轻轻撩开小青梅那一缕耷在脸上的头发,见小青梅痒痒地皱皱脸,谢籍禁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收回有些酥麻的手指,指腹间的滑腻细嫩触感,让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可快点醒吧,再不醒,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点什么。”

小青梅可不管那么多,饿了吃,渴了喝,困了睡,现在困了,当然睡得踏踏实实。即使小青梅到底没醒,谢籍也终究没能做点什么,且还得把屋子让出来,自己另觅一间住下,谁叫小青梅把他的屋给占了,他又有贼心没贼胆。

第二天早上醒来,使女捧着盆进来叫邰山雨洗漱时,她还迷迷糊糊抱着被子在床上fā lèng,愣半天问使女:“什么时辰啦?”

“卯时初刻。”

“啊!昨天不是说九叔回来你喊我吗,怎么没喊?”

“陛下不许,见xiao jie睡得安稳,陛下都没舍得叫醒xiao jie,自己另寻屋子睡去了。”使女从前是断不会给谢籍说好话的,但是现在不一样,邰山雨点了头,再怎么夸也不会影响到邰山雨关于终身大世“是”与“否”的判断。

邰山雨抱着被子,心里有点甜甜的,起身趿鞋洗漱罢,她便同使女一道去寻谢籍吃早饭。早饭也是邰家常能见到的式样,种类多份量少,每样刚够几口,挑合胃口的吃,一圈吃下来刚好能吃个七八分饱。

“九叔,陈二哥怎么样了?”邰山雨很记得这个回回见面,都必拿点小零嘴逗她的少年郎,只是不知当年的纨绔少年郎,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谢籍:欲言又止!

“分明我与陈二同龄,为何山山从来管我叫叔,管他叫哥?”这个问题,谢籍好些年前就想问了,那时候不好意思,如今是脸皮厚了,陈二又出现了,于是这个问题冒出来就不再是欲言又止,且是不说不快。

“九叔不是和我爹我称兄道弟嘛,你都和我爹称兄道弟啦,我当然得叫你叔。至于陈二哥,我和陈二哥的妹妹阿陈是好友,素日里姐姐妹妹的,当然得叫陈二哥,不然怎么叫,也叫陈二叔吗?还是说那时候我应该一并管你叫九哥,我这么叫,我爹不能答应。”邰爹现在也是捡了合心意的好基友回家,仍然不管年龄,比他小的让喊叔,比他大的让叫伯父的。

许是往日里听惯了九叔,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如今听到一声九哥,谢籍只觉从心酥到灵魂:“再喊一声?”

“什么?”

“日后别再喊九叔,显得我比你长一辈,我们本就是同辈人,喊九哥岂不正好。”谢籍心里苦,他爹和他准岳父才是正儿八经一辈人好么,两家好歹是世交,论辈分,他恰恰和邰山雨是同辈人。

“可是都喊习惯啦。”

“能有多习惯,早些时候还说同我不熟,趁如今早些改了。”那些年,为“九叔”和“陈二哥”,陈奉德那混蛋没少笑话他。如今要一齐再去见,必不能再叫那混蛋看了笑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