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庄家明平时坐在她后面,自习课坐在讲台上,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心里咯噔一下:她不会是喜欢张霖(小情侣里的男同学)吧?

他很紧张,纠结了三天,在周三下午的活动课把她揪了过去:“去借书。”

芝芝和妹子约了打羽毛球,颇有些为难:“我借来的还没看完呢。你自己去不行吗?”

“借你的卡。”他马上想好了理由。

芝芝二话不说就要掏卡,亏得庄家明反应快,抢先问女生们:“行吗?”

长得帅的男生在女生中无往不利,基本遇不到滑铁卢。妹子们很给班长面子,纷纷表示:“行啊,我们先打。”

“……”呵,女人。芝芝控诉地看着这群重色轻友的同学,不情不愿地跟着庄家明走:“你不和他们打球,借啥书,你不也刚借过?”

庄家明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没回答。

芝芝扭头看着他,顿悟:“有话和我说?啥事儿?”

她态度爽直,庄家明不好再扭扭捏捏,直截了当地问:“你觉得张霖怎么样?”

青梅竹马久了,有的时候脑回路会被同化。芝芝脑洞一开,想的是“他无缘无故问起张霖是想和他比吗莫非是喜欢上了杨榕榕(张霖女朋友)”,吓得瞬间警惕万分:“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你快回答。”庄家明看她满脸防备,心里更紧张了。

芝芝想,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不是长得好看就能逆风翻盘的,还是劝他死心为上。遂谨慎地开口:“我觉得他挺好的,人很开朗,有点腼腆,不过很细心。”

庄家明:“……他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芝芝盯着他,心想,你知道还问?

庄家明沉默了会儿,艰难地挑明:“换个人吧。”

“对,换个人吧。”她鼓励。

庄家明:“……?”

芝芝回过味:“??”

两人面面相觑。

好半天,芝芝捂住胸口,震惊地问:“我以为我喜欢张霖?”

“没有吗?”庄家明松了好大一口气,“吓我一跳。”

“你才吓我一跳。”她拔高声音,“我还以为你喜欢杨榕榕。”

这回轮到庄家明吓一跳:“怎么可能?”

“你好端端问我,我能不想歪吗?”芝芝反问。

他辩解:“我是看你总看他,所以有点奇怪才问的——你不喜欢,怎么老看他?”

“我不是看他,我是看他们两个。”提起这个,她就有止不住的惆怅,“羡慕啊。”

庄家明迟疑片刻,问道:“羡慕他们谈恋爱?”

“是啊。”芝芝捂住胸口,玩笑说,“我的少女心蠢蠢欲动。”

他:“……现在谈早了点,等高考完吧。”

芝芝好奇地问:“你想过谈吗?”

他摇摇头。

“为什么?没一个看得上的?”她追问,“别和我说是怕妨碍学习,你有什么好妨碍的。”

庄家明想想,认真道:“我就觉得,谈了也不一定有结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分了。”

“谈恋爱图的是感觉,你年纪轻轻就想着结果,也太那啥了。”她摇摇头,暗中给他戳了个老干部的章。

庄家明问:“你想谈?”

“想。”芝芝真心实意地憧憬。如果能在学生时代谈次偷偷摸摸的恋爱,大概老了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很甜蜜开心吧。

庄家明没吭声。

芝芝陷入畅想中不可自拔,没能注意到他的异常。两人各怀心事到了图书室,各自找书借——来都来了,再借两本呗。

天气渐热,图书室里却阴凉极了,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一进来便能闻到纸张特有的气息,电风扇呼啦啦转着,整个空间有一种静谧的魔力,叫进来的人情不自禁地放轻声音。

芝芝穿梭在小说书架间,许是刚才谈到了感情,寻觅半天,她最终决定借《霍乱时期的爱情》来看。

——马尔克斯伟大是伟大,《百年孤独》著名是著名,可摸着良心说,这篇巨著真TM太难读了,芝芝几次拿起几次放下,最后决定承认自己是个俗人,彻底放弃阅读。

庄家明借的是伍尔夫的《到灯塔去》。

她觉得他是个勇士。

接完书,两人都没了回操场玩耍的心情,决定结伴回教室写作业(……)。

路上,庄家明接上了来时的话题,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异性。”芝芝很肯定地缩小了范围,“我喜欢男的,对妹子没有感觉。”

他:“……具体呢?”

“很多啦。”

“你举个例子。”

“真的很多。那种有异能活了几百岁随随便便在北上广有地产的最好;不然的话,有钱的父母愿意为了让我离开他随手甩一百万的也可以;这些都没有的话,本人非常禁欲、实际上很闷骚的男人我也很喜欢,狼狗奶狗也可以接受……”

她洋洋散散罗列了一堆男主角设定,然后总结说:“我的要求一点也不高,范围也很宽,年龄也没多大要求,只要长得好看,其他我都能忍!”

庄家明一开始还认真听,后来觉得她发神经,拿着这个标准去找,不仅不用担心她早恋,估计上完大学都找不到。他刚想说“算我没问”,她就突然来了句:“当然了,我也知道这些都是不存在的,所以非要说‘初恋’的话……”

他的心随着她拖长的语调慢慢提起。

芝芝思索着,找到了个合适的概括对象:“江直树那样的。”停顿了下,补充说明,“不是郑元畅的脸,是柏原崇那样的。”

说个秘密,庄家明的气质,和他很像。

第40章芝芝的远见

有句话叫思想上的巨人, 行动上的矮子, 指的就是关知之同学这样的人。她嘴上嚷嚷着“好想谈恋爱”, 实际上什么举动都没有, 该干嘛干嘛。

室友们觉得被欺骗了——之前杨榕榕讲她的恋爱经历的时候, 她可是叫得最欢的, 说什么中学恋爱真好啊老了也会怀念不谈可能会后悔巴拉巴拉。

结果呢?骗子!

今天晚上,宿管查房结束后,室友们旧事重提。

“关知之, 你不是说想谈吗?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杨榕榕率先开口。

芝芝挺好奇:“谁?”

杨榕榕说了个名字,是他们班上挺清秀的一个男生, 学习成绩也还不错(划重点, 这是学生中的门当户对), 和她男朋友张霖是好朋友。

“张霖说他挺注意你的, 夸过你好多次。”杨榕榕自从谈了恋爱,既有些骄傲得意, 也有点紧张,怕老师们查, 恨不得多谈几对, 来个法不责众, 是以非常热心地撮合,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芝芝拧灭了手电筒, 沉思片刻, 摇头:“没感觉。”

“试试嘛。”鉴于关知之是唯一一个对谈恋爱表现出兴趣的人, 大家都很期待她的表现, 怂恿道,“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拉倒吧你们。没有火花就是没有火花,为了处而处,是处不出个屁来的。”芝芝语重心长地说,“感动不是喜欢,也别贪图别人对你好,没用的,男人变心起来可快了。”

室友们:“……说得好像你谈过一样。”

芝芝搬出万能金句:“你们以后就懂了。”

“切。”床铺上传来一声声的鄙视。

又有人问:“那你就说吧,喜欢什么样的,咱们给你做介绍。”

“首先要长得过得去,不能太丑,不然辣眼睛。其次是要爱干净,底线是一天刷两次牙洗两次脸天天换洗内裤和袜子。”

这两个要求挺良心的,大家表示接受:“还有吗?”

“当然有,刚刚说的是底线。”芝芝咬了重音,接着说,“我喜欢身材好的,脸是天生的不能强求,端正就行,但身材好不好是看后天管理。”

杨榕榕忍不住插嘴问:“怎么样的身材算好啊?有肌肉的?”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芝芝翻出手机,“来我给你们发张我珍藏的图片。”

她戳进自己的寝室群,发了张偷偷下载下来的男模图,半-裸的上身肌肉结实,但体型消瘦,还有完美的八块腹肌和胸肌!

十六七岁的小女生还停留在看脸阶段,一时无法接受老阿姨(为生命大和谐做准备)的审美,全场沉默。

芝芝继续叭叭:“我还喜欢智商高的,高智商是种性感,反社会就算了,我不吃病娇,不爱伺候大爷。”

女生们坚强地忘掉了前面的话,逮着这个追问:“那你觉得班长怎么样?”

“家明吗?不行。”芝芝沉默了下,半真半假地说,“他是个有前途的人,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不是说不谈恋爱会后悔吗?”伶牙俐齿的同学反驳。

“和前途比起来,这点后悔根本无关紧要。”她仰起头,盯着宿舍屋顶转动的风扇,“你们摸着良心说吧,交了男朋友,是不是想他宠宠自己?不开心了是不是要作一作?他的女朋友……应该是能帮他的,不是拖后腿的。”

她了解庄家明。他如果有了女朋友,肯定会照顾她、体贴她、迁就她,可是,他的时间很宝贵,出身寒门的学生想要走到更高的层次,需要付出比有钱人家的孩子更多的努力。

他留在原地太可惜,必须要搏出一个出身,才无愧于自己的天赋。所以,恋爱对他来说,弊大于利,他现在不适合谈恋爱,就该好好学习。

“等到他进了最好的学校,就会有最好的女朋友。”

芝芝很嫉妒他后来的未婚妻,但也很清楚,婚姻是阶级上升的最佳通道,那个女孩的地位财富,会帮他在新的圈层站稳跟脚。更不必说她本人亦很优秀,完全配得起他。

这是一段完美的婚姻,这才是庄家明需要的恋情。

可惜,年轻的女孩们无法体会她的心情,只觉得她像只护崽的老母鸡,霸道之余,还有点势利。她们无法认同,甚至反感:“那关知之,庄家明要是喜欢别人,你打算拆散他们吗?”

“怎么会呢。”芝芝回过神来,哈哈大笑,“我看着是那么坏的人吗?”

大家刚要回答,一束灯光就从窗户里照了进来。查寝老师用手电敲着铁窗,冷冷问:“说什么呢?还不睡?十点半了!”

“老师我腿抽筋了,这就睡。”芝芝睁着眼睛说瞎话,然后淡定无比地躺下了。

但她们的寝室还是因为熄灯后说话扣了分。

第二天,庄家明找她算账。

“关知之,303的06不就是你?你昨天又熄灯后说话了?”他翻着扣分表,冷冷瞪着青梅。

芝芝假装失忆,震惊地问:“有这样的事?我不记得了。说梦话吧。”

庄家明:“……”

她笑嘻嘻地不说话。

但到了下午,庄家明就从韩琮那里听到了张霖从女朋友杨榕榕那儿听来的真相,关于昨天晚上扣分的始末。

他很……震惊。

老实说,他对未来最远的打算就是考什么大学,从没有想过之后的事,但她却很笃定地说他是个“有前途的人”,也没深入考虑过谈恋爱和女朋友什么的……他都没想过。

可她居然替他想得这么多、这么远,全然不像是个小女生。

他惊讶又感动,想问她为什么这么想,又有莫名的窘迫,纠结了大半天,依旧没敢问出口,只存在心里慢慢琢磨。

而这些,芝芝一无所知。

室友们听了她的恋爱标准,觉得她不是审美比较“色”,就是在消遣人,所以懒得理她,放弃了牵线搭桥的话题。

正巧,五月中旬就是期中考了。

因为文理分班的申请是在期末前上交,所以用林老师的话来说,这就是“你们考虑文理的参考”。

理想很美好,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兴趣不是最主要的,哪一科的分数较高,有利于上更好的大学更好的专业,谁就是首要选择。

当然了,这不包括庄家明。

林老师在自习课上把他叫去办公室,和颜悦色地说:“再过两个月就要分科了,你是班长,也是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老师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庄家明犹豫了下,诚实地说:“我还没有想好。”

“来,坐下。”林老师没有失望,反倒是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让他坐,又从抽屉里掏了几颗巧克力给他,慢慢说,“以你的成绩,不管是读文还是读理,问题都不大,但是这个文理科关系到你大学的专业,你有没有感兴趣的学校?”

他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想考好一点的学校。”

“那就是清北复交了。”林老师了然,笑着说,“你现在的成绩保持下去,不是不可以,但每个学校的特色不一样,王牌专业也不同。你拿清北举例,清华的理工科很好,北大就偏向文科一点,几个小语种都很有名。”

庄家明低头不语。

林老师放缓了语速:“家明,老师知道你是个成熟的孩子,所以和你说得多一点。考上一个好的学校,学习一个好的专业,都不是你人生的终点,但可能会决定你未来的方向……”

她说了将近十五分钟,看庄家明依旧没有想好,便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和家里人也商量一下,不着急,慢慢想。”

“谢谢老师。”他鞠了一躬,退出了办公室。

期中考算是大考,班里墙上贴的布告栏统统都用白纸粘上掩盖。每个人的书都收进桌肚或是教室后排的橱柜,不允许摆放任何东西。

没有重新打乱安排教室,但每门功课开考前,监考老师都会随机调换组次,打乱安排,口中道:“作弊这种事,骗的不是我们,是你们自己,考得好考不好,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大家愿意自觉最好,非要找死,呵呵。”

下面安静如鸡。

——并非敬畏,而是习惯了。

芝芝拔下笔盖,淡定地在试卷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开考。

考完了。

一个星期后,成绩出来,林老师宣布召开家长会:“下周五开家长会,下午两点到四点,这次说的是分科的事,很重要。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必须来一个。”

“老师,什么叫特殊的理由?”好事者插口。

林老师冷冷道:“就是你不读了,辍学了,就可以不来。”

该生顿时闭嘴。

芝芝和庄家明回去转交了学校发的通知单。关家简单,一向都是关母出面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倒是庄家有点为难。庄鸣晖不敢确定当天是否能够准时到。

“爸爸一定会来,具体几点钟不好说。”他如实对儿子说,“你可能要等等爸爸了。”

庄家明很平静:“你不来也没事,我可以和芝芝一块儿回来。”

“爸爸肯定会来的,你放心。”庄鸣晖慎重允诺,但对于通知单上写的分科的事,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试探着问,“文科理科,你想好了吗?”

庄家明反问:“爸你觉得呢?”

庄鸣晖笑了:“我儿子这么聪明,读哪个都行,爸都没意见。”

庄家明知道父亲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他绝不是个会逼儿子采纳自己想法的人。可他满心迷惘,这样反而让他更纠结不定。

思考再三,他去问了芝芝:“你觉得我适合读什么?”

芝芝很奇怪:“你倾向于哪个?”

“我觉得都行。”他诚实地说,“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对芝芝来说还真不难回答:“那你念理科吧。读清华,然后出国,好一点的普林斯顿、加州理工、麻省理工,稍微低一点的还有佐治亚理工,以后十年,人工智能什么的会很火,你努力一点,发家致富娶白富美妥妥的。”

她拍着他的肩膀,真诚万分地抱大腿:“苟富贵,勿相忘!我要求也不高,结婚国外办的话包机票酒店就行了。”

庄家明:“……你怎么不把我生几个孩子都安排一下呢?”

“不要得寸进尺。”芝芝怼回去,“又不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我哪知道。”

什么和什么!他心头一慌,面色无可控制地红了。

第41章代沟

夜色昏暗, 两人又是各自站在自家的阳台上, 是以芝芝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打着哈欠说:“最重要的是, 我听说理科出国比较容易, 好拿奖学金, 文科比较苦逼。我要是运气好,能够出去交换一年,已经很满意了。”

五月的晚风吹着很是凉爽。庄家明靠在阳台上, 问她:“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说到我结婚,自己没想过吗?”他反问。

“想过, 但是……”芝芝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日子, 叹息道, “好对象难找啊, 我和你不一样,没钱没颜值也没才华, 优秀的男人看不上我。”

她身边最优质的男人就是庄家明了,假如不知道他未来的女朋友这么优秀——注意, 不止是她个人优秀, 更重要的是她有个牛逼的爹——她可能真的忍不住会提前下手。

可她知道, 也很清楚婚姻能够带给人多大的利益, 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而她再怎么努力奋斗, 就算考上了名校, 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可能给自己换个爹妈。

所以只能忍着。

一想到这里, 她就心如刀割, 摆着手说:“别说了,我的心好痛。”

她脸上的失落不容作假,庄家明吃了惊:“你喜欢谁啊?”

小男生就知道喜欢不喜欢的。芝芝翻了个白眼,回答他:“江直树。”

庄家明沉默了。

“你在阳台上干嘛呢?”关母出来上厕所,看到女儿还没休息,立刻催促,“快睡了,都几点了。”

“睡了睡了。”芝芝关上窗,对隔壁的庄家明摆摆手,回屋困觉去也。

隔壁,庄家明也关了窗,回屋睡觉。

躺上床,他翻来覆去没有睡意,总是忍不住在想,芝芝说的“江直树”会不会……是他?并不是他自恋,初中的时候,《恶作剧之吻》正火,班上一直就有人这么说他。

到了高中,也时常从同学口中听到说其他班的女生这么称呼他——“你们班的那个‘江直树’有女朋友了吗?”她们这么说。

还有个说法是,《情书》里的藤井树。

这个比喻,芝芝也用过。

他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却知道自己不知怎么的,特别在意。

芝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好像没别的意思,一心觉得他以后能找个很好的女朋友,可他一点概念也没有,然而,要是只出于青梅竹马的关注,真的会这么详细地推算他的未来吗?

他的心忽高忽低,一时忐忑,一时又欢喜。如此辗转到后半夜,才在睡意的笼罩下慢慢睡去了。

翌日返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