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的冷饮断供了,据说是怕学生吃坏肚子,所以一律下架,不允许出售。同样严打的还有外卖,本来学校对角落里偷偷拿外卖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不行了,保安不停巡逻,看见就没收。

大家只好老老实实地吃食堂。

“你们要想想,这是我们在食堂吃的最后几顿饭了,以后想吃都没有机会。”芝芝安慰朋友们,“且吃且珍惜。”

妹子们耸耸肩,表示能够摆脱食堂饭菜的那一天,绝对值得庆祝。

芝芝戳戳饭菜,叹了口气。

世事总是这样,不是吗?

——拥有的人不懂得珍惜,失去的人只能怀念。

下午,学校组织留校的学生去了一趟考场,熟悉场地。

同学们都被打散,遍布在各个考点。芝芝瞅了眼门口的名单,惊讶地发现唯一眼熟的名字是萧野。

她居然和他在一个考场。

不知道为什么,芝芝有种奇妙的狗血感。

*

6月6号,离高考还有最后1天。

这是很普通很平淡的一天。芝芝早晨六点半起来,花了十五分钟洗漱,把留长了的头发盘在脑后,别上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噢,十八岁,一个光明正大穿戴粉色的年纪。

六点五十分,她到达食堂。

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放假回家去了,少了三分之二的人,校园里空荡荡的,食堂的窗口排不起队伍,零零散散地散落着几个人。

“吃什么?”打饭的阿姨问,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和气。

芝芝要了鸡蛋饼、糯米烧麦和一杯豆浆,端到空位上慢慢吃。

两分钟后,庄家明端着一碗面和两个包子坐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里吃?”

高三的学生都喜欢打包带饭,有刻苦的学生甚至会一连几个月就啃馒头包子,只为了节省出吃饭的时间看书。

庄家明却一顿不落,天天在食堂吃。因为他的母亲临终前和他说,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健康快乐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无所谓。

他一直记得。

“不差这么十分钟。”芝芝吸着杯中的豆浆,唏嘘道,“该背的都背完了,我想好好吃顿饭。”

“你是不是有点舍不得?”他大口啃着肉包子,明明动作并不优雅,样子还是比旁人好看,“马上要毕业了。”

芝芝点头,感慨:“我想起一首老歌,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无影无踪,断无讯息石榴殷红,却偏是昨夜……”

“魂萦旧梦。”庄家明想起来了,这是白光的歌。

“我马上就要离开人生最好的一段日子。”芝芝托着腮帮子,视线飘远到窗外,食堂后面栽种的石榴花快要谢了,“唉,真的就像是指间沙,越是留恋,走得越快。”

中二时期,她在笔记本上抄过很矫情的话,什么爱情就像是指间的砂砾,握得越紧流得越快。感情是不是这样,她不知道,青春却确实如此。

少年不知愁滋味,恨不得马上长大,度日如年。可如今识得愁滋味,青春时光却眨眼就过。

三年了,她却感觉恍如昨日。

“唔。”庄家明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包子,问她,“你是穿越回来的吗?”

“噗,咳咳咳咳!”芝芝一口豆浆呛到气管里,惊天动地咳起来。

庄家明拿起第二个包子,瞅着她,慢条斯理地说:“反应这么大,真穿越了?”

“不,不是,你干嘛突然开这种玩笑。”她狼狈不堪地掏出纸巾,“不好笑好不好!”

“我没开玩笑,我就问了一句,你的口气很奇怪啊。”庄家明说,“毕业虽然有点难过,但大家还是比较向往大学的,高中有什么好?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天天上课,不能烫头发化妆,也不能谈恋爱。”

说到最后,语气难掩怨念。他耸耸肩:“反正我不是特别留恋。”

芝芝放弃这个话题,泄愤似的狠狠咬了口鸡蛋饼。

庄家明看了她一会儿,冷不丁问:“未来的我们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嫁给了豪门总裁,你被富婆包养了。”芝芝翻了老大一个白眼,“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他:“……”

呃,除了这个小小的意外,后面的时间都非常平淡。

芝芝上午翻了翻数学的错题本,将自己容易错的地方牢牢记住,下午把语文的几篇文言文重点复习了一遍。

中途,林老师过来重申了注意事项:“明天早上七点钟,教室集合。大家今天晚上就把要带的文具准备好,多带两支笔,以防万一,衣服不要穿有金属的,水必须撕掉包装纸,纸巾也是……明天早上我会发准考证和身份证,留在学校的同学一起坐大巴车去考场……”

芝芝三天前就准备好了文具,都是半新不旧的,确保还有墨水也写得顺手。但心理因素作祟,林老师讲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拿出来检查了一次。

晚饭大家吃得很潦草,一个个都说没有胃口。用陈梦的话说就是:“我的胃里都是石头,啥也吃不进去。”

林老师安慰:“今天你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都是正常的,不用强迫自己吃或者睡,也不要有精神压力,顺其自然就行了。”

然而,没有人不紧张,包括远在天边的父母。

晚上九点半,芝芝接到了母亲大人的电话。

“明天天气很凉快,你穿衬衫和长裤就行了,说是晚上会下雨,你把伞带上。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明天几点钟出发?学校给你们准备车了吧?要不要爸爸妈妈过来看你?”

关母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说话的速度又快又急,几乎不给她回答的时间。芝芝只好等她问完再统一说:“知道了,我东西都准备好了,学校什么都会安排好,你们别操心,等我考完回家就行了。”

爹妈怎么可能不操心?

关父抢了老婆的手机,叮嘱说:“关知之,我和你说,你从小到大,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粗心。明天你做题,一定要多读两遍,然后卷子发下来一定要反复看看,不要漏了题,新闻里说过,有个学生忘记翻面,少做了好几道大题。还有,不要提前交卷……”

芝芝全部应下,再三保证后才说服父母不必过来。

挂掉电话,她都热出了一身汗。

十点钟,准时熄灯。

今天没有人说话夜聊,有铺位亮着蒙蒙的灯,还在挑灯夜读,有铺位漆黑一片,试图早早睡觉。

芝芝给庄家明发了个短信:[睡觉了,晚安,明天也喜欢你]

[晚安,我也喜欢你]

她收到讯息,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后,她陷入了睡梦,平静而坦荡,已经不再畏惧任何困难。

第95章高考

芝芝后来回忆起自己的第二次高考, 只有四个字:乏善可陈。

第一次惴惴不安, 第二次有了经验和底气,就特别平静了。她和平时一样起床刷牙洗脸, 吃了早饭,去教室检查一遍文具, 上车出发。

八点半, 考生入场, 九点钟, 语文开考。

过程非常顺利,没有噪音, 没有意外, 又或者说是她太专注,几乎察觉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心流”, 她觉得自己就是进入了这样的状态,浑然忘我,精神高度集中,眼睛里只有题目,其他什么都忘了。

抽身出来的时候, 离交卷还有二十几分钟。

芝芝舒了口气, 开始从头检查卷子, 大约花费十来分钟, 最后在阅读理解的一道题里补充了几句话。

广播重复响起提醒声。

她抓紧时间, 把所有卷子都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确保没有题目遗漏。

离响铃还有三分钟。

她放下了笔, 等待收卷。

散场后,大家找到一中的车。

林老师正等着他们,一字不问考得如何,只是说:“今天食堂的饭免费,大家随便吃,就是不要吃撑了。吃完以后,想看书的看书,睡午觉的睡午觉,两点钟教室集合。”

有人忍不住问同伴对答案。

林老师打断了他们:“考完就过去了,现在想想下午的数学,我好歹是你们班主任,不要让我太没面子啊。”

语文不算太难,几个学生配合得笑了起来。

回了学校,吃饭,小睡二十分钟,喝了杯咖啡,翻了翻公式,两点钟就到了。

下午的数学和记忆里一样的难。

同学们出来的时候,毫不夸张,十个里有九个如丧考妣,还有的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声抽泣起来。

林老师安慰他们:“别想了,今年的题是很难,但你们要知道,要难大家一起难,没关系,分数线也会调低的。”

可没什么用。心上好像有个秤砣,把人不断往下拽,根本轻松不起来。

芝芝的情况比较特别,她有种灵魂和身体错位的幻觉,格外得累,一上车就闭着眼睛睡觉,都没力气说话——半个月后,林老师和她说了大实话:“你那天看起来脸色差得要命,我还以为你考砸了呢,把我吓得啊。”

但她当时不知道。

晚上,关母给她打电话,不敢问“考得怎么样”,小心翼翼(芝芝这辈子也没见过几次她妈那么小心的模样)地问她吃了什么,明天穿什么,热不热之类的废话。

芝芝回答了。

关母还想说什么,关父小声打断:“别问了,让她好好休息。”

夫妻俩争执了会儿,关父夺走了电话,嘱咐道:“什么都不用想,明天你们考完是五点多吧?我和你妈过来接你。”

“嗯。”芝芝的语气有点飘忽。

“那就这样。”

挂上电话。关母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对丈夫说:“完了,看样子没考好。”

“成绩还没出来,你别瞎说。”关父心里也沉甸甸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诸如复读要去哪里,考个二本怎么办,一时间患得患失,坐立难安。

但丧气的话不能说,他口是心非:“明天还有两门呢,明天考得好就行了。”

关母没说话,愣愣坐在沙发上。

夫妻俩就这么对坐了一个多小时,没看电视,没讨论分数线,一直到快十二点,才熬不住睡下。

翌日上午,综合。

这门课老师最担心的就是来不及做完,耳提面命了许多应对方法。

不过芝芝一个都没用到,交卷前十五分钟,她就全部写满了——这还是放慢了速度的结果,平时考试她能提前半个钟头答完。

答题卡写得非常满,她要努力控制,才能忍住不再多写一点。

唉,别人是脑袋空空,编不出来,她是觉得答案太多,每个都想来一遍。

但是不能再写了。

要点都塞了进去,再写只会破坏卷面。

芝芝分散注意力,去检查前面的选择题,把需要验算的部分又写了一遍。

铃响交卷。

她觉得综合的题不难,胜在全面,难度中等。

校门口遇到庄家明,她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胳膊:“理综难不难?”

庄家明怕被打,凑到她耳边说:“我觉得还行,不过有很多人没做出来。你呢?”

“题不难。”她挥挥手,“下午见。”

英语是芝芝最担心的一门,其他还好,就怕听力出幺蛾子。万一广播坏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结果运气还不错,考试前就试播了十分钟,一切正常。

芝芝答完听力,心态就稳了。

写完卷子的那个刹那,她放下笔,竟然是怅然多过轻松。

——尘埃落定。

最后的十来分钟,她几乎看不进去,字母好像在纸上跳舞,扭来扭去,一个字都印不进脑海。

这样可不行,辛辛苦苦三年,不能在最后几分钟功亏一篑。她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靠疼痛勉强集中精神,检查了一遍又无漏答,涂题卡都对不对。

好险,果然错了一个。

芝芝连忙改过来,怕昏头,又对了一遍。

然后就都结束了。

交卷出门,无数学生挤出教室,挤向校门,乌泱泱一群人头,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大门口站着密密麻麻的家长。

天色将暗未暗,西方满是瑰丽的橙红色晚霞,嘈杂的人流自她身边流过,带来即将消逝的青春的味道。

芝芝没有马上走,在走廊上站了会儿。

萧野走出来,白T和校裤,穿得很随便,有种凌乱的美感。

她想想,叫住他:“萧野。”

“干嘛?”他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看来是睡了一觉。

芝芝本来想问“你考得怎么样”,现在看来答案不言而喻,话到嘴边就改成了简简单单地两个字:“再见。”

“切。”他完全没有认出她是谁,也早就忘了高一时小小的恩怨,还道是个爱慕自己的同学,摆摆手,转头走了,“拜拜。”

“拜拜。”

在这一刻,她和过去的、现在的青春告别了。

*

考完回到学校已经五点半了。

林老师说:“大家不用急着收拾行李,等到分数出来,你们还要回来拿资料,到时候一起收拾就行,今天就早点回家吧。这一年,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

芝芝早在之前就把冬天的装备都拆分着带回家了。宿舍里就一床被褥和几件衣服,她全都塞进了行李箱。

关母到宿舍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完了:“脸盆这些都不要了,教室里还有点书,下次再来拿。”

“都不要了?”关母在宿舍里巡视一圈,拿起热水壶,“脸盆杯子不要就算了,热水壶还好好的,干嘛扔?你拿不下我给你提走。”

“行吧。”芝芝无所谓。

关父看到上面堆着的蚊帐:“帐子呢?”

“脏了,用不上。”她说,“以后要用再买吧。”

以后是个敏感词,关父、关母对视一眼,没敢多深入聊:“行吧,那就走了。”

和高一开学那天一模一样,庄鸣晖开着车接他们回家。

三个家长都有默契,不问考试,只是问:“你们这几天要不要出去玩?”

紧绷了三年,一朝松弛下来,身体就疲惫不堪。芝芝闭着眼睛说:“不去,休息一下,我好累啊。”

“也好,明天可以睡个大懒觉了。”

芝芝很累,回家稍稍洗漱,勉强吃了口饭,倒头就睡着了。

关家夫妻看得心惊肉跳,以为她考砸了,生怕她想不开,隔一会儿就要去看一下,反复叮嘱对方:“千万别刺激她,考不好就考不好,原来咱们也就希望她考个二本——二本应该行吧?”

他们心里没底,坐立难安,整晚都没睡好。

这些事,芝芝全然不知。

她一觉黑甜,睁眼就是第二天六点钟。

睡足了,人还是很累,仿佛梦里和人打了拳击赛,可一点记忆也无。她艰难地爬起来洗脸刷牙,正好遇到准备开店的爹妈。

“你醒了?”关母不动声色,“早饭吃什么?”

芝芝拆了包饼干,含糊地说:“随便吃点。”

关母和关父交换了个眼神,问道:“既然考完了,电脑要不要?”

“要!”芝芝精神一震,“什么时候去买?”

此话一出,关家夫妻的心立刻就回到了肚子里:自家女儿自己了解,想买电脑,看来考得可以,真考砸了,她估计开不了这个口。

关母放了心,就有点烦她:“等店里没人的时候吧,下午两三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芝芝:“???”她干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干啊!

高考完就不是大熊猫,是狗熊了吗?

嫌弃归嫌弃,关母说话算话,下午就带芝芝去了市里的专卖店,买了台性价比还可以的笔记本电脑,又去电信的网点开通网络。

工作人员说他们来得早,明天就能装好宽带。再过些日子就是暑假,那就得排队了。

有了电脑和网,其他都是浮云。

芝芝注册了微博,打开了B站,沉迷网络世界不可自拔。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闭上眼睡觉前还在看电脑。

XX小说还没和谐,XX剧还有资源!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末世的人回到了现在世界,遍地都是物资,到处都有饭吃,幸福得要昏过去了。

她这里逛逛,那里看看,注册了一堆的账号。

然后,开始构思自己的大计划。

她打算从大学开始就赚钱,而且还不是去肯德基的那种打工或是发传单,这种纯粹的体力劳动没有意义。

互联网才是最美味的蛋糕。机会多,门槛低,没有人在意她几岁,有没有资历,谁都有机会挣钱。

因此,长远的规划是必要的。

她建了个文档,写写删删,忙了好几天,几乎没空分神去想别的。

直到庄家明忍无可忍,当面跑过来问她:“关知之,你是不是要等分数线出来才肯理我?”

第96章人生得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