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桐的神情很凝重,声音放得更低,“阮雪曼闹到了公司,扬言要找年柏彦算账,你去了要小心。”

素叶闻言后,反倒淡定了。

从一大早公安机关和检察院的人同时敲开家里的大门时,她就知道注定不会平静了。年柏彦被带走了,还能有什么比更糟糕的事吗?无非就是锦上添花而已了。

“柏彦那边需要律师,他现在警局,从警局出来还要配合检察院做商业调查。”素叶边往电梯间快步走,边跟许桐交代这些事。

许桐点头,“放心,精石的律师团在国际上都是赫赫有名的,我马上安排。”

记者们已经开始七嘴八舌了。

“年太太,听说叶玉是在公司里被杀的,而年先生是最大嫌疑人是吗?”

“听说曲艺自杀了之后,叶玉跟年先生有过多次的争执是吗?”

“精石新品延迟一事想跟纪氏新品上市有直接关系吗?”

“据传闻,年先生出卖了商业情报,有这回事儿吗?”

“年太太,请你回应一下。”

“哎,年太太……”

电梯的门缓缓关上了,终于将记者们的问题统统都隔在了门外。

素叶这才摘下眼镜,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有时候她还真心是讨厌记者这个职业,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一群人喜欢挖着别人的隐私过活呢?

“我们得想办法压住不利导向才行。”她开口。

许桐说,“现在叶渊已经焦头烂额了,很显然,他开飞机在行,但对于管理公司及处理公司危机,还毫无经验。”

“你做年柏彦助理这么多年了,如果今天是年柏彦来处理的话,他会怎么做?”其实素叶又何尝懂得企业管理呢?

许桐想了想,说,“现在网络传播发达,很多绯闻可以利用但同时的,也无法控制。封锁肯定是不可能了,唯一的方式就是雇佣大批水军矫正导向,至少不能让绯闻形成一定社会影响的新闻,否则会干涉审判权力;另外,要尽快放出精石的利好消息来稳住股价,这就得首先团结董事局的各位股东。”

素叶攥了攥冰冷的手指,轻声说,“这个时候,我们还能相信谁?”

“精石的内鬼一天没揪出来,我们一天都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没有人会值得绝对相信,我想年总如果现在站在这儿的话,他也会这么说。”许桐字字肯定地说。”

素叶转头看向许桐,对上她的眼,“也包括你?”

“是的,也包括我。”许桐的目光丝毫不躲闪,“谁都有可能是那个内鬼,包括我,甚至包括你,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素叶开口道,“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将公司的整体利益放在首位,这才是能够团结股东们的唯一办法。”

许桐笑了,“其实我觉得,你比叶渊更适合待在公司。”

“有些事原本就是后知后觉的,就像,我当初不明白年柏彦为什么要收购年柏宵的股份一样,也就像,我不明白年柏彦为什么要将我辞退一样。现在想想,他是个商人,在这个圈子里打拼这么多年,可能早就练成了敏感的触觉,他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或是察觉出有危险将至,所以才希望把我和年柏宵给摘出去。”

素叶这么说着,不经意想起年柏彦跟她说的那句“这世上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柏宵。”

喉咙发紧了。

鼻腔也算账得难受。

她很想哭,却在不停地告诫着自己,不准哭,千万不能哭!

许桐内疚地说,“如果我没有同意去国外……”

“那事情也不会改变。”素叶冷静地看着她,“你应该了解年柏彦,一旦出了事儿,他是情愿牵连进去的人越少越好,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依照他的性格,必然也会把你支出去,否则一旦调查起来,你也会惹上很多麻烦。”

“我现在觉得,年总不应该把你辞退。”许桐由衷地说。

素叶轻轻摇头,“能不能说服那些股东们我不清楚,但我很清楚人性,太清楚明白什么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

话说着,电梯门开了。

冰冷的金属门,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室内是中央空调。

将燥热搁在了厚厚的钢化玻璃之后,窗外的柏油路近乎都快被外面的大太阳烤化,而室内,素叶觉得是一阵阵的寒凉。

她站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黑色铺就的地面一直朝前延伸,尽头就是精石集团。

这里,是她走过太多次的地方。

却从没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而头一次的,也体会到了年柏彦作为管理者迈进精石的压力。

柏彦、柏彦……

素叶在心里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

赐给我力量吧。

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力量走进会议室,面对着股东们的千夫所指。

许桐停下来脚步,回头看着她。

素叶看着前方的精石,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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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玉被杀一事,警方鉴于案情重大,影响恶劣,便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负责人是在重案组连破大案的蒋磊,在得知手下将年柏彦带回警局后,他决定亲自审问年柏彦。

在临出办公室之前,蒋磊接到了检察院打来的电话,给他打电话的正是这次负责年柏彦商业犯罪案件的检察官童明,他是个刚直不阿的检察官,素有“冷面”之称。

童明跟蒋磊平日来也有交往,而这次,他是来提醒蒋磊的。

“年柏彦那个人做事周全,说话也滴水不漏,之前曾有两次他被人告发商业犯罪,但最后都因证据不足而无法起诉他,蒋磊,你跟他过招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蒋磊知道童明已经盯了年柏彦好多年了,也知道这次说不准就能抓住年柏彦的罪证将其定罪,便跟他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带着资料,蒋磊到了审讯室门口。

里面的手下出来,“头儿。

蒋磊点了下头,问,“怎么样?”

手下摇摇头,指了指手腕上的表,“很显然他是想等着律师来。”

“案情重大,我们必须争取延长审问时间,”蒋磊皱着眉头道。

手下面露难色。

“你去打报告,我亲自来审。”

手下点头,匆匆离去。

蒋磊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不大的审讯室,一面墙是镜子,镜中的年柏彦,面色不改,始终沉静地坐在那儿,他的面前放了一杯咖啡,已经不冒热气了。

短短的几秒钟功夫,蒋磊已经将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打量了一番。很显然,这个男人的确长了一张得天独厚英俊的脸,再加上他是鼎鼎大名的钻石商,往那一坐,周身都散发着沉稳掌控一切的气势。

富商,蒋磊见过不少,也曾因为林林种种的案件跟有钱人打过不少交道。

但年柏彦,蒋磊是第一次接触。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太平静如水,连目光都安定非常,作为常年做刑侦动作的蒋磊来说,都看不出他内心所想。

很多的富商来到这儿,心虚的会假装平静,但仔细看去,额头、鼻尖都会冒汗,手指也会冰凉。

但这个年柏彦,看上去是真正的喜怒不言语表。

蒋磊想了想,将手里的资料放下,破天荒地朝年柏彦伸手,“你好,我是这次案件的负责人,我叫蒋磊。”

年柏彦伸手相握,“你好,蒋警官。”

蒋磊收手。

发觉年柏彦的手心干燥温暖,没有一丝的冷汗溢出。

心中不免对这个男人另眼相看。

他是如此地冷静,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他是真的无辜的,叶玉和叶鹤峰的死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另一种可能,他是伪装的高手,深谙人心。

哪一种才是他年柏彦的真面目?

蒋磊不敢小觑,能让赫赫有名的童检都为之头疼的人物,必然是不简单的。

“咖啡凉了。”蒋磊没马上说案情,伸手碰了下年柏彦面前的杯子,笑道,“还是,年先生没心情品尝警局的咖啡?”

他想找出年柏彦的破绽,哪怕只是一点点。

是人都有破绽,犯了罪的人更会有破绽,只要他能露出那么一小点儿,就一定逃不过他蒋磊的火眼金睛。

年柏彦没选择沉默,而是淡淡一笑,“蒋警官一定没尝过精石的咖啡,等以后有机会,蒋警官可以去尝尝看,当然,如果是再次封锁办公现场,我是绝对不会欢迎的。”

蒋磊听出了年柏彦的言下之意。

他的意思很简单:我不是害怕,也不是没心情喝你们这儿的咖啡,不喝,仅仅只是因为你们这儿的咖啡太难喝。

更重要的是,年柏彦向蒋磊传达了另外的涵义,就是:我没进过警局,所以喝不惯你们这儿的咖啡。

两个讯息都在提醒着蒋磊,他年柏彦是无辜的。

当然,蒋磊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办案更多的是要靠缜密的逻辑和理智才行。

“年先生,很抱歉,因为案情复杂和重大,你暂时不能被保释,另外,你的律师就算来了,也需要等到问话结束。”蒋磊言归正传。

年柏彦的唇稍始终是淡然,他平静地看着蒋磊说,“我知道你们急于破案,所以不按规矩来我也能理解,你想问什么?”

一句话说的蒋磊尴尬。

很显然的,这个年柏彦是清楚知道他没有经过申请就擅自对他进行延后保释处理,而如此一来,蒋磊更加不敢掉以轻心,这个年柏彦,他只是跟他简单过了招儿,就能感觉到此人十分冷静的头脑和严密的逻辑。

怪不得童检要格外提醒他。

“先来说叶玉被杀一案。”蒋磊清了清嗓子。

年柏彦伸手做出了个手势,请他开口。

“据调查,昨晚九点你跟叶玉见过面。”

年柏彦云淡风轻地说,“是我跟公司的股东们见过面,叶玉作为其中的股东势必要出席会议。”

“会议期间,叶玉处处针对你,是吗?”

“股东间发生争执是很常见的事儿。”

蒋磊想了下,“她为什么跟你发生争执?”

“是关于公司新品出了问题一事。”

她怀疑你出卖公司?”

年柏彦笑了,“也许吧。”

“你做了什么?”蒋磊追问。

年柏彦却轻声道,“蒋警官,你越职了,这个问题应该由童检来问。”

蒋磊眯了眼,盯着他良久后说,“年先生,我是例行盘问。”

年柏彦笑得淡淡的,直击要害,“蒋警官,在没判断我就是凶手之前,我是不是有权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你的盘问有点本末倒置。”

蒋磊终于明白刚刚手下从这里出去有点如释重担的神情了,这个年柏彦,头脑太清醒。

“好。”他沉下气,将叶玉整个案件情况简单描述了一下。

叶玉的尸体是个路人发现的,当时路人的车子正好停在那附近,看见了一个像是裙子的东西在摇,他上前,发现是个人趴在灌木丛里,还是个女人。

路人原本以为是醉酒的女人,上前摇了摇她,岂料惊厥周围有血,翻过来一看,她的额头和脖子上都是伤痕,已经没气了。

警方接到报案后,迅速对周围情况展开调查。

经盘查,才知道死者是着名已故企业家叶鹤城的女儿叶玉,是精石股东之一。法医鉴定后得出结论,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昨晚的十一点多钟,头和颈部动脉有多处致命伤,初步判定是流血身亡。而导致重伤的凶器是一个飞鹰造型的金属摆件,因为有锋利的棱角,所以导致大动脉和额头流血不止。

调查组人员也得出结论,灌木丛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他们有理由怀疑,是有人杀了叶玉后将其尸体抛在了灌木丛中。凶手可能想接着外面大雨的优势洗净可能留下的线索,岂料,大雨只下到了十一点半左右就停了。

而大雨停止后,叶玉才真正断气。

也就是说,当时叶玉被凶手从第一凶杀现场被拖走时还没断气,被扔在了灌木丛里,当时那个时间,在加上下雨,附近根本就不会有人经过,所以,奄奄一息的叶玉最后走上了死亡的道路。

☆、你想屈打成招?

在描述案情的整个过程中,蒋磊都在仔细观察着年柏彦的神情,希望能从他平静的脸颊上找到一丝波动或破绽。可令他失望的是,年柏彦的眼角眉梢都不曾有过神情变化,一点儿都没有。

他太平静。

是的,是超乎常人的平静。

蒋磊不免对他产生更大的质疑。

别管是什么身份的人,来到警局后都过多过少有反应,这是人之常情,可这个年柏彦到底在想什么?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不想,因为在他眼里看不见丝毫的谋划或对策。

他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

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旁人故事。

等蒋磊简单说完了案情后,年柏彦才了然地点了下头,过多的表示就没了。

“你为什么那么晚还要开股东大会?”蒋磊直截了当问。

年柏彦淡淡地说,“精石新品出了问题,股东们担心各自利益召集在一起商量对策,这很容易理解。”

“年先生,你曾经利用叶玉和曲艺的关系达到了你收购叶家股份的目的,对吧?”

年柏彦轻笑,“你错了,蒋警官,当初转让股份的合同还在我办公室,我可以让我助理拿给你,我和叶玉之间完全就是合理、透明和自愿的买家和卖家。”

“叶玉是叶家的人,她凭什么要把自己手里的股份转让给你?”

“纠正你一个说辞,她只是转让手中的其中一部分。”年柏彦始终很理智,“有利可图,这就是商人。当时叶玉深陷绯闻,她没办法,以手中部分叶家股权为筹码,请求我帮助平复困境。”

蒋磊闻言后冷笑,“是你设计的困局引叶玉往里钻,而后从中获利的吧?”

“蒋警官,这只是你的猜测。”年柏彦淡淡地纠正他的说辞。

蒋磊微眯着眼睛,“昨晚十一点钟前后,你在哪儿?”

年柏彦略微思考一下,“我在公司,当时电梯坏了,我走楼梯下楼,到了楼下,大约是在十一点半钟左右。”

精石的楼层高,他本想着走一段楼梯后再改乘低区的电梯下楼,但通往低区的楼道门锁上了,没辙,他只有全程下楼梯,这原本就是很费时间和体力的事儿。

“为什么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当时我爱人正准备上楼来找我,她跟我提了一嘴时间。”这是年柏彦如实回答的话。

昨晚素叶生怕叶玉得理不饶人,担心之余便想着上楼来找他,见他下了楼后,两人撑着伞跑回了车子里,然后素叶怨怼地说,有什么事儿就不能明天再说吗,都十一点半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有谁看见你下楼了?”

“没有。”

“你的手怎么了?”蒋磊突然问。

年柏彦的手做过伤口处理,贴着加宽的创可贴。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语气清淡地说,“不小心碰伤的。”

蒋磊冷哼,将手中的一份资料推到了他面前,“是被这个划伤的吧?”

资料上是张照片。

照片中是个飞鹰造型的金属摆件,年柏彦认得,是会议室里的那个,要是划伤他手的那个。

蒋磊伸手敲了敲照片。

年柏彦却没有回答。

“年先生,在这里没有可保持沉默一说,你必须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蒋磊一字一句道。

年柏彦很是轻淡地笑了笑,回答,“我记得不大清了,应该是吧。”

“你记得不大清,是因为当时你正在跟叶玉发生争执,对吧?”蒋磊的神情严肃。

年柏彦的瞳仁深谙了不少,“没错,叶玉当时的情绪的确很激动,我的手也是无意划伤的。”

“据调查,精石其实是当初叶鹤峰,也就是你的岳父吞并年家而成立的集团,你对你的岳父不可能没有恨吧?所以一直想着怎么夺回精石,而你的这个心思被叶玉发现,她要求你离开精石,并声称如果你不离开的话,她会将你的阴谋公布于世,你们争吵的内容当时正好被误闯的保安听见,年柏彦,你还想抵赖吗?”

年柏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曾经叶玉和曲艺的事儿被曝光,你利用曝光一事来达到获取叶家股权的目的,事后,曲艺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而跳楼身亡,叶玉怀疑一切都是你做的手脚,所以多次与你发生争执。在案发前,也就是昨晚十点四十左右,在散了会后叶玉威胁你离开精石,否则永远不会放过你。面对叶玉的咄咄逼人,你终于动了杀机!用这个飞鹰造型的金属摆件先是将她敲晕,然后走楼梯将她扔到了灌木丛,因为外面下雨,你借着雨势杀了她,目的就是想要销毁证据。而在叶玉挣扎过程中,你也不小心划伤了手!”

年柏彦安静地听着蒋磊说完,然后语调无风无浪地说,“蒋警官,我说过,这只是你的猜测。”

“年柏彦,一个人可以自信,但绝对不能自大,你真当警察是吃素的?你明目张胆地杀人,真以为丝毫证据都留不下来?”蒋磊皱紧了眉头,“在叶玉的指甲里,我们找到了你的衣服纤维,飞鹰造型上的血痕,经鉴定跟你的DN一模一样,这些你要怎么解释?”

年柏彦语气仍旧很淡,“当时我要离开,叶玉拉着我,这样一来她的指甲里必然会留下我衣服的纤维,而我的手被飞鹰金属划伤了,上面发现我的血迹很正常。”

“年先生,你认为你这么说的话,我们警察会相信吗?法院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