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柏彦接起。

那边的嗓音压得很低,“年兄弟,人找到了,废了他吗?”

年柏彦扯开唇角,嗓音却像是沁了毒般冰凉,“不,给我留着,我,亲自处理。”

☆、心生疑惑

靠近八月底的天儿,就开始变得阴晴不定了,时常是晴两天阴三天的,每下过一次雨,次日的空气里就多添了一份薄凉。

因为晚上有雨,所以素叶和年柏彦没有外出用餐。外面电闪雷鸣,素叶却兴致很高地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开饭的时候,窗外已是倾盆大雨。

这两天年柏彦始终在观察素叶,尤其是她睡觉的时候,他都尽量选择晚睡,基本上是要确定她熟睡之后再去睡,目的就是怕她被梦境困扰。

而这阵子惴惴不安的还有素冬和方笑萍,一遍遍打电话给他,询问有没有当年跟素叶事件有关的那人的消息,他做着二老的安抚工作,让他们务必放宽心,不要露出端倪让素叶发现。

令年柏彦稍稍放心的是,素叶似乎睡眠质量很好,最起码这段时间没有从梦里惊醒的现象发生。

一顿晚餐,两人吃得静谧温馨。

餐桌上,素叶依旧是喋喋不休的那个,而年柏彦,始终含笑在听,甚少说话。

她给年柏彦讲了杨玥的事,更讲了纪东岩被杨玥认作是海生的事。

年柏彦只是当做笑话听,没当真。

倒是素叶急了,跟他说,“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年柏彦给她盛了一碗汤,轻轻笑道,“那你是想告诉我,人有前世今生?”

素叶哑口。

人有没有前世今生她怎么能够定论?虽说方倍蕾用了前世回溯的方法激发了很多不属于杨玥今生的记忆,但也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够说明杨玥说的那些就是前世记忆了。

很多的新闻报道倒也经常会说发现转世之人,但这种过于宗教信仰的说辞没有强大的科学依据作支撑,谁都不敢说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想了想,素叶起身走到客厅,从包里拿出样东西又进了餐厅,递给了年柏彦,“你看。”

年柏彦接过,是张画。

“这是杨玥第一次接受治疗时画的画,你看看,是不是很像纪东岩?”杨玥画的是梦境中的海生,当时她看着这幅画就觉得很眼熟,好像画里的男人在那见过似的,后来见到纪东岩后才恍然,纪东岩和画中的男人很像,五官轮廓基本上是一致的。

按理说看画及人是很简单的,杨玥的画工不错,所以画像自然会栩栩如生,但只因为画中的男人是渔民的装扮,所以让素叶无法将画中的男人跟西装革履的纪东岩联系在一起。

年柏彦将画放到了一边,轻轻点头,“是挺像纪东岩的。”

“所以啊,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纪东岩上辈子就是海生,那他和杨玥该是多么奇妙的一段关系啊。”素叶幻想。

年柏彦抿唇浅笑,“你就别给乱点鸳鸯谱了。”

“我可没有,有时候缘分可不是人为控制的,杨玥长得漂亮,家境又好,性格还很难得的不错,一点儿大小姐的脾气都没有,我打听了,她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校花,从上学到现在,不少有钱人追她,她怎么就单单觉得纪东岩是海生呢?”

“只靠这一点你就觉得这两人应该在一起?”年柏彦不赞同,“这种事听上去很荒诞,她可以觉得纪东岩是海生,那么日后呢?保不齐会出现第二个海生、第三个海生。”

素叶却否定了他的想法。

“海生就只有一个,这是她传递给我的信息。”素叶指了指画,“她在画海生的时候下笔果断,丝毫没有犹豫,足可以说明海生在她脑海中已经有了具体的样子,所以说,她认定了纪东岩就是海生,她梦里的那个男人。”

年柏彦挑了下眉。

素叶笑道,“你都不知道纪东岩在看见这幅画像时的样子,吓死他了,哈哈,太逗了。”

“你总不能说服他,让他承认自己是海生吧?”年柏彦无奈。

素叶也叹了口气,“事实上,他认为杨玥接近他是早有预谋。”

“换成任何男人都会这么想。”年柏彦能够理解纪东岩的想法,“如果突然有一天有个女人跑过来跟我说,你就是我梦里的那个男人,我会想到把她先送进精神病院。”

素叶喝了口汤,“这件事呢,还有待查证。”

“在我看来,这个杨玥不定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注意纪东岩了,只是想法设法接近而已。”

素叶挑眼,“我看啊,像你们这样的男人就是自大,就是自我感觉良好,你还真当纪东岩貌若潘安,女人见了他都要死要活非跟不可是吗?人杨玥也是个富二代行吗?”

“我没有说杨玥一定是冲着纪东岩的腰包去的,你不得不承认,纪东岩的确长了一张很讨女人喜欢的脸,这么多年围在他身边的女人还少吗?有多少女人为了能够吸引他的注意想尽了办法,那么,谁敢保证杨玥就不是冲着他的人去的呢?”年柏彦的思维向来严谨。

素叶看着他,啧啧了两声,“你有时候可真讨厌啊,本来一件挺浪漫的事儿,你非得用模式化理性化的思维去分析。”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奇迹。”年柏彦笑着哄劝。

素叶嗤鼻。

“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就交什么样的朋友,纪东岩也这么自我感觉良好,要我看啊,他还配不上人杨玥呢。人杨玥差什么呀?正是花样年华,长得漂亮,有着极好的家教,哪像纪东岩啊,都三十好几了,前科累累,私生活糟乱的。”

年柏彦笑而不语。

“哎对了,我也给你看过杨玥的照片,你觉得呢?是不是比乔伊漂亮多了?”素叶十分八卦。

年柏彦刚要回答,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拿过手机,起身,揉了揉素叶的脑袋,“我接个电话,你先吃。”

“哦~”素叶咬着勺子,轻轻点头。

眼珠子却直盯着年柏彦的背影,直到他出了餐厅,眉心染上疑惑。

谁来的电话啊?

还背着她接?

心里像是长了草,又觉得这阵子年柏彦着实有点奇怪,那股子好奇就平添了出来,使得她也没心思吃饭了。

但……

偷听人家讲电话也不大好吧?

理智这么提醒着素叶,可双脚已不听使唤,抱着汤碗蹑手蹑脚地蹭到餐厅的拐弯处,探头,瞄向客厅。

客厅开得都是落地灯,视线的光亮感上就不如餐厅。

年柏彦站在窗前,高大的背影被淡淡的光亮笼罩。

一道闪电从夜空经过,将整个穹宇都燃亮。

继而,素叶就清晰地瞧见年柏彦冰冷严苛的侧脸,虽看不清他眸底的神情,但薄唇紧抿,下巴绷直。

素叶愕然。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隐约听他说,“不,给我留着,我,亲自处理。”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紧跟着是恨不得炸开天际的雷声。

她清楚地看见年柏彦在说这话时唇角微扬,可眼里的寒凉冰得骇人,他的话不多,接起电话后就说了那么一句,嗓音压得很低,低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见他结束了通话后,素叶赶忙窜回餐厅,等年柏彦再进来时,她已在若无其事地喝汤了。

年柏彦没发现什么不妥,见她胃口极佳的样子,打心眼里高兴,这一次唇角上扬时,眼里也沁着笑意了。

“杨玥的确比乔伊长得好看。”他回答了她刚刚的问题。

素叶一愣,这才反应了过来,“啊?哦,是啊。”

而年柏彦也只是完成这个问题的回答,很显然的,他没打算要继续这个话题,看着素叶说,“我得出去一趟,如果我回来晚了你就先睡,别等我。”

素叶一下子起身。

不知怎的,心里有点惶惶不安。

“怎么了?”年柏彦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还出门?”

“有点事儿要办。”

“可……”素叶支支吾吾,“可现在是大晚上的……”

年柏彦走上前将她轻拥入怀,“放心,我绝对不会太晚。”

素叶很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依照对他的了解,问了他也不会说,便轻轻点头,说,“那……你早点回来啊,要不然电闪雷鸣的我还有点害怕。”

年柏彦轻吻了她的额头,“好。”

将年柏彦送进了电梯,然后看着数字滑到了地下,素叶攥了攥拳头,迅速转身抓起另一把车钥匙,然后跟了出去。

车库中,前一辆车已经开走了,素叶才从电梯间钻出来,赶紧上了另一辆车,打开了定位仪,也冒着风雨出了车库。

出了车库。

她的心在抖,手指头也在抖。

路上的车辆不算太多,她不敢跟得太近,只能中间差着几辆车往前赶。

☆、果然是你

已是晚九点。

拜老天爷所赐,天降大雨,至少免了晚高峰堵车的痛苦。

两旁的树木在风雨中摇曳,远远的夜阑深处,时不时会有闪电窜过,像极了月黑风高杀人夜,想到这儿,素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雨天搞跟踪,最难的就是视线分辨,加上暴雨的冲刷,挡风玻璃上的雨幕总是混淆视线,幸好是有定位仪的跟踪,否则素叶定然会跟丢。

而驶上高速路的年柏彦,刚开始只注意前方的路了,在收费站处稍缓车速时,目光扫过后视镜,隔着雨雾,隐约看见了熟悉的车辆影子。

心中一惊。

趁着排队缴费的空档,仔细查看,那串车牌号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眼里。

眉心紧蹙了起来。

车子缓缓前行时,又觉得左右通道的两辆车不对劲。

才想起,从家门出来的时候,这两辆车就好像一直跟着他。

年柏彦的神情转为凝重。

后面的那辆车是素叶,那么,左右两辆车是谁?

过了收费站,年柏彦陡然加快了车速。

果不其然,那两辆车也跟着加快了车速。

但——

年柏彦看了一眼后视镜。

后面的那辆车没有跟上来,还是隔着能有五六辆车子的车距,不紧不慢。

年柏彦感到奇怪,低头查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车上一直开着定位仪,想了想,抬手直接将定位仪关掉,紧跟着,狠狠踩下油门。

车子在雨中如同出笼的兽,速度极快。

这是让素叶始料未及的。

见年柏彦的车子突然加速了,她也赶紧提速,奈何,再抬眼时已不见了年柏彦的车影,惊骇,赶忙查看定位仪,却失望发现对方已经关掉了定位系统!

素叶愕然。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年柏彦发现了她的跟踪?素叶心里惶惶不安,失去了目标,一时间在高速路上不知该怎么办,前方就是岔路口,一条通往通州城区,一条通往河北。

她要怎么走才对?

素叶不敢确定年柏彦是不是发现自己了,所以也无法拨打他的手机,只能硬着头皮按照自己的直觉继续前行。

雨越下越大。

年柏彦下了高速后始终保持着快速前行。

而身后的两辆车紧跟不舍。

微弱的光将年柏彦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寒霜入眼,大脑却在快速梳理有可能跟踪他的人。

为什么会跟踪他?

必然是对他的行为产生了怀疑,甚者,能够这么快速地跟上他的,那一定是始终盯着他的人。素叶的跟踪很好理解,也许她只是好奇,但身后那两辆车呢?

年柏彦微微眯眼,排除了一些有可能的人选外,最后将目标落在了素凯身上。

素凯是警察出身,他的敏感度必然会超出常人。年柏彦不禁想到之前他来找自己,看上去漫不经心,但实则句句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看来上一次他的回答并没有令素凯放松警惕,对于这点,年柏彦倒也能够理解,素凯追踪当年毒贩的消息这么多年了,现在稍有点苗头,他当然一丝线索都不会放弃。

年柏彦想了一下,紧跟着驶入了辅路,又趁其不备冲到了小路上。

他开得是性能极好的车,从车速上来说就远远快于平常商务车,如此一来,那两辆跟踪的车辆很快就被甩掉,没了踪影。

城市的一边,雨幕下的警车里,电脑的跟踪路线也倏然断了。

素凯的眉心紧皱,很快地,接到了手下的口讯。

“头儿,跟丢了,他应该是发现我们了,故意甩开了我们。”那边的信号也不是很好,下雨刮风的缘故。

素凯怒了,“让你们去跟人,你们当逛大街吗?给我找!”

手下赶忙照做。

素凯又多派了几名手下出去。

身边的助手疑虑,“头儿,你是在怀疑年柏彦吗?”

素凯没正面回答,只是不悦道,“现在,医院里还躺着一个,虽说被救过来了但像个植物人似的躺在那里,无法给我们提供任何信息,我们只能从年柏彦身上下手,既然对方联系过他,必然是有下文的。”

他一开始就知道年柏彦不会配合他。

那天的谈话,虽说他答得无风无浪,但就是太过冷静了才让素凯迟疑,他怕的就是,年柏彦私下解决这件事。

于是,这些天他便派人紧盯年柏彦。

果不其然,有手下报告说今晚他出门了。

下了这么大的雨他还出门,很是蹊跷。

现在看来,年柏彦的确是心中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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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甩开了跟踪。

年柏彦知道一旦被警方盯上,那么大路肯定是不能走了,有摄像监控的街道也不能走,他只能冒着泥泞小路前行。

十点半。

他到达了指定地点。

是河北郊外的一处仓库。

四周没有人家,很是荒芜,再加上这场暴雨蔓延到了河北境内,这一带更是连个车影都没有。

车刚刚停下,有身穿黑衣的几人从仓库里面出来,各个手撑黑伞,沉默地站在两旁,最靠近的一人恭敬地打开车门,年柏彦从车里下来。

从车辆停放的位置到仓库,两边的黑衣人撑起的雨伞为他遮住了暴雨。

等他进了仓库,黑衣人又都纷纷跟随其后,进了仓库,一切都安静如常了。

其中一人上前,对着一个正在喝酒抽着雪茄的男人恭敬说道,“坤哥,年先生来了。”

被称为坤哥的人闻言后点头,将雪茄放到了一边,起身。

在见到刚刚进到仓库里的年柏彦后哈哈大笑,上前,“年老弟的速度很快啊。”

年柏彦与他握手。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光明,总会有那么一些灰色地带,而一些人就需要在灰色地带里生存、牟利,比如说坤哥。

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五十岁了,长得其貌不扬,甚至说很瘦小干枯,但在道上的朋友谁人不知坤哥的大名?他早年倒是做了不少让警方头疼的事,垄断了不少夜总会、歌厅舞厅,后来警方查的严了,他便转投实业,他算是赶上中国投资房地产最好的一年,在北上广等一线城市也投了不少房地产项目,大有将自己身份洗白的嫌疑。

但实际上,他在道上的势力还在保留,甚至渗透到各个行业,令商界许多有头有脸的企业家也跟他脱不开干系。

年柏彦与他认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钻矿业开始引起中国人的青睐,许多大亨都有意插上一脚试试,坤哥也不例外,想凭着手里的资金在俄罗斯和南非分到一杯羹。

当时坤哥看好了一个钻矿,牵动数百亿的投资,对方矿主讲得天花烂坠,说得坤哥就动了心,再加上他本身就不大看懂英文,就找到了代理律师和翻译来帮忙。而恰巧那时候赶上年柏彦去南非那边跟着师傅练习钻石打磨手艺,就这么无意之中碰上了坤哥。

年柏彦打小就跟着父亲看多了钻矿,天生就对钻矿有着敏感的察觉能力。他对坤哥说那个钻矿不靠谱,不值那么多钱,坤哥当时还不相信,找了很多的勘测人员私自勘测,结果还真查出钻矿有问题,惊骇之下,将合同拿给年柏彦看。

年柏彦看后无奈摇头,跟坤哥说他上当受骗了,合同上面写的是一回事儿,里面有很多的隐形陷阱,就是对方吃定坤哥对英文不大了解而拟的。

后来坤哥才知道,原来他找来的律师和翻译都被对方收买了,只要他一签约,那么就意味着花了巨资买了个废矿!

坤哥吓得一头冷汗,十分感激年柏彦为他保住了几百亿的资产,要不然他非得跳楼不可。

也是从那一天起,坤哥就视年柏彦为恩人,并且承诺,日后无论有什么麻烦,他定当帮忙。

现在这个社会,已经没了所谓的江湖人江湖义气,但坤哥毕竟是从打打杀杀的年代过来的,身上就是有着一股江湖气,这也是年柏彦最终找到坤哥帮忙的原因。

年柏彦淡淡地问,“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