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柏彦微微眯眼,“说。”

“你也知道,我对组织里的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我只是你父亲的朋友加助手而已。”丁教授看上去很是倦怠,“当年,我发现素叶的时候,她已经被人……”

他顿了顿,嗓音干涩,“她才四岁的样子,全身都是血,当时我以为这孩子肯定活不下去了,想要查看她的伤势如何,她却使劲了力气来抓住我的裤腿,我见她还有救,就赶紧叫了救护车。”

“当年是你叫得救护车?”年柏彦一愣。

丁教授沉重点头,“我知道这样很危险,这么做,可能会连累你们一家,但当时素叶太可怜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小的孩子丧命,实在是不忍心才这么做的。她被送到了医院,当时生命垂危,我很清楚,这种事一旦叫了救护车,警察也会跟着来,所以只能在救护车快到的时候躲到了暗处。”

说到这儿,他又停顿了。

人最残忍的就是回忆,尤其是,染上了血迹的回忆。

半晌后,他才继续开口。

“素叶送到医院及时,保住了性命,过了危险期,那段时间,我都会偷偷去看望素叶,其实不为别的,一是担心她能够痊愈,二是担心她会不会将所有的事说出来。可那个孩子也许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她醒了之后除了哭不再说话,想想也是,那么小的孩子,她又懂什么呢?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对她做什么事。”

丁教授沉重摇头。

“所以,你对素叶的记忆动了手脚。”年柏彦的心口自然是疼的,那个场面无法想象。

丁教授解释道,“人的大脑都是自我保护机制,越小的孩子,她的记忆就越是单薄。素叶就是这样,我偷溜进病房查看素叶的情况时,发现其实她自己已经筛选似的忘记了一些事,这是人的本能。我生怕她以后会想起,所以,给她做了一次催眠。”

年柏彦倒吸了一口气。

“我消除了她一些记忆。”丁教授叹了口气,“但你也清楚,人的记忆是很复杂和很神秘的领域,直到现在,都没有哪个催眠师敢拍着胸脯保证说可以完完全全地控制一个人的记忆。所以,对于素叶曾经悲惨的经历,我只能尽量帮她消除那段记忆,一来,是顺着人类大脑保护机制的规律,不让她那么痛苦,二来,我也不想让你们一家受到牵连。”

年柏彦皱眉,“很显然,你的目的没有达到。”

“我说过,人的记忆原本就是复杂的工程。我消除了素叶的那段记忆,但并不代表她以后都想不起来。再者,人的记忆一旦利用人为出现了空白点会怎样谁都不清楚,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会相同。所以,消除了记忆的素叶,那段记忆的空白怎么办?无奈之下,我也只好给她记忆移植。”

年柏彦面色沉重。

“就好像现在的干细胞移植,毛发移植的原理一样,在空白处进行填充,让其成为整体。人的记忆也可以这么做,一段空白的记忆里,人为地添设设定好的记忆情节,那么,记忆就会变得完整。摘除痛苦的记忆,移植美好的记忆,这在理论上来说是行得通的。”丁教授抬手揉了揉额头,“但是这只是理论,实际上,想要完全移植记忆,需要时间和临床的反复实验。”

“人的记忆是具备自愈性的,当时我只是单纯地以为,只要能够保证素叶的记忆完整,那么就一定不会出太大问题,我消除了她被毒贩带走的记忆,还有她被侵犯的记忆,将这些记忆填平,移植进她平时的记忆,也就意味着她没发生过这些事。事实上,我的确成功了,她不记得这些事。后来我又暗自观察了她几年,发现,她对四岁那年的记忆的确没有了。像是成功了,但我知道,这将会是掩藏一个隐患。”

“什么隐患?”年柏彦面色严肃。

丁教授沉重地叹了口气,“会造成她记忆上的混乱,甚至,有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也有可能会产生。”

“什么叫不属于她的记忆?”

丁教授想了想,“例如,原本是她凭空想象的人或事,有可能也会被她当成是真实记忆而存在。这就是记忆移植后的结果,再或者,她会无缘无故忘记一些事,这也是后遗症。”

年柏彦全身一怔,很快地,一个莫名的念头就窜了上来。

凭空想象的人或事?

他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名。

蒋斌!

没错,这个一想起来就头疼的名字,折磨了他日日夜夜的名字。

能不能是……素叶凭空想象的?

年柏彦的大脑突然就这么炸开了。

蒋斌。

查不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除了上次纠缠素叶不清的那个蒋斌,但很显然的,那个人不是素叶记忆力的蒋斌。

只要是存在过的,就一定留有痕迹。

那么让素叶心心念念的一个男人,他自然不会小瞧。所以,凭着满腔的醋意,他也会将这个男人翻出来,可任凭他怎么找,都恨不得将地球翻了过来,还是搜不到这个人的只字片语,一点讯息都没有。

素叶说他失踪了。

可是,不论是媒体还是她以前的同学,谁都没见过蒋斌。

他又查过素叶曾经用过的那个群,里面的确有个叫蒋斌的人,可是,信息全无。

一个人如果消失,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这么干净。

那么,只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

而今天,听了丁教授的这番话后,年柏彦不知怎的就窜过这个念头,他开始强烈地感觉到,或许,蒋斌就是素叶记忆移植后的后遗症!

“你了解素叶现在的记忆状况吗?”他问了一嘴。

丁教授迟疑,“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观察她,她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她会梦见小时候的人和事。”

“什么?”丁教授愕然,手指一抖,咖啡又洒了出来。

可这一次,他忘了擦了。

咽了下口水,嗓音都有点颤抖,“她梦见什么了?”

“她梦见了我,每次都是在梦里惊醒,她跟我说,梦见了一个男孩儿拉着她跑,这就是她曾经的记忆,怎么以梦境的形式出现了?”

丁教授皱紧了眉头,好半天才喃喃道,“人为移植记忆,总会有各式各样的后遗症,人的潜意识是无法改变的,总会提醒大脑去记起忘记的事情,这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年柏彦盯着丁教授,问了一直担忧的事,“她有没有可能完全想起来?”

这个问题就像是个忌讳,令丁教授的神情愈发沉重了。

沉默了许久后,他才说,“我在为素叶做催眠时是植入了指令的,就是为了杜绝她日后想起来一切,现在想想,潜意识以梦境的形式来提醒她的记忆,可能跟指令有关。当年我为她做了深度催眠,试图移植全新记忆给她。记忆与催眠,就像是一组十分精密的数字代码,而这个代码也是必须要存在的。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而一把锁可以配多把钥匙,所以素叶的记忆就好比是一把钥匙,她只能找到那个配合钥匙的锁,才能完全打开她的记忆,一旦让她找到了把那锁,就意味着这么多年深藏在她脑中的催眠指令消失,移植的记忆作废,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会一一想起。”

“几率有多大?”

“只有1%的几率,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担心过。”丁教授思虑了下,“她现在能分清梦境与现实吧?也就是说,她很清楚知道那一幕是做梦对吧?”

年柏彦轻轻点头。

“那就应该没问题,如果她不再认为那个画面是梦境的话,那就危险了,现在,至少可以证明她的记忆是可以控制的。”丁教授下了个结论。

年柏彦思考了一下,“如果,我不想让她做这种梦呢?”

“不可能的。”丁教授否定了他的想法,“人不是神,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控制人的潜意识,就算可以控制,那也是暂时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控制记忆,这已经是人类在心理学上跨出的重要一步了。”

年柏彦的眉头紧皱,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既然你担心,那么,就更应该继续支持我完成这项研究,你知道吗?记忆移植这项技术一旦得到证实,那么也可以帮助更多人减轻痛苦。”丁教授不忘他的研究,试图说服年柏彦继续支持。

☆、对爱情尽忠,对亲情尽孝

午后的日光淡淡的,像是在惨白的天空上被画笔涂了一个圆圈,只能看见白兮兮的一道轮廓。像是半死不活的病人,拖着残废的身躯苟延似的难受。

可丁教授的热情被调动起来了,当然,调动他情绪的是他自己,这项研究是他梦寐以求要去完成的,亦是他大半生的心血,如上天垂帘,有幸在他有生之年开花结果,那么他也不枉此生。

然而,研究需要钱,需要大量的临床经验,而赞助商年柏彦却半途抽调资金,不再注资,这对丁教授来说是场噩梦。

现在,他总算知道年柏彦当初停止注资的原因是什么了。

但他始终还在努力争取,希望年柏彦能够看在他父亲的情面上继续支持他完成项目的研究。

奈何,年柏彦的面部神情没有太多波动,他淡然地看着丁教授,尽收了丁教授眼底的期许后,开口,“不可以。”

三个字,状似轻淡,却又透着不容忽视的权威命令。

丁教授的面色变得十分尴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也说不出来。

“丁教授,我知道你在寻找投资商,奉劝你一句,还是住手吧。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种违背顺其自然的事还是不要做。”年柏彦轻描淡写地劝说。

丁教授紧紧皱着眉头,神情凝重,良久后,才重重叹了口气,“你这样做,完全就是为了素叶。”

年柏彦沉默不语。

可丁教授的确说中了他的目的。

在素叶眼里,他是个完美优秀的男人,曾多少次,素叶腻在他怀里,娇滴滴地说,柏彦,上天怎么会这么眷顾我呢?怎么会让我遇上你这样一个好男人呢?有时候我真的害怕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发现,跟你相识相爱其实只是虚幻。

每每听到这番话,年柏彦有的不是欣喜,而是担忧。

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没有素叶想象中的那么好。他几乎从来不在素叶面前提及小时候的事,那是因为他的童年凌乱不堪,他也会自卑,更不想在她面前提起时看见她用怜惜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需要她的怜惜,只需要她的爱。

他表面风光无限,可拨开风光的外衣还剩下什么?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那个从黑暗和痛苦中走出来的灵魂,等等这些,他能做的就是将其掩藏。

他想做她的天,就要还给她一片晴朗的天空,不想让她看见一丝阴霾。

是的,他无法忍受她悲伤的眼。

所以如果可能,他将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创造一片蓝天,哪怕,他要独自面对多么残忍的过去。

素叶是他的爱人,他的妻,他要对素叶做到的是忠;父母是生养他的人,给了他生命,他要对他们做到的是孝。

如果才能忠孝两全,这是自古以来就在面对的问题。

一方面,他要保住年家的名节,而另一方面,他还要保全素叶不被所影响的可能。

这么多年,单单只是一个年家,就造成了沉重的枷锁落在他的肩膀上,他马虎不得,半步都错不得,而遇上了素叶后,她就成了枷锁之上的责任,他必须要扛起的责任。

父亲的错,他愿意一力承担,素叶的痛,他亦愿意一力承担。

只希望,作为儿子的他可以为父亲留个好名声,作为丈夫的他可以换得素叶的一世安稳。

“但是你父亲的遗愿怎么办?”丁教授反问。

年柏彦紧抿着唇,方正的下巴亦绷紧了,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开口,嗓音听上去有些干涩,“我母亲已经去世了,这项研究,早就应该停了。”

只是,在不清楚这么多事情之前,他觉得,作为人子他有必要让父亲看到开花结果,所以情愿竭尽所能。

“你的父亲,这一生也许做错了很多事,但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他爱你的母亲,深爱你的母亲。只是当年他行差踏错跟管嫣纠缠在了一起,虽说我不清楚管嫣到底是什么来头,但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太有攻击性,她是个很危险的女人。”丁教授回忆起当年还心有余悸,“你母亲是容不得爱情里面有杂质的女人,她知道你父亲和管嫣的事情后,虽说没哭没闹,但也已经心灰意冷。我想你也知道管嫣当时把你家都差点给毁了。你母亲性格婉约善良,她便找人吓唬你母亲来威胁你父亲,抓了你父亲公司里的五名高层,当着你母亲的面,不但杀了他们,还学着历史上的吕雉,把那些人剁成了肉酱,逼着你母亲眼睁睁看着这一切。那5名高层你母亲都认识,平日的关系也不错,放在任何人身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认识的人被残忍杀死谁都受不了。你母亲被吓得七天七夜不说话,而你们年家之所以生意一落千丈也跟那个女人有着最直接的关系。我和你父亲是同学,面对你母亲的状况,你父亲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只好求助于我,他是宁可让我知道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希望我能够出面治好你母亲。我见你母亲那个样子,只能为她做了记忆消除,然后尽可能地移植新的记忆进去,这么做在那个时代是很有风险的,因为没有临床试验,没有个案考究,我也怕会有想象不到的后遗症,所以你父亲希望我能一直研究下去,只要别让你母亲想起之前发生的那段经历,你父亲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年柏彦攥了攥拳头。

这些事他都清楚,这也是他后来赞助丁教授完成研究的重要原因。

“后来,你父母相继去世,按理说这项研究的确应该叫停了,但是,人都是自私的,我希望能够在这个领域有所建树,希望能够帮助更多的人。”

年柏彦哑着嗓子,“事实上,人的记忆可能被消除,但潜意识还在,这项研究是真的能帮到人,还是会更让人束手无措谁都不知晓。你帮我我母亲没错,只可惜我母亲的身体一向不好,你还未能查出她会产生什么样的副作用她就离世了。而现在,素叶的情况足可以说明,这项研究并非你所想象的那么完美。”

“所以才要继续研究,我——”

“我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年柏彦陡然提高了声调,眉心冷皱,看得出他是压抑了很久了。

周围没有客人,所以没有引来不满或惊诧的目光。

丁教授愣了,他看出年柏彦眸底的不耐和压抑着的怒火,便不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气氛出现了压抑的安静。

只有,优雅的小提琴乐还在,如水徜徉在空间。

这世上往往越是优美的东西就越是残忍,正如这音乐,每个音符轻轻荡荡地飘逸出来,落在人耳,滑到心头,却像是一张张锋利的刀片,那薄而快的刀刃轻轻划过心口,在疼痒间就已是血痕累累。

两三分钟后,年柏彦打破了这份寂静,声音已恢复平日来的淡然沉静,他道,“丁司承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丁教授一激灵,赶忙解释,“你放心,他对咱们之间的事,对年家的事一概不知。”

年柏彦面前的咖啡冷了,亦如他的眼眸。

丁教授看出他情绪的细微变化,马上又说,“我和你父亲是同学,他找到我时就跟我说过他正在走一条不归路,人有时候为了利益可以牺牲很多东西,但他最不想牺牲掉的就是亲人。当我看见素叶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时,我就知道你父亲做的不是什么普通的事儿,正如他说的,他正在走一条不归路。”

不归路。

是的,不归路。

管嫣当年怎么搅得他家宁静不再,他记得一清二楚,他的母亲何错之有?只是想要一心一意爱着一个男人,她美丽善良,甚至对父亲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那么全心全意地相夫教子。可她错就错在,跟一个心肠毒辣的女人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

女人之间的嫉妒有多可怕他一直不清楚,但遇上了管嫣后他就明白了。

错在他父亲,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最终还是伤害了他的母亲,当看见母亲七天七夜不说话时,当看见父亲紧紧抱着母亲时,那时候的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年柏彦从不相信这世上只有光明,一如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见识过的,灰暗多于光明。管嫣的毒辣,再到叶鹤峰的落井下石,一系列的家变让他觉得,想要拥有光明,你必须要去做那个可以创造光明的人,否则,你只有被动挨打。

年柏彦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涨呼呼地疼。

这种疼一直蔓延,无目的地蔓延,将他的胸口堵得透不过气来,他无所适从,很想拿把刀狠狠捅进自己的心脏,让自己透口气,又或者是,此时此刻就有把枪,他一定会给自己的胸口上来这么一枪,让自己舒服点。

隔了许久,他才让自己的气息喘匀,看向丁教授,一字一句问出了多日来始终压在他心头的问题,“当年,对素叶施.暴的人,是我父亲吗?”

☆、心生冷汗

作为人子,年柏彦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出这句话,这种事,怀疑自己的父亲已是不孝。可他心里始终有根刺,这根刺死死地扎在他的心口,扎得流了血,犯了疼。

他夜不能寐,只要闭上眼,满脑子蹦出的就是那一张张照片,照片上的素叶孤苦无助,她奄奄一息,像是只被人剥离皮的猫。

年柏彦感觉到全身都疼,可最让他疼的是,父亲。

也许,这件事也跟父亲有关。

管嫣的背叛,令石城痛恨。

他的父亲没有爱过管嫣,在对管嫣视而不见、甚至是逃避时,管嫣如疯狗一样反扑威胁,伤害他的母亲,害得年家破产陷入经济危机,这等疯狂的行为石城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样的管嫣他更是痛恨,因为他妻子的疯狂完全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他狠到可以喂她服食毒品,他痛恨管嫣,又因为管嫣抱着儿子自杀的行为使他对年家更是恨上加恨。

他想要报复年家,利用素叶的事来要挟他。

那么,在那晚,他告诉他那人还活着,远比他告诉他那人已经死了来得更残忍。

活着,意味着还逍遥法外。

活着,就意味着始终有根芒刺在年柏彦的背上。

然而,那个人真的还活着,还是石城根本就在撒谎?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石城这么说无非是想要让他承受什么叫做煎熬和疯狂,但如果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呢?

如果是他的父亲,那么依照石城对年家的痛恨,也一定不会坦白告知,他要的就是年家人痛苦,要的就是他生不如死,所以自然也会撒谎说那人还活着,等他心力憔悴真正查到他父亲头上时,石城已经达到目的了。

因为年柏彦很清楚知道,如果真的最后查到就是他的父亲,那么,他会生不如死。

这辈子他都会背负沉重的十字架。

到时候,他要如何面对素叶?

就算他有本事将这些事掩藏一辈子,那么每每看见素叶灿烂的笑容,面对他时的信任,赖在他怀里的亲昵和撒娇,他总会想起,当初,强.暴她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她的公公!

年柏彦总会被这种可能的念头吓得冷汗直出。

昨晚他还梦到素叶哭着质问他,你娶我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补偿?你爸害了我,你又欺骗我的感情,我恨你,恨你父亲,恨你们年家!

他吓醒了。

脑门和后背都是冷汗。

他看向身边的素叶,幽暗中她睡得十分香甜,万般依赖地黏在他身上。她睡着时就像个孩子,每每都是将他当成了人形抱枕。他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里,这才感觉的到她的真实存在。

她轻咛了一声,将头深埋在他的怀里,睡得愈发沉静。

他的心口就在微微扯痛。

像是有把刀在一点点剖开他的胸膛,然后注入水银,让他的呼吸都跟着凝固。

贴着她的耳畔,低低地对她喃道,知道吗,我很爱很爱你。

很爱。

所以,心理负担就更加沉重。

而现在,他看着丁教授,问出了这句话后,年柏彦觉得手指都在颤抖,他的心在提升,一直卡在了嗓子眼。

人生如斯。

他经历过了不少风雨,却也没像此时此刻这么煎熬过。

丁教授闻言年柏彦的话后,先是一愣,而后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父亲?”

年柏彦的心脏倏地停跳了一拍。

“你父亲就算再不对,也不可能做出那么丧天害理的事儿。我发现素叶之前,正好是刚跟你父亲谈完事情,所以很肯定,那个不是你父亲!”丁教授态度十分坚决。

年柏彦只觉得一块巨石落了下来。

不是他父亲,不是……

他攥了手指,这一次,只是为了缓解颤抖和寒意。

不是他父亲,那么,石城撒谎的可能性就小了,那个人还活着!

想到这儿,年柏彦由煎熬转为了愤怒。

“当时你发现素叶的时候,有发现其他什么线索吗?”

丁教授摇头,“当时警方也搜查现场了,没有线索,这件事连你都查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