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闻言,脸色微黯,却并没丝毫的慌张以及狼狈,他早就知道顾新竹藏不住这些话,她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了。

08家塌陷,断掉的后路

厉景呈举步走去。

搭起长腿坐向床沿,“怎样的安排才算蓄意?”

荣浅抓不住他的话柄,厉景呈单手落向她脑后,将她拉近身前,“我承认,我接近你时不怀好意,我是想得到你。”

“那你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做过,他当然做过。

厉景呈却轻扬了下巴,“没有。”

荣浅松开掌心内的手机,“你和顾新竹,真会互相推卸责任。”

“那些事究竟是谁做的,你最清楚不过,况且你和霍少弦的分离,跟我有关系吗?顾新竹怕你和霍少弦成了,以后夺了她儿子的权,所以才会拼命拆散。我是跟顾新竹说过,让她帮我,但那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厉景呈伸出一手,做出发誓的样子,“我绝不骗你。”

“可顾新竹说,她做什么,你都知道。”

厉景呈划开抹冷笑,“你觉得她那种人,会傻到什么事都让我知道吗?”

荣浅端详着男人的双眼,他潭底清冽平静,要么就是真得问心无愧,要么,就是隐藏极深,她双手捧住厉景呈的俊脸,“我自己知道,我和霍少弦是为什么分开的,所以顾新竹的话我不信,你顶多也是有那贼胆贼心罢了,但是厉景呈,你和她合作,你还真是什么人都不挑啊。”

“因为她是你后妈,在破坏你和霍少弦感情方面,她最拿手也最方便。”

荣浅脸色微暗,霍少弦这个名字,一提及,还是会在她心口扎上根刺。

“但你之前并没跟我坦白过。”

“这些事始终见不得光,我跟你直说,不是找死吗?”

荣浅双手继续捧在他脸侧,“厉景呈,还有没有什么关于我的事,是见不得光,又被你瞒着的?”

男人黑曜石般的眸子沉入她潭底,“没有。”

她点点头,“好。”

确实,她想厉景呈也没什么事好瞒着她的。

男人神色未变,谎言却在他嘴里变了味,他手掌抚向荣浅腰际,那件事已经过去四年,荣浅永远不会知道的。

荣安深这边,正紧急安排着顾新竹出逃的事。

为了不让人知道她以后的行踪,自然不能明着走。

要说厉景呈撒下了天罗地网一点也不夸张,他先是找到了当年那名肇事司机的儿子,再顺藤摸瓜,逼得那人不得不现身。

顾新竹在荣安深的安排下连夜准备离开。

荣安深不放心,开车亲自将她送往码头。

船已经准备好,顾新竹站在码头,“安深,你回去吧。”

“别怕,只是出去一段时间,我会尽量说服浅浅的。”

两人谁都没说破,顾新竹扣着他的手腕,“安深,你心里肯定是怪我的。”

“快上船吧。”

顾新竹一脚刚踏上甲板,好几辆警车忽然呼啸而至,顾新竹面露惊恐,“他们是不是来抓我的?”

荣安深拉住她的手,飞快上船。

“安深,你赶紧回去。”

荣安深挡在顾新竹跟前,忽然看到很多警察围了过来,另一辆车呼啸而至,还未停稳,就看到荣浅推开车门大步跑来,“爸!”

“浅浅。”

荣浅双手扣住边上的绳索,“当年的肇事司机找到了,他去警局自首,说妈妈的车祸就是顾新竹指使的,您快回来!”

“浅浅,爸爸怎么求你都没用…”

“被害死的那是我妈啊,”荣浅没想到事已至此,荣安深还是这样的态度,“她骗了您这么多年,您还看不清吗?”

顾新竹战战兢兢躲在荣安深背后,“安深,我走不掉了。”

警察手握配枪,展开捉捕,“顾新竹,你还是乖乖上岸吧,我们已经联络海警,你根本就逃不掉。”

顾新竹眼里溢出阵绝望,纸包不住火,她一度侥幸地认为当年的事能隐瞒住一辈子。

荣安深仍旧护着她,两人脚步往后挪,他压低嗓音,“新竹,你挟持我,有了人质他们不敢抓你,等过了前面那段海域就安全了。”

“不,不行。”

“快啊。”

顾新竹咬咬牙,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后架上荣安深脖子,“你们都不准动!”

“顾新竹,你逃不掉的!”

荣安深站到甲板边上,海风很大,随时都有将他掀翻下去的可能。

厉景呈大步走到荣浅身边,手臂伸过去揽住她肩膀。

“让我离开,等我安全了,我会放他。”

不远处,另一辆车飞速而来,荣择快步冲入人群,“爸,妈!”

顾新竹手臂微颤抖,“荣择,你回去。”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荣浅冲过去推了他把,“发生什么事?十一年前,是你妈妈买凶制造的那起车祸,我妈是被她害死的。”

“你胡说什么!”荣择怒不可遏。

飒飒海风吹拂在脸上,颊侧的头发都乱了,荣浅一手指向荣择,“你问问顾新竹,你连夜逃走,是不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

荣择面色铁青,挥开她的手后看向船上二人,“妈,她说得是真的?”

顾新竹咬着牙关,目光扫过众人,“开船!”

警察的枪纷纷指向她,荣安深着急去护住顾新竹,他欲要替她挡住那些随时会射过来的子弹,却不想脚被旁边的绳索绊到,荣安深趔趄下往外栽,顾新竹吓得赶忙去拉他的手,“安深!”

顾新竹只来得及抓住荣安深的袖子,栽下船时,荣安深的头狠狠在甲板上撞击,人掉进海里时已然晕厥。

警方立马组织救援和抓人,荣浅惊叫声就要过去,厉景呈一把拉住她。

顾新竹被当场带走,荣安深则立马送入医院抢救。

荣浅焦急地在急救室外走动,厉景呈陪着她,几个小时过去,里头仍旧没丝毫动静。

荣浅害怕得不行,转过身紧紧抱住厉景呈,“我爸要是也出事了,我要怎么办?我当初是不是就应该听他的,不查下去,可死的是我妈啊…”

厉景呈双手收拢,“别急,大夫都是最好的,肯定会没事。”

荣浅庆幸这会还有厉景呈在身边陪她。

他拥着她坐在抢救室外的座椅内。

手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结束,可情况却并不乐观。

荣安深脑干受损,至今仍在昏迷,虽然脑部出血已经止住,但还未摆脱危险期。

荣浅哪接受得了这样的消息,“我爸醒来的机会大吗?”

“这个,说不准。”医生也不敢妄下定论。

她精疲力尽,眼睛红肿,厉景呈让她在病房内休息,他则去楼下替她买些吃的用的。

荣安深还在重症监护室,一夜之间,荣浅连最后一个最亲的人都差点失去。

她倚在墙边,听到病房的门被推开。

荣浅以为是厉景呈回来了,她抬起头,竟意外看到是霍少弦。

她眼圈不由红透,要换在以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扑进他怀里,她强忍着这股冲动,霍少弦进来后,李芬然推着霍邦也进来。

霍少弦径自朝她走去,荣浅握紧双手,男人走到她身侧后蹲下身。

霍邦率先开口,“浅浅啊,你爸怎么样了?”

“霍伯伯,医生说伤势比较严重,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霍少弦眼里的心疼藏匿不住,荣浅整夜没睡,眼睛下方有重重的黑影,她目光同他对上,男人手掌握了握,最终没有去握住她的手。

莫希是最后进来的,她开得车,霍少弦从听到消息后就心不在焉,车刚停稳,他就迫不及待往医院冲了。

荣浅忍住心里的苦涩,“希子姐。”

莫希几步上前,抱住荣浅的肩膀拍了拍,“没事的,荣叔肯定会安然无恙。”

他不能做的,她替他做了。

李芬然将霍邦推到玻璃窗前,荣安深就隔了间睡在里面。

莫希也走过去。

霍少弦仍旧蹲在荣浅面前,他从兜里掏出样东西,然后扳开她的手掌放进去。

是一块德芙巧克力。

荣浅嘴角轻颤,朝他勉强拉开抹笑。

以前,她哭她闹,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霍少弦总会给她一块德芙。

厉景呈提着东西进来,霍少弦自然地起身,然后走到莫希身侧。

他们待了片刻后,一行人离开。

荣浅担忧地望向病房内,厉景呈走到她跟前,“去洗洗,先把早饭吃了。”

她仍旧坐在那,声音带着哭腔,“我怕我离开这,我爸就醒不过来。”

厉景呈的手掌抚向她的脸。

荣浅猛地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厉景呈,我好怕。”

现在他是她唯一的倚靠,也是能实实在在给她温暖的人。

她脸闷在他身前,呼吸带着抖意,渗进厉景呈的心里。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荣择满身疲倦,双目布满血丝,“爸呢,爸怎么样了?”

他冲过休息间,隔着层透明的玻璃看到昏迷不醒的荣安深。

荣择面色痛苦,荣浅竟也没大吵大闹。

在医院陪了一天后,厉景呈才把她带回去。

洗过澡躺在床上,厉景呈上楼时进房,里头黑漆漆的并未开灯,他摸黑来到床边。荣浅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厉景呈上前将她搂在怀里。

荣浅轻哽出声,她转过身,将头闷在他胸前,整个身子就像是才孵出的小鸟般急于找到安全的怀抱,厉景呈下巴抵在她头顶,那般呵护宠溺的模样,极像是对待一个稀世珍宝。

翌日,厉景呈没去公司,他早早醒了,荣浅将近清晨才闭眼,所以睡得很沉。

她枕在男人臂弯间,厉景呈的手指替她拂开颊侧头发。

手机猛地响起,荣浅惊跳下睁开眼,厉景呈眉尖漾起恼怒,他拿过荣浅手机,来电显示是林南。

荣浅嗓音微哑,接通,“喂?”

“浅浅,你没事吧?”荣家的事,已经登满南盛市的各大头条。

“我没事。”

林南没有多加安慰,“浅浅,这儿刚收到一封你的信,在传达室,是你爸爸写给你的。”

“我爸?”

“嗯,看日期是昨天寄得,浅浅我给你拿过来吧。”

“不用了,”荣浅坐起身,“你待在学校吧,我让司机过来取。”

“好,”林南想了想,说道,“浅浅,要是难受,你打电话给我。”

“好。”

荣浅挂完电话后起床洗漱,厉景呈让人去取信,她下了楼便窝在玻璃房里。

厉景呈拿了碗汤圆进去,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荣浅蜷缩在沙发内,男人坐在她身侧,一手拉她起来,用匙子舀起个送到她嘴边,“不吃东西可不行,吃了。”

她勉强张开嘴,却连一口咬进去的力气都没了。

厉景呈见状,张嘴将汤圆咬成两半,再将其中半个送到荣浅嘴边。

她撅下嘴,“好恶心。”

厉景呈趁她张嘴的间隙,将汤圆送进她嘴里。

司机很快取了荣浅的信回到帝景,她坐在沙发内将信展开,内容很长,写了好几页纸。

“浅浅,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不要怪爸爸,我已经把新竹送出去了。我不是个合格的爸爸,我最擅长的可能就是自欺欺人,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新竹最亲近的人,她对你妈做的事,瞒得过所有人,可我们是夫妻,心有灵犀。我从未点破过,一方面,我对你妈对你有愧疚,一方面却又守着我坚守的爱情过了十一年…”

“原谅我,我本想用我仅有的力量保护你保全你,却不想给我爱的女儿带来那么多场噩梦,浅浅,所幸你如今已有巍然大树倚靠,这是爸爸最觉得欣慰的事。”

“我深知,我让新竹走,你势必不会再原谅我,甚至不会再认我这个爸爸,但你永远是我荣安深的女儿,唯愿你健康长乐,一生无忧。”

荣浅合起信纸,眼眶湿润。

要有怎样的爱,才会让他蒙了眼和心。

放好信,厉景呈带她去医院。

荣择还在那守着,兄妹俩见面谁也没开口打招呼。

荣安深是下午醒的,医生进去了好一会,出来时总算带出个不错的消息。

几天后,他被转入普通病房。

“爸,爸。”

荣择弯腰,在他病床前连唤几声。

一整天都这样,荣安深尽管醒了,却并无反应。有时候张望着病房,眼神陌生,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荣浅现在顾不得怨恨,荣安深好不容易保住命,对她来说,已是万幸。

又过了两三日观察,医生不得不确定下来。

荣安深那一下重击,把脑子砸坏掉,傻了。

顾新竹被带走,荣家的顶梁柱瞬间坍塌,荣浅和荣择头一次坐到一起。

“现在爸爸出事,公司的事只能由我来担。”

荣浅闻言,抬头盯向跟前的男人。

“你不信我?”

荣浅勉强牵动嘴角,“我为什么要信你?你和顾新竹背地里害我的事还少吗?公司交到你手里,这个家所有的东西,你不会一点一点吞掉?荣择,我也是爸的女儿。”

荣择双手交扣,“我会召开董事局,看看其它的董事怎么说,但是荣浅,公司的事向来都我在管,你又在读书,你有什么能力?”

“那我问你,顾新竹给胡东的那五百万,全是她的私房钱?那些钱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最清楚!”

荣择眼角轻眯,他们毕竟是同父异母,虽然水火不容,但眉眼之间却有相似,“荣浅,要不是你,我妈也不会被抓走,爸也不会躺在这,你还有什么脸在这争?”

“那我妈的命,你还给我?”荣浅气得双手握成拳,蹭地从椅子内坐起身,“当初我妈若没有发生车祸,顾新竹就一辈子都是小三,而你,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她为了进荣家买凶杀人,这才替你铺出条荣家长子的道!”

荣浅说完,眼圈控制不住微红。

荣择站起身后抬着手,荣浅却并不畏惧,她扬高下巴,“还要打我?”

他的手定住几秒后落下去。

“爸一早就做好了遗嘱,你不知道吗?”荣择的双手改为撑向桌面。

荣浅亦不相让,咄咄逼人,“爸爸只是生病,荣择,你心心念念继承权,想疯了吧?”

“现在他不能再管公司,连自理能力都成问题,他做好的那一份文件当然能作效,”荣择眼里满是笃定,“荣浅,文件我早看过了,你想知道内容吗?”

荣浅抿紧嘴角,余光不由瞥向病房内的荣安深。顾新竹为荣择处心积虑,将来的事肯定也全打算好的。

如果真如荣择所言,那么,那份文件势必会对荣浅很不利。

事实证明,果然如荣浅所料。

律师当天下午就来到医院,当着荣安深的面,宣读那份文件。

“在荣安深先生过世或者丧失行为能力的情况下,将有沈培律师出面宣读…荣芙公司所有股权及公司事宜全部交由荣择,小女荣浅享受每年收益的百分之十分红,名下房产分配如下…”

荣安深给荣浅的全是实质性东西,比如一套房产,车子,以及分红下来的钱等。

在他的观念中,在外打拼还是要靠男人。

荣择从律师手里接过文件,朝荣浅扬了扬,“看到了么?以后,荣家是我当家做主!”

“我不信,这不是爸爸的意思!”

“信不信由你。”荣择想到顾新竹,一阵心疼,他逸出阵冷笑,“公司收益的百分之十,荣浅,你又怎么知道公司能不能盈利,盈利多少呢?你就守着你那套房子好好过吧,反正你有厉景呈作靠山,只不过当哪天你被他赶出来的时候,你会不会无家可归我就不知道了。”

荣浅紧咬下唇瓣,感觉到丝丝疼痛泛到心里面。

这份文件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是一早就立好的,顾新竹也不用三番两次这样害她。

荣安深被荣择接回了家里,而三天后,荣择将正式进入董事局。

荣浅跟学校请了假,这段日子都窝在家里。

厉景呈见她眉头紧锁,“怎么了?”

“我不想让爸爸的公司落在荣择手里。”

厉景呈坐到她身侧,拉起她的一只手,“当初你爸取得那个公司名,芙是不是出自你妈的名字?”

“是。”

“你妈那边还有往来的亲戚吗?”

“妈妈死后,外公让我跟他去国外生活,我当时还小,又加上刚失去妈妈,就留在了南盛市。外公很生气,这几年,他都没回来过,平时我会给他打电话。”

厉景呈手掌拍着荣浅的肩膀,并没再说什么。

荣择进董事局的那天,荣浅也被召了过去。

她临行前犹豫再三,冲厉景呈道,“你陪我去吧。”

男人正系着领带,头也不抬,“我今天没空。”

他这样直白地拒绝,荣浅只得自己赶过去。

来到公司的会议室,大大小小的董事均已到齐,荣浅走了进去,门口的秘书将门砰地关上。

荣择坐在首位,执掌大局,基本形势已经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