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怕的?”

“被爸知道了,对你也不好。”盛书兰将他推搡着去到衣柜前。

沈静曼进来后,也就是无关紧要地说了些话,盛书兰送她出去时,好一会都不敢回自己的房间。

厉景呈回家后,当晚就开始想办法。

可他随后意识到,厉青云是跟他来真的。

他的人脉,都是从厉青云那里沿袭而来,再加上厉青云在吏海本来就一手遮天,现在那边咬紧了醉酒驾驶,就算厉景呈想赔钱了事,都没这么简单。

拘留室内。

荣浅盘膝坐在床上,这还是她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

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夜色已深,可时不时出现的警笛声却扰得她没法安生,隔壁房间内,忽然传出一口骂骂咧咧的外地嗓音,紧接着,好像是打架了,乒乒乓乓,墙壁似要被凿出个洞,哐当巨响。

荣浅抱紧双臂,瑟瑟发抖,处于一个逼仄的氛围内,一点点动静都能令人胆战心惊。

她疯狂地思念小米糍,厉景呈不在,她也没法心安,胸口好像空掉了,没有任何能倚靠的力道。

荣浅紧咬唇瓣,不让那种害怕从口间溢出。

厉景呈几乎整夜未合眼。

早上,起来时下意识探到身侧,发现冰凉一片。

小米糍挨着床边,中间就空出好大的一块。

男人心里一刺,无力地起了床。

换上衣服走出东苑,远远看到盛书兰在园子里修剪花卉。

厉景呈双手插在兜内,心里稍作平息后走去。

“书兰。”

她手里动作顿住,白皙的小脸浸润在晨起的阳光中,“景呈,你昨晚没睡好?”

他看向她拿着剪子的手,厉景呈知道,只有盛书兰放弃跟他结婚的念头,厉青云才不能将这事怪到他头上。

“爸说的那件事,你怎么想得?”

厉景呈想,他之前的态度那样明确,盛书兰肯定心有领会。

“景呈,我想跟着你。”

厉景呈藏不住眼里诧异,“你真这样想?”

盛书兰避开男人的视线,她还是不敢看他,总觉得他目光太犀利,似乎令她无所遁形,“这也是爸妈的意思。”

厉景呈半晌没说话,她抬起侧脸偷偷看他眼,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本该在他脸上打出的温和暖意却被阴鸷森寒所取代,盛书兰紧张地捏紧衣摆,“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景呈,你离开吏海去南盛市的时候,我以为我没希望了,你和荣浅结婚后,我以为我没希望了,荣浅三年后回来,直到你在众人面前承认她的身份,我知道,我是真没希望了。可现在好不容易死灰复燃的这一点点希冀,我一定要抓住。”

“书兰,”厉景呈的口气冷冽无比,“哪怕我把你娶过去当摆设,你也愿意?”

“但至少,你要在全部亲戚好友的面前承认我。”

厉景呈失笑,觉得讽刺至极。

“一直以来,我觉得你不会为自己争取,看来,我想错了。”

盛书兰心里倍觉难受,“你也习惯我逆来顺受,习惯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是吗?可是,景呈,我爱你,我为自己做打算有错吗?我跟着你后,可以不争不抢,你可能会觉得我卑鄙,抓着这个机会不放,可我只想要名正言顺成为你的人,我那么多不甘,真的有错吗?”

厉景呈摆下手,似乎不想听她的话,“我已经没了听你说话的兴致。”

男人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盛书兰追上步,“景呈,妈说你要不同意的话,会失去很多东西…”

盛书兰也不知道,这句话,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厉景呈回到东苑,取了车钥匙径自出去。

来到拘留所,这些面子还是要给他的,厉景呈走进拘留室,才一个晚上,荣浅就面容憔悴,头上的包还未完全消肿。

“景呈。”她起身,嗓子暗哑,说出来的话感觉哭过一样。

厉景呈咬咬牙,荣浅见他走近,忙问道,“被撞得那个人怎么样了?”

“没大事,抢救过来了。”

荣浅心里豁然一松,“真好。”

本就心思很重,如果再背上人命,荣浅真怕自己走不过去。

“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厉景呈捧住她的脸,仔细端详。

“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对我做,就是把我关在这一晚。”

男人的手指朝她额前轻抚,“擦过药了?”

“嗯。”

“我给你吹吹。”

荣浅忙垂下眼帘,“别。”

厉景呈朝她伤口处轻吹几下,她觉得丝丝凉意渗透进皮肤内,“被撞得,是什么人?”

“是个中年人,具体的事宜还在调查。”

她心思剔透,怕是有些事都猜到了。

厉景呈指尖抚着荣浅的耳垂,“等我,过两天,过两天我就接你出去。”

“能那么顺利吗?”

“能,”厉景呈亲了亲荣浅的脑袋,“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谁要是将你掳走,我就用飞机大炮将你抢回来。”

荣浅握住男人的虎口处,“能让你这样发愁的,应该是家里人吧?”

“是我爸。”

说不上意外,也没有什么吃惊,只是厉青云平日里对她态度还好,也从来没有对她离开过的事咄咄逼问,荣浅却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是狠招。

“小米糍呢,她怎么样?”

“放心吧,我骗她说你在上班。”

荣浅轻点头,目光抬起,“厉景呈,家里人是不是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他就知道瞒不住她。

男人也不打算让她闷在鼓里,这种事迟早会知道,“他们让我娶书兰。”

荣浅嘴角轻僵,“如果不娶呢?”

“我会自己想办法将你弄出来。”

荣浅勉强勾勒下唇瓣,“这个机会多难得,如今我困在这,要么让我坐牢,要么就接受书兰,爸在吏海也不是一天两天,他说的话自然比你好使…”

厉景呈这时,真恨不得荣浅傻一点,别这么聪明。

他从背后拥住荣浅,“我不会娶你以外的任何人。”

荣浅脑子里回忆出沈静曼跟她说过的话,“不娶盛书兰,你是不是会一无所有?”

厉景呈讶异,没成想荣浅会忽然冒出这样的话,精明如他,猜出应该是自己那多嘴的妈明里暗里向荣浅透露的,“不会,我有我自己的资产。”

“厉景呈,你想娶吗?”

男人紧贴住她的小脸,“你说呢?”

“我要你亲口说。”

“刚才的话,非要我重新说一遍么?我不会娶你以外的任何人,”厉景呈亲了亲她的脸颊,“果真是老了,说出这种肉麻的话,我嘴酸。”

荣浅转过身,头发有些凌乱,口气却是坚定有力的,“不想娶,那我就在这等你接我出去。”

“好,你一定等着。”

东苑。

夜色将近,厉景呈一动不动站在阳台上。

这座建筑屹立在这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他放眼望向远处,身后的佣人喊了他几声,他这才回神。

“厉少,小姐刚喊着要妈妈,现在睡着了,我想等吃过晚饭再喊她。”

厉景呈点点头。

他折身回到屋内,桌上的座机恰到时机响起。

厉景呈拎起听筒,“喂。”

“厉少,对不起,您要调动的…我们真的没法安排,您也知道,市区的道路很难开进去,况且您让我们做的事,实在恕难从命。”

“开不过去,就给我空投!”

对方冷汗涔涔,“您别为难我们。”

对方话音落定,厉景呈啪地就将电话给掐断了,想想心里烦躁得紧,顺手一挥,又将座机给扫到地上。

沈静曼推门,就看到这幕,“瞧你这脾气发的。”

厉景呈睨她眼,“别管我。”

“再不管你,那坦克都要开进我们家了,景呈,你以前那么冷静的一个人…”

“妈,现如今要是爸在里面,你还冷静得了吗?”

沈静曼挥下手,“胡说什么,我看你越来越没大没小。”

她几步上前,来到厉景呈身边,“妈问你,为什么不肯娶书兰?又不是正房的位子,你爸也说了,不妨碍你跟荣浅,你爸还是偏着你,不想这么好的事落到老二手里。”

厉景呈起身走到床前,“妈,你每天对着巩卿巩裕什么感觉?”

“恨不得掐死她们。”

“我可不想荣浅以后也这样。”

沈静曼恨不得拍烂自己的嘴,“书兰跟她们可不一样。”

“人都是会变得,得不到的时候,心里就想要,等离那个目标近一步后,你能保证她不会不择手段?”

厉景呈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晚间。

某家高档酒店。

举办晚宴出来的人络绎往外走,一名高挑的女子踩着玫红色的高跟鞋,头发在脑后简单地扎着,同行的朋友朝她挥下手,“稚宁,慢走。”

女人莞尔,“再见。”

刚走下两个台阶,就见一名身着黑衣的男人上前,“宋小姐,老板想见您。”

女人笑了笑,眼里也不知是苦涩,还是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老板还没换掉你,看来他对司机的要求,远远比不上他对女人的高要求。”

司机闻言,一语未发,只是在前面引路。

不远处,宋稚宁看到男人的高大背影落入眼中,厉景呈肩头批了件外套,整个人掩藏其中,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又将手里的烟丢到地上。

宋稚宁朝周边看眼,“你让我打听的事,我没法帮忙,这是厉老爷子下的死命令。”

厉景呈面色微动,朝地上那个烟头狠狠踩去。

“既然这样,打搅了。”

他转过身,拉开一侧车门欲要坐进去。

宋稚宁娇媚的小脸一阵发白,眼见男人半个身子进去,她匆忙开口,“等等!”

厉景呈扭头看她。

“如果我有别的办法呢?”

“什么办法?”

宋稚宁嗓音冷然,“放心,我不会说我卖了自己这种话,况且,你这样的人,还能期望你去心疼别人么?”

“什么办法?”厉景呈再度反问。

宋稚宁握紧手里的包,“等事成之后,我再找你。”

厉景呈上前,“走,我送你回去。”

宋稚宁其实自己也开了车,听到男人这话,神色间留有雀跃,厉景呈拉开车门,宋稚宁毫不犹豫坐了进去。

男人却是将门重重拍上,“送宋小姐回家。”

“是。”

宋稚宁眼里满是失落,她放下车窗,“厉景呈,你心够狠。”

厉景呈朝司机看眼,对方见状,赶紧发动引擎带着女人离开。

厉景呈站直身,看向远处绵延不绝的霓虹灯,他怎么不觉得自己心狠?

他的一颗心,就差全化在荣浅身上了。

22当年他强要你,都是因为我!!

荣浅抱住膝盖坐在床上,除了这样的动作外,她也找不到别的事做。

拘留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两个男人进来,荣浅心想这个时间点了,她抬起头,还未说话,其中一人便开口,“跟我们出去。”

她想,该是放她离开了吧?

荣浅将信将疑放下两腿,可厉景呈说好要来亲自接她的。

走出拘留室,却并不是朝着大门的方向而去。

两人将她带到另一个房间前,“今晚进来好几个人,就委屈你进去挤挤。”

荣浅肩膀处被轻推,人跟着往里趔趄步。

里面的几人还没睡,听到动静,一个个抬起头看她。

荣浅觉得这样的氛围,真是压抑至极。

她穿过人群往里走,选了张空的床铺。

几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向她。

“喂,你犯什么事进来的?”

“就是,看你这样,偷东西?抢劫?不像啊。”

“这只是拘留,又不是判刑,”荣浅抬头看向诸人,“事情解决后,就能出去的。”

“你可想得真简单啊,说不定他们就要将你送监狱去。”

边上的另外几人,忽然为了几句琐事吵起来,其中一个身形彪悍的中年妇人一把抄起板凳朝对面床的女人扑去。

紧接着,尖叫声、惨叫声、拉架不成后逐渐加入的响声越来越大,一伙人跟地痞流氓似的哄打,按在床上的女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双眼被血色迷蒙住,立马扑过去又纠缠在一处。

荣浅看得胆战心惊,对方的椅子随时有挥到她这边的可能性。

拘留室的门很快被打开,有人进来拉架。

荣浅坐在床沿,似乎很镇定。

她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刚把她换到这个房间来,她们就能当着她的面打斗,她在这都能受到无形的压迫感,更别说厉景呈了。

他一天不点头娶盛书兰,想来,她就一天没法离开这。

主动闹事的两人被带出去,其余打破头的也被拎着离开,荣浅抬首看向窗外,心没有被越磨越脆弱,反而是更加坚韧。

厉家。

厉青云坐在沙发内看会报纸。

盛书兰的房间门被敲响。

“请进。”

巩裕端着个小碗进去,“书兰,我看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来,银耳莲子羹,趁热吃吧。”

盛书兰受宠若惊,放下手里做到一半的活起身,“小妈,你别忙活,我胃口不是很好。”

“那也要吃东西啊。”

巩卿巩裕俩姐妹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盛书兰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谢谢小妈。”

巩裕拿过盛书兰绣了一半的帕子,“这绣工可真好,”她很快转入正题上,“书兰,我和姐姐以前对你那样,那也是为你好,毕竟要在这样的大家庭生活下来不容易。”

“我,我知道。”

“大姐对你好,可那也存着几分目的…”

盛书兰安静地吃着银耳莲子羹,巩裕没将话说透,有些事也急不来,“那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好,谢谢小妈。”

等巩裕将门合上,盛书兰将嘴里的银耳吐出来,她起身来到浴室,将整碗都给倒了。

大半夜的时候,荣浅开始合眼,门却被再度推开。

有人招呼她出去,又将往先前的那个小房间带。

走在前面的人同她搭话,“住在这肯定不习惯吧?”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

“这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女人停住脚步看她,“我看你也不像吃过苦的人,再说不犯事谁想进这种地方是吧?待会,你就诉诉苦,让人赶紧捞你出去得了,也不是大事,犯不着在这蹲。”

荣浅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来到小房间内,门被锁上。

约摸十来分钟,厉景呈就进来了。

男人手里拎着某家酒店的外卖盒,荣浅一看,忍俊不禁,“你以为我是在这度假呢?”

“我知道这儿的饭菜你吃不来。”

厉景呈将食盒放向小桌子上,荣浅抬眸,看着男人小心翼翼把饭菜取出来的样子,她嘴角挽笑,“都大半夜了,再吃,会成肥猫的。”

厉景呈习惯性地脱下外套,这才感觉到房间内很冷,没有暖气。

他伸手将外套披至荣浅肩膀处,“不怕,肥猫我也喜欢。”

尽管是单间,也是条件最好的一间,但毕竟是拘留人的,冷清阴森不说,四面白墙,足能令人压抑疯癫。

厉景呈拿起筷子,桌上摆了不少吃的,其中还有盒炒饭,他生怕她吃不饱,琳琅满目的菜色到了这种地方,还抵不过一盒热腾腾的饭。

其实,荣浅是真觉得很饿。

她接过手,默默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