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吴嫂,你去做饭吧,我有些饿了。”

从吴嫂手上接过孩子,她一个人静静地抱着女儿坐在沙发椅子上,与她一起嬉戏玩耍。

孩子差不多大半岁了,而孩子笑起来的轮廓越来越像他了。

只是,他在哪里呢?

电话玲声响了,是她最熟悉的人打来的。

“喂。”

“随心,你在么?”

“你在哪儿?”

是自己哥哥白豪城急切的声音,电话里还伴随着大姐白蓉的哭泣声。

“哥。”有些诧异,换了容颜回国,她根本没与他们联系,他们是怎么知道她电话号码的?

“随心,快回来吧,妈的日子不多了。”

“怎么回事?”紧紧地捏握着手机,问出的话带着几分的抖颤。

“胃癌,晚期。”

‘轰’的一声,感觉眼前有一个响雷劈过,她的心狠狠地被一只无形的人紧紧地捏握住,让她说不出半个字。

“哪家医院?”

“**”

白豪城报备了医院地址,楼倾言把孩子给了吴嫂,也来不及嘱咐一句什么。

便风风火火赶去了医院。

医院里,所有人都聚齐了。

白豪城,白月月,白蓉,蒋方舟,还有他们的儿子,牛高马大的年轻人。

当她出现的那一刻,白家所有人全部都回头看向了她。

见到她的脸孔,一家人子并不觉得惊讶,因为,她们知道这是换了一张容颜的白随心,白随心,曾经是她们母亲领养的孩子,是她们姨母的亲生女儿,只因她母亲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所以,她才被白家收养了差不多二十几年。

从收养的那一刻开始,白老太就再也没有把她当外人来看。

病床上躺着面色苍白的白老太,两鬓的白发不知几时就多了许多。

她静静地躺在那儿,两只露在被子外的手背插着许多的仪器管。

狭长眼线微微闭合着,嘴上戴着氧气罩,在听到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后,那微闭合的眼线慢慢地张开。

嘴唇渐渐张合着,只是在说什么,没人要能听得清楚。

看到母亲的那一刻,随心的泪夺眶而出。

她没想到母亲会病得这样重,她一直都认为母亲会健健康康的。

她不过才离开了一年多,一年多而已,插着仪器的手掌慢慢抬了起来,嘴唇努力地张大,可是,想说什么,没人知道。

“妈。”

随心一个大步奔了过去。

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

“妈。”一句呼唤,一句‘妈’,是她对母亲深深的亏欠。

“随…心…”

努力了半天,白老太终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前,是她最牵挂的女儿,最小的白家女儿。

“妈,妈。”随心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母亲的手冰冰凉凉,而藏于她病体下的那颗心是滚烫而灼热的,因为,她最担忧,最小的白家女儿回来了。

“死前…能看到你…我也冥目了。”

“妈。”泪如雨下,心头如千万根在捅。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才短短的一年时间,为什么就有了这么多的改变?

“豪城,白蓉,方舟,你们都过来。”

所有人全部围上前,不约而同唤出一声妈。

望着眼前儿子女儿女婿的脸孔,白老太闭了闭眼,泪水滚出眼眶,不断从眼角滚落。

缓缓地,张开眼,艰难地,她把儿子女儿的手全都交叠在了一起。

插着仪器管子的手轻轻地压了上去,没啥力气,如一片薄薄的羽毛。

当老太太的手压上去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顿时如千斤般重。

“以前…都是随心在照顾你们…白家所人的重担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今后,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这一生,这一辈子,她吃的苦实在是太多太多,我那疯子妹妹未负起教育的责任,所以,长久以来,我都替她感到内疚,最亏欠的那个人,始终是你,随心。”

“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任性,直至今日才回来看你。”

“没事…不怨你,当时的那个情况,你能活着回来,我感谢上苍,上苍终究还是待我不薄。”

是呵,她已经成了一个活死人,而生下孩子,奇迹般活着,白家所有人都感到兴慰。

安慰一番老太太,随心将哥与姐,还有姐夫叫出了病房,询问:“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言下之意是问,为什么病成这样才上医院?

“随心,你不知道,妈一生勤俭,冰箱里的饭菜都七八天了还拿出来热来吃,都告诉她万多遍了,她就是不听啊。”

白蓉极无奈岂忧伤地说着。

“是啊,太节约了,她总是说,冰箱里的东西不会变质,丢了层可惜的。”

“妈,这病,就是吃出来的。”

这样的结果是随心始料未及的。

母亲有胃病,她一直都知道,可是,放眼望去,身边的人群,没胃病的又有几个呢?

一个人的身体,但凡与癌沾上了边,那么,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微乎其微,再说,白老太的胃痛好多年了,一直舍不得上医院检查,深怕查出一个好歹来,要花钱治,她死了不要紧,她希望她的儿女们都能健健康康地成长,生活。

希望白家继续在儿女们身上发扬光大。

随心找了主治医生,医生告诉她,病人送过来太晚了。

已经扩散了,无力回天。

离开这个人世,只是时间多少的问题。

随心回到了病房,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等待着熟睡的母亲醒过来。

听医生说,她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化疗,她的头发脱落了,面色也越来越苍白了。

想到母亲的时日不多,随心顿时又觉得悲从中来。

她真的就应该排斥自己的身世,而不想再与她们联系,在这个世界上,白家是她唯一的亲人。

而白老太,是与她血脉最亲近的一个人了。

虽说,人都有生老病死,可是,经历着悲欢离合,心,总是痛苦的。

“随…心。”

白老太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女儿的容颜,虽说换了一张脸孔,可是,那眼神,她是熟悉的。

“妈。你冷不冷?”

“白老太微微摇了摇头。”

老太太的眸子一直就锁定在她脸上。

“随心,原谅他吧。”

随心当然清楚母亲口中所说的是她是指何人。

她的眼神有些黯淡。

“妈知道,他让你吃了许多的苦,其实,一个人,如果不经历一些事,是无法成长,而你就是他成长的见证,那时候,他毕竟还年轻,再说,像他那样出生的男人,从小受涣碧青那样女人的教育,肯定是以自我为中心,以家族的利益为核。让家族发扬光大,这本身并没有错。”

随心别开脸,仿若不愿与母亲谈这件事情。

白老太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留下遗憾。”

她不想离开之时,还未能看到女儿没有一个好归宿。

“嫂子呢?”

没有想到嫂子的身影,她轻声询问出。

白老太的面色有些冷,因为,她提到了那个负心绝情的女人。

“又找了一个,都嫁两次了,听说是个外国姥,还跑来让月月去念贵族学校,我坚决不同意,你哥也看开了,那样的女人不值得他付出,也不值得我们去为她付出。”

又找了一个?

还真是本事,孩子都上大字了,这女人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他来找过我了。”

丁冬,随心的心跳迅速加速。

什么意思?

他来找过母亲了?

不是说他失踪了么?

“失踪以前,他来找过我,随心,你可知道‘财富’为何会破产?”

白老太从枕头拿出一方丝巾。

颤颤魏魏地递出。

“看吧。”

这张水蓝色丝巾是多年前她一直喜欢佩戴的,可是,后来莫名其妙就找不到了,为此,她还给自己发了一顿脾气。

将丝巾抖开,右边有一排清晰如纹路一般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而且是她最喜欢的颜体。

墨汁很鲜,一看就知道并不是五年前烙印上去的。

而她也惊觉,这张丝巾并不是她五年前丢的那一张,只不过是与那张相似而已,本事真是大,怎么就找到与那张一模一样的?

让她吃惊的是那两排密密的字。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首诗,她知道,也熟悉,是陆游的钗头凤。

前面的句子是: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心头涌上丝丝缕缕的晦意,他才可能会用到这首诗词。

藤瑟御,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要在我决定忘记你的时候给我这个。

“他说,当初,是他负了你,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当时,为了打拼藤氏江山,所以,失去了你,现在,他愿意用整个身家换回你那颗走远的心,随心,这样的男人,在这个冰冷,浮华的世间,真的很难找到了。”

“妈,晚了。”

紧紧地抓起了水蓝色丝巾,丝巾在她的手里几欲变了形。

“不晚,他虽然失踪了,可是,我坚信,他肯定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等着你,去找他吧,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儿,曾经,你那么爱他,那么了解他,一定知道他最喜欢去哪儿。”

可是,白老太没有透露地名,也许,她真的不知道,或者说,她是想考验这对有情人。

总之,她讲完了最后一句就咽了气。

随心抱着母亲的尸体,流着泪,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体一寸寸地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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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妞儿们,快来看吧。

番外:风流会付出代价!

白老太生于1958年,卒于2015年,

享年,57岁

57岁,不是算太老,也不算太年轻,比起那些七八十岁高寿的老人,她算是死得早的,而比起那些三四十岁就离开人世的,又算是死得迟的。

总之,一句话归纳白老太的一生,为白家生了一儿一女,养育了子女共三人,最大的功劳,便是将白家最小的女儿养育成才,最大的败足,从小因古板的封建思想,溺爱白家唯一的根苗白豪城,替儿子娶了一个视利的媳妇,尽管什么都将就,最终还是导致了儿子婚姻破裂,狠下心不再管儿子,这几年,却独自养育着女儿。

白家老宅被一把火所烧,留下的东西几乎等于零,但是,白老太出殡之日,孙女儿白月月却在柜子里找出了十七万现金。

十七万,对于富人来说,不过是几月开销,对于穷人来说,却是一笔天大的巨款。

更何况是现金,一堆的白色钞票全是用象皮筋捆扎着,折叠得十分整齐,几乎每一张钞票上都有一些痕迹,还有一些是零钞。

白家三个儿女在看到这一堆红色人头大钞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黯然流泪。

因为,她们心里十分清楚,这是母亲一生省吃俭用留下来的。

这所有的钞票都留给了她们,生前哪怕是得了癌症,也没拿出来医治。

“随心,你知道妈为什么会死?”

白蓉的泪哗哗而下。

看到这堆钞票,她震惊了。

老妈不是得了胃癌么?

随心的眸光扫射向了大姐白蓉,对她的话觉着不可思议,难道说母亲的死亡背后还另有隐情。

“因为没钱医治,没钱做化疗,否则,妈也不会死。”

“至少,不会死得这样快。”

白豪城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头,这一刻,他恨死自己了,要是自己有用一些,老妈也不会走得这样快。

听完,随心没有开口讲一句话,讲得太多终是枉然,说得再多,已经太迟了。

她没办法留住母亲离开的步伐。

说句实在话,丁香的死她虽难过,却没有白老太的离世来得这样撕心裂肺。

丁香给了她生命,而白老太才是那个日日教导她成长的人,最苦的人,最累的人,她这一世最大的恩人。

以前,她曾经忤逆过她,现在,她觉得这位母亲好伟大。

那么瘦小的身体却承载了那么多的苦难,一生在世,从未享受过一天的幸福。

在世时,只有那么微薄的薪水,即便是到了生死关头,她也舍不得动用这笔钱,这笔钱不存银行,日日就攒在家里,这堆钞票凝聚了母亲多少的心血,这堆钞票,是母亲一分一毛攒过来的。

多么的伟大,她一生难忘的母亲。

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待她比自己亲生的孩子还好。

“这笔钱怎么办?”哭了半天,白蓉动了嘴唇。

换作以前,她早给她们吵翻了天,因为,她一直觉得母亲太偏心眼,她又是家里的老大,事事都是她吃亏的。

如今,她的想法改变了。

母亲的一生让她反醒,母亲的一生让她深思。

再说,现在,母亲死了,白家她就是老大了,长姐如母,母亲不再了,今后,照顾弟弟妹妹都是她的责任了。

虽说,她没那个能力照顾,可是,即然是老大,自然就会这样想嘛。

“随心,你说怎么办?”小妹是律师,也是白家最有文化的人,她想听听小妹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