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范通低着头愧疚地走了进去,范岱摸了摸鼻子,有心想躲在外面,可终究还是不敢,只好也跟了进来,不过却是一进门就挨着不动,仿佛随时都准备逃跑,好像范小鱼就是只母夜叉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能让冬冬有书读?能让我们姐弟俩有饭吃?有衣服穿吗?”

看见范通又露出那种貌似诚恳、却一转身就会“牵牛下海屡教不改”的歉疚模样,范小鱼气闷地忍不住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发出老大的一声砰响,震的油灯差点都被打翻,屋中光影顿时一阵摇晃。

老虎不发威,就当我是病猫是吧!

“姐姐?”

从没见过自己姐姐发过这么大脾气的范白菜顿时吓了一大跳,手中的馒头一下子掉到了桌上,范通和范岱也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冬冬,这些馒头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帮姐姐拿到厨房去热一下好不好?”意识到自己久违的失控连带的也吓到了范白菜,范小鱼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地笑了一下,无视小手的疼痛,把油包塞到范白菜的手中,声音尽量温柔地道,“等热好了,你就先吃,姐姐跟爹和二叔要好好聊一聊。”

如果说穿越以来,唯一能让她的心变得温柔的是什么,那绝对是非眼前这个懂事的弟弟莫属,就算不为了自己,单为了这个和她的身体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她也要努力地改善这个家的条件。

范白菜接过馒头,小鹿般的眼睛担忧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喏喏地哀求道:“姐姐,爹,那你们好好说,不要吵架好不好?”

范小鱼抿了一下唇,摸了摸他的头,让自己的微笑尽量和婉:“好,姐姐答应你,会和爹爹好好地说。”

范白菜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还是低下头乖乖地走向隔壁。

“小鱼,你别生气,爹以后真的会说到做到了。要不爹现在就出去打猎,夜里野兽出来的多,爹和叔叔多打一点山货来,然后明天一早,你陪爹一起去卖,钱全部你来管,不,以后的钱都你来管,你看这样好不好?”看着小儿子失落的小背影消失在门外,再看大女儿那张强行压抑着的冷漠的脸,范通不由地又是内疚又是自责,更是汗颜地无地自容,却只能讨好地乞求道。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就算想帮助人家也要量力而行,起码得先把一双儿女养好了再去帮人家,可是每次看到有人遇到困难,他总是没办法视而不见,然后一不小心就把身上的钱都掏出去了,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疼爱小鱼和白菜了呀!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的小鱼和白菜的平安和快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范小鱼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转头又反悔了吧?”

“不会不会,”范通用力地点头,然后又忙摇头,指着范岱道,“真的不会,你二叔可以作证。”

“二叔,这个家你也有一份,你同意吗?”范小鱼立刻盯住范岱。

“我没意见。”范岱立刻识时务的表态。

“好!”范小鱼一拍桌子,“既然爹和二叔都这么说了,那我今天就再原谅你们一次。不过,我先说清楚了,以后不但家里所有的收入和支出都归我管,其他大事小事你们也要听我的,也就是说,这个家以后我来当。”

这个念头她早在穿越了三天之后就有了,后来十几天的适应和观察更让她坚定了这个决心。既然范通没法约束自己,那么,就让她来想法子,改善这一家子的情况,但前提必须是她当家。

“当家?”双胞胎兄弟异口同声地喊道。

“怎么不行吗?难道你们以为在这个家里,还有谁能比我当家当的更好?”范小鱼鄙视地看着他们。

一个是别人一哀求就心软地像团烂泥,可以倾家荡产地去帮人家的烂好人,一个是整天只琢磨着武功梦想要成为武林第一高手、不事生产的武痴,还有一个却才七岁就过早地成熟帮人家放牛放鹅补贴家用的小男孩?这样一个贫困潦倒的破家不由她这个拥有前世记忆的穿越者来当,还有谁能当?

至少她当家后,绝对不会让大家连饭都吃不饱,连衣服也没得穿,更不会让极度渴望读书的冬冬连书都没得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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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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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范小鱼明显带着不屑的眼神,范通和范岱面面相觑了一眼,两人的心头都浮现出同一件事,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口。5ccC.NET

别看小鱼现在是变得又聪明又厉害,活生生地能跑能跳,可却已经硬生生地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当时真的是连一丝气息和心跳都没有了,冬冬更是差点哭死了过去,那一天一夜一家人的凄惨悲凉的情景,至今还深刻在他们的脑海之中,虽然后来小鱼奇迹地死而复生,并如愿地开了心窍变得十分的聪明,只要一想起就打寒颤,后怕不已。

因为,小鱼醒后,脑子是变正常了,可她同时也谁都记得了,甚至就连以前视若生命、发现谁欺负就要上去拼命爱护的弟弟都不认得,而且性情也变得他们大人都没法捉摸,更是两眼直瞪地发了大半天的呆,情景十分恐怖,当场急得范岱跑了十里路闯到人家医馆里,把那个宣判了她死讯的大夫给硬拎了回来。

后来小鱼虽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嘴巴里也叫着他们爹爹和叔叔,可他们总觉得,在小鱼的心里头,其实并没有把他们当长辈看待,有时候那目光总是冷得像个随时都会离开他们的陌生人一般。这种感觉让他们打心里感到害怕,可是除了处处陪小心生怕再刺激她外,他们丝毫办法都没有。

因为,不管小鱼再怎么变,也依然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能失而复得这个亲骨肉,已经很幸运了,哪里还敢抱怨老天。

再后来,慢慢正常起来的小鱼就开始插手管理家务,并且比以前还无微不至地照顾冬冬,还常常对他们兄弟俩指手画脚地提意见,不过奇怪的是,她每次说的事情都有道理,而且不可否认的,这半个月来,他们的日子确实也有所改善,最起码,那个私塾先生终于同意让白菜旁听了,家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常一天只吃一餐,而且就算野菜吃起来也比以前有味道多了。

“我同意姐姐当家。”就在范通范岱心里已经有九分同意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范白菜的声音,认真地表示他的意见。

虽然姐姐曾经不认得自己,但依然那么疼爱他,而且还让自己如愿地上了学,还能让爹低头认错,让整天练武的叔叔也跟着去打猎,他相信,等姐姐当家后,家里一定还会更好起来的。

范小鱼怜爱地看了一眼范白菜,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姐弟俩一起看着兄弟俩。

“冬冬也同意了,你们两个没意见了吧?”

神经总是少一根的范岱连忙表态:“我没意见。”

虽然他有个预感,小鱼当家后他一定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可以一整天专心地钻研武道,不过比起得罪这个脸上能笑的像朵花眼神却冷漠地能让人汗毛都竖起来的小侄女,就什么都算不得了。要知道当初那个主意可是他先提出来的。

“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我也没意见。”

心有亏欠的范通也赶紧点头,只要女儿开心,就随她去吧!也当是他做父亲的一点弥补。谁让他们两个当长辈的,确实连两个晚辈都照顾不好呢?让小鱼当家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现在小鱼也差不多已经当家了。他们是江湖中人,可不能像那些市井之徒般斤斤计较,随她吧!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除非我同意,谁也不能乱动一文钱。”范小鱼的脸上总算露出一点满意之色,

范通和范岱赶忙鸡啄米似的点头。

“好了,那吃饭吧!吃了好早点休息。”范小鱼搂了冬冬的肩膀,走向隔壁厨房,这个家穷的连灯油都必须节省,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天黑不久就睡觉,天明即醒了,标准的早睡早起身体好。

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有一个声音气呼呼地大叫道:“范岱,你给我出来!”

好啊,原来今天不但老大行侠仗义,老二饭袋也没干什么好事啊!

听到外面的喧哗声,范小鱼好不容才平复的脾气一下子又被点燃了起来,双眼如利剑般唰地回头向屋里射去,却见昏暗的屋中,范通呆滞地看着那一扇吱呀地摇摆着、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窗户,而刚刚还站着的范岱显然已畏罪潜逃了。

“范岱,范岱!你给我出来!”门外的人又喊了。

惹了祸还敢逃跑!范小鱼的拳头瞬间捏紧,扁平的胸口急剧地起伏了起来!

“姐姐…”范白菜见范小鱼脸色铁青,不由担忧地叫了一声。

范小鱼硬生生地压下怒气,尽量柔声地道:“冬冬,你先去吃吧,不要吃野菜,就吃馒头。”

打发走了冬冬,范小鱼的冷眼立刻飞向满脸愕然、似乎也搞不懂范岱闯了什么祸的范通。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见女儿的眼神如刀般凌厉,范通吓的立刻举双手表示自己很清白,“不信我们一起出去。”

范小鱼沉着脸哼了一声,一语不发地率先走了出去。生气归生气,但事情还是要解决的,至于范岱,她就不相信他敢一辈子都不回来。

范通赶紧起身,长腿一迈快走了两步,陪在女儿身侧,虽说小鱼自小被教导练武,普通成年男人也奈何不了她,不过她毕竟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孩,就算她要当家,也不能让她单独面对危险。

一出屋子,两人便透过矮矮的篱笆墙看到外面站了七八个明显气势汹汹的男人,为首的一个身穿绸缎,看起来四十多岁,魁梧肥胖,长了一张庞大的国字脸,大鼻子,阔眼睛,模样儿十分熟悉,不正是镇上首富,拥有数家铺子还开了个张记酒楼的大老板张德宣吗?

“这不是张大叔吗?”范小鱼还没走到篱笆墙旁就先笑脸迎人,惊讶地问道,“张大叔,你怎么带这么多人来我家啊?”

张德宣的铜眼一扫这范家这位半个月前还是个傻子,此刻说话却突然有条理起来的长女,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不过这是和他无关,看了两眼就把目光放在范通身上,用他特有的粗哑声音喝道:“范通,你弟弟范岱呢?他砸了我的酒楼就跑,没这么便宜。”

第六章 范岱闯的祸

“砸酒楼?”范通和范小鱼齐齐吃惊地道,范小鱼。

“不要告诉我你们不知道?”张德宣冷笑道,伸长了脖子往屋里张望,“范岱,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出来!”

“张大叔,你先消消气,有什么事情就跟我们说,我叔叔进山打猎去了,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见对方根本就不理自己,而自己的爹爹范通却只会吃惊地张着嘴,范小鱼心情更是恶劣,但却只能先忍住满腔的怒火,努力地维持着微笑。

TMD,她上辈子没做什么坏事啊,为什么要让她这辈子这么倒霉,不要告诉她这贼老天是特地派人来考验她的当家能力。

“打猎?哄什么人呢?刚才还有人看见他回来了。”张德宣的大鼻子重重地喷出两声冷笑,对着范通道,“既然他躲起来了,跟你这个哥哥说也一样,一个时辰前,你弟弟在我的酒楼里打架,不但砸了我二楼的场子,还赶跑了我的客人,让我家酒楼生意都没法做,你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吧?”

“张老板,你别急,既然是家弟闯的祸,我当哥哥的自然不能不管,不知张老板损失了多少,范某一定会如数…”范通总算从意外中反应了过来,忙义正言辞地就要保证。

“一定会赔偿你的,不过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希望张老板先跟我们仔细说说情况,然后我们再商量怎么个赔偿法,张大叔,你看这样好吗?”范小鱼抢过他的话头,免得这个傻爹爹什么都没问清楚,就一口承诺。

如果不是问心有愧,范岱也不会一听到人家来就逃走,所以错肯定在于范岱,人无理则弱三分,若是想顺利地解决纠纷,少不得要陪小心委屈一下。5Ccc.NeT

“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见范小鱼屡屡抢话,还打断了范通的赔偿保证,张德宣一拉脸,不悦地叱道。

“张大叔,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虽然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并不代表我就不能懂事啊?”范小鱼的小脸上满是纯洁无辜之色,“不瞒张大叔,刚刚我爹已经答应从今儿个开始,家里的事就由我做主了,如果我不答应,恐怕我爹爹也不能对张大叔您承诺什么呢?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担,如果张大叔您不肯和我们好好地说,那您只管自己找我叔叔去要赔偿去,我想我和我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一番绝对不像小孩的软硬话一出,张德宣顿时吃惊地张大了嘴,欲待不信,可一看被打断话的范通不但没有没有反驳,反而两眼只顾左看右看,就是不正视大伙,面上还明显地带着一丝赦然和尴尬,张德宣不由地抽了一下嘴角,总算开始打正眼看范小鱼:“你们家现在真的是你当家?”

乖乖个咚咚,这范家的傻瓜女不开窍则以,一开窍怎么就变得这么聪明了?瞧她这股伶俐的像个大人样的劲,真的是以前去镇上玩时,总是对人家傻笑、一头黄毛像鸟巢般的小白痴吗?不过话说起来,她现在收拾过后,好像是干净了很多,也漂亮了很多了。

“当然,不信你们可以问我爹,爹爹,你说呢?”

虽说这番口气有点儿惊世骇俗,不过她要的就是这效果,至于别人以后会用什么眼光看她,她都懒得管,重要的是从今天以后,她要开始慢慢地让外面的人都知道,以后范家是她当家作主,谁也别想再像以前那么欺负、利用范家这个烂好人了。

“呃…这个…咳咳,反正都是一家人嘛,谁当家都一样,一样!”

范通干咳了两声,不敢多开腔,现在他理解为什么之前老二不敢帮自己了,这种忙还真不大好帮啊,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回头铁定又要被他这个一下子脱胎换骨的女儿冷嘲热讽了,那滋味可太不好受了!

“好吧,既然是你当家,那你说,你叔叔砸了我家的酒楼,该怎么办吧?”张德宣精明地道,心中却暗自嘲笑这个范通可真是没用,以前总被人家耍也罢了,现在自己家的女儿都骑到了他头上,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当家,真是笑掉大牙。不过,他可不管对方表面上到底是谁当家,反正等协商好后,他只认准冤大头范通,只要他点头,到时候就不怕这个老实的木头大侠敢否认不赔,这双全镇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范家老大是范家第二傻子啊?

不对,现在范家女儿开窍了,他应该荣升为第一傻子才是了。

“张大叔,既然我们都已经答应赔偿了,那你能不能把事情的经过跟我们详细地说说呢?”既然对方肯心平气和地谈,范小鱼便大方地请他们进屋。

只要智力正常的人,随便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砸了人家的酒楼可不是几十文几百文钱就能搞定的,何况人家还找上门来,还是先听听这张德宣怎么说,然后再考虑对策比较好。而且把人请进屋了,这个家里是一副怎么样的情况,人家一看就能一目了然,更有利于争取人家的宽限,要知道,现在他们家可是穷的连叮当都响不起来,那些破烂的家伙相信也没人会感兴趣。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虽当家了,可这个家却是四壁空空,她再厉害也只能先使用缓兵之计。

人家都口口声声说答应赔偿了,张德宣自然也不好再横着来,表情虽然还很气愤,但口气却终于缓和了一点,随着范小鱼走进了屋中,坐下喝了一口粗茶就皱着眉头放下了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原来今天下午,范岱突然和一个陌生人到他酒楼里喝酒,两人那一个相谈甚欢啊,绝对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可没过多久,也不知怎么地,两人突然和隔壁桌的三个外乡人闹了几句口角,然后很快就打了起来。这一开打,不但把客人们都赶得一个不剩,而且还乒乒乓乓地没一会功夫就把二楼砸了个稀巴烂。等到张德宣闻讯赶到酒楼时,三个外乡人早已鼻青脸肿地骑马跑了,回头再找范岱和那个陌生人,也溜了个不见踪影。

这一下张德宣当然不干了,他这酒楼开门是做生意的,范岱他们这一闹,不但范岱和那陌生人的酒钱收不回来,连其它客人的银子也都没给,再加上桌椅和碗碟盆盘等损失,怎么说也得找范岱赔,若不是看在范通平时没少救济乡里、人缘一直很好的话,他早就先报官,请官差来抓范岱了。

张德宣本来就是个啰嗦之人,范小鱼一问,他不但从头到尾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并添油加醋地大大描述了一番他有多凄惨,损失的有多惨烈,甚至还夸张地说经此一闹,恐怕今后再也没有客人敢上门等等等等。

“张大叔,你说的我们都听明白了,那请您先估量一下,您大概损失了多少呢?”范小鱼听得眉头不住跳动,但仍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问出重点,虽说这次错在范岱,但作为出了名的奸商,张德宣一定只会夸大其实好趁机多捞点赔偿,她也不能让人家白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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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斗智

张德宣手一翻,居然拿出一个和他的粗鲁形象截然不同的小算盘来,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当时二楼一共有五桌客人,范岱这一桌吃了四斤上好的酒一共四十四文钱,加上菜钱五十八文,合一百零二文。另外四桌客人一共吃了六百九十二文,二楼六张桌子全部被打坏,长凳坏了七条,还有两扇窗户被撞破,合七百七十文,再加碗碟盘壶六十文,一共两贯五十四文,念在我们也都是乡里乡亲,这五十四文我就抹去了,算两贯就行了。”

“两吊钱?”父女俩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范小鱼更是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如今的换算率是八百文一贯,要是像他们家这样节省地过日子,两吊钱都差不多都可以过一年了,不过这些日子她被饭桶饭袋兄弟锻炼的心脏强悍多了,这份震惊虽然猛烈地敲打着她的胸腔,但惊呼一出口后,就被压了下来,转为了诚恳而又为难的笑脸,摆手环视了一遍周围,叹道:“张大叔,不是我们范家要赖债,只是你也看到我们家的情况了,不瞒你说,莫说是两吊钱,就是一文,我现在也拿不出来。”

“不可能吧,今天范大侠可才在集市上卖了一百二十文钱的野味。”张德宣冷笑着将算盘一推,唰啦啦地响,浮肿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屑的光芒。

范通一听这个立刻移开视线,好像破墙上刚挂了一副美人画般,专心地欣赏个不停。

“张大叔,您也算是镇上消息灵通的头几号人物,难道会不知道今天镇上有个小娘子卖身葬夫吗?”

提起这个范小鱼就来气,可是看到张德宣眼中的鄙视,还是决定先一致对外。

“这…”张德宣摸了下大鼻子,含糊了一声,说起来那个小娘子当时就跪在酒楼旁边,他嫌弃死人会给酒楼带来晦气,就硬把人家往远处赶了。

“看来张大叔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了,不瞒你说,今天我爹只给我们带回来了四个馒头,现在正在锅里热着呢,除此之外别无所有,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厨房看看。”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范小鱼也不怕家丑外扬,反正这附近已经没人不知道范家有个烂好人了。

噗嗤…

只听一声偷笑声,也不知道是跟随来的伙计们哪个在笑,不过看大伙那强忍住笑意的脸,也知道这些人对范通的大名有多少了解了。

“那你说怎么办?”

张德宣回头狠狠地瞪了伙计们一眼,然后狡猾地把球抛给范小鱼,他当然知道范小鱼说的都是实情,事实上,他就是知道范家没钱才特意上门的,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和他最初所想的却有些出入。

想他张大掌柜可是双全镇的首富,这方圆十几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果只是仅仅为了区区两贯钱,值得他如此辛苦地赶了十里路来到这个破茅屋吗?他看准的是范家兄弟的另一个本事,而且早在上一个月他就开始打范家兄弟的主意,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范岱这一砸虽是意外,却正是他巴不得的好事呢?

“这样吧,张大叔,您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爹就是再能耐一个晚上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不如现在我先和我爹去您的茶楼,给您先修把一些能修的桌椅给修好了,也好尽量不影响明天的生意,然后再清点其他的损失,并带我叔叔来给您赔礼谢罪,设法凑钱给您,您看这样行不?”范小鱼微笑地道,脑子急速地转动着这个时代的消费水平。

光是一些家具门窗就快要一贯钱,这一笔是大头,却也容易弥补,只要桌椅坏的不过分,以范通长期以来为人民服务的无私品德和才能来看,修理这个还不在话下,拼凑一下说不定可以减少三分之一的损失。毕竟就算她可以督促范氏兄弟拼命打猎还债,可是这个家还有太多的地方需要钱,自然是能少赔一点是一点。

“对对,我现在就可以跟张掌柜的回去。”旁边的范通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说话的机会,忙点头附和,同时讨好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力地修好那些家具。

范小鱼暗中翻了个白眼,要是她这个爹爹肯多动动脑筋,能约束得了自己那个爱打架的弟弟,还需要她这么废心思吗?

修理桌椅?还要去酒楼检查清点损失,张德宣一愣,没想到范家这个小丫头竟然还提出这么一条来。

他暗叫了一声不好,再瞧瞧这个确实破烂的不成样子的茅草屋,突然后悔不已,感觉自己真不该进来。早知道就在院外一口咬定让范通赔钱不就了事了?

“张大叔,我爹也这么说了,您觉得怎么样啊?”范小鱼微笑着再问,心中却转着疑虑,

这个张掌柜的神色好像有点不对头啊,她提的不是很正常的要求吗?再看他身后那几个伙计极力控制的神色,居然是心虚,这是不是说明实际情况其实并没有张德宣说的那么严重?看来,她可要好好地向镇上的人先打听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才行了,说不定还可以再减少一部分的债务,毕竟当时打架的可不只是她叔叔一个人,没道理所有损失都要范岱一个人负责的。

“修桌椅就免了,我开门做的是生意,如果连张像样的桌椅都拿不出,还用破烂货,那客人还怎么来我这里吃饭啊!至于清点损失,可以啊,不过今天天色已经晚了,既然你们答应陪,大叔我也就退一步,这样吧,明日一早你们就来酒楼。”张德宣飞快地转动着商人的脑子,转瞬就有了主意,故作体贴大方地道。

“还是今晚就去吧,如果修好了后,大叔还是嫌桌椅太差,我们可以拿到东市去卖,起码也能换个几文钱好抵债。”范小鱼反应灵敏地道。

“这…这样也可以,不过你年纪小,天又黑路又滑的,就不用去了,免得半路吓着,让你爹去一趟就可以了。”他看明白了,这个小丫头还真不简单,如果真让她去镇上,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有些事情少不得要穿帮,而且怕是很难利用这件事逼范通帮自己做事?而范通要是单独去,就好搞定多了。

第八章 夜赴双全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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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张大叔,可是只要有爹在身边保护我,小鱼就不怕,而且我爹算数不好,我怕他会算错。”范小鱼的目光中流露出感激的神采,却是表软实硬。

范通一听范小鱼的话立刻感动莫名,英雄气概大涨,自动忽略了范小鱼压根儿连眼角都没斜他一眼,而是一直盯着张德宣。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瞧这大鼻子眼珠子乱转的模样就猜得出来他一定是想欺负爹爹好说话以便多讹点钱,NND,这个为富不仁的死鱼眼胖子,家里都那么有钱了,居然还要来敲穷老百姓的竹竿。更可气的是,那个饭袋虽不好惹,偏偏要去惹这个张扒皮?

“没事,你爹不会算,可张大叔我会啊。”张德宣忙道,“你放心,张大叔绝对不会多算你们一文钱的。”

“可是刚才张大叔您好像就算错了,”范小鱼心中鄙视张德宣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表面上却皱起小小的眉头,一本正经地曲起手指,边一根根地扳着,边用稚嫩和清脆的童音娓娓地算道,“刚才您说,我二叔和他朋友吃喝花了一百零二文,其他客人吃了六百九十二文,家具损坏七百七十文,碗碟六十文,加起来不是应该是两贯二十四文吗?怎么会变成两贯五十四文了呢?”

刚才张德宣故意把算盘打的乒乓响的时候她就知道对方耍了滑头,之所以没揭穿他,是因为虽然是算错了,可好歹也算减了二十四文。不过,这个赔偿金额只是他单方面的计算,她还没实地考察,就连是不是真损失了两贯钱都还没确认呢?如今这句话正好作为一个把柄的缺口。

“呃,是吗?我再算算,”

张德宣怔了一下,感觉背后突然有点冷汗冒了出来,忙拿出了算盘重新拨打了起来。他确实是故意多算了三十文,好让范通感恩的,而且当时还特意说的很快,没想到范小鱼竟全记下来了,还算出了正确的数字。

看来,他再也不能小觑这范家的“傻女儿”,得认真点对待了。

“呵呵,小鱼真厉害,大叔刚才果然算错了,不过,大叔零头一减,算起来还是你们占便宜了。”张德宣强笑了一下,马上又用一副施舍的口气道。

“谢谢大叔,我听人家说吃亏就是福,大叔人品果然好啊!”范小鱼笑眯眯地顺手拍了一个马匹过去,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家穷归穷,可是从来也没有占人家便宜的习惯,更不能让大叔您吃亏。这样好了,我们暂时还是先按两贯二十四文算,等修好一些桌椅重新清点再减去好了。”

说着,范小鱼也不等张德宣表态,就站了起来,十分客气地道:“张大叔,您先稍等一下,我和弟弟说一声就同我爹一起和你回镇上。”

“不用…”张德宣才张口,范小鱼已经风一样地跑向厨房,有些事情,她必须通过冬冬交代那个等他们离开后必定会偷偷滚回来的混蛋二叔,否则明天一家子就真的全要喝西北风了。

拿了四个馒头的其中一个后,范小鱼和范通一起拿了根火把,跟着张德宣一起在渐渐发黑的夜色中下了山。

剩余的三个馒头她已经嘱咐过冬冬,让他晚上和明天早上中午各吃一个,免得又饿肚子,至于那个逃犯二叔,她已再三叮嘱善良的冬冬,坚决半个也不给他,活该他饿肚子。

下了山,作为首富的张德宣自然不用亲自走路。可是就坐在轿子里他还有一堆牢骚,一会埋怨轿子晃动的太厉害让他头晕不舒服,要慢一点,一会又是絮絮叨叨、东拉西扯地想跟范小鱼套关系,总是一直想法设法地拖延着脚步,并偷偷地试图暗示一个伙计偷偷地离开队伍,先抄小路赶回小镇。

可范小鱼心中早有警戒,几乎时刻都在关注着他,又岂肯让他得逞,每一次都笑眯眯地堵了个他有口难言。

十里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这个时候,范小鱼那从小就被父叔锻炼的身体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再加上终于有个热馒头填肚,尽管张德宣一路上磨磨蹭蹭,反复提醒天太黑要轿夫们注意脚底下,可他们来时就已准备了火把,加之范通又对这条路又是十分的熟悉,还是一个时辰不到就赶到了灯火点点的小镇。

走上小镇上唯一的主街道,远远地就看见座落在街道中心的张家酒楼二楼角处,挑出了一串火红的灯笼,正在晚风中微微地摇荡,并将楼上楼下映得清清楚楚。不用走进去看,也瞧得出挂着竹帘的二楼里有多热闹。

范小鱼微微一扯嘴角,正要出言讥讽撒谎说生意都已经没法做的张德宣,突听街道的另一头有一阵响亮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传来,众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顿时都被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