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良久,终被荷沅一声爆喝打断:“臭蛋,你手伸哪儿了?”

祖海只是笑,雨点似地吻,却不放手。但荷沅硬是挣扎开去,他也没用强,迎着荷沅的怒视笑道:“荷沅,快点结婚吧,否则即使不出事,人家也会以为我们已经出事。你不知道我多想每天与你粘在一起,我以后一定会是最好的老公,你嫁我不会有错。”

荷沅被祖海的咸猪手搅得昏头昏脑,却还知道一点,关键时刻松口,这个臭猪头会以为有理了,以后更肆无忌惮。“不跟你结婚,你越来越下作了,怎么能这样,你离开我三尺,不许再碰到我,否则我下车。”这儿不是安仁里,她又还没学会开车,没法驱逐祖海,万一不行只有自己下车。

祖海虽然有很多解释告诉荷沅他绝不是下作,但只怕说了出来,荷沅更认定他是流氓。他只有怨叹,荷沅怎么看了那么多书,就是不好好看看男人女人是怎么回事呢?可见她读的都是些没用的书。祖海唉声叹气地开车上路,暂时不敢再有妄想。两人不约而同地各自降下身边的车窗,让夜风打向各自火烫的脸。

车子在南浦大桥引桥盘旋上升的时候,荷沅终于冷静下来,偷空白了祖海一眼,见祖海认真看着路面,当然不可能看着她,她觉得伤料,收回白眼的时候心有不甘。但等南浦大桥下来遇到收费站,逮住时机忙又将眼睛白了过去,果然,祖海掏钱的当儿偷眼看她,荷沅更是挂上一张怒脸,没想到祖海反而笑了,笑得荷沅贼没成就感。

所以下车时候祖海想牵她的手,她甩开,想揽住她的腰,她旋开,祖海拿这活宝没办法,只有装作若无其事地背着手说道:“明天你去不去看今天谈的那半拉子房子?”他明明是头狼,可偏偏荷沅以为他是头羊,对他高标准严要求,矛盾就这么给产生了。但他现阶段只能装羊。

荷沅以为祖海终于不纠缠了,心中却又有点失落了,不由闪过疑问,原来她心实喜之啊。所以祖海问她,她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你这次回家,去我家一趟,你自己跟我爸妈去说。”

祖海听了一下蹦了起来,落到地上便紧拥住荷沅,开怀大笑,妈的,终于松口了。这一刻,祖海心中又自动升级,将荷沅当作老婆了。就像荷沅还是他女友时候,他超前地认为荷沅是他未婚妻。祖海想与荷沅讨论,回家怎么与荷沅父母说,他想扯上荷沅一块儿去,可被荷沅拒绝,荷沅说她准备认真做事一年,绝不偷工减料。荷沅也不参与祖海去见未来丈母娘说什么不该怎么说的讨论,因为……“你想拐梁家女儿,当然得你自己出马,难道我还帮你数钱?”

祖海听了哭笑不得,荷沅怎么就对付他的时候才变得特别精明呢?这聪明用得不是地方啊。

荷沅斜睨着祖海的无奈,心中觉得特别痛快,人一痛快,脑袋也好使,又想起一件事,“祖海,你还在与那些三教九流的接触?否则,你哪儿找来一个听话的小偷?”

祖海见荷沅不是太反感,竟然在知道宋贵红是谁的前提下答应他向她父母提亲,便也放开说了。“荷沅,有的事情你没接触,不知道。像我的批发市场,人来人往太多,来得人又都是揣着现钱的,如果小偷太多,我的生意就别做了。还有门口那些踩黄鱼车的,个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稍不开心就将车子一横塞住你大门,你报警来得及吗?警察局又不是我丛家开的,随叫随到,我也不能总叫保安跟他们打,所以我让我以前一个哥们专门摆平那些人,一来二去成了朋友,偶然有点小事找他们帮个忙没问题。否则批发市场门口天天打架,不出半年我就得关门,你信不信?”

荷沅不得不信,“我有次听人说,开家饭店,得摆平方方面面。先得把交警笼络好,否则门口没法好生停车。然后是税务,不开发票的收入没人查。还有卫生检疫什么什么的机关,最后就是小混混。你该不会也是一样吧?”

祖海点头,笑道:“差不多,不过没有先后,哪一头都要紧,一头都不能让它翘起。我的房产公司反而不用太在意混混,那是建筑公司的差使。现在批发市场那些混混们是董群力在头痛的事,我要不是因为你这件事,不会找他们。”

荷沅心里很矛盾,以前总觉得这种处于地底下阴暗的交易非常龌龊,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次她的户口问题,若不是祖海这么搞一下,解决的日子遥遥无期,而如果没有祖海,她真的连落户到父母家中都可能会有点问题。“水浒众好汉说起来都是强盗,可他们当初哪个不是良民?都是给逼上梁山的。说真的,幸好我有房租拿,有你帮忙,否则我一年时间找不到工作,穷困潦倒的话,我都不知道会不会恶向胆边生,操刀子找上师正爸妈。祖海,这些都是你替我担着了,你代我当了恶人,而且还连累你的生计。你应该早跟我说。”

虽然这一刻荷沅主动抱着他,可祖海心中很有点神圣的意思,竟然没做什么小动作,只拥着荷沅感动,他虽然为荷沅做这些事没想让荷沅知道,没想要荷沅回报,不过荷沅既然那么理解他,他还是由衷开怀。“没连累我,我本来就正想着出来发展呢,你看上海这儿,水深鱼多。我以前懒,守着房地产不肯挪窝,非得有事情逼我一下我才肯出来发展,就跟以前做电器时候一样。现在即使请我回去我都不肯了。你不用担心我,我是野草,到哪儿都疯长。”

荷沅听着祖海的比喻,忍不住地笑。“可是你还是得当心一点,师正爸妈不是当年的董群力杨巡安,他们如果没事出来的话,你要命了,总有天会查到你头上。师正正寻找证据,证明他家那些钱是买上市公司原始股所得。”说到这儿,想到问题的严重性,荷沅再笑不出口,如果有那么一天,那不会只限于以前那样遇到车祸敲破头了,祖海现在家大业大,揪哪儿都是命门,祖海能没想到这点?他真是为她豁出去了。

祖海闻言终于忍不住一声骂,“靠,怎么就没人捧着原始股卖给我?按说我更买得起啊。这比赌桌上面送钱还快啊。要这样的话,还真关不住这两个狗官。”祖海心中急了,他虽然多有筹划,甚至转移资产到上海以防万一,但还是没太认真地想过师正爸妈在背负巨额来路不明现金的情况下能出来,他以为那简直不太可能,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楚这么多钱的来源?可听荷沅一说,看来,问题严重了,危机逼近眼前。他还没有理清批发市场帐务上的可能漏洞,没办完房产三期的全部手续,没……,很多很多,此刻如果有人立即发难,他身上一抓一把小辫子。原来,他还不懂官场。

荷沅都能在黑暗中看出祖海的惴惴,想到她去年被卡户口时候的窘况,不知道师正的父母出来祖海会受到何种打击?两人双手紧握,此刻有了天涯同命的感觉。

虽然第二天需看楼盘,而且日思夜想的荷沅现在到了他身边,可祖海一点不敢在上海耽搁,一早回去家里,留意师家局势,关照所有帐目,联系机关相熟人员叮咛为他通风报信。去荷沅家提亲?祖海与荷沅都没心思,还是少在父母们面前露脸的好,免得被他们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以前,祖海请机关朋友的客,除了业务内的话,一般都是话不投机,用喝酒起哄闹着玩混过时间。说实在的,机关里的人一般都文化水平比祖海高,心气儿也比较高,若不是祖海现在财大气粗,他们才不肯赏脸出来吃饭。跟土八路有什么酒可喝的?祖海说到赚钱的时候,理论可以一套一套的,但不愿意说给别人听,即使说了那些机关的人也未必共鸣。而机关的人说起他们关心的事来,祖海听着嗤之以鼻,什么玩意儿,拿着老百姓的钱玩他们的乌纱帽。但现在不同了,祖海千方百计地想了解师家的情况,所以酒酣耳热时候总是看似闲闲地提一句,把话题拎出来。可很多时候都不用他说,经过近半个月的沉默期后,对师家案子的闲言碎语似乎都复活了,即使祖海不说,大家不同部门的坐到一起,不约而同便议论起这个话题。大家都在关心,师家会不会逃脱此厄。

听了不少,祖海也为此喝了不少应酬的酒,大致已经了解一些端倪。师家,绝不是一个个体。师正的父亲,与师正爷爷的最得意门生若干,是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一串。他们未必会一荣俱荣,但很可能一损具损。很多事,岂是师正爸爸一个人能决定的?所以,最终的罪过,岂能让他一个人承担?万一他承担不住,或者心理不平衡,一一扯出同谋呢?这些,当然谁都不敢明说,即便是酒后真言,也是环顾左右再三,压下嗓子窃窃私语,说的还是语焉不详。因为,师正爷爷打下的江山,到这一代犹有余热。

可大家说了那么多,却没一个人真正知道师家案子的进展,都不知道师家那两百万究竟作何解释。惟其如此,祖海才觉得可怕,火山爆发前也是死一样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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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上海海纳眼下规模还小,赵定国并无太多工作可做,闲时帮帮彭全。荷沅更没事可做,当然更应帮助彭全。荷沅很想帮祖海分担上海的工作,可以让他不用在家挂念上海这边。可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做,她发现她真的很多东西不懂。

可是彭全知道荷沅是谁,所以没什么对荷沅藏着掖着,只要她问得出,他便会回答,好在荷沅知道得不多,当然没法提出可以考倒他的问题。不过荷沅却已经知道,才一个多月来,祖海手头竟然已经积累了十几家寻售的资产,有房地产,有工厂,有商店,也不知是因为现在市道太不景气还是有人水平太臭。彭全所做的工作是现场勘查,了解资产的结构,取得对方提供的资料,回来大致分析一下,写一份报告给祖海。不过,与其说是报告,还不如说是提纲,主要还是需要与祖海口头讨论,等祖海脑袋一拍得出结论。荷沅想到她在MS重机时候时时都用书面报告,一下觉得祖海的作法有点粗糙。

可是,荷沅又想不出该怎么处理出一份真正的对比报告,又不便向彭全直接指出,免得伤他面子,回头自己对着办公桌想了半天不得其解。两天后的晚上与祖海一说,说起当时买下批发市场那块旧厂址的时候,两人想到当时祖海也是一拍脑袋买下,原来准备开电器厂的,后来歪打正着弄了个副食品批发市场,没想到一下子火了。那万一当时听了她荷沅的话,开一家旅馆呢?还能那么火?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可祖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发家了。然后是房产,一期的选地,二期的选型,都正好符合市场潮流。祖海有过市场调查,也征询过各方意见,可大多最后看的还是祖海的眼光。荷沅不得不说,祖海的赚钱眼光好。祖海听了当然是得意。

“但是现在的上海市场并不是我们从小长大的熟悉的城市,我们对它了解太少,无法确定它的市场需要什么缺少什么。而且上海的发展在全国超前,你的经验到了上海未必管用,这儿多的是国外回来抢摊的,也多的是资金实力惊人的,你没有优势。祖海,你对着这十几家求售的资产,敢贸然下决定吗?”荷沅直言不讳,将自己的顾虑全说了出来。“你都没有一个系统性的比较和评价,说实话,你所作的预期工作比我想像的要粗糙得多。我担心。”

祖海没想到荷沅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心说她虽然总是傻乎乎被人骗,可脑袋毕竟是好的,而且心里向着他,真心为他担忧,才会考虑得那么深入。“荷沅,所以要多看,多问,多想,多比较。我那么多天还没得出结论,进度已经很慢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你既然想到了,你再好好想想,可以补充些什么,我回头可以看着作参考。你要相信我的直觉。”不过祖海相信荷沅没有什么实践能力,她能提出疑问已是很好,具体操作还是不要求她了,总不能赶鸭子上架。但祖海不会否认荷沅,适当给她一点鼓励,能让她精神愉快就好。

荷沅心中狐疑,直觉能相信吗?这又不是考试时候遇到不会做的选择题,可以用滚铅笔法解决。现在手头的备选资产,个个都是千万元以上计啊,祖海竟然想靠直觉?但是想到祖海现在需要面对的事情那么多,荷沅不想再逼祖海考虑什么周全的方案,只得道:“好的,我会好好想。祖海你是不是喝酒了?注意点身体,别醉后驾车。”

祖海听了心都化了,忙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荷沅,我这几天住在安仁里,我最近心事多,怕住王家园里的话,被我爸妈看出来,而且我也不想他们烦我。不过说起来,安仁里的客房我还比在王家园里的卧室住着熟悉一点,呵呵。下面不知道什么花开得很香,我都快给熏晕了。”其实他现在正半躺在荷沅卧室的宽大柔软沙发上,开着窗户,晒着月光,晚风透过纱窗悠悠吹入,带来一室花香。荷沅没来电话的时候,祖海都不开灯,就这么半躺着想心事理思路。

“所以安仁里禁烟,臭蛋。”荷沅想了想又道:“向你妈致谢,又要她给我收拾房间了。”

祖海笑道:“你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我妈还嫌太清静太闲,昨天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条狗。我笑她,她就生我气。”祖海没说的是,他妈数落他没本事,搞了半天都没娶到荷沅,害得她没孙子抱。“现在乡下的家里都是你妈在照料,什么时候你与家里通电话也帮我谢谢你妈。”

荷沅笑了,“拿你的话还给你,我就不重说了。我都忘了提起,围墙外我新种的几棵小苗,请你爸太阳太好时候拿什么遮遮,否则得晒死。”

祖海“唔”了声,心神荡漾地想,荷沅要是就在身边多好,两个人这么坐着说说话,今天的月亮又那么亮,就像小时候乘凉见到的似的。不过那时候没那么柔软的沙发,那时候他与荷沅一人一条长板凳,小小身体竟然睡在长板凳上就够。“荷沅,我真想你。哎呀,差点忘记一件事,那个豆豆今天晚饭前打电话给我,说她现在离开广宁,准备加入MS重机。那不是原来朱总给你的位置吗?”

荷沅吃惊:“什么?豆豆去做那个?朱总这不是害豆豆吗?”对了,时间紧迫,朱总不得不瞄上以前师傅的女儿豆豆了。

祖海道:“荷沅,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件事看你自己怎么看,不一定全是坏事,或者还是个机会都难说。豆豆如果与朱总互相明白规则,配合做事,以后豆豆的市场可以做得很好,只有你这个实诚人不会利用大好机会,换作是我,我还得感谢朱总挑我发财。算了,别管他们,反正暂时豆豆没有联系电话,有新的联系方式她会跟你说。你千万答应我不要去豆豆面前揭穿,弄得她为难。别以为豆豆会不明白,她上班时间比你长,比你知道得多。而且你现在再说也没用,人家已经出来广宁了。”

荷沅一说起这件事就心烦,没来由地憋闷,“那你也别再说我,反正对于我来说,事情已经过去。”

放下电话后,荷沅想到祖海认可她的想法,说明她的思路应该是准确的,她真应该好好考虑怎么对那些资产做出完善的评价,让祖海决策时候可以拿来参考。可是,该怎么做到这一点呢?需要考虑到哪些因素呢?对此,荷沅这个只从《企业法人培训手册》上面得来一些企业知识的人束手无策。

荷沅考虑了半天,终于决定广开渠道搜寻答案,她先是拿英语写了一份传真发给已经学工商管理硕士毕业的林西韵,请她帮忙出出主意。林西韵看的是繁体字,对简体字总是疙疙瘩瘩,还不如她辛苦点写英语。传真里,她把事情因由说了一下,随手放入两个案例给林西韵参考。然后,她准备明天去书店找找有没有相关书籍,看看人家成功经验。

没想到林西韵第二天早上就回电了,还是清晨七点,赵定国冲出房间到办公室接的电话。荷沅那时刚冲洗完,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被赵定国叫出来。“林教头,收到我的传真了?你回电真快。”

林西韵一如既往,说话还是柔美得媚。“荷沅,你那儿应该是——早。收到你的传真了,本来想立刻回,但有几点不明白,怕贸然回了你那儿出错。我得把你写给我的两个案例确认一下。你能确定,你给我的两个案例,用几个字简单概括的话,就是购买——整改——出售或出租吗?”

荷沅见林西韵如此认真地对待她的事,心中真是很高兴,道:“是的,没错。购买与整改是一定的,后面的出售出租或者自用就难说了,我还不知道最终的态度。”

林西韵沉吟一下,道:“我需要确认的原因是因为我有个叔伯前两三年,也就是我还跟你一起打拳的时候,到大陆投资,当时政府给他的条件很苛刻,需要接受全部员工,包括老弱病残,接手的公司不得在十年内转手,接手的工厂也必须在原有基础上改造,不得另作房地产等他用,这个包袱说大不大,但很沉重。所以我要你弄清楚,现在大陆的政策真的变得可以随意买进卖出了吗?这点很重要,否则买进的资产压在手上甩不脱就倒霉了。”

荷沅被问住了,她还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搭配买卖,可是,现在买进的企业不是可以随便改造的吗?“教头,我都没听说过你说的那种现象,现在很多都是私人或者集体企业,破产卖了公司,接手的人只接收资产,没听说接收人员的事。”

彭全出来,听见了搭腔,“不是没有,那些老国营企业开价很低,但需要我们接收全体员工,往往他们的员工老弱病残很多,这是个大累赘,我们没想要那种大包袱。我们在上海的关系不够,还不适合接收这样的国企。”

荷沅忙将彭全的话转达了。林西韵听了沉吟片刻,道:“没想到大陆现在越来越市场经济化了,照你的说法,这几年大陆变化可真大。荷沅,我会很快给你一份大致纲领,你看着什么可以先做起来。不过我给你的是符合美国经济的纲领,你最好是筛选了符合你国情的内容后再做。然后我会整理一份资料快递给你,在美国,企业并购是很常见的,我找两个比较针对的案例寄给你参考,你主要还是学个过程就行。不过里面的有些计算需要专门地学一下,怎么办?我考虑一下,很快给你传真。”

荷沅几乎没等一个小时,传真机便“突突突”地吐出一长溜的纸。彭全也很想知道美国的先进经验是怎么样的,便主动当了荷沅的记录员,荷沅翻译,他记录。他经验足,可以判断什么符合国情什么不符合。两人看下来,发觉主题没有什么国情不国情之分,那是一个正常经营的企业都必须考虑到的。尤其是其中的细节,虽然才是提纲挈领,可人家真是有成熟的一套,点点滴滴考虑得非常详细。

但彭全一看便明白,东西是好东西,很规范但很细碎。如果照这么做,不知得增加多少工作量,他不是不想试,但是试的结果是万一在限定时间内交不出东西给老板,他与未来老板娘不同,他可是得丢饭碗的。所以他选择各自为政,互相帮助。他也没隐瞒,直接跟荷沅摊牌:“小梁,你需要什么资料,我尽力提供,不过我必须按时完成丛总交下来的工作,不能照着传真的程序来做。我建议你挑一家比较简单的先做起来,起码到时与我的报告可以配合着用,方便丛总作参考。你看怎么样?”

荷沅心想也是,彭全拿的是祖海的工资,当然不便自作主张做老板没批准的事。荷沅自己也对手里这份传真究竟该如何落到实处,心中没有主张,当然不便拖着彭全下水。这不是玩家家,这是正正经经的工作,而且是每笔都上千万的投资,容不得她这个不懂事的多嘴。

彭全见未来老板娘没执拗地非要他加入,心中喘一口气,他真怕荷沅不懂事,万一别扭起来不得不请老板出面,虽然他相信老板不会听荷沅的,但总是在未来老板娘心中留下阴影,未来没好处。好在,荷沅容易说话。

荷沅不能确定常规意义上的比较简单比较不简单算是什么概念,究竟是帐面简单,机构简单,债务简单,还是人员配置简单,而那些简单,又对她做分析有什么好处。她思虑再三,决定先别管这些她不知道的,还是与以前高中时做课外辅导书一样,吃透第一本,仔仔细细全做一遍,其他的书便可一通百通了。她找了一家离办公楼最近的已经关门大吉的宾馆,准备从这家入手,看看究竟能做出点什么来。她相信企业与企业虽然性质不同,但一定有些共通的东西在里面,她希望从收购关闭宾馆方案的评估中学到点什么。

很快,林西韵带来的快件也到了,厚厚一摞。荷沅都有点懵了,光这些资料看下来,就得占去她多少时间啊。好在林西韵够哥们,给她做了一份简单的目录,让她可以方便索引。

祖海通话时候了解到荷沅所做的事,他有点好奇美国的经验用到中国会是什么概念,也怀疑光凭荷沅一个人怎么可能成功移植美国的那一套,但考虑到他暂时没法顾及上海这一头的工作,没法带着荷沅领市面,所以她想做什么就让她自己做吧,反正他也不指着荷沅。但这种想法祖海是打死也不敢与荷沅直说的,反正他还是言语中鼓励创新尝试,与荷沅此刻有点亢奋的想法一致。

荷沅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所干的活儿其实整个上海海纳从上到下都不重视,都把她看作是闲人们的玩票。她自己却是认真上了,当作一件事来做,所以心里一下充实起来,才拿起电话向爸妈报告行踪。

爸妈一听却是炸了窝,爸爸授权妈妈在电话里用荷沅从没听到过的严厉语气道:“荷沅,你有没有想过,先不说祖海这人是不是合适的结婚人选,你还没结婚,现在跟着祖海吃祖海的用祖海的,这算什么话?人格还有吗?你打赌输了是没错,但这个赌注太荒唐了点,祖海有没有替你想一下,你还是没出阁的小姑娘,这话传出去是什么影响?就算你以后肯定是嫁给祖海,你不觉得现在就跟着祖海拿祖海的工资太没骨气了一点?”荷沅的爸妈心中早将祖海埋怨上了,可嘴里没说,怕引起女儿反感,反而将她推向祖海。

荷沅听着晕了,好久没说出一声话来。那边爸妈见宝贝女儿不说话,却又急了,按了免提键反而一起七嘴八舌地劝女儿不要太有心理压力,电话那端一片噪杂。荷沅忽然想到当初毕业没工作时候祖海已经提起让她到他公司帮忙,那时她还一口拒绝,拿出来的理由掷地有声。怎么这会儿脑袋一犯混,反而越活越回去了呢?听电话那端爸妈已经急得像要搭夜车连夜赶来上海的样子,荷沅连忙道:“爸妈,我错了。你们放心,我不会乱来。”

爸妈几乎是一致道:“我们知道你肯定不会乱来,但你做事情得有点坚持,不要因为最近心烦乱了分寸。要不回家住几天,就当休暑假嘛,又没什么。”

荷沅叹道:“我一定是退路太多,生活太没压力,所以做人反而不会成熟。爸妈,我会跟祖海做个交代,不过上海很好,发展得很快,我想在上海找找工作,你们别反对,给我一个月时间。”

妈妈很想跟着女儿过来上海,但被荷沅拒绝。只得在家提心吊胆的。好在一向知道女儿说到做到,答应了的事情从来不会赖,所以总算有点放心。而祖海则是被荷沅的父母在心中腹诽了个透,一致说他做事冒失,没一点稳重,这方面比起青峦实在是差多了。而且,想到祖海的学历,总是两老心中的一堆块垒。虽然祖海现在出来都是衣冠楚楚,举手投足都是成功人士的派势,回家别人见他总是一口一个丛老板,看见他总是恭敬得很,可是,父母心中总是偏心,自己花儿一样的女儿,好不容易重点大学出来,就这么给了祖海?好像太便宜了那小子。

渐渐地,荷沅父母便把女儿跑上海被祖海接收的事全怪罪到了祖海头上,自己女儿单纯不懂世事,那是难免。祖海跑遍江湖,应该最知道人情世故,即便是看在多年老邻居份上也得注意一点,看来定是祖海这坏小子怂恿的荷沅。否则荷沅怎么会哪儿都不去,只去上海呢?

于是,祖海还没上门,他原本在荷沅妈那儿挣下的好印象全成了反面。幸好荷沅与父母通电话后知道不对,通知祖海不要再去她家,祖海一个大礼拜飞车去上海才问了清楚。心中不是不抑郁的。不过他抑郁的并不是在荷沅父母那儿可能留下污点,而是事情如果能重新来过,他肯定不会再与荷沅打那个赌,现在他都没时间没心思呆上海,早知道何必让荷沅去上海?祖海现在很希望荷沅收拾包裹回家。

可事与愿违。

荷沅一边照林西韵给她的资料做着那家倒闭宾馆的收购评估,一边就着报纸广告找工作,没想到上海是荷沅的福地,虽然她的户口问题是个大问题,可她流利出色的英语让一家刚进入中国的大型外资办事处爱不释手,只犹豫了一天,那家办事处便电话通知荷沅被录用了。荷沅听了真是将信将疑,这一年来她都快对自己的能力失去信心,怀疑早已经驻扎心中,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个人才。

录用荷沅的中国西玛是家世界性的跨国公司,目前他们在中国的业务只局限于采购,而因为西玛才刚进入中国,所有业务尚未展开,所有被招用的人先集中在一起培训。培训中,荷沅了解到有学费相当高的国外名校与上海名校合办的MBA班,入门考试非常严格,一起培训的人中,有一人已经在读。当下,好几个人都记在心里,一起买了书准备那严格的入门考试。

培训两个月,朝九晚五。西玛非常严谨,虽然很多单位还在采用单双周工作制,可西玛已经严格每周双休规定。所以,一周两天长假,荷沅可以全部化在制作评估报告上。评估报告并不容易做,除了彭全手中的资料可用之外,还得做很多实地调查,了解那家宾馆维持不下去的原因,以及该地,甚至全市的市场结构,市场潜量,市场占有,市场趋势等相关的事实数据。为此,她都得骑着自行车拿着地图,和登陆着所有电话号码的厚厚电话号码本一一确认,走街串巷地找出相当等级的宾馆标在地图上面。以便给出的数据基本属实,不算臆测。因此,荷沅几乎把徐家汇附近跑了个遍,她的语言能力好,上海话偶尔说几句已经可以乱真。

让荷沅汗颜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很多数据的得出必须用到高等数学,她不得不叫祖海从她的书房翻出过去的两本高等数学教科书带回来看。很多符号看着似曾相识,运算起来却是犯难,更有已经叫不出来的,非得看了教科书才想到得怎么运算,看来以前这书读得还真是冤。

十一节时候,祖海才有时间过来看荷沅,兼了解上海的公司运作。九月三十日先与彭全赵定国关上门商量了一天,等到荷沅下班,便一起随便吃了宋贵红烧的菜,彭全与赵定国都连夜回家去,整个一千多平方米的楼层只留下祖海荷沅与宋贵红三个人。不一会儿,宋贵红也出去了,荷沅知道她最近恋爱,回来时候经常是脸上两块欢喜的红晕。

祖海想与荷沅好好说话聊天,可才吃了饭别便被荷沅拖到办公室看她写的评估。祖海实在是兴趣不大,不情不愿地拿起报告,非得荷沅坐到他身边才心不在焉地看。但看了没几段,便开始认真了,因为荷沅的所有文字都是拿数据说话,怎么得出的结论他有些不懂,那些算法更是一跳而过不看,但是他相信荷沅计算的结果。翻过了大约七张纸,见下面没有了,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没写完?”边说边又倒了回去看前面的市场结构分析。

荷沅见祖海认真对待她写的报告,心中得意,笑道:“没了,还有一半没写,后面的时间越来越紧,我估计得元旦才能拿出最后报告。”

祖海轻轻抚摸荷沅缎子般的长发,感喟:“本来以为你在西玛一个多月班上下来人会白一点,可彭全说你休息日都在外面转,这份报告上面的数据都是你双脚跑出来的,是不是?荷沅,我知道你想分担我的工作,可我只想你过得开心舒服。你别太累着自己,看你那么累,我还不如自己多忙点。”

荷沅闻言靠着祖海的肩头笑,祖海对她好,她是一向知道的。“我得抓紧时间,等我在西玛的培训结束,以后上班就没那么轻松了,我们已被威胁得经常加班。祖海,我是属于那种越忙越开心的人,这一阵我过得特别充实,而且高数我还真得捡起来,否则备考MBA会成问题。英语则是肯定不会通不过。早知道,我应该一年前就忙起来,可是那时候只关在安仁里生气,不知道出来接触世界。上海真是如你所说,水深鱼多,我在上海如鱼得水。我这回一定要在西玛好好干,绝不让再出状况。”

祖海笑道:“不要太清高就行,你啊,有时候有点傻。”去西玛上班后的荷沅又恢复以前的讲究,穿衣打扮得体起来,硬是把一个小黑皮打扮成蜜色皮肤的风情少女,看上去泼辣热烈,一身得体衣服衬得她运动身材细腰长腿,风情万种。祖海看着又是喜欢又是担心,怕自己经常不在荷沅身边会失去什么。所以这时候见面,他怎么都不让荷沅离开身边三尺。此刻看完报告又心驰神迷起来,将荷沅的手指一枚枚地吻过来。不过任是荷沅自己感觉再好,祖海还是认为荷沅整一傻妞。

原先荷沅总觉得祖海有点急色鬼相,现在已经越来越能适应他的热情,钻在祖海怀里任他亲昵。她现在也会主动亲吻祖海,而不是以前那样敲章似地一下,都没感受到温度便结束了。祖海也已经感到,荷沅的热情在慢慢被他发掘出来,面对着荷沅,他已经越来越难以自控。终于,祖海忍不住拉开拎包,掏出放在最底下的一只小盒子塞到荷沅手中,又将荷沅的手推到她眼前。荷沅不知祖海又送她什么,睁开眼睛一看,立刻轻呼一声,烫手似地将手中盒子扔了出去,人也一下挣了开去。“臭蛋,黄虫,你想干什么?”

祖海咬住嘴唇只是盯着荷沅看,却一声不吭,明显看得出他胸口一起一伏,久久不能平静。荷沅被祖海盯得面红耳赤,感觉他这双眼睛像是什么野兽似的狂野,犹豫了会儿,忽然转身逃出去。但到门边的时候,被祖海跳起来一把抓住。祖海也是头痛,明知荷沅的父母现在可能排斥他,但他不能再等,打开门拖着荷沅出去,一路喋喋不休,直到电梯口。“回家去,连夜回去,否则呆这儿迟早出事。明天去见你爸妈,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他们提什么要求都行,他们不能拆散我们。荷沅,我们结婚,立刻结婚,还等什么?你看我还有什么不好的?”说到这时候电梯在他们面前打开,里面有人,祖海这才闭嘴不说,但一直紧紧抓着荷沅的手。

两人一直走到大楼外,荷沅才道:“祖海,别乱来,都没通知爸妈。太突然。”

祖海站住,盯着荷沅道:“不会突然,上门的礼物我都准备了几年,每次想起就稍稍添一点。你也不用担心你爸妈,我会叫上我爸妈,我爸妈也不知道多想做你公婆,你爸妈总会看我爸妈面子。我再有什么不好,有我爸妈一起做保证还不行吗?”

荷沅忙掩住祖海的嘴,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她爸妈真的对祖海有若干不满。“祖海,你想哪儿去了,你有什么不好需要你爸妈背书的?你都没好好与我商量,我也觉得突然呢。”

祖海将荷沅塞进车里,自己也上车,关上门对荷沅认真地道:“荷沅,要怎么商量才好?我每天电话里面都跟你说一遍结婚,我都怀疑你当玩笑听了,否则怎么会说突然呢?我很认真,除了我爸妈,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很多性格都在为你改变,因为你对我那么好,我不能辜负你。你早就是我最亲的人,你在我心里占着全部,你要是不要我,你还不如把我的心挖去,我只要活着,一定缠住你,对你好,让你高兴。现在我名份不够,有些好你不接受,你爸妈也不让你接受,我很难过。我们都已经那么好,还那么隔阂干什么?不就是一张纸吗?立刻去领了出来,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我老婆,我是梁荷沅的老公。我要名正言顺地对你好,我也要你一心一意对我好。”

荷沅听得惊心动魄,等祖海说完,两个人在车厢里静默了很久。荷沅虽然担心父母的反应,但此刻斩钉截铁地道:“祖海,我爸妈即使不同意我也嫁你,说定了。你这辈子心和人都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我也是。我们拉钩。”

祖海狂喜,他对荷沅好是一点没错,荷沅也是对他那么好。他一下伸出一排手指,直直举到荷沅面前,都不知道怎么拉钩了,喉咙里都是“嗬嗬”的笑声滚动,听着有点恐怖。荷沅见祖海这样,心中满是幸福,笑着按下祖海其他四枚手指,这才伸出小指与祖海的小指勾在一起。祖海都不用荷沅说,一早发誓:“荷沅,我这一辈子只有你。若有违誓,天打……”还没说出来,嘴唇已经被荷沅捏住,捏成一只唐老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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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祖海这下不急着回家了,非要带着荷沅去淮海路给她买东西,终于可以行使做丈夫的义务了,他一向就是个喜欢超前的人,当然做丈夫也得超前。然后又非带着荷沅喝咖啡,其实他不喜欢咖啡,也不喜欢茶,但以为荷沅一定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当然得陪着。其实荷沅也不喜欢咖啡,只喜欢闻那香味。

然后,不顾深夜,非要开车回去家里。开出上海两人才知道困,只得一路说话提神,咖啡似乎并不顶用,因为荷沅被祖海拖着逛街逛得筋疲力尽。从来以为逛街是享受,没想到与祖海逛街这么累,精神紧张,随时得阻止他没理智地乱买。但荷沅想到祖海是工作狂,听他自己说,工作多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都有,跟他说工作应该没错。

荷沅于是开始说那家倒闭宾馆的事,她调查了一下,那家宾馆国营,原想改换装修后提升档次,但因为用的职工都已经四五十岁,人家小姑娘一天可以做十只房间,她们做四只房间,做出来的还不干净,屡屡被投诉,档次想高也高不了,总是没法通过星级评定。人多工资却不能不发,还不能少发,效益于是没法上去。祖海却说主要不是人的问题,最主要是那房子结构不合理,卫生间小得没法放浴缸不说,转身都难,房价却又要收人家两星到三星的钱,也不知道随淡季旺季打折,太黑。不过祖海肯定荷沅的调查。

“荷沅,看了你的报告,你知道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你这黄虫心里还能想什么?你早就想拉你那只拎包的拉链了。以后就叫你蝗虫。”

祖海呵呵地笑,这也是实情,他早就盼着擦枪走火了,否则带那玩意儿来上海干吗,还不是想色诱荷沅。可嘴里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想的是看来在上海做宾馆应该是不错,你给我的宾馆分布图一目了然,以后反正哪里有空挡,我往哪里插一间宾馆,我自己不经营,租给别人做,我收租,同时等房产地皮升值,一本万利。再说市中心的宾馆是优良资产,抵押给银行换抵押贷款很方便,做成一家宾馆就接着下一家,钱会一直转得起来。我本来一直在寻项目,你提醒了我。我做房产有一点不好,一个项目完成,房子卖光,我手头就没资产了,看着人家买了房子一年一年升值,我一点油水都捞不到,我看以后自己手里还是应该捏着一些产业。”

荷沅听着有点不敢相信,“祖海,你不会是故意把我做的调查说得很有用,想哄我开心吧?”

祖海笑道:“哪会,我以后做出来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不是哄你。我都没想到你这么能干,以前你说你很会吃苦,我还有点不相信,我心中你一直是娇滴滴的小傻瓜,没想到你真做出来什么了。不过荷沅,你调查工作做得好,分析工作做得不好,胆子没放开,做那家宾馆就只对着那家宾馆,不会想想别的,而且你不懂公司资金运作,这是个局限你的最大障碍。不过你只要肯学,肯定上去很快。我再说说我当时的第二点想法。”

荷沅心里承认祖海说她的不足有道理,她做评估已经做得头大万分,一切都是摸索着前进,哪里还能想到其他?真没想到祖海一看她的半拉子评估心中会冒出那么多想法。看看祖海果然因为谈工作而神采飞扬的眼睛,心说这还真是个工作狂呢。“你别想骗我,你当时有第一个想法已经很不错,什么第二第三一定都是后来才想的,别想蒙我。”

祖海嘻嘻地笑,这回真被荷沅说中了,不过嘴上却是来不及地否认。“有的,有的,你听我说,我当时只是没时间说出来。我还在想一个问题,怎么短平快运转资金,所以一定要收购那些框架已经搭得比较好的资产,不能用上次你一起赴宴听到的那种空架子。除非那种价格特别好,地段也特别好,否则等所有做下来,得占我一年多两年左右的资金,很划不来。荷沅,这下我们结婚了你可以回来帮我了吧?你看我们合作得多好?”

荷沅心动,但随即摇头:“不,祖海,要不是我进了西玛,如果没经过培训,没接触那些优秀的同事,可能眼光不会提升,我自己有感觉,我做这份评估的时候,思想一直在变化,考虑问题一直有深入的趋势。我希望读了MBA后会有更系统化想法。等我哪天不是小傻瓜时候再回来帮你。”

祖海此时对荷沅已经收起轻视之心,虽然她目前并无太大进步,但祖海识人无数,他看得出荷沅积极要求上进,而且,目前已经找到上升的路。荷沅既然坚持在西玛工作,祖海不会阻拦。但是他开始暗自心惊,看来,他也得有点进步,否则会被荷沅赶超并轻视了去。文凭不如荷沅已经不可挽回,他得在其他方面弥补。他可不希望哪天风水轮流转,荷沅冲着他叫小傻瓜,那时候他还不如去跳楼。

荷沅妈清早起床准备去广场锻炼,没想到打开门看见祖海的车子,车子里两个人睡得东倒西歪的,她在旁边走动他们都不醒,不由吓了一跳。回头了解了情况,虽然还是有点不愿意,但是与荷沅爸两个人对视了半天,还是答应了。看那架势,再不答应,女儿得跟他们家庭斗争了。

于是,荷沅请了一天假,办完手续成了丛太太。祖海遍撒喜糖,昭告亲朋好友,他有老婆了,大家都暗说他以后升级改怕老婆了。祖海爸妈高兴得什么似的,晚上都不舍得睡,非要看着安仁里的灯关了才肯睡,从此以后抱着养得肉团似的小狗盼孙子了。只有荷沅父母说不出的感受,大家都说荷沅找了个好老公,有钱有势,两老以后生活不愁,但荷沅父母心中非常不服气。

青峦接到喜讯与婚纱照时,心情复杂,在乱麻一般的情绪中,竟有一条麻线隐隐约约,却越来越强劲,他竟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觉,仿佛有一股责任,一股道德,两股麻线捻成的绳子终于绷断消失,不再缠绕着他规范他的行为,让他解放。对,这种感觉犹如解放。

他领着荷沅的时候,是甜蜜,同时也是责任,他父母与荷沅父母对他的期许,他一向在家长老师面前的优良口碑,都成为他压给自己的责任。这一担,担了十几年。为此,他规范自己的行为,以给荷沅做榜样,规范荷沅的行为,以使她不走歪路。荷沅抵抗了,青峦觉得,荷沅最终选择行事无拘无束的祖海,何尝不是一种对过去拘谨生活的反叛?而他,从此不必再作表率。轻松之后,该做什么呢?

周日带上盛开去超市采购,青峦似是闲闲地说起:“下周我准备请一天假,休息三天去领略山上的秋色。”

盛开有点吃惊,青峦似乎不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他上山,除非是去考察那儿的植被。所以疑惑地问:“路线?方案?没听你们说起啊。”

青峦笑道:“没有路线,只有起点,背着包随便走。也没有方案,随心所欲,哪儿是风景,哪儿驻足。”一边说一边取出一本薄薄册子递给盛开,“不是一条太艰难的路线,比起我们野外观察时候轻松多了,纯粹只是消闲散心。”

盛开“咦”了一声,不认识似地看看青峦,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活跃了?不过盛开不是个会追要别人的解释或追着别人解释的人,她只是有点疑惑地打开小册子,看看其中究竟有些什么好处吸引着青峦。

青峦便将车速放慢,使行驶得更加平稳,方便盛开阅读。一会儿之后才问:“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我有齐全的装备,在这种小山包上不会出意外。”

盛开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有兴趣,我对灿烂的秋色有兴趣。”盛开觉得后面那一句是说给自己听的。

青峦没想到盛开那么爽快,虽然盛开的课题不用像他那样常蹲野外,但缜密如盛开,一定明白一男一女去野外的接触会导致什么。青峦自己都是壮士断腕一样地决定今天提出,没想到盛开答应了。青峦很喜欢,这与他感受到的盛开一致,盛开一向是个有主见又坚持的人,而且,不会拿腔拿调。“那么,等下我的采购清单得双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清单交给盛开。

盛开也没客气,接了一看就笑道:“我没意见,你想得太周全,简直是专业水准。唯一要求,AA。”

青峦笑了一笑,应声“行”。盛开不提出AA就不是盛开,她若不是常冷冷清清地提出AA,她身边的观音兵一定人满为患。

两人就这么上路了。青峦背了大多数的辎重,在盛开的强烈要求下,他才拎出一袋食品交给盛开背。因为在他心目中,男人担负重任那是天经地义的。而那袋食品,是第一天两个人的食粮兼零食。

山路坡缓,果然并不太艰难。但毕竟还是有一定的坡度,行走时候,包的重量一分不落地全压在背上。青峦虽然看似白面书生,可从来锻炼不缀,这等山路对他而言如毛毛细雨,他只是为盛开才挑的这么缓的山坡。盛开最先兴致勃勃,还希望再分担一些青峦的负担,可一个小时之后,她开始感到背上的包原来是有分量的。原来古人老话,“远路无轻担”是至理名言。

于是,遇到秋叶绚烂的地方,他们便停步坐爱枫林晚,顺便吃东西喝水补充能量。盛开身材纤弱,本来食量不大。但是因为爬山运动了,食量有所增加。而想到吃掉一两食物,背后的重量也将减少一两,吃东西的劲头大增,尤其是看见青峦吃得多,她更眉开眼笑,那简直是替她分担啊。一点没想想,食品是AA的,青峦的食量是她的一倍,她有多不合算。

两人话题很多,专业一致本身就是优势,不知为什么,两人的爱好都有点类似。虽然这次外出盛开并没带音响,但秋风过处,山林齐响,而各色不知名的鸟儿并不畏人,跳跃着在人前欢唱引路。青峦觉得从未有过的雀跃,身上的重量简直没什么,他还可以欢快地唱歌。青峦大唱早在国内流行过的歌曲,盛开虽然不唱,但笑眯眯地看着青峦唱,最先还有点惊讶,后来便习惯了。只觉得青峦今天像个可爱的大孩子。偶尔遇到山路边一簇怒放的山花的时候,盛开还揶揄一句,“鸟语花香啊。”

直到在一条小溪边留宿,青峦赶搭帐篷,盛开掏出包中最后一些口粮铺放到野餐垫上的时候,忽然醒悟青峦把这包食品给她背的意图,原来,不知不觉间,她背上只有了两块面包,一块巧克力,一只牛肉罐头,几只水果与几包汤料调料,青峦照顾她。

秋日的夕阳带着鸟语,尽染层林。小溪边上,前前后后已经有了不少露营的帐篷,露营者年轻的年老的都有,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有人有闲情,居然背来了吉他,弹得一手好曲子,可嗓音嘶哑。好在唱的调子一点不差,听着并不觉得难受。

青峦安顿好帐篷,铺上防潮垫,扔下两只睡袋,钻出外面,见盛开早就准备好晚餐。小气炉烧开水,泡了两盒热热的紫菜汤;水果削皮切块,做成沙拉;牛肉已经罐头开启,野餐垫四角压上四块溪石。青峦看着心中暖暖的,笑道:“还有。”变戏法似地掏出煎咸鳕鱼,烤鸡翅,竟然还有自己做的四鲜烤麸。即便不是在山上,四鲜烤麸也已经够馋人,一向淡定的盛开简直是轻呼一声举筷便抢了过去,真没想到青峦会背上这些。而煎鳕鱼让盛开想到家中的油煎带鱼,非常有家的味道。

青峦自己上山的时候,往往带的东西很简单,只要能填饱肚子补充能量消耗就行。但他带着以前的习惯,以前他带着荷沅满山转的时候,他的书包里总带着荷沅的零食,靠那些零食诱惑着荷沅跟着他满山地跑。其实零食很简单,只有一些番薯片一些冻米糖之类的而已,但已足够。今天与盛开一起上山,他有点习惯性地想到要准备些什么,便连夜做了这些吃的,没想到盛开喜欢得什么似的。青峦看着真是高兴。

帐篷虽然已是同类中算大的,可终究还是旅行帐篷,空间有限,躺下以后呼吸相闻。盛开一向轻眠,本以为换床换枕会睡不着。但此刻听着流水潺潺,和青峦的深沉呼吸,好玩地试着跟青峦的呼吸保持同步,却发觉青峦呼吸的频率比她的慢,若是总跟着青峦呼吸,她得憋死。不由暗笑,一笑过后,竟沉沉睡去,睡得非常安心。反而青峦虽然君子不欺暗室,可暗室总是扰人,他睡得飘飘忽忽的,绮梦不断。

第二天的时候,盛开还是要求背一天的食粮,可是,刚迈开步子的时候,发觉全身都酸,尤其是腿,硬得跟木头似地,遇到高坎都得青峦一把拎她上去。走着走着腿才活动开来,却又有倦意袭来。她看着还背着大包的青峦依然精神抖擞,心中服气。

第三天下山,依然是青峦开车回校。盛开还想着与青峦说说话,免得他疲劳驾驶。可没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睁开眼睛时候,已经到家。看着一向沉静的盛开难得的恍惚,像个迷路的孩子,青峦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盛开的额头。盛开略微吃惊,但随即低眉而笑,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撞开车门快步回去租房。青峦微笑着看盛开走进房门,在门口时候还回身对他微笑一下,心中充盈了快乐。

从此,青峦与盛开的关系翻开新的一页。

林西韵一直关注着荷沅写的报告,看到荷沅拿出的并不怎么正轨却带着一股看得见的热情的报告,心里也挺佩服荷沅的,这么短时间又要工作,又要消化资料,还得现场调查,精力过人。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不错了。但听说他们小两口十一月时候拿下一幢七层的旧楼加紧改造为客房数为一百多间的简易功能型宾馆的时候,她惊讶了。他们怎么这么大胆,都还没做完全部评估呢。但到年底听说犹在紧张装修的宾馆已经号定承租人,并有定金到手的时候,林西韵彻底叹服。国情,看来是最不容忽视的大前提。

于是林西韵遍告亲朋好友,用荷沅的话说,上海,水深鱼多。而她又在水深鱼多后面加了两个字,鱼傻。他们约了一个亲友团,准备春节后过来上海踏看市场。

没想到王是观得知荷沅与祖海到上海发展,并已经做得有声有色后,很是好奇,他倒是速战速决,圣诞加元旦的大假,拎上行李箱就飞过来了。王是观以前来去如风都是背着双肩大包,腰上再勒一根带子,如今依他的话说,身份不一样了,再说出来商务考察,不能再那么随随便便。所以祖海与荷沅在机场接到他的时候,王是观虽然乘了十几小时的飞机,却衣服头发都纹丝不乱,依然翩翩风度,如玉树临风。

师正父母的案子一直没有下文,久而久之,祖海便也疲了。批发市场的空门都加固了,三期的工程催着加紧全面铺开了,他便越来越多的时间呆在上海。再说与荷沅新婚燕尔,天天恨不得巴在一起,分开时候都是一步三回头的,轻易怎舍得离开?既然不舍得分开,祖海当然是尽量克扣回家的时间,而将留在上海的时间抻了又抻。等十一月买下一幢旧楼用来改造的时候,他更是堂而皇之地有了留下的理由。

荷沅在西玛几个月的班上下来,总算开始渐渐变白,不过荷沅说那一定是因为上海的自来水漂白粉味特别重,她的脸是被漂白的。西玛刚刚组建,所有中国员工都是新人,不过年纪有老有少,一般而言,老的技术好,少的英语好,不过老的一般也都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所以老的大多派去外面跑市场,少的在公司负责联络。荷沅就是负责联络的一员。本来她很想跑出去的,但是结婚后思想稍微变了一点,不愿意与祖海长相思久别离,还是服从分配呆办公室里。

西玛的工作很规范,工作流程都是照着总公司的规章做,全世界统一。所有采购商品的最后选择并不是由主管拍板的一言堂,而是必须在对商品进行综合分析综合评分,甚至必须考察生产工厂的方方面面之后才得以择优录取。即便是工厂已经拿到刚刚引入中国的质量管理体系认证也不会放弃对工厂的考察。荷沅所做的工作正是综合分析评估,每天面对一台装有最新WIN95软件的IMB电脑,脑子飞速旋转。这才知道自己给祖海做的评估有点玄。为此深为祖海新买的旧楼担心,直到祖海收到承租方的定金,荷沅在了解到定金是不可退回后,一颗心才放了下来,看来,五年的承租合同可以定下了,说明祖海的这一单生意又成功了。她算了一下,五年租期,基本可以收回买楼的费用。

机场接了王是观回来,祖海开车,荷沅便哇啦哇啦与王是观详谈,告诉他她工作的西玛公司,告诉他祖海所在楼里有多少外资办事处。祖海在一边补充,偶尔遇到红灯时候,伸手握握荷沅的手。荷沅自己现在也早放开了胆子,有时候她遗漏的话被祖海补充出来,她就嘉许地伸手捏捏祖海的耳朵。两人眉来眼去,看得后面的王是观大喝倒彩。

王是观的时间比较紧,所以他也不休息了,直接上荷沅工作的大楼去看究竟有些什么公司登陆上海,又转了其他几间大厦,王是观看得惊讶不已,连说没想到,他还以为来中国的还是一些东南亚和香港台湾公司居多数,没想到世界闻名的公司已经来了那么多。后面几天,祖海带着王是观看浦东,登东方明珠,看陆家嘴崭新的高楼大厦,又回浦西兜圈,指点风格独特的建筑设计,两人很有共同语言。最后看了祖海新买正在装修的宾馆,王是观直言不讳,说装修没有特色。于是,祖海提议王是观不如过来中国发展,而王是观也正有此意,但他想他才工作没多久,经验不足,准备找人一起过来。

春节时候,荷沅被父母公婆押上婚宴,她极不情愿,哭天喊地的,但面对着父母公婆热切企盼的笑脸,她拒绝无效,只好回来胖揍不作为的祖海。揍的时候一边数落祖海这个暴发户,恨不得宣告天下他办得起象样的婚礼,很没内涵,很不低调。但祖海服务周到,你要打我洗干净了送上门,你打累了我给你按摩松骨,你要骂我不还嘴,也不往心里去,让你骂个痛快。荷沅一点招儿都没了,只得乖乖走上刑场。

豆豆应邀作为荷沅的伴娘,但她掏出名片的时候让荷沅吃惊,她现在身份并非MS重机在本省的联络员,而是一家代理公司的总经理兼法人代表。见荷沅疑问,豆豆嘻嘻地笑,又掏出一件礼物送给荷沅。荷沅看是一只小小嵌螺钿漆盒,漆盒里面衬着明黄软缎,中间放一只模样古朴的粉彩小圆盒,盒里是鲜红印泥。荷沅见了非常喜欢,亲了豆豆一下,笑道:“你的礼物最好,我最喜欢,谢谢你。”

豆豆微笑道:“我的礼物是一只小小红包,这是朱总送你的,不过里面的印泥是我照朱总吩咐,买了西泠印社印泥后填进去的。荷沅,去年若不是你因病退出,这个代理的位置不属于我。我现在这个代理公司,做的是广宁和与朱总交好的曲总公司的业务,不过若干年内我会努力拓展市场。”

荷沅想到她只是在所谓的“病愈”后打电话给朱总报个平安,这次的春节婚礼,还是祖海提醒,她才打电话向朱总报告一下,而话语中并没有强烈邀请朱总过来参加婚礼的意思。没想到,朱总会送她一件这么个合她心意的礼物,荷沅捧着漆盒有点不知所措,不知又如何评价朱总这个人。“豆豆,帮我谢谢朱总。真没想到,朱总还记得我。”

豆豆埋怨:“说起朱总对你的赏识,我现在真怨。我只要一说忙死累死,朱总总拿你压我,说让我风雨中爬个反应塔试试,偏偏我愣是不敢,男人都没几个人敢。朱总说你可惜是个女人,否则一定是个好汉,有胆气有义气。”

荷沅闻言惊诧之极,心中无法将前前后后一年来朱总给她的印象揉在一个人身上,不知道究竟是豆豆没认清朱总还是她误解朱总。她无意识地问了一句:“朱总对你还是棍棒教育?”

豆豆“嘿”了一声,道:“别提了,我再拍马屁都没用。朱总爹妈年纪大了需要就近照顾,我本着为师兄分忧解难的精神给他们在市区买套房子,结果他们住进去了,我还被朱总说太招摇,反正我怎么做都是错的。换作是你坐我这个位置也会这么做吧,可能朱总又说你是讲义气了。”

荷沅听了心中一动,心说朱总还是接受了豆豆送出的好处的。但她拉住豆豆的手,道:“豆豆,这话你别乱说,对朱总不好。”她想到师正家被偷出来的两百万了,知道那事对朱总不利。再说,她现在工作中接触多了,看到老外总是跳脚于外派业务员与工厂企业的勾结,领传来数据不尽不实,所以,她现在已经慢慢改变了看法,开始将人与事区别对待。。

豆豆笑道:“怪不得朱总说你嘴严,说我恨不得搬个大喇叭出去叫嚣。其实这是行内谁都知道的规矩,我进以前那个单位时候早已经知道了,不过是看谁做得比较圆滑,不会触犯法律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的公司全面负责采购,能没人塞你油水?嗯,这叫潜规则,对,我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嘻嘻。”

荷沅至此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朱总以为她应该懂得这么条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可偏偏她梁荷沅不懂,而且那时候她还正疾恶如仇着。如果那时候她懂那些,那么朱总对她,真是如同再造恩人,送她一条光明大道疾奔向众人无法企及的成功。祖海当初说得对,朱总提供的又何尝不是一条别样的路子呢?换作豆豆,她就接受得很好。可见,朱总当初是真正欣赏她梁荷沅。

荷沅心中真可谓极大震撼,一时感到,自己其实真的很幼稚。离祖海与朱总那样的圆滑其实还非常遥远。但她还是拉住豆豆的手用师正家的事告诉豆豆,有的事虽然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但是还是捂住为好。豆豆很以为然,感慨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如此直言不讳。

一会儿,宋妍携夫婿前来。宋妍婚后生活安定,万事顺心,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丰润的美艳,虽然她并没有胖,颀长身材在一袭纯白大衣包裹下显得婷婷玉立。进了宾馆,她的夫婿陶可笙很自然地接了宋妍的大衣,可见宋妍并没有卖给陶家,她在两家门第悬殊的情况下,一点没忘记给自己争取权利,她是个知道生存艰难,并知道因势利导,在夹缝中开出最美鲜花的人。至此,荷沅有点欣赏宋妍了。

柔道教头孔祥龙带着学校柔道队的两位师妹来,一位就是夺得过校际比赛冠军的内蒙古同学许寂寂,一位是现柔道队长。今年,孔祥龙将退伍,许寂寂将毕业,大家执手相看,都不知道未来的路该走向何方,但大家都很有信心。许寂寂已经找好工作,是她们那儿一家大型煤矿集团的办公室主任助理,据说那家公司效益很不错。荷沅虽然知道所谓助理只是名字好听,其实不过是以前的办公室文员,但现在找工作难,能进入大型集团公司是件好事。大家都留下荷沅的手机号码,相约以她为枢纽保持联络。其实那么多年来,孔祥龙虽然是教头,但与大家相处像兄弟姐妹似的,孔祥龙心思单纯,跟在校大学生一拍即合。

大多数客人是祖海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开来的车子占满了停车场,又占了旁边的人行道。荷沅跟豆豆说,奇怪祖海怎么记得那么多人的名字,不会串号吗?豆豆说她最近正苦练这项本领,发现交际场合一下叫出人名,并清晰说出两人的过往,是很占便宜一件事。荷沅想到宋妍现在从事采购,便将豆豆介绍给宋妍。宋妍为人八面玲珑,与豆豆说话很是投机。但豆豆一转背便说宋妍太过功利,至于功利在哪儿,豆豆忽然说她现在听荷沅的话得保密了。搞得荷沅没办法。不过也知道豆豆不想在她面前揭露她旧友的雅意。

春节过后,似乎是轰轰烈烈归于平淡,人们踩着鞭炮的残骸又得迎着西北风上班挣食,人生一曲周而复始。

林西韵一过元宵便率众过来,她现在的打扮高级时髦,说话虽然依旧柔软,可整个风格蓄势待发,整一职业女性风韵。不过她说起英语的时候一点不柔软,荷沅怀疑是台湾国语发音比较娘娘腔的缘故。他们一行的考察并不只是如王是观那样走走看看,他们调查得很深入,而且还涉及到上海周边地区的政策环境。祖海让赵定国一路陪同跟随,顺便取经。如今上海海纳人添了几个,车子变成四辆,祖海彭全赵定国各一辆桑塔纳2000,而荷沅开祖海原来的普桑。当时那么决定的时候,彭全与赵定国都要求与荷沅换车,祖海与荷沅都没让。

林西韵他们整整考察了半个月,赵定国也整整听了半个月的夜会,林西韵做事大方,都没撇开赵定国开私会。辗转回来上海,林西韵要求租下祖海空置的五百平方办公区,并付下定金请祖海帮忙装修,他们的家族准备过来投资,以上海为龙头,辐射长三角地区发展实业。赵定国后来说,林西韵那个家族看来实力不小,开会时候不断打电话,什么叔叔伯伯的拎出来有一大串。

私下里,荷沅与林西韵好好说了一晚上的话,两人都感觉自己变化太大,以前珍惜爱情两眼晶莹的日子回想起来似乎有些傻。那些对话,荷沅说出来的时候,两人拥着被子狂笑,今生今世,估计再不会说那些酸溜溜的话了。但,又美好得不象话,都知道回不去了,可她们也不想回去,她们更珍惜现在思虑成熟越来越能自我操控的人生。

师家的事,在春风化雨前悄悄地了结。他们利用职权接受上市公司原始股购买权的馈赠,虽然有证据证明其中合法交易,但此事影响太大,师正的父亲还是收到党纪处分,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去太显眼,被降级调到新成立的一家省属企业当老总,那家企业,油水较大,算是有人弥补师正父亲咬牙不说的官职损失。洪青文承担下所有解释不清的款项,一口咬定都是她接受的要求分配工作者的贿赂,说家中从来都是由她理财,丈夫从来不管家务。并以离婚与师正爸撇清关系,保住一个是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尘埃落定,师正算是看透人情冷暖,不等设计院领导为难地与他商量,便自动辞了装修公司老总的职务,到人生地不熟的上海打工。上海水深鱼多,并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往,他可以从头开始凭本事吃饭。

很快,他便被一家新开业的美国设计公司驻上海办事处录用。上班第一天,他看到,他的顶头上司是个年轻的美籍华人,上司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名字叫做王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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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一九九六年深秋的周六,难得的是荷沅不用上课,祖海不用应酬,两个人一起在家。不过两人不在一个房间,祖海尽量将电视开到最轻,免得吵到书房里面看书的荷沅,但拒绝荷沅将书房门关上方便他尽情看电视,因为他想一扭头就可以看见老婆,他喜欢那种随处随时可见荷沅的感觉,仿佛那样才不辜负他马拉松式的艰难追求。

可祖海终归不是个喜欢看连续剧的人,一个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竟比坐在老虎凳上都难受,扭来扭去地转换着角度,更别说将频道也换来换去。过一会儿实在看得无趣,将电视一关,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包冰黄桃在微波炉里面热一下,想到平时荷沅都是往里面倒了不知什么甜兮兮的东西,他便在冰箱冷藏区找了一下,发掘出一盒三花淡奶油,祖海将黄桃块一分为四,浇上淡奶油,插上银叉,向荷沅献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