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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把下巴搁在叶荣秋的肩窝里:“我告诉他你是我重要的人,也曾经是山寺先生的学生,他就让我带你一起走。”

叶荣秋问他:“他最后叫住你又说了一句什么话?”

黑狗说:“他说如果我再见到山寺先生,告诉他,他的画很棒,请他继续画下去。”

叶荣秋没说话,抱住头把脸埋进膝盖里。过了一会儿,他带着哭腔说:“怎么说打就真的打过来了呢?我们的军队挡得住他们吗?宏宇哥他们还在旅店里,他们能跑掉吗?”

黑狗自嘲地叹了口气:“战争,这就是战争,不说打就打,难道还约法三章带着军队友好地走进来吗?要是日本人都是宋襄公,这仗也不能打成这样。”顿了顿,又苦笑道:“可我们中国人都是宋襄公,敌人都打到门口了,却还在为那点钱财磨磨唧唧,不等别人渡了江,冲到了家门口,我们都不知道仗已经开打了。”

这时候黑狗已经不捂叶荣秋的耳朵了。那枪声不再是隐隐约约,密集的枪声虽然是从远方传来,但也能听得很清楚,捂耳朵也挡不住。

叶荣秋开始小声啜泣。

黑狗抬头望着凛冽的月色,心里很压抑,找不到一个发泄口。

突然,叶荣秋小声问道:“阿黑,你讨厌日本人吗?”

黑狗有一阵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不晓得。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十年前,皇姑屯事件爆发,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了,咱那里反日的情绪很凶,山寺先生出门都不敢开口,怕叫别人看出他是日本人,让人打死了。他人不坏,他只想画画,不想打仗。他本来想逃回日本的,可是他舍不得走。有一句话,‘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这句话我还记得,不是我的国文老师教给我的,是山寺先生从书上看到教给我的。”

“你不讨厌他们。”叶荣秋哽咽道:“可是我讨厌他们。”

黑狗摇摇头:“不晓得,不是讨厌不讨厌,是不晓得,因为你说的是日本人。日本有很多人,有像山寺先生一样的,也有在南京杀了几万个中国人的。我讨厌战争,我讨厌打仗,刚才那两个人放了我们,但是他们很快要去杀别的中国人,因为他们在打仗。”

密集的枪声始终没有停下来,叶荣秋也哭的停不下来。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象城里的光景,那会让他崩溃。

黑狗闭上眼睛靠在树干上,眼睛很涩,但是流不出眼泪。他喃喃道:“我不讨厌日本人,但我恨日本军人,日本鬼子。他们拿着枪踏上中国的第一步,我就恨他们。他们炸死了娥娘,炸死了小花,炸死了欧阳青,打死了很多人。他们挑起了战争,我恨他们。”

叶荣秋转头扑进黑狗的怀里,抱着他哇哇哭了起来。

黑狗抱紧了他的背,两人紧紧相拥。那枪声不仅让叶荣秋感到颤栗,于黑狗亦然。枪声突然轻了下来。但是很快,枪声又响了,是比刚才更惨烈的交火,甚至隐隐约约有炮弹爆炸的声音,残酷的响声折磨着叶荣秋和黑狗的耳膜。黑狗抱着叶荣秋,安慰道:“莫怕,我不丢下你,等他们打完了,我再送你回重庆,不走了。”

叶荣秋拼命地点头。

枪炮声一直持续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停下了。叶荣秋和黑狗又在树林里躲了几个小时后才敢出去。他们不敢走大路,也不敢回安庆找周宏宇他们,只能挑偏僻的小路往西走,但求快点离开战火蔓延的地区。

他们走了很久,天已经亮透了,叶荣秋的脚步开始踉跄。他提心吊胆听了一整晚的枪声,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什么都没吃,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精神已快到达极限。他虽然没有胃口吃也没有心情睡,但是身体的确已极度疲劳。黑狗扶着他到路边坐下,解下水壶递给他:“休息一会儿再走。”

这个水壶还是那个行军水壶,黑狗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壶水。

叶荣秋接过水壶掂了掂,发现里面的水很充足,于是大口喝了两口,将水壶还给黑狗:“谢谢。”

黑狗也喝了几口水,然后将水壶收了起来。

两人在路边坐了几分钟,正打算继续赶路,突听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立刻紧张起来,叶荣秋死死抱住黑狗的胳膊:现在他不怕死,因为要死也逃不过,但是他怕和黑狗分开,他害怕一个人死或者一个人活。

转眼那行人就出现在黑狗和叶荣秋的面前,那是一支部队,但是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残兵败将,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还有很多伤员。黑狗和叶荣秋都松了一口气:那些人穿的是国军的服装,不是日本人,是中国军人。

为首的军官走上前打量黑狗和叶荣秋,黑狗看着他,觉得他有点眼熟。那军官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黑狗站了起来:“军爷,我们是刚从安庆逃出来的……”话还没说完,那个行军水壶从他身上掉了下去。

“逃兵?”那名军官接住了他的话。

黑狗一愣:“啥?不是,我们是从……”

那军官却突然暴喝一声:“刘文!把这两个逃兵给我抓起来!”

黑狗和叶荣秋都愣住了。从队伍里冲上来两个士兵要捆他们,叶荣秋挣扎着叫道:“不是,我们不是逃兵,我们是老百姓!”

那军官冷笑着指着掉在地上的行军水壶说:“不是逃兵,这是什么?妈的,老子生怕最恨的就是逃兵!都捆起来,给我带走!”

第37章

叶荣秋和黑狗万没想到,从日本人手底下死里逃生,却让自己的军队给抓住了。

不由分说让人把他们捆起来的军官叫做顾修戈,几天前的晚上他们和他在旅馆的楼上楼下打过一个照面,他们还记得,可惜他不记得了。

黑狗是既来之,则安之,他知道挣扎也没有用,所以被军人们捆了以后他就老老实实不反抗,因此他也被捆的松一点;叶荣秋则是受了惊,不断挣扎反抗,结果被人闷了一拳不说,还把他捆得格外的紧。捆他的人见他不老实,要把他踹老实,刚一抬腿,被黑狗的长腿给架了回去。黑狗笑嘻嘻地说:“军爷,他身体不好,您见谅。”

被黑狗架住的那家伙不可思议地低头盯着黑狗的腿。黑狗身手非常敏捷,力道掌握的也很好,意在制止他,倒没有不知死活地踢疼他,看起来像个练家子。那人非常恼怒,正欲教训黑狗,那个叫刘文的走了上来,把他拦下来,低声道:“郭武,别打了,赶紧走吧。”

叫郭武的啐道:“逃兵还敢讨价还价?”

叶荣秋委屈极了:“我不是逃兵!”

顾修戈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在前面大叫道:“还没好啊?等着鬼子舔你们屁股呢?快跟上!”

郭武只好咽下一口气,用力推了叶荣秋和黑狗一把:“快走!”

黑狗走到叶荣秋身边,他的手被捆住了,于是他用肩膀抵住叶荣秋的肩膀,低声说:“大侄子,怕啥,表叔叔在这呢。”

叶荣秋委屈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镇定自若,心多少安定一点,又怕再被人打,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走。

黑狗边走边默默观察这支队伍。这支队伍也就一两百来个人,其中五分之一是伤员,不过看起来是正规队伍,比当初欧阳青带的那支好多了,起码人人身上都背着枪和被褥,每个人也都带着头盔,看神情都不是懵懂无知的新兵蛋子。黑狗不是很看得懂军衔,从肩章和军服上看,顾修戈无异是地位最高的一个,而刘文郭武两个人与其他人也不一样,看起来军衔更高一点,队伍里的人也都比较顺从他们两个,不过他们两人之间看起来不大对付,刘文倒还好,郭武走路时会时不时故意挡了刘文的道,刘文往往都是忍让。

顾修戈带着一群残兵弱将又走了好几个小时,叶荣秋已经走得摇摇欲坠时,他们终于停下,顾修戈下令道:“扎营!”

于是人们四散开来,不一会儿就扎出了几个行军帐篷。几名士兵把叶荣秋和黑狗丢进了一间帐篷里就走了。他们听见外面叮叮咚咚,是士兵们在扎灶做饭。

叶荣秋挪到黑狗身边,依着他的肩,害怕地问道:“阿黑,他们会怎么对付我们?”

黑狗摇了摇头:“莫怕,日本人都没拿我们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叶荣秋小声抱怨道:“他们好不讲道理,一个水壶就认准我们是逃兵!”

黑狗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刘文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两份粮食,放到黑狗和叶荣秋面前,然后掏出一把匕首替黑狗和叶荣秋松了绑,说:“吃吧,吃完了我审你们。”

叶荣秋恼怒地瞪着他,继续重申:“我们不是逃兵!”

黑狗压住了他:“成了,先吃饱再说。”

叶荣秋很听黑狗的话,虽然恼火,但还是暂时闭了嘴,把碗端起来向嘴里扒饭。

刘文很耐心地等到他们都吃完了,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个黑狗掉落的水壶。叶荣秋一看见它又激动了,虽然被黑狗抓着手,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们不是逃兵,我们是从安庆逃出来的老百姓,我跟亲戚到安庆做生意,几天前我见过你们,我俩就住在江附近那个徽阳旅店里!”

刘文指着水壶上刻的字说:“你们或者不是从安庆下来的逃兵,但也是逃兵。这上面都有编号,十三师运输营三连,一个多月前,在行军路上遭到日本人轰炸,整一连的人或者罹难,或者当了逃兵。”

黑狗终于开口:“日本人轰炸的时候那支队伍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亲眼看见他们的轰炸。运输营少尉排长欧阳青,当时是他带队,他被日本人炸断了腿,我想救他,我背着他去了长乐坪镇,但是没进镇子他就死了。水壶是我从死掉的士兵身上捡的。”

刘文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叶荣秋忙开起了重庆腔:“我们是重庆娃子。不信你去问到起,我家里面是做生意的,卖布的叶家,我爹叫叶向民,我哥叫叶华春,我叫叶荣秋,江北的人都晓得。”

刘文沉吟片刻,依旧不置可否,转向黑狗:“那你呢?”

黑狗说:“我是他表叔叔。”

叶荣秋又补充道:“你不到重庆,到宜昌去问也好的,我是跟周家来的,周宏宇是我哥,周家当家的叫周博海,是我伯父,我们是来谈生意的,真的没当过兵。”

刘文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你们等等。”说完就揭开帘子出去了。

黑狗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走到帘帐口往外看。外面站着两个持枪的士兵把守着,看来是没打算让他们有逃走的机会。

黑狗又走回叶荣秋身边坐下,叶荣秋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他。黑狗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揽进怀里。不等黑狗叫他别怕,叶荣秋主动说道:“有你在,我不怕。”

没多久,帘子又被揭开,这次走进来三个人,打头的是顾修戈,后面跟着两个人,分别是刘文和郭武。顾修戈身上透着一股流氓匪气,看起来不像个正经军官,倒像个土军阀;刘文始终是沉静内敛的,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郭武则一看就是个粗人,凶狠和傲慢都写在脸上。叶荣秋显然比较惧怕郭武,因为他已经挨过郭武的拳脚。可是黑狗不怕郭武,他以前在黄三爷手下办事的时候像郭武这样的人见得很多,这种人虽然蛮横,但是最没有心眼,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他反而比较担心顾修戈和刘文。

顾修戈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二郎腿一瞧,还真是一副土匪样。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黑狗和叶荣秋,像是猎人在打量猎物:“重庆人?读过书没?”

叶荣秋说:“我是大学生!”

黑狗想了想,说:“读过一点。”

顾修戈点点头,不管黑狗,盯着叶荣秋问道:“大学生?叫什么名字?”

叶荣秋老实地说:“叶荣秋,字茂实。”

“哟,还有字。”顾修戈回头对着跟刘文和郭武嘿嘿直笑:“听见没,还有字呢,真是读书人啊!”

叶荣秋见他态度随和,以为他已经知道弄错了,以和自己聊天套近乎来化解尴尬,因此便恢复了往常的气势,腰背也挺直了。

顾修戈又把头转回来,笑咪咪地问道:“大学生,你在大学里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儿啊?”

叶荣秋说:“我是学管理的。学校里什么都教,数学物理地理,但我更喜欢文学。”

顾修戈点点头,又问他:“洋文学不学啊?”

叶荣秋不无得意却故作谦逊地说:“当然,我曾经代表学校接待过外宾。”

他们两人对话的时候,黑狗一直皱着眉若有所思,这时候突然捏了捏叶荣秋的手心,叶荣秋不明所以,他对着叶荣秋微微摇了摇头,叶荣秋还是十分莫名。

顾修戈又笑了:“好啊,学过洋文好啊,洋人的玩意儿先进,学过洋文,就能学先进玩意儿。”

顾修戈自顾自热络的很,站在他身后的刘文郭武,一个要笑不笑,一个嗤之以鼻。叶荣秋看着他们各异的神情,逐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顾修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土烟,取了根叼在嘴里,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铁制的打火机,点上烟以后把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听说你家是做生意的?布料生意?在重庆很有名?”

叶荣秋微微皱眉:“只是小本买卖。”

顾修戈却好像没听到他这句,自顾自往下说:“那你不就是个大少爷?”

叶荣秋愣了愣:“不……”

顾修戈是压根没管他什么反应,唱戏似的从椅子上蹦下来,卑躬屈膝一脸谄媚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少爷,少爷,小的多有得罪,您请上座。”

叶荣秋完全被他弄懵了,刘文和郭武还是笔笔直地站在椅子后面,一点惊诧的神情也没有,好像对他们主子肚子里打的算盘清楚的很。叶荣秋无措地看向黑狗,黑狗紧皱着眉,眼神也很迷惑。

谁知道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顾修戈又变了脸,指着叶荣秋的鼻子凶狠的大骂道:“你是不是就等着老子这么说呢?王八蛋!肚子里有点墨水了不起?家里有两个破钱了不起?还不是他妈的当了逃兵?郭武!把这逃兵给我毙了!”

郭武立刻拔出佩枪冲上前顶住叶荣秋的脑袋,手指扣在扳机上,只要稍一用力,叶荣秋的脑袋立马就会开花。

叶荣秋吓得尖叫起来,要往黑狗身后躲,但是他一动郭武就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然后用枪管子死死顶住他的额头,不准他动。

叶荣秋又愤怒又惊恐地大叫:“我不是逃兵!我不是!不!不要开枪!”

黑狗也傻眼了,身子往叶荣秋那方向倾了倾,又打住了。

顾修戈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绕着叶荣秋走了两步,啧了几声,又转过头看着黑狗,要笑不笑地说:“你是他亲戚?你大多年纪了?怎么看着跟他年纪差不多,他却是你大侄子?”

黑狗很沉着地说:“远房亲戚。”

“哦。”顾修戈拨了拨手上的打火机,表情又恢复了刚才的热络:“你叫什么名字?”

黑狗看看洋洋得意地用枪指着叶荣秋的郭武,再看看笔挺地站在那里的刘文,最后目光回到顾修戈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去,问道:“看来军爷是不打算放我们走了?”

顾修戈还是笑笑的,一副无赖样:“被我抓回来的逃兵,岂有放走的道理?既然被我抓到了,我就要处置!”

黑狗又叹了口气。他低着头有一阵没说话,似乎在考虑什么。郭武有点急了,想冲过去逼黑狗开口,可他手里的枪还抵着叶荣秋。顾修戈和刘文倒是很耐心。

黑狗做了漫长的考虑,终于把什么东西理顺,然后抬起头,微笑地看着顾修戈:“报告长官,我叫钟无霾。”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顾修戈等人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从容,还从军爷改口成了长官。而最吃惊的却是叶荣秋。他不可置信地叫道:“阿黑?”然而他一开口,郭武就加力把他压了下去:“闭嘴!”铁制的枪管重重压着叶荣秋的额头,疼的他五官都皱了起来。

“钟、无、霾。”顾修戈重复了一遍。

黑狗说:“大义无霾的无霾。”

顾修戈又重复了一遍:“钟无霾,好名字。”

黑狗无所谓地笑笑:“不过大家都管我叫黑狗。”

顾修戈眉头一耸:“这么好得名字干嘛浪费了?老子想要还没有呢!就叫钟无霾!”

刘文上前一步,向黑狗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团长。”

黑狗从善如流地叫道:“团座。”

顾修戈问他:“学过洋文没有?”

黑狗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顾修戈看看黑狗,又看看叶荣秋,点点头:“行,那就这么着吧。叶荣秋,钟无霾,这两个逃兵被我抓到了,现在正是战时用人之际,本团座宽大处理,就不毙了。罚……禁闭三天!刘文,你去把他们两个人的军籍调到我们团里来。行了,走了!”

叶荣秋终于慢慢觉出味儿来了。这顾修戈不是不明白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而是故意装疯卖傻,想逼他们参军!这哪里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军队,这压根就是土匪!把人逼上梁山的流寇!叶荣秋只觉惊怒至极,然而枪眼就顶着他的脑袋,郭武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叫他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顾修戈先走出了帐篷,刘文立刻跟了出去,帐篷里就剩下黑狗、叶荣秋和郭武三个人。郭武蹲下身,用轻蔑地眼神看着叶荣秋:“咋,是不是瞧不起咱当兵的?你当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子顶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酸腐书生!”

叶荣秋又惧又怒:“你!你们!土……”

郭武笑了:“想说土匪是不?咱团座还真就是土匪出身,可土匪出身我们也打鬼子啊!”他把枪抬起来一点,“我不管你以前是个啥,现在你就是个兵了,你要出去一步,你就是不折不扣的逃兵!”

叶荣秋用仇视愤恨的眼神死死瞪着他。

郭武站了起来:“还想跑不?”

叶荣秋还躺在地上不敢动,黑狗挪过去,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连滚带爬到了黑狗的身边。

郭武说:“当了兵的人有很多种死法,但就只有一种活法,那就是打胜仗,荣归故里。”

叶荣秋抓到了黑狗,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底气,不服气地辩道:“可我不是兵!你们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我可以告你们!”

郭武嗤笑一声,举起枪顶到叶荣秋的脑门上:“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叶荣秋惊恐地张大嘴,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砰!”

只听一声巨响,黑狗的瞳孔猛地收缩,叶荣秋脸色惨白,直挺挺地倒进了黑狗的怀里……

第38章

郭武对着叶荣秋放了一枪,然后便吊儿郎当地出帐篷去了。黑狗和叶荣秋都受惊不小,叶荣秋眼神都涣散了,整个人僵得跟个木头似的,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不动。黑狗吓得在叶荣秋身上一通乱摸,没摸到血也没摸到伤口,冷静下来想想,刚才郭武那一枪只听见响声,他确实没看见有东西从枪口里飞出来。

那是一枪空枪。

黑狗松了口气,拍拍叶荣秋的脸:“喂,没事吧?”

叶荣秋跟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黑狗说:“没事了,他那枪没子弹。”

叶荣秋好像听不见,眼神还是散的。刚才那枪是贴着他脑壳开的,开枪时的巨响差点把他耳膜震破,黑洞洞的枪口一个变十个在他眼前飞来飞去。他的魂儿被吓散了。

黑狗试图替他把他的魂召回来,拿手在叶荣秋眼前晃了半天叶荣秋眼睛里的焦距还是没能对上。他没法了,只好出狠招,把叶荣秋抱进怀里,用力捏了捏他的屁股:“喂!”

叶荣秋就跟个人偶似的随他摆弄。

黑狗出这杀手锏还是第一次失效,心里很不服气,于是把手伸进叶荣秋的裤子里,直接肉贴肉地抓他屁股:“喂,醒醒了。”

叶荣秋还是没啥反应。

黑狗弄了一会儿,把手从叶荣秋的裤子里抽了出来,骂道:“狗日的,劳资都硬了,你还软的跟滩泥似的。”

没办法,黑狗只好把叶荣秋抱进怀里,哄孩子似的轻轻晃:“叶荣秋,大侄子,阿白,没事啦,阿黑在这儿呢。”

叶荣秋终于渐渐有了反应,抬起眼,眼神像是迷路的小动物,哑声叫道:“阿黑?”

黑狗连忙应道:“嗯。”

叶荣秋缓缓向他张开双手,黑狗忙弯下腰,叶荣秋搂住了黑狗,哽咽道:“我以为我死了。”

黑狗重重叹了口气:“死不了。”

叶荣秋抱着他呜呜哭了起来:“你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你不要我我就活不了了。死我也要跟你一起死。”

黑狗没话说,只能轻轻拍他的背,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兜兜转转,他又跟叶荣秋绑在一起了。他做叶荣秋的英雄做的上瘾,戒都戒不掉。叶荣秋有那么多的不好,可他都喜欢,因为叶荣秋需要他。七八年了,从来没有人这么需要他,证明他的存在有多重要,证明他当年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吃了那么多苦是有意义的。

叶荣秋哭够了,抽抽嗒嗒地从黑狗怀里退出来,捂着自己的屁股问他:“你刚才为啥摸我屁股?”

黑狗好笑地抹掉他脸颊上的泪珠:“生气了?”

叶荣秋摇摇头。

“咦?”黑狗很是稀奇:“你不是三贞九烈,最讨厌别个摸你屁股吗?”

叶荣秋又摇摇头:“我讨厌别个羞辱我。”

黑狗乐了:“不羞辱你就可以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