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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左右张望,摆摆手道:“你快走吧,去找你的同伴,我还有事要办。”

叶荣秋跟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住哪里?”

黑狗吊儿郎当地说:“居无定所,怕哪一天睡着觉就被中国人给杀了。”

叶荣秋问道:“那我怎么找你?”

黑狗看起来对此毫无兴趣:“你找我做啥子?要是跟你们赤匪扯上关系,皇军不会放过我的,我可不想被他们抓去刑讯逼供。”

叶荣秋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如果我碰上危险,想找你怎么办?”

黑狗怔了怔,脸上终于露出迟疑的神色。

虽然只有一会儿,但叶荣秋已觉得欣慰了。

可惜片刻之后,黑狗还是不耐烦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叶荣秋手里抽了出来:“你娃自己小心点,你要是真落到日本鬼子或者国民党,我想救你也救不了。我走了!”

黑狗说走就走,当真没有半分留恋。叶荣秋倒是不想放他走,可是他的同伴们还等着,如果拖久了他担心他的同伴为了营救他而去以身犯险。就犹豫了这一个当口,黑狗已经跑到路口,一闪身,人就不见了。

叶荣秋无法,只得先去他们约定的见面地点。

来到那家民居前,叶荣秋按照之前约定的暗号敲门,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出来开门的人是唐长天。他看见叶荣秋,连忙把叶荣秋拉进院子关上了门:“快,快进来。”

叶荣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人都回来了吗?”

唐长天皱眉,重重叹了口气:“唉!”

他这一声叹气,立刻让叶荣秋的心揪了起来。

叶荣秋跟着唐长天走进屋子,见屋子里除了他和唐长天之外只有三个人,周书娟已经回来了,另外还有两个邱进步手下的士兵,其中一人腿上中了枪,正在流血,周书娟蹲在他身前给他处理伤口。

而邱进步和小赵却不见人影。

唐长天说:“牺牲了两名同志,他们被日军的子弹击中了,我们连收尸的机会都没有。邱班长和小赵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他们人呢?”

叶荣秋双眉紧锁:“……我们走散了。”

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重,有一阵子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周书娟道:“可能他们先找别的地方藏起来了,暂时不方便露面。”

叶荣秋在椅子上坐下:“但愿如此!”

这还没出城,他们已经牺牲了两个人,小赵和邱进步更是生死未卜。而且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日军会加大守城的力度,他们一时半会儿很难再混出去了。谁也不知道任务的下一步该怎样执行,只能先在原地守着,等有小赵和邱进步的消息再说。

刚才的情况有多惨烈,叶荣秋躲在旧宅里没有目睹,但是听外面的枪声也知道周书娟他们经过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追捕。

叶荣秋走到受伤的士兵身边,只见他大腿上血肉模糊的一块,他甚至看不出伤口在哪里。这家伙名叫李七八,年纪才十六,还是个孩子。他眼睛里含着泪花,仰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叶荣秋:“政委,对不起。”

叶荣秋怔了一怔:“为什么道歉?”

李七八黯然:“是我没能制伏那个鬼子,让他开了枪,引来那么多人。是我害死了锄头和小三。”

锄头和小三,是阵亡的两个士兵的小名。

唐长天又叹了口气:“我劝过他了,不是他的错。”

叶荣秋点头:“不是任何人的错,你别自责。要怪就怪鬼子太可恨,等你养好了伤,我们为锄头和小三报仇。”

唐长天的话对李七八不起作用,但是叶荣秋是政委,他的话李七八听。李七八重重点了下头,擦干了眼泪。

今天的事,的确不能怪任何人,要说的话,叶荣秋也有责任。那三个日本鬼子对周书娟出手,他们的确不可能不救,但如果不是叶荣秋冲动地推开了那个鬼子,他们其实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当时唐长天已经偷偷把刀藏在袖口了,他们可以先假意害怕退走,然后趁那几个鬼子不备的时候从背后偷袭,这样一来避免了正面冲突,鬼子根本就没有开枪的机会。李七八当时跟那个鬼子缠斗,因为他去捂那个鬼子的嘴反而给了鬼子鸣枪的机会,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换了谁都未必有更好的办法。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想出下一步的对策才是最要紧的。

叶荣秋问周书娟:“他的伤还好吗?”

周书娟正拿湿布清理李七八伤口周围的血迹,听了叶荣秋的问话她点了点头:“幸好鬼子的武器穿透力很强,子弹贯穿了他的腿,但是没有伤到骨头,腿能保住。”

听了这话,叶荣秋终于感到些许欣慰。

周书娟在治疗伤兵,唐长天在想办法,叶荣秋对武昌的地形一点都不熟悉,他什么也做不了,走进了一间无人的房里发呆。

今天他所经历的一切,都糟糕透顶。而这其中一半,是黑狗给与他的!

当他发觉将他拖进屋子救了他一命的人是黑狗的时候,那一刹那,除了吃惊、欣喜之外,他甚至有种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又一次,黑狗在危难之际救了他。他甚至觉得,只要遇到了黑狗,一切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黑狗一定有办法解决。什么战争,什么任务,黑狗都会引领着他顺利解决!

然而,在随后的那一小时里,叶荣秋之前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

黑狗为什么要跟他说那种话?那些一定都是假的,都是虚伪的,可是黑狗为何不对他说实话,不把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他看?黑狗不信任他?竟然连他都不信任?!

甚至在他说出如果自己有危险要向黑狗求助的话之后,黑狗虽然迟疑了,却还是拒绝了他。如果真的把他视作大麻烦,为什么还要救他!

更令他难过的是,对于久别重逢一事,激动的、喜悦的、伤心的人仿佛都只有他一个,而黑狗只是个看他唱戏的观众罢了!丢下自己离开的时候,黑狗甚至没有半分不舍!

五年啊!整整五年啊!他这五年提心吊胆难食难寝的日子,对于黑狗来说到底算什么?!

过了一会儿,唐长天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你还好吧?”

叶荣秋抹了把脸:“我没事。”

唐长天问道:“你和邱班长他们是在哪里走散的?如果到晚上他们还不回来的话,我打算出去找找,他们也许需要帮助。”

叶荣秋愣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武昌的路,他并不认识,和邱进步小赵分开的地方,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后来是黑狗把他带到了他认识的地方他才自己回来的,走路的时候因为他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底是怎么走的。

唐长天观察着他的脸色:“你记不清了?”

叶荣秋尴尬地点了点头。

唐长天没说什么,只留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吧”就转身出去了。

不幸中的万幸,到了深更半夜的时候,邱进步和小赵回来了。

听到敲门的暗号,唐长天立刻去开门,其他人躲在屋里等着,看到进来的人是邱进步和小赵,大家都松了口气。

邱进步受伤了。

他们虽然成功躲过了日军的追捕,但是邱进步被一颗子弹射中了腰部。白天的时候,城里还有巡逻的日军,邱进步怕血迹出卖自己的行踪,和小赵躲在一间仓库里躲了一天。

众人围上来,看见邱进步被血染湿的衣服,都是一愣。唐长天端着蜡烛往地上看,邱进步虚弱地说:“放心吧,我这一路回来很小心,没让血流在地上。”

周书娟上来扶住邱进步,骂道:“放什么心,你的血都快流干了!”

邱进步被人接手,一直扶着邱进步的小赵腾出双手,立刻眼泪汪汪地扑过去抱住叶荣秋,哽咽道:“政委!我担心死你了!还好你没事!”

叶荣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没事。”

“啊!”只听周书娟一声惊呼,小赵回头,看见邱进步重重地往地上倒去。他凭着意志力撑到现在,终于晕过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邱进步抬起来搬到床上,周书娟劈头盖脸地问小赵:“子弹呢?”

小赵愣愣的:“什么子弹?”

周书娟指着邱进步的伤口:“打中他的子弹!”

小赵这才明白:“……还在他身体里。”

周书娟匆忙地扒着邱进步的衣服:“我要动手术,必须立刻把他身体里的子弹取出来!长天,你去烧热水,茂实哥,”她抽出一把刀丢给叶荣秋,“用火消消毒,我给他开刀!”

众人没有任何异议,立刻按照周书娟的指示行动起来。他们是见惯生死的人了,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严峻。虽然邱进步暂时没有死,虽然他不能失去更多血了,但如果让子弹留在他身体里,很有可能会游走伤害内脏,哪怕冒险,也要先把子弹取出来再说。

至于一些重要但愚蠢的问题,没有人问——他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条件之下,心里都明白,药是肯定没有的,开刀的唯一条件就是一把干净的刀和周书娟的双手。

周书娟在大学里辅修过医学,至于临床的经验,她也毫不缺乏。这几年在抗战区,她摸爬滚打着给不少伤员治过伤了,比起理论经验,更需要的是敢下决断的勇气。从这一点来说,周书娟就如她的假名一样,她和男人一样坚强,甚至强不过了不少男人。

众人把自己能帮的忙都帮完,开刀的事情他们就插不上手了,只能等周书娟告诉他们结果。

叶荣秋嫌屋子里的血腥气让人胸闷,他没有在旁边围观,而是走到院子里发呆。

过了一会儿,唐长天也跟了出来,在他身边坐下。

“你们恐怕还要在城里多逗留一阵了。”唐长天说。“国军运送火炮的日子原本定在十天以后,不过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日军的守备肯定会加强,他们的日子恐怕也会推迟,你不用担心延误了任务。”

叶荣秋点头:“和我所愿。”

第106章

之后的几天里,唐长天和周书娟不许叶荣秋出门,让他在地道里照顾邱进步。

发生了之前这样的事,城里日军的守备加强了不少,难免有在骚乱时见过叶荣秋的,为了保证叶荣秋的安全,他们只能把叶荣秋藏起来。但是谁都不出门也是不可能的,家里的粮食会吃完,何况还有两个受了枪伤的伤员,总要有人出门采买点东西,他们还要想办法跟城里的其他地下党员取得联系,汇报情况,寻找出城的机会。

于是这天大清早,周书娟帮唐长天剪了个头发,替他改变了一下打扮,唐长天就出门去了。

手术之后,邱进步昏迷了足足两天。他失血过多,好在周书娟这里有些简陋的医疗设备,而叶荣秋跟邱进步血型相同。虽然达不到卫生条件,输血的瓶子也是由酒瓶清洗之后改装的,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周书娟给邱进步进行了输血。叶荣秋一口气抽了六百多毫升的血输给邱进步,也是邱进步命大,竟然挺了过来,现在已经能自己动手吃东西了。

唐长天出门去了,周书娟在给城外的党员发送电报,叶荣秋在地下室陪着邱进步聊天。

邱进步喝过稀粥之后,开始询问叶荣秋之前发生的事。

“那天你是怎么回来的?”邱进步问叶荣秋。“我跟小赵翻墙之后,就找不到你的人影。那条街你没去过,我和小赵担心你迷路,天黑之后又去哪里找了一圈,找不到你,只好自己回来。”

叶荣秋沉默片刻,隐瞒了遇见黑狗的事:“我翻过墙之后,马上就有鬼子追过来了。我为了躲鬼子,没办法停在那里等你们,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追捕结束,我问了个老百姓,自己找回来的。”

邱进步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知道你想找你的朋友,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吧。等风声过去,我们就要马上出城。”

叶荣秋苦笑:“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叶荣秋起身:“我去院子里透透气。”

叶荣秋上了地,小赵他们几个人在房里午睡,他轻手轻脚地绕过他们,来到院子里坐下,盯着大门发呆。其实他很想出去走走,那天逃命的时候他戴着帽子,日军未必看见了他的长相,何况武昌那么大,怎么就一定碰到那天的日军呢,他也可以像唐长天一样乔装打扮。这几年他什么都经历过了,已经不是那个永远躲在别人身后需要别人保护的二少爷了。如果这里是重庆,他肯定偷偷溜出去了,可惜这里是武昌,他就算能出去,不认得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黑狗,万一走失了找不回来才是真的坏了大事。

过了一会儿,周书娟也出来了。

叶荣秋问她:“电报发完了?”

周书娟说:“发完了。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地道里太闷了?”

叶荣秋点头:“是啊。”

周书娟说:“你前几天给邱班长输了那么多血,你应该回去多睡一会儿。”

叶荣秋说:“睡不着。”

周书娟在他身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叶荣秋问道:“你在武昌这些年,跟山寺幸打过交道吗?”

周书娟愣了一下,说:“有。那家伙很狡猾,我们进行过对他的暗杀行动,但他提前得到了风声,被他逃脱了。”

“走漏了风声?”叶荣秋看了她一眼:“党员里有叛徒?”

周书娟又怔了一下,皱眉说:“总之那家伙真的很狡猾。”

叶荣秋问她:“你知道黑狗吗?”

周书娟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你那个朋友吗?那天陪你到武汉来找我们的。”

叶荣秋点头。其实他不确定周书娟有没有见过黑狗,黑狗把他送到周家当天晚上就走了,都没有一起吃饭。

周书娟说:“我听我大哥说过,那天好像就在我家,可惜他走的太早了,我没能见上面。”

叶荣秋又问:“那你见过山寺幸的正脸吗?”

周书娟狐疑地打量着叶荣秋:“怎么了?你是怀疑什么?”

叶荣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头,没有说实话。

周书娟说:“我听大哥说你那个朋友,是个很不错的家伙,虽然有点流里流气的,但是心地很善良。你这次进武昌之前,我听上面的人说了,你想找山寺幸和念白。我不知道他们俩有什么关系,以你对你朋友黑狗的了解,他会做汉奸吗?”

“不会!”叶荣秋立刻大声否认。他旋即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声音低了下去,神情尴尬却又严肃,“他绝对不会。就算我,就算我做了汉奸,他也不会!”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周书娟好笑,“让别个听去了,小心别个怀疑你的忠诚和信仰。”顿了顿,又道,“你相信你朋友就好。不过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就算有一天你发现你的亲人、朋友做了叛徒,你也不能动摇。只有革命胜利,中国才有希望!”

叶荣秋肃穆:“我知道。”

经历了这几年的战乱生活,他知道妥协软弱退让都是没有用的,只有用枪杆子把敌人打出去,中国人才有可能过上像样的生活。

叶荣秋左右环顾,小声问道:“那你做了这么多年地下党,你认得念白吗?”

周书娟说她知道叶荣秋要找念白和山寺幸,但是刚才她只问了叶荣秋是否怀疑他的朋友是汉奸,却没有问他跟念白有什么关系。看唐长天对周书娟的态度,周书娟似乎比他的职位更高。在这武昌城里,地下党就那么些人,阶层也没有那么复杂,也许周书娟就是直接跟念白接头的同志!至少,她应该知道念白是什么人!虽然黑狗一口一个赤匪,但是叶荣秋知道黑狗这家伙最会装腔作势,他还是没有死心。

周书娟沉默。

从她的沉默上,叶荣秋看出了她知道些什么。他的心跳立刻加快了,颇有些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等待着周书娟的答案。

周书娟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周遭没有别人,其他人都在房里或地道里。然后她终于开口:“这种事情,你不该问的。”

叶荣秋垂下眼。他当然知道,虽然大家都是军人,但是各自的职权不同,互相之间也不是完全坦诚的。就像如果有人问他兵工厂的详情,哪怕是他的长官,但只要不是跟兵工厂息息相关的人,他都不该尽述实情。

周书娟低声道:“你要知道,虽然我们大多时候不到前线打仗,但是我们的工作也很危险。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保密工作。”

叶荣秋说:“我知道。”他当然很清楚,如果不是有这些地下党做着情报工作,只怕他们早已被敌人扫荡围剿了几十次,也活不到今天。可他不想错过关于黑狗的任何事情。

气氛变得沉默而尴尬。

“茂实哥。”就在叶荣秋准备放弃的时候,忽听周书娟再次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是我知道你做事一定有你的理由和分寸。我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叶荣秋猛地抬眼,惊诧地看向周书娟。

“我就是念白。”周书娟一字一顿道。

第107章

我就是念白。

我就是。

短短五个字,却让叶荣秋惊诧得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全身遭了雷打般一跳!

他一直想着的念白,他以为是黑狗另一身份的念白,居然就是这些天和他朝夕相处的周书娟?是这个他从小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

周书娟见他只瞪着眼不做声,问道:“你怎么了?”

叶荣秋震惊而茫然地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假若不是他先前怀疑黑狗是念白,其实周书娟是念白这件事,也并不是那么不好接受的。周书娟跟他的感情比他和其他堂姐妹都要好,可以算得上他半个亲妹妹,周书娟能在乱世中成为伟大的人,他自然是会为她感到高兴的。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这个人物。就因为他觉得念白是黑狗,念白这个身份在他心目中被无限美化,已到了他认为周书娟不可胜任的程度。正因如此,此时此刻他的失望简直已经无法隐藏。

周书娟看出了他的失望,却并没有介意,只是笑了笑:“我在你心里,还是当初那个坐在院子里和你一起玩过家家的小姑娘吧。”

叶荣秋回过神来,颇有些尴尬:“……没有。你长大了,你很厉害。”

周书娟摇头:“我没有不高兴。其实,我也很想回到那个时候,我宁愿我什么都不懂,只要……没有战争的话。”

叶荣秋仰头望天,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也怀疑周书娟说的不是实话,可周书娟有什么理由骗他?连唐长天都亲口说过,周书娟在地下党中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不是念白还能是谁?他不该以他狭隘的私心去否定周家的妹妹。

其实之所以会怀疑念白是黑狗,他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多么牵强。就因为黑狗管他叫阿白,这是属于黑狗的独一无二的称呼,沾上了这点边,他就如此狂妄地对号入座。可当见到黑狗的时候,黑狗又有几分念着他想着他的意思呢?

叶荣秋站了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有点冷,先进屋歇着了。”

周书娟点头。

叶荣秋走进房间,周书娟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唐长天回来,周书娟对他投以探询的目光,他摇了摇头。情势不好,日军封城封得很严,他们连跟外界取得联系都难。唐长天还带回了一个消息:“电报机暂时不要再用了,听说日军弄出了一种搜查无线电的武器,专门针对我们的电台。往后的事,还是靠我们自己吧。”

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重,过了一会儿,周书娟说:“我知道了,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想办法弄点磺胺回来。我们这里的伤员需要它。”

磺胺是一种消炎药,在战时它是救命的药物,有多少士兵受伤之后原本并不致死,却因为没有消炎药导致伤口进一步恶化,最后丢掉性命或是落下残疾。如今他们屋子里有两个受了枪伤的人,邱进步的处境非常糟糕,他的伤势原本就要了他大半条命,周书娟在卫生条件不够的情况下还是给他进行了手术和输血,虽然取出了他体内的子弹,但是他的伤口并没有愈合,每天有半天的时间都在昏迷,伸伸胳膊腿就会扯破伤口流血,整个地道里都是肉体腐烂的气息。再这样下去,只怕他活不了几天了。

相对而言,受伤较轻的李七八情况也不容乐观。他腿上的枪伤也在日益恶化腐烂,他每天都在低烧,拖久了,他这条腿也保不住。

大家听了周书娟的话,都为两名受伤的同志伤感。叶荣秋却愣了一下。

磺胺这玩意儿,在战争年代可是个稀罕货,别说穷的底掉儿的共军了,就是国民党部队也没多少存货,日军也不是人人用得上的。黑市里倒是有这种东西交易,但是量很少,价钱也被炒翻了天,几箱手雷都不见得能换到几颗磺胺,周书娟打算去哪里弄磺胺?

在这武昌城里,毫无疑问,共党的头目就是念白了。念白就是周书娟,那么周书娟就是这里最有本事最有势力的共党。叶荣秋这几天跟周书娟朝夕相处,当然不能说对周书娟知根知底,但她有多少家底,叶荣秋总还有个大概的数目。以他们的财力,去黑市上买磺胺几乎是不太可能的,如果说黑市里也有地下党,那他们手里的磺胺恐怕也早就贡献出来了,这几年在战乱中受了枪伤刀伤导致感染恶化的营级以上干部也有不少了,部队条件有多艰苦叶荣秋怎么会不明白?没道理手里攥着磺胺的家伙之前不把药交出来,现在为了一个班长一个小兵就慷慨解囊。

而在如今这世道,要获得磺胺只有两种途径,一种是黑市,一种就是部队。这武昌城出不去,不能跟外面的新四军取得联系,城里几乎是日军的天下,间或有国军出入,周书娟打算问谁要药品?

黑狗。

这个名字又一次跳进了叶荣秋的脑海里。或者说,这个名字就没有一刻从叶荣秋脑海中离开过。或许是他太过敏感了,或许是他疯魔了,他太急于想证明什么,以至于不管什么事他都恨不得将黑狗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