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阁无法得知该神武之全称,但因其机缘巧合,重返世间,且它本身铭文里就有个归字。故而暂时拟了个名,称其为‘归来’。”

终于有兴急的人耐不住了,在下面喊道:“阁主,说了这么多了,你也吊足咱们的胃口啦,快把盒子打开,让我们看看这把神武的模样。”

轩辕阁二阁主微微一笑:“仙君莫急。按修真界的规矩,神武原主死后,武器应按血缘亲疏,归其后嗣所有。‘归来’是在乱葬岗被发现的,本阁无法得知它原主身份。不过盒身开启之后,诸位可释放灵力进行感知,若是有与神武交相辉映者,便是这武器原主的血亲。那么无需竞价,‘归来’自当归其所有。”

“哈哈哈,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场内的修士们大多都笑了起来。

“是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试白不试嘛,碰碰运气也不错。”

二阁主笑盈盈地看过台下的人,脆声道:“不错,试试运气总是好的。请诸位仙君凝神,这就开盖了。”

她打了个响指,左右立时上来两位孤月夜的弟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她们身形一飘飞上莲台,嫩葱般的纤纤玉手搭上日月锦盒,两人手中各有一把水晶玲珑钥匙,小心翼翼地 进盒上的锁孔中。

只听得“咔”“咔”两声,锁扣应声而落。

墨燃看到这开锁的情形,莫名想到了在金成池,自己获得‘见鬼’的场景。当时明明说是“唯有世上深爱之人”才能打得开长相思,也不知道为何最后锦盒会开在楚晚宁手里。

周围的人凝神屏息,无数双掩藏在帽兜下的眼睛都盯着那细狭的盒子看。金丝绣线的盒盖缓缓打开,空气中紧张的气氛绷到了极致,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弦。数千人云集的阁内,静到连发丝落地的声音都能被听见。

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盒子里露出的那一段古拙锋芒。或是贪婪,或是好奇,或是欣赏……

只有墨燃,在看到盒内武器的瞬间,他蓦地睁大了双眼,血色在须臾褪的一干二净。

他已活了两辈子,前世今生拥有过两把神武,和十余位神武主人交过手。对于这次轩辕阁拿出来竞买的东西,他原以为自己定然会毫无波澜。

可是他想错了。

“神武归来。”二阁主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寂静,“陌刀形态,长四尺,宽三寸。无鞘,通体深黑,日间亦无反光。”

墨燃的指尖都在微微发着抖,两个字 在唇间几乎要脱口而出。

“不归……”

不归……

碧野朱桥当年事,又复一年君不归。

——

“墨燃,你得了神武,却又为何要让我封去它的灵识,不给它起个名字?”

“禀师尊,弟子没什么学问,这名字只能起一次。我怕起难听了,以后用的不顺心。”

“阿燃,你的这把陌刀,怎么还没把名字想好呀?总不能一直管它叫‘刀’啊‘刀’啊的。”

“没事,慢慢想嘛。这可是把神武,我要给它想个世间第一好听的称号,这才配的上它,哈哈哈。”

后来,师昧死了。

墨燃曾想让楚晚宁解开封印,想给自己的神武起名“明净”。

但是那时,楚晚宁说自己因与鬼界抗衡,灵力有损,实在没有余力去松开刀刃上的禁咒,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

再后来,墨燃与楚晚宁彻底决裂,墨燃不愿再去求他解封,于是那把染满了血腥陌刀,那么多年纵横捭阖,却一直无名无姓。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那时天下无人不知墨微雨,无人不晓他手中饱饮恨血的修罗刀。

到最后。

楚晚宁也死了。

与他一同消散的,是锁在墨燃刀刃上十余年的禁名咒。

那天晚上墨燃喝了很多的梨花白,有些醉了,抚摸着冰凉的刀身,已不知是快慰还是悲凉。他弹着刀刃,听着那里面的鼓角争鸣,海棠冷透。他躺在巫山殿的屋顶上,哈哈笑得淋漓,从痛快到癫狂。

他也不记得那晚上自己有没有流眼泪,只是早上醒来的时候,那把无名了十余年的陌刀上,镌刻了两个清冷的字。

“不归。”

君不归。

不再归。

可是这把上辈子跟他百战成魔的武器,为何会出现在重生后的世界,又为何会出现在轩辕阁的竞买会上?!

还未及墨燃多想,场内数千名修士便纷纷释放了自己的灵流,争先恐后地要与不归相互感知。

墨燃:“…………”

没用的,既然是不归,那么既然墨燃在此,除了他本人,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使唤得动这把陌刀。

可它的出现,和一直躲在幕后的那个小畜牲有关系吗?如果有关系,那个人此时把不归放出来,分明就是知道墨燃和楚晚宁在追查他的踪迹,那么他的目的就绝不是在测试谁是精华灵体。

他究竟又想做什么?!

还有,这把不归,是真的吗?还是和金成池的那些赝品一样,只是一个诱饵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墨燃稍稍探出了一些灵流。

如果不归并非伪造,那么定然会和自己产生些许呼应,这个呼应不能太明显,否则恐会被人觉察,只要一点点就……

然而,他才刚刚释放出非常微弱的一丝灵力,就忽听得背后一声轻微闷哼。

“……师尊?!”

墨燃一回头,见楚晚宁眉心紧蹙,嘴唇发青,已然伏倒在了桌几边,他雪色衣衫铺落如烟,一张英挺俊美的脸庞更是比霜雪更苍白,睫帘落下,双眸紧闭,似乎是什么痼疾发作,竟在这当口昏迷了过去。

墨燃怎么也没料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大惊失色,蓦地收回了试探归来的灵力,跑回楚晚宁身边,抱起他来:“师尊,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doublesaya小宝贝的喂鱼师尊求婚图~(特大雾)师尊皱眉的表情我可以自动脑补成师尊嫌弃喂鱼了233333敲可爱~蟹蟹~附上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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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忘昔

字:无

谥号:无

职业:儒风门第一长老关门弟子

说简单点:后爹养的

社会面貌:掌门的左膀右臂,可靠的儒风公子

说简单点:跑腿的

目前最爱:儒风门少主

最喜欢的食物:烤鱼

讨厌:懦夫

身高:176

第82章 本座不敢置信

霖铃屿的凝香客栈外,老板娘穿红戴绿,雪嫩的腕上珠钏叮咚,一束腰肢纤如杨柳,正倚在门堂外磕着蛇胆炒瓜子儿。

轩辕阁每次拍卖,来她这儿住店的人总是最多的,因为她貌美聪明会来事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目滴溜一转,就能猜到客人想要些什么。

此时日头正高,过了晌午,老板娘啐了一口瓜子皮,估摸着竞买会再过一个时辰就该结束了,霖铃屿住店价格高,一般修士们并不会多留,今日房费赚不了太多。不过不妨事,仙君大侠们总是要吃了晚饭再走的,饭钱还能再捞一笔。

老板娘掸了掸裙摆上沾染的果皮屑,回头对店里的伙计喊了声:“二福,把大堂的桌椅再擦一遍,再把老娘炒的蛇胆瓜子拿一筐出来,每桌都搁上一碟。咱们要准备晚上的生意啦。”

“好叻掌柜的,这就去拿咯。”伙计颠颠地跑远了。

老板娘满意地笑了笑,她太阳也晒够了,瓜子也磕完了,正回店去监工,忽看到道路尽头有一黑白迅影乘风而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个面容俊俏的黑衣仙君,怀中抱着个人,火烧火燎地冲进了她的客栈。

“住店,住店住店住店!”

“……”

大约是他来的突兀,举止又奇怪。店里头的小二惊到了,张着嘴巴半天回不过神来。

墨燃怒道:“住店!聋了吗?掌柜的呢!!”

“哎哟仙君。”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三分笑意七分歉意,听起来让人发不起火,墨燃倏忽转身,对上老板娘那张八面玲珑的笑脸,“不好意思,怠慢您了。我这小二是新来的,您有事找我,我就是掌柜的。”

墨燃扬着漆黑的俊眉,急急道:“住店!”

老板娘迅速且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见此人披着斗篷,想来是去参加轩辕会的仙君,但因他行来时甚急,帽兜都已落下,露出了一张犹带少年细腻的英俊脸庞,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腕上还系着一只绣着玄武图腾的锦袋,正是轩辕阁卖出商品后赠给客人装东西的乾坤囊。

有钱。

老板娘眼中精光一闪。

非常有钱。

再一瞧他怀中抱着的人,由于外头罩着大麾,脸又是朝里面靠着的,并不能教人看清相貌,不过老板娘眼神何其毒也,她迅速扫过那雪色绡纱织就的衣袍,目光落在了自广袖袖口垂落的那只手上。

匀长细瘦,肤若瓷胎,指端修尖,骨骼分明。

美人。

老板娘顿时了然于心。

虽然是个俊美的男人,但修真界男子双修也并非稀罕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大福,开房。”老板娘反应迅速,旁的不多问,打了个响指利落吩咐,“要最舒服的那间日月上房。”

楚晚宁这病来势汹汹,毫无预兆。所幸这里是孤月夜的地界,良药圣手一抓一大把,墨燃请来大夫给楚晚宁号了脉。

那修为颇深的仙门大夫闭着眼睛,结着细茧的手指在楚晚宁腕上点着,半晌不吭声。

墨燃忍不住了:“大夫,我师尊他怎么样?”

“问题倒是不大,不过……”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说话九曲十八弯的人。墨燃瞪大眼睛:“不过怎样?”

“不过老夫觉得甚是奇怪,令师修为高强,世间罕有。可方才细细诊来,他的灵核却十分脆弱,连刚刚筑基的小修士都比不过。”

如果将修为比作水,灵核就是载水的容器。

灵核是天生的,修为是后天慢慢蓄养的,所以先天灵核越强的人,修炼起来就会越发容易。不过,当修为到达一定境界,就会反哺灵核,所以通常而言这两者都是相辅相成的。

像楚晚宁这样的大宗师,灵核必定十分强悍,因此普通医师诊脉时都不会去特别注意这一点。

墨燃闻之惊道:“这怎么可能?!”

“老夫也觉得不可能。因此反复诊了多次,但次次如此。”

“我师尊的灵核连个筑基的都比不过?这、这怎么可能,简直是笑话!大夫你再仔细看看,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老夫行医向来谨慎,话既出口,必然有十成把握,小仙君若是不信。寻别人来诊一诊他的灵核,结果也是一样的。”

墨燃呆住了。

那大夫道:“正是因为令师的灵核十分脆弱,方才应是受到了某种强大武器的感知,那武器属兴应与他有些许呼应,但并非他所拥有。所以他受到了反噬,灵核无法承受,这才昏迷不醒。老夫给他开些汤药,服下之后多多休息,很快就无恙了。 ”

送走大夫,墨燃坐在楚晚宁床榻边,托着腮愣愣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灵核薄弱?

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刚刚那老头子根本不知道在轩辕会发生了什么事,却能准确地说出楚晚宁先前遇到过强大武器,也确实不像是在张口说瞎话。

另外还有“不归”,方才在轩辕会,墨燃只释放了一点点灵力,楚晚宁就突生异样,昏迷过去。因此他也来不及判断那把陌刀是否真就是自己前世的神武。如果是的话,为何“不归”会和楚晚宁产生呼应?还会对楚晚宁进行反噬?

他一面杂乱无章地想着,一面怔仲地看着楚晚宁,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人似乎又被噩梦所魇,蹙起了好看的眉头,睫毛也不住簌簌颤着。

鬼使神差的,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墨燃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心:“师尊……”

“……”

“师尊……楚晚宁……活了两辈子,难道你身上,还有我不知晓的秘密吗?”

掌柜的很快把药在后厨熬好了,给墨燃端了上来。

尝了口,果然苦的厉害,是楚晚宁最讨厌的滋味。墨燃叹了口气,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女人。

“掌柜的,有糖果吗?”

“哎……小店的糖都是现熬的,今日的都已用完了。不过仙君若是想要,我这就着人去街上买。”

墨燃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汤药,摇头道:“那算了吧,时候久了药就冷了,喝下去没效用。多谢了。”

“啊,仙君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再叫我就是。”

掌柜说完就识趣地走人了,顺手带上房门。

把药端到床头放下,墨燃坐回榻边,一手搭在膝头,一手去扶楚晚宁起身:“师尊,吃药了。”

喂他喝药也是前世熟门熟路的事情,墨燃抱起他,让楚晚宁靠在他怀里,拿过药盏舀了一勺,凑在唇边吹凉了,而后慢慢递到楚晚宁口中。

算来这已经是他重生后第二次照顾楚晚宁了,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虽然讨厌这个人,可是看他生病,自己竟依然会如此紧张。

“苦……”

怀中的人虽然未醒,但却也有感知,半梦半醒地皱着眉头,把脸转开不肯再喝。

此举墨燃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举着勺子又把他掰回来,耐着兴子哄道:“还有一口,喝完就好了啊,来。”

说着又递了一勺。

楚晚宁喝了一半咳了一半,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好苦……”

“甜的甜的,下一勺是甜的,来来来。”

“呃……”

“下一勺!保证!甜到你难以置信!本座命人找到的天下第一甜的糖汁儿!”哄着哄着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墨燃顺嘴把前世的词儿又拉出来溜了一圈,“很好吃的,不张嘴会后悔哟。”

就这样连哄带骗灌完了整一碗,最后一勺喂掉,墨燃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收拾一下,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未及反应,脸上便“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骗子,你滚!”

楚晚宁厉声说完这句话,头一偏,又睡熟过去了。留下凭白无故挨了一巴掌的墨燃半张着嘴,半晌委屈巴巴地捂住脸颊。正发作,怀里的人闷哼一声,应是梦到了什么特别难受的事情,脸色愈发难看。

墨燃见他这样,也实在是没啥脾气了,左右没有糖果,看到乾坤囊还搁在床头,心下一动,取了一瓶貘香露出来。他拍拍楚晚宁的脸颊,不轻不重,算是报复。

“一个人躺一会儿,我去兑点水,给你甜甜的香露喝。”

“……”

见楚晚宁安静,墨燃托着他,打算让他靠回枕上。谁料离得近了,却听到他低哑模糊地喘了口气,而后喃喃道:“是……薄你……”

墨燃一愣:“什么?”

楚晚宁双眸紧闭,扇子般的睫毛不住颤抖着,似乎按捺着极大的痛苦,血色一点一点褪的干净。他显然是坠入了另一个梦境之中,另一个更可怖,更狰狞的梦境里,他微微摇着头,素来清贵冰冷的脸庞竟难得出现了一抹悲色。

“我……是我……”

有那么一瞬间,墨燃忽然觉得心跳失速,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胸膛,好像某个秘密就在眼前,只差最后一层薄纱遮掩,他即刻就要参透。他不由盯住楚晚宁,低声道:“是你什么?”

“是我……薄……你……”

须臾间神识恍惚,不知是不是那烛火太黯淡,教人看错,墨燃瞧见楚晚宁深密的睫毛里似有水光闪过。

是我薄你。

这四个字,出君之口,轻若雾霭,入他之耳,惊若炸雷。

墨燃猛地从床边弹起,整个人瞬间僵住!他瞳孔收缩,难以置信地死盯住榻上人那张清俊的脸庞,神色瞬息惊变,心中震撼如万马千军奔踏而过,手捏成拳,血液仿佛在一夕间沸为烈火,又在一夕间凝为玄冰。

“你说什么?……你……”

震愕半晌,墨燃猛地掐住楚晚宁的喉咙,眸色暴虐,重生后佯作的稚气天真荡然无存,“楚晚宁,你方才说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遍!!”

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这是他一生中再也忘不掉的诅咒,是煎熬了他两辈子的梦魇。

多少次他闭上眼睛,耳边都是这带着叹息的四个字,说话的人却已不在人间。

可这句话分明是前世楚晚宁到死才说出口的,为何现在他会——为何他会——

莫非楚晚宁,也是重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更新,因为在打存稿时发现不小心写出了一个支线bug,改后文太难了不如改前文,所以一会儿要修个前文。平时也没有在非更新时间修文的习惯,怕跳出更新会打扰大家,所以不如早点更了23333~修改的内容不重要,只是一个小细节而已,大家也不用回头去看,不影响阅读,么么扎~

第83章 本座想要你

疯狂的念头令墨燃眼中一片血红。他浑身颤抖,失去理智,紧紧扼着楚晚宁的咽喉,低吼着不住逼问对方。

只要他说出下半句,只要他再说出那句“死生不怨”。那就定然是……定然是……

“唔!”

一声闷哼在他耳边响起,楚晚宁呼吸不能,脸涨得通红,挣扎终归于微弱。

墨燃愣了一瞬,赤红眸子睁得大大的,癫狂与清明都在里面闪烁,忽然间他反应过来,忙松了手,楚晚宁重重跌回榻上,颈脖五道勒痕狰狞可怖,渐渐唤回墨燃的魂灵。

“……”他张了张嘴,想要唤一声师尊,但又唤不出口,想叫楚晚宁,也叫不出声,犹豫不决间,沙哑地漏出声,“你……”

喉间像被火烧过一样干渴,墨燃艰难地咽下口水,稍微缓过意识,昨日种种在眼前掠过,这辈子楚晚宁从来没有异样,绝不会是重生的。

那他为何会在此刻,就说出那句前世临死前的遗句,“是我薄你”。

这句话,难道不是当初楚晚宁为了保住薛蒙,为了保住那些假仁假义的修士,迫不得已对他说的一句虚言吗?

他一直都不信,一直都不愿意相信楚晚宁会真的向他认错,会对自己说句软话。反正楚晚宁一定是在骗自己,一定不喜欢自己。反正这个师尊从来都看不起他,从来都没有真心对他过。

弑师,他一点都不后悔。

一点都不……

墨燃别过脸去,缓缓合上眼帘。

他片刻都不想再待在这里,楚晚宁是生是死,跟他有什么干系!

他转身走。

走。

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是我薄你。

记忆里鲜血淋漓的那张冷俊容颜,最后看来,竟是有些温柔的。昆仑天池边,那个人在血泊中,缓缓抬起手,指尖点住了自己额头,那手指已经冰凉了,凤眸里却有些温度。但墨燃当时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死生不怨。

楚晚宁轻声道,血泪顺着眼眶缓缓淌下。

“墨燃……”

榻上那人在梦中呢喃,轻微的两个音,却让被唤的人整个都震颤起来。待自己回神时,墨燃已站在床边,一手撑着床壁,俯身紧盯着楚晚宁苍白的脸。

那淡薄带着水色的唇,微微开合着,又是一声入耳。

“墨燃……”

合眸,墨燃紧锁长眉,指尖卡进硬冷的花梨板,似乎在极力按捺着什么。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沙哑道:“楚晚宁,你是真心的吗?”

“你说的,都是真心的吗……”

胸口好像疼的快要爆裂,既然楚晚宁绝不会是重生,那么他现在就说出这样的话,只会是因为他从这个时候起,就觉得自己待他不厚,心中愧疚。

是真心的吗?

楚晚宁乃是梦呓,自然是不会答他的,但墨燃仍旧痴心想等个答案。

“……”

闭着眼睛等了半晌,仍是毫无动静,墨燃暗叹一声,有些不甘地缓缓抬起睫帘。

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烟雨朦胧的凤目。

半睁半阖,将醒将寐。

楚晚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但从他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他其实意识并未清明,只是煎熬中暂时的醒转,那双夜色的眼眸依旧空洞恍惚,里头似盛了千千岁岁。

晚夜玉衡平日里总是如雷霆般凌锐,鲜少有这般茫然的时候。

少去惯有的锋芒,躺在那里的人居然是那么美,眼尾眸梢,染着些氤氲薄红,就那么不设防地看着他。

心脏剧烈颤了一下,墨燃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低声道:“你……”

这般场景,与自己前世与他欢爱的样子实在太像,墨燃思绪颤震,一时间似乎觉得自己仍在巫山殿,楚晚宁是他的阶下囚,是他的禁脔男宠,只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口干舌燥,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我不能……

我不喜欢他。

不要再碰他。

往日的冤孽,都过去了。这一世我们只是师徒而已。

墨燃便这样单手撑着床板,低头俯视着楚晚宁,隐忍着不曾越矩。他束成马尾的长发顺着肩头垂下,千丝万缕,末梢落在对方枕边。

楚晚宁合衣躺着,长发散落,初时神情尚有麻木,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底渐渐映出了墨燃的倒影,楚晚宁微微怔了一下,而后似乎是梦魇未消,仍不知今夕何夕。他缓缓伸手,在半空停了片刻,终是触上了墨燃的眉心。

“是我薄你……”

他说这句话时,一如前世,难得温柔。

墨燃只觉得轰的一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猛然坍塌了。

心潮翻涌,头脑发热,他好不容易唤回的神识土崩瓦解,什么都不及思考,熟稔的望已让他俯身压在了楚晚宁身上,狠狠吻住了那双微微启着的双唇,手颤抖着不受控制地去撕扯他的衣服。刹那,往事如沧海覆浪,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霜雪消融。好像又在那软红千丈的巫山殿,龙凤红烛高照,这个人在他身下挣扎怒骂,喘息受辱。

“唔……”

湿热胶着间,楚晚宁发出的闷哼让墨燃愈发痴狂。什么不喜欢,什么恨,什么不再碰他,统统都碎成了泡影。

墨燃只觉得自己还没有身死,身下这具微微颤抖的躯体,也还是他的。

想要亲他,想要抱他,想狠狠地撕裂贯穿他,让这个高不可攀、清寒若仙的人在他身下哽咽求饶,被他干到高潮。

“楚晚宁……”他沙哑地喃喃。

灭顶的快感冲刷过魂灵,连指尖都是烫热的。

再次 住那微凉柔软的唇瓣,齿间还犹带药汁的苦涩,却让他心如擂鼓,意乱情迷。对这个人,他已太过熟悉。重生之后因为怨恨,一直不愿再去与他亲热。可是在吻着他的时候,只有墨燃自己才知道那是这样一种销魂蚀骨的舒服,好像大漠中行将枯死的旅人尝到甘露,像是冷极的寒夜裹上了在火塘上捂热的衣裘。

原以为重活一世,自当与他断绝。

却不料,终究还是情难自禁,竟被他一句话就撩得会把持不住,就这样擅自亲了他。

如果不是撕了半天,楚晚宁身上那件衣服撕不开,以及忽然从衣襟里掉出来的某样东西扎到了墨燃,也许他头脑一昏,会不计后果地直接要了自己师尊也未可知。

“当啷!”

扎了墨燃手指,又掉在枕席上的金属滚了两下,停在原处不动了。

墨燃正在兴头上,浑不在意这点小伤,只怒气冲冲地瞪了那东西一眼,继续回过去和楚晚宁身上那难缠的衣服较劲。不亲不抱到还好,一压在他身上,上辈子的感觉就都回来了,仅是回想楚晚宁腰上纤细紧窄的触感,都让他有种无法自拔的激动。

可楚晚宁身上那件绡纱白衣像是施了咒法一样,竟然扯了半天根本扯不开!

墨燃暗骂一声,狠狠捶了下床板,起身准备去拿佩刃划开那缠了三道的腰封。

坐起来的时候,余光又扫到了掉在旁边的那个金属物件。墨燃初时没管,但忽然间烈火纷扰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

他一愣,猛地回头再去看那东西。

那是一只流光溢彩的金色兰蝶发扣,是他在桃花源的时候,攒了好几天羽毛买给夏司逆的。

当时他还亲手把发扣扣到了夏司逆的马尾束顶,哄那一脸不高兴的小师弟,说:“小孩子就要用金色啊红色的,你看,多活泼。”

墨燃拿起那枚发扣,只觉得兜头被泼了盆冷水。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是……这什么情况?

他送给夏司逆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楚晚宁怀里?!

难道说……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墨燃脑中逐渐浮现,他缓缓回过头,犹带着湿润情的目光落到了楚晚宁身上,师尊已经昏沉过去了,墨燃盯着他的脸庞,看着那被自己吻得有些嫣红的嘴唇,心跳蓦地漏了几拍。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觉得自己定是疯了……

难道楚晚宁没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