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要是…

许月山紧盯着桑夏,就盼着她能说出更多他想听的话来。

“此乃本官所呈条陈,怎会有假,本官也知道上缴七成资产有些狠了,可是赈灾所需本就非小数目,再加上本官也想为战事尽一份心,本官的娘教过本官,有强盛的大家才能有安稳的小家,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本官也想让出征将士底气更足一些。”

“能接受,草民能接受。”许月山眼角湿润,脸上的每一道纹路又分明在笑,“能用银子改变一个家族的出身,再多的银子都花得值。”

桑夏看向他,“依许帮主看来,此事会有多少人响应?”

“草民冒昧问一句,此法是只这一时还是今后一直如此?”

“仅限两个月之内。”

许月山闻言心里反倒安稳了些,若是今后一直如此,这其中的水份就会大了,若是两个月之内,有些人就算想耍手段也来不及,相对来说这机会就越显珍贵。

“若是如此,依草民看来,响应者众。”

ps:每次吊完水回来就撑不住睡了…

082章 大开大合

桑夏又看向另外三人,三人皆立刻站了起来,陶羽稳着声音道:“此乃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稍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该做何选择。”

孔鸿峰和秦新点头附和。

“能得四位认同本官心里也有点底了,翻遍史书也并无先例在前,不瞒四位,本官也是猛着胆子在做。”

听她这么说,四人不由都笑了。

“等皇榜张贴出来后应该会乱上几日,本官今日见你们的目的就是盼着你们到时能起个带头作用,让人知道这事乃是真的,并非朝廷巧立名目搜刮百姓之财,以免惹出乱子,本官不懂做生意,却也知道若是同时多人卖出手中东西价钱必定就贱了,几位得了先机,想来这上面就要少吃些亏。”

“确实如此,草民多谢大人。”

桑夏摩挲着杯盏,“此事首先要解决的是赈灾,所以最需要的还是粮食,最好是能以尽量多的粮食上缴,本官也希望能通过四位让更多有心人知晓。”

四人到了此时哪还会不知桑夏的意思,立刻纷纷应是,这事说起来,他们确实是占了先机,桑大人的要求并不过份。

安平之突然出声提醒,“持恒,该走了,暴雨将至。”

桑夏看向窗外黑沉的天空,起身道:“四位也快些回吧,本官告辞。”

“恭送桑大人。”

而此时,聚仙楼的人更多了,便是在谈笑风声的人也会时不时往楼梯扫一眼,显然,桑夏在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待真看到那身大红的官服款款而下,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在全是男人的地方绝对算不得高的个子。那张脸也并不威严,可当她的眼神扫过,没有一人敢造次。

陆续有人躬身见礼,桑夏也都一一点头回礼。

目送她上了马车,大堂的人好像才重新活了过来,各自交头接耳,隐蔽的。兴奋的。

而三楼雅间内。此时却安静异常。

秦新站在窗前目送马车远走才回头打破沉默,“诸位都做好打算了?”

许月山将面前早就冷掉的茶一口饮尽,“秦帮主这话里的意思会让我以为你会放弃这个机会。”

秦新哂然一笑。“你也说是机会。”

机会转瞬即逝,怎能放过。

几人都心中明了,在坐的四人没有一人会放弃这个机会。

银子他们早就赚够了,能脱离商户去图其他可能。是他们做梦都盼着的事。

陶羽敲了敲桌子,“我们都轻看桑大人了。”

秦新看向他。“怎么说?”

“从她进来到离开我们就一直跟着她的节奏在走,这般不动声色的掌控能力,她这个年纪的人少有。”

“她是桑首领的女儿,怎能差。”一直很少说话的孔鸿峰接过话。右手下意识的按向大腿,在那里有一道从大腿根部到膝盖的伤疤,当年他只是个小头领。在战场上受伤濒死,在撤退时若非桑首领习惯性的一一探鼻息确定是否还有人活着时发现了他。并让她身边的伍大夫及时救了他,哪有现在的孔鸿峰。

不要说有这天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他也会尽他所能去支持桑大人。

“既然得了这先机我就不在这里耗时间了,先行告辞。”

另外三人自然也不想落后,皆起身离开。

桑夏刚到家暴雨就落下来了,“幸好走得快,安大哥算得真准。”

安平之失笑,“安家连国运都能推算,这点小事算什么。”

“真的?那苍云国国运如何?”

安平之深深的看着她,“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你就知道了。”

桑夏皱了皱挺翘的小鼻子,干脆的转开话题,“安大哥觉得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很好。”

“就这样?”

“确实很好,一直掌握主动,让他们在你画的圈子里转,要说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持恒你表现得太过坦诚,待人以诚是好品质,可官场上惯来虚虚实实,太实诚怕是要吃亏。”

“依我看未必。”桑夏不甚赞同的摇头,“要是和人去比老谋深算,我再修炼十年也不及他们一分,既如此,我何必去走他们走惯的路子,时时要小心掉到他们挖好的坑里去?大开大合未必不能走出另一条路来,我只是坦诚待人,并不会因此就连防人之心都失去,送上门去给人算计。”

安平之再一次觉得他还是小看了持恒,她的进步,她的适应力远比他预料的还要快。

入朝才这么短短几天功夫,她就已经摸索出最适合自己走的路了,别人穷尽十年二十年也许都无法做到,并非想不到要如何做,而是难保住本心,而这点,反而是持恒最不需要担心的。

看他不说话,桑夏就有些没底了,“安大哥觉得这样不好?”

“不,很好。”安平之笑着安抚,“我只是没想到持恒这么厉害,有点被惊着了。”

被当面称赞,桑夏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眼里的笑意却透露了她的好心情。

这样的桑夏让安平之怎么看怎么心生欢喜,恨不得上前揉揉抱抱,让她眼里只装着他,这还是头一次,他心里生出这么冲动的想法来。

不过也只得一瞬,他是安家人,始终记得他的责任。

他非但不能只让持恒的眼里只有她,还得辅助她看到更多,得到更多,到那时,不知持恒是否还会用现在这般单纯干净的眼神看他。

安平之暗暗叹了口气,他盼着持恒一直不变,可人本来就是一直在变的,端看怎么变,他需得再用心些才行。

皇榜在中午时分贴出来了。

在三声铜锣响后,有人高声将皇榜的内容念了出来,待听明白了,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认得字的忙挤到前面去细读一遍,竟然真是如此。

两个月内,商户捐家产的七成便可脱商籍为平民!

这个消息比当天的雷声炸得更响!简直响到了许多人的心底。

以桑夏为首,户部吏部都察院各自挑了六人出来单独成立一个衙门专门处理此事,而这个衙门并不在宫门之内,而是依桑夏的意思选在方便来往进出的主街道上。

083章 夏元昊的决定

倾盆大雨也浇不熄有心人的热情,衙门还未开门外头就已经排起了长队,不管是问询还是登记或者是干什么,总之先派了心腹管家来占据个位置再说。

屋内,桑夏坐在上首,眼神一一扫过下首十八人,“本官是女子,官阶也不过七品,在坐的诸位有不服本官也可以理解,但既然本官领了这临时衙门的总领差事,希望各位看在江南数万人受灾的情况下先抛开成见,共同用心将此事办好。”

顿了顿,桑夏又道:“将事情办漂亮了,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可要是被本官发现有人从中使龌龊手段,休怪本官不客气,诸位可记住了?”

刘治和朱雁新以及陈方雷挑出来的人自然不是那些拎不清的,他们也不蠢,桑大人绝对是如今的当朝新贵,只要跟着她办好了事,好处少不了自己的。

再加上她的身份也早就传开了,什么不服不满的心思就算有也只敢在心里,哪敢表露半分。

也正是因此,桑夏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将众人凝聚起来。

“朝中已抽不出更多人手来插手此事,诸位自今日起至接下来两个月时间里多受累,待事情办好,本官替诸位请功,记住本官的话,收起那些派头官威,哪怕面对的是个身上只有十两银子愿意捐出七两的小商人也需摆正态度。”

桑夏起身,“本官更愿意接受这样敢舍,也舍得下的人所贡献的银子。”

“是。”

“开衙理事。”

“是。”

沉重的大门由两个衙役从里拉开,排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得了先机的许月山等人派来的,虽然畏惧和官爷打交道,可谨记着老爷的话。看到门开了抖着腿咬牙往里走,其他人见状,互看一眼,也都壮着胆往里走。

临时衙门和其他衙门自然不一样,只是将屋子都收拾成一间间敞亮的办事所在,十八个人,两人占据一间。互为支撑。

问答双方因着差不多相同的原因。声音都比往常要大。

“敢问大人,可是真的只要上缴资产的七成就能脱商籍入民籍?”

“千真万确,本官便来自户部。”

“要是。要是家中只是小买卖人,所有资产加起来不过百两,若愿意上缴七十两,事也能成?”

“只要是七成便可。不要说百两,就是家产只得十两。愿意上缴七两也能脱商籍入民籍。”

问的人看官爷态度这么好,渐渐的也不那么紧张了,吞了口口水又问,“草民冒味询问一声。要是有人明明家才万贯却只说一半,那…”

那官爷也看出来人是安排好的了,这一点本就十分重要。说得也就更加详尽。

“此事关系重大,自然不会别人说多少都信。不过朝中人手有限,也不可能将每个人都查得彻底,桑大人提出一法,将各家自愿上缴资产的人所报之数全贴于衙门外,除了衙门会派人查明外,也请百姓监督相助,若有人不实诚,将没收他的七成资产,且不脱商籍。”

也就是白给大半家财还没好处得?那真得实诚些了,做买卖的哪家没个对头,朝廷使这一招无异于断了某些人的心思。

一问一答之下知道详情的人就多了,一传十十传百,半天功夫不到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并且当天就有人去登记,效率高得让人吃惊。

刘治打发了来回报的皂役看向陈方雷,“这法子比我们预料的更有用,持恒将人心看得很透,互相监督之下,想在其中耍手段的人怕是不好动弹了。”

“想必那位也很高兴。”

刘治皱了皱眉,“可大皇子毕竟是由皇上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亲厚到底比不得,要是皇上为了大皇子多想几分,持恒怕是…”

“担心她地位不保?”陈方雷最近胆子大了不少,常来往于户部吏部串门,好像都忘了朝中那些从未说穿却一直都存在的潜规矩,“我却觉得她越露锋芒越好,越像皇后娘娘越好。”

“可皇后当年就…”刘治将大不敬的话吞回去,“要是持恒太过露锋芒,会不会也遭忌惮?”

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陈方雷想到昨日收到的梁大人的手信,此时心里都还有些激动,皇上已不是当年的皇上,可当年那些人还在皇后娘娘身边。

两人默契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分开后又各自派了人去嘱咐临时调去桑夏手下的人需得尽心尽力。

其他的事可以以后再说,眼下的事却必须顾好了,绝不能生出乱子来。

而此时的皇宫内,御书房中气氛却有些诡异。

夏榛明看向仿佛一夕间就长大了许多的儿子,“随军出征?你考虑好了?”

“是。”夏元昊抬起头来,眼神沉静,显然并不是冲动下做的决定,“这两天儿臣一直在想父皇的话,姐姐也说我已十六该入朝理事,可儿臣想来想去还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入朝,儿臣不想和姐姐打擂台,也不愿被有心人利用。”

“所以要远远避开?”

“儿臣不是逃避,只是不想站到姐姐的对立面,姐姐做的事儿臣已经听说了,儿臣也曾自问,要是这事由儿臣去主理会如何。”夏元昊摇头苦笑,“儿臣的法子定不会如姐姐这般有用,这就是差距,儿臣…比不上姐姐,既比不上,又为何要成为她的阻力?这些年儿臣在兵法上也稍有涉猎,正好去战场上检验一番,总好过在这京城消磨了斗志,和感情。”

这般明显势弱和退让的话让夏榛明不知是该责备好还是表扬好,他自然是盼着他们姐弟和睦,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夏儿现在还不能站到那个风口浪尖去。

只是…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夏榛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允了,“罢了,你便去喻辉麾下效力吧,日后别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夏元昊大喜,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儿臣不后悔,儿臣谢父皇成全。”

夏榛明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无需有后顾之忧,只要你母妃安安份份的呆在锦绣宫,我不会对她如何。”

084章 各自筹谋

桑夏自从进入京城就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今日尤甚,哪里哪里都在说她。

京城南边的一座宅子里此时坐了有七八人,高居首位的正是桑夏一直想见却又一直不得见的桑宜容,他们此时说的,也是桑夏。

个子高大,尽显彪悍之气的男人朗声道:“真没想到夏儿竟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要是没有一个好理由这就是搜刮民财,她给出的这个交换条件也是给到别人心窝子里面去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适合做官,夏儿便是。”梁永贞准确无误的端起自己的茶,“她选择的切入点很好,于情于理都让人无话可说,还能占尽人心,不说其他,以后但有需要江南商帮都会全力助她。”

“何止江南商帮,在关键时刻,这些人都将是夏儿的助力。”

桑宜容终于说话了,“你们也别将她捧到天上去了,谁又能知道她是只在这事上灵光一闪还是其他事上皆能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此事也未必就一定是她的主意。”

一直笑眯眯听着的安老爷子接话,“我问过了,所有章程全是由夏儿一个人琢磨出来的,平之是我安家最优秀的子孙,不会做那拔苗助长伤根本的事。”

桑宜容心里有些无奈,她自己的女儿有多大本事她当然清楚,这么说也不过是希望大家不要过早的把期待投在夏儿身上,私心里,她还是盼着夏儿能过得轻省些。

不过夏儿啊…

桑宜容叹了口气,她可知道这么下去她要面对的是什么?虽有安家的人跟在身边,可以安家人的性子只会想尽办法的将夏儿打磨得更璀璨。而不是掩住她的光辉。

“首领,有一件事我们擅自做了决定。”

桑宜容看向说话之人,屋子里这些人再不如当年的年轻朝气,十七年过去大家都老了些,可坐在一起,感觉依旧一如当初。

“我们将自己看得上的后辈叫到京城来了,夏儿身边人手太少。打起架来吃亏。”

“这就是蛮人的想法。你见过几个京官打架的。”另一人嗤笑,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夏儿确实需要几个跑腿的人,用我们自己的人总要可信些。”

之前说话的刘向阳鄙视的看他一眼。说来说去不还是一个意思。

“何必让更多的人搅进这一滩浑水。”桑宜容看向几人,“他们自己愿意否?”

“首领放心,就算为了夏儿好使唤,我们也会选合适的人过来。”

“费心了。”桑宜容眉头微攒。“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苍云国出兵沙门国的事,向阳。你对这事怎么看。”

说到正事,刘向阳立刻正经了神色,“这并非必胜之局,前几年我去过一趟沙门国。论国力,沙门国绝不弱于苍云国,且沙门国并无征战之意。若非夏榛明非要挑起这场战事,两国几十年内当能平和相处。可现在夏榛明却执意出兵,莫非这其中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屋里欢快的氛围立时褪去,梁永贞道:“征战大将军是喻辉,向阳,你找个时间去见见故人,看他是不是知道的多些。”

“正有此打算。”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喻辉就算威风一如当年,可手底下的将士却都不曾经历过战事,一个不好就可能会把不住局面。”桑宜容抬起头来看向几人,“安排几个人进去,关键时刻助他一把,我的感觉不太好。”

跟随桑宜容的人都知道她的感觉有多准,当年靠着这个感觉不知多少次数里还生,桑夏完全承袭了这一点,现在听得她这么说顿时面面相觑。

“首领,不能阻止吗?”

“夏榛明要倾国之力一战,沙门国岂会不知,两边都已经做好了交战的准备,就算苍云国想要熄了这战火也已经迟了,沙门国人有他们的骄傲。”

刘向阳等人起身,“首领,我们现在就去做些安排。”

“军中的事不要插手,不要露了行迹。”

“是。”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桑宜容和安重阳梁永贞三人。

“四姐,你不高兴。”瞎子对情绪最敏感,梁永贞说得肯定。

桑宜容揉了揉额头,她这几日都没睡安稳,精力有些不济,“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让我坐立难安。”

“有关夏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