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丁逸27岁的小姨纪菲,那也是一个传奇性人物。纪家是医学世家,姥姥姥爷都是当地名医,姥爷当过多年的医院院长、卫生局长,退休后又被反聘,可以说本市稍有名望的医生都能和纪家扯上关系。如此家世,加上纪菲读书时候就是远近闻名的美女,成绩虽不算太好,没有像妈妈一样考入医学院,也混进了本市一所普通本科,毕业后在家人的安排下进了一家不错的国企工作,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

纪菲性格外向,有人请她吃饭看电影,甚至进舞厅唱歌跳舞,心情好的话她都不会太拒绝,可一旦提出进一步的要求,无一例外全都碰了壁。久而久之,就有传闻说纪大夫的小女儿性格豪放,水性杨花,同时将多个男人耍的团团转。纪菲明明知道这是那些个追求不果的人故意坏她名声,仍然我行我素,丝毫不予理会。

她不着急,家里人却着了急,女孩家名声是最重要的,再说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么着蹉跎下去也不是个事。姥爷万般无奈给她下了最后通谍,她如果三个月内再没有合适的交往对象就要被押去相亲,姥爷门下优秀的青年未婚男医生应有尽有。

纪菲也不多说话,请一周假去了趟广州,回来就带了个年轻小伙子说要结婚,把全家都吓坏了。

小伙子相貌不算特别出色,年龄还要比纪菲小两岁,在姥爷家的三堂会审中却显得彬彬有礼、沉稳老练。

他和纪菲是高中同学,当时考上了南方的名牌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当地的机关工作。但是不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那微薄的工资根本无法好好回报在农村辛苦劳作的双亲,无法为还在读书的两个弟弟支付学费。于是慎重思考之后他决定下海经商,在农大校友的帮助下,他开了家经营园林机械绿化环卫的小公司,当时还在发展阶段,但养家糊口已经不成问题了。

姥姥姥爷家不能说是势利,可就这么把如花似玉宝贝一般娇养大的么女嫁给一个农村出身的个体户,不甘心那是肯定的,他们不甘心纪菲陪他一起吃苦。

纪菲也不多加反驳,只随意的抛了句:“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嫁人。”

那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是说如果不能嫁给这个年轻人,她就不嫁了。记得有谁说过,在婚姻这件事上,老人不要和子女斗,因为胜算太小。

反正不管过程如何,纪菲最后是如愿了的,他们夫妻俩也退了一步,逐渐将生意转到位于北方的省城,小姨的工作也在家人的帮助下调到省城,这样他们周末只要坐两个小时的车就能回家看望双方父母。

更出乎意料的是退一步居然真的就海阔天空,此类企业广州已经有了成熟市场,可省城还没有,随着城市化建设的进程日益加快,加上省内好多个城市都要竞争旅游示范城市,对环境绿化的需求是越来越大。姨夫将他在广东成熟市场的经营模式和进货渠道都带了回来,一时做的风声水起,炙手可热,短短两年时间就发展的颇具规模。

如今小姨即使不用工作也能衣食无忧,有人劝她干脆辞职帮姨夫打理生意,她则不,她说怕累,那是姨夫自己的生意自然要他自己经营,她仍然干她清闲的工作,业余炒股,连家务都要姨夫抽空来做。姨夫的父母对她稍有微辞,可姨夫对一切甘之如饴,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妈妈作为长姐有时会劝她几句,可对她潇洒的生活态度也不是不羡慕的。

如今这么个隐士般洒脱的小姨都不怕麻烦主动来帮她,怎不让丁逸得意万分。

钱送出去以后,丁逸忽然想到好几天没见到沈长东了,于是蹦蹦跳跳到隔壁看他在忙什么。

进门后发现沈家一家都在,可气氛似乎不大对劲,沈伯母眼睛红肿,沈伯父和沈长东都锁着相似的眉毛一言不发,见她来到沈伯父张口招呼她。

确实不大对劲,每次来沈家都是伯母先开口说话,这时只见她目光呆滞,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可神色又很焦急。

丁逸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偷偷拉沈长东出去说话。

沈长东抿着嘴,半天才开口:“我外婆去世了。”

“啊?”丁逸张大了嘴,沈长东祖籍在江浙一带,称姥姥为外婆,姥姥是丁逸印象中最慈祥的人,她没见过沈长东的外婆,可也为他感到难过。

“我妈妈是独生女,现在南京那边只剩我外公一个,家里商量要一起搬回去。前几天我们回去奔丧了,这次回来是要办理各种调动手续。”

丁逸愣愣的,来不及消化这些消息,慢慢才反应过来沈长东是在说他们一家都要回南京。沈长东的父母是大学同学,他外公当时就是南方军区的高级军官了,本来是要求女儿女婿一起回南京的,可沈伯父脾气倔强,不肯生活在妻子家庭的光环下,坚持服从分配来到本市,沈伯母也就随夫一起来了。

时至今日,沈长东的外公虽官至军区司令员,老妻却因脑溢血离他而去,女儿又远在千里之外,晚景堪称凄凉。沈伯母这几天都在忏悔自己的不孝,坚持丈夫和儿子都随她一起迁回南京。沈伯父感激妻子这么多年的奉献牺牲,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热血青年,自卑心理早就烟消云散,因此甘愿暂时舍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回去照顾岳父。

虽然卜司令那边早已经派人打点好,可沈家夫妇的职位不低,调动手续还是比较麻烦的,耽搁出来的时间让沈长东能够有空和大家话别。

沈长东人缘很好,老师和同学们对他的离开都颇为不舍,罗萍也考上了一中,红着眼圈对他说:“本来以为还能做同学呢,以后想见面都难了。”说完又看丁逸,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不过倒也不像平常那么活跃。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是两家大人坐在一起话别,纪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给他们饯行。这么多年的邻居好友做下来,忽然就要分开,即使是人到中年的大人也无法抑止伤感情绪。一杯又一杯,大人们转眼间就喝高了,变得语无伦次,多年前的琐事都被他们翻出来回味,动辄就笑的前仰后合。

丁逸和沈长东没有被允许喝酒,吃饱了就来到院子里赏月,月亮已经圆了大半个。沈长东的生日就在阴历的六月十六,那时月亮是圆的,丁逸则在七月初五,月亮是缺的,小时候他们就观察到了这个现象,可惜今年是没办法在一起过了。

沈长东这几天一直闷闷的不说话,丁逸笑他:“你是不是觉得保送考试白考了?别这样,不是听说转过去那边的学校也是很好的省重点吗?听说江南多美女,你回去以后不要看花了眼哦,有空我就去找你一起看美女。”

沈长东抬头看她:“你真的会去南京?你会不会考那里的大学?”

“不会,大学我要去北京读。”这是三年前丁逸就决定好了的。

“南京也有很好的大学,再不然还有上海,为什么非要去北京?”沈长东疑惑。

“你不懂的,反正我觉得大学就是要去北京读才过瘾,你也去吧,到时候又能见面了。哦,是了,你家人可能不想让你离开他们,那就没办法了。我是没问题的,本省没什么好大学,他们不会阻止我去北京的。”

丁逸语音清脆,都说漂亮的女生声音未必好听,丁逸则是两样占全了,每次学校的升旗献词都是她来读。沈长东听到这番话就想起来金庸小说里形容周芷若的声音用“风动碎玉,水击寒冰。”他想这词形容丁逸也真是再贴切不过了,明明是一贯的语调,可今天她的声音听起来比玉都凉,比冰更寒。

第七章

第七章

沈长东走后,丁逸忽然百无聊赖起来,隔壁院子里的葡萄架硕果累累,已经接近成熟,可惜沈长东他们连今年的葡萄都没吃到就急着搬走了。

三米高的墙头对丁逸来说不是难事,只是习惯性的跃过去以后却不知该干什么。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椅上发呆,直到黄昏被蚊子咬醒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刚才又听到熟悉的少年清朗声音:“丁逸,你这人来疯!”原来只是梦,做梦真好,至少梦里她没有这满身的蚊子包,脸上也没有,泪水。

没过多久,丁逸就找到了目标和方向,她开始疯狂研读通俗小说。半个月后,金庸的已经全部看完,古龙的也看了七七八八,只好又翻开原来不甚喜欢的梁羽生。梁翁文采风流,奈何编故事的能力不够强,他的小说多看几部就没什么意思了。只有一部《萍踪侠影录》是例外,令丁逸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左手家国天下,右手儿女柔情,白马轻裘,翩翩少年,丁逸迷上了张丹枫。后来,每当有人问她第一个喜欢的男生是谁,她都会笑嘻嘻的答:“张丹枫呀。”张丹枫确实不错,可惜情敌太多,对于很多读武侠的女生,那都是一个甜美瑰丽的梦。

从此,沾床就着的她也学会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午夜梦回,心里空空的似乎少了些什么,莫名烦躁,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惹她烦躁,是呀,丁大小姐顺风顺水,有什么可烦的呢。

在端午节过去了好多天以后,纪云忽然又兴致大发给大家包粽子吃,吃了粽子觉得有点腻,她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稀奇的野菜,加了青椒、石香和香葱,摊在烙好的薄饼上闷熟后卷着吃,分外可口。丁逸在吃了粽子后忍不住又吃了三个菜卷,撑的腰都直不起来,只好回屋里四肢平摊躺在床上等食物慢慢消化。

沈家和丁家,以往无论哪家做了好吃的,都会抢先送一份过去给对方,只不过沈长东的妈妈卜静不擅长厨艺,她是在结婚后才慢慢学习操持家务的。

丁家这边情况就大不相同。丁逸的姥姥出身大家,祖上成分很高,后来虽然离家读书,很多封建残余思想和繁文缛节还是保留了下来,其中包括努力把所有的女儿都培养成温良恭俭让的贤妻良母,儿子则都被照顾的悉心周到,绝对能做到“君子远庖厨”。

丁逸的爸爸对姥姥评价很高,说她是集中国传统美德于一身的优秀女性,丁逸妈妈最多能得她三分真传,而这三分真传中厨艺绝对能占上一分,妈妈和姥姥一样,都能把最简单的食物做的美味无比,丁逸小时候的肥胖和妈妈的好手艺绝对脱不了干系。

今天这菜卷让人口舌生津余香满口,要是沈长东也在的话一定会赞不绝口吧,他小时候经常向她抱怨自己家的饭不如她家好吃,一有机会就来家蹭吃蹭喝,到了饭点他妈妈拉都拉不回去,长大懂事后才有所收敛。

好吃的食物所带来的好心情只是一瞬,后患却是无穷,丁逸躺了半天仍然觉得肚子发胀。都怪那个死猪头,他要是不去南京,今天不就能帮她分担些食物吗,也不至于让她像得了暴食症般猛吃。妈妈也真是,就算她高兴自己做的食物受欢迎,也不该放任她吧,女儿的健康难道不比那可笑的虚荣心重要?

心里正胡乱埋怨着,外面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丁逸醒过神来才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是阴云密布,屋子里的光线也因此暗淡了不少,夏天天气果然多变,刚才才还是艳阳高照,忽的一块黑云飘过来就能遮的不见天日。

云越来越密,一阵凉风吹起,吹散了午后的闷热,还没来得及关窗,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大雨击起了一股土腥味,丁逸起身把窗户合上了。

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入耳,屋内光线昏暗影影绰绰,无处不给人凄凉忧郁的感觉。天呐!她心情已经这么糟糕了,老天怎么连个好脸儿都不赏呢。

暑假在昏昏厄厄中耗掉了一半,爸爸妈妈他们要去庐山避暑,丁逸却提不起兴致,这时候她接到了李贝贝的来信,李贝贝写信问候丁逸,并邀请她和沈长东去北京玩。沈长东刚刚去了南京,答应一起前往的可能性不大,但丁逸还是马上打电话通知了他,果不其然,现在他们全家都处于一片忙乱之中,他平时要陪外公,还要忙着适应环境,实在是没时间出来。

丁逸抉择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北京,这次的出行父母也不能陪她,不过好在是去伯父家,他们倒也放心,临行前父母亲自将她送上火车,火车还未到站建军哥哥就在车站等着了。

可是等到丁逸穿过车站的人山人海站到丁建军面前时,发现他还是在四处张望,丁逸一边大声喊“建军哥哥!”一边扑将过去,丁建军连忙做闪避状,嘴上彬彬有礼:“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呀?您没有认错人吧!”

丁逸咯咯笑开了,见他还在耍宝,忍不住再度扑过去,丁建军一手揽住她,另一手接过重重的背包,也笑开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要不是经常收到叔叔寄来的全家福,我还真不敢认了,我们的小公主变成大美人了。”

丁逸有些怀疑他话的真实性,去年春节还一起过的年呢,她变化有那么大吗?照这么变下去,沈长东是不是也有认不出她的一天,那多好玩,她可以装作陌生人戏弄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只对自己凶,他对罗萍就有耐心多了。

罢了罢了,怎么到了北京还总想着那个临时落跑的人,丁逸甩甩脑袋——她可是来玩的!

李贝贝的变化不算大,至少丁逸还是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这几年来,她们偶尔会通电话写信,一直没能再见上面。

李贝贝看到丁建军揽着个苗条秀丽的少女回家,那少女还直冲她乐,忍不住愣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丁逸?真的是你?跟原来完全不像了。”

难得看到李贝贝也有这么吃惊的表情,丁逸非常得意,她现在比李贝贝还要高一些,也没有了原来的臃肿,看起来差距应该没有那么大了吧?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成长所带来的喜悦,不再是女童,而是“少女”,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李贝贝中考结束后就随家人去国外溜了一圈,最后取道日本,和在那里做交换学生期满的表哥一起回来,大包小包带了不少礼物。她将在东京迪斯尼买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玩偶礼盒送给丁逸,盛情难却,丁逸笑盈盈接过,却心道你还不如送把日本鬼子剖腹的倭刀让我见识见识。

倭刀没见识到,倭寇倒是有一只,李贝贝随后便为丁逸引见了她表哥魏华靖和表哥的日本同学兼好友和田英松。

两个都是英俊少年,可丁逸看到他们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魏华靖看起来慵懒随意,拽拽的和丁逸想象中的公子哥儿没什么出入,和田英松则神情机警,背挺的笔直度直逼门口站岗的警卫,似乎随时处于备战状态。

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朋友?丁逸觉得很好笑。从小就接受革命教育(看电影),作为好学生,中学历史书上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内容耳熟能详,因此丁逸对这一个半日本鬼子没什么好印象,真是的,交换生干吗又非要去日本?当时的她还不太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的爱答不理被余下几人看在眼里。

李贝贝似乎对张罗几人在一块儿玩非常热心,丁逸想不到她看起来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对很多运动竟然都很擅长,网球、游泳,甚至滚轴溜冰,无一不会。当了那么多年小霸王,丁逸又怎么会在这方面示弱,也顾不上日本鬼子讨不讨厌了,她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建军哥哥毕竟要工作,陪她买了全部行头后就再也没时间陪玩,丁逸只得单枪匹马挑战他们三个。

别的也还罢了,只有这溜冰着实让她丢了把人。丁逸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平衡感居然很差,她不可置信,却阻止不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摔倒。

还是李贝贝看不下去了过来扶着她滑,可丁大小姐英雄无敌,李贝贝哪里会是她的对手,两分钟后两人就一起摔倒。

夏天衣服单薄,虽然戴着护肘护膝,老这么摔下去也不是个事,李贝贝招呼两个男生过来商量着回去,她在组织的时候很热情,玩了没多久似乎就有点兴致缺缺,和田和魏华靖也没有反对。

最后居然是丁逸力争再玩一会儿,今天要是学不会,那么多跟头不是白摔了?丁逸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这次她很明智的接受了由男生带她滑的提议,她也实在不忍心再让瓷娃娃般的李贝贝陪她摔跤。

只是民族自尊心时刻不能忘记,在二人之间,她选择了那半个鬼子魏华靖。

魏华靖看起来懒懒的,溜冰的技术还真不赖,他言简意赅地对她讲述了技术要领,便拉着她的手慢慢滑开。

除了沈长东,丁逸很少和亲人以外的异性有身体上的接触,此刻被还算不上熟悉的魏华靖握住手,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魏华靖的手触感微凉,十分有力,还略微有些粗糙,粗糙?他一个公子哥儿的手为什么会粗糙?

略一分神,脚下忽然又不受控制了,正要闭上双眼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痛摔,忽然发现腰间一紧,她被人一把捞进怀里。

少年的身体不如自己柔软,隔着薄薄的汗衫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丁逸抬头正看到魏华靖戏谑的眼神,羞怒交加之下连忙挣扎,她直觉的认为他在嘲笑自己。

“别动,你这么重,再动大家要一起摔了,别那么自私好不好。”

士可杀不可辱!他居然还讽刺她胖,现在她哪里胖了?!被激怒后的丁逸做事是从来不考虑后果的,她猛地将身体从他怀里弹开,同时用力试图将他抓住自己的右手甩掉,却忘了自己现在脚下并不稳当。

逞强的结果就是两脚一起走滑往下摔,速度快到大罗金仙也无法挽回。

摔下后意料之中的疼痛感觉却迟迟没有传来,身下像是有个垫子托住似的,还有些温热。温热?丁逸连忙回头看,那扶住胳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不是魏华靖却又是谁。

丁逸觉得自己现在躺在他身上着实不雅,可是脚下打滑根本站不起来,回摔了两次把魏华靖压得嗷嗷直叫,她才想到去解脚下的排轮。刚刚解开站起来,和田和李贝贝就已经赶到,他们合力将躺在地上的魏华靖拉起来。

魏华靖承载着两人的重量摔倒,还是肘部先着地,此刻伤得不轻,疼痛之下忍不住大声指责丁逸:“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孩子,让你不要动你偏动,摔跤很好玩吗?”

丁逸发现自己完全无碍,魏华靖反而受了伤,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反驳,只在心里腹诽他:“谁让你嘲笑我来着,说我是孩子,难道你就多大吗?”从李贝贝那里得知,他比她们还大不到两岁。

大家陪魏华靖一起到医院检查,还给手臂拍了片子,发现并没有骨折,但软骨挫伤也是要休养一阵子的。

魏华靖觉得自己现在将手臂吊在胸前的样子蠢极了,还严重影响到暑假生活的质量,看着旁边那没心没肺还在和李贝贝商量下一步如何玩耍的肇事者,忍不住心头火气:“丁逸,给我倒杯水来。”

丁逸回头看他,犹豫了一下,起身为他倒了水端过来。魏华靖伸出为受伤的一只胳膊接过水凑到嘴边,还没入口就拿开放到桌子上:“大热天的你倒这么烫的水,让我怎么喝?”

丁逸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究忍住,为他倒了杯冰水端过来。

魏华靖喝了一口,还是不满意:“不是热水就是冰水,你就不会倒点正常的温水?”

丁逸忍无可忍,她父母都没这么吹毛求疵的支使过她,他算哪根葱!就算他为自己受了伤,她也没叫他那么做不是,她摔了那么多跤都没出问题,怎么偏偏他就脆弱的跟玻璃似的。

看在他还算个病人的份上,丁逸暂时压住怒火,只说道:“你把冷水和热水混在一起不就成了温水?”末了还是忍不住讽刺他一句:“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你确定只是胳膊受伤,脑子没摔出毛病?”

一直没说话的和田忽然开口:“常温的水制冷和加热都需要消耗能量,把冷水和热水再混合在一起只为得到常温的水,是双倍消耗能量,丁你这是在浪费。”说的竟然是标准的普通话,非常流利。

这个死倭寇一直不显山露水,第一次发表意见就是为了反驳她,丁逸愤怒极了,以至于强词夺理口不择言:“我们地大物博浪费的起,怎么着吧,只有你们这弹丸之地的小破国家才会算计来算计去的,小家子气!”

没想到和田根本不理会她,转头对魏华靖说:“魏,我听说中国现在的教育模式下产生了女强男弱的结果,女孩子普遍比男孩子优秀很多,你和令妹都是很出色的人,可这个女孩子实在无法让我看到她有什么优秀的品质,看来你们国家的普通男孩,更加不能和我们日本的相比。”

丁逸还来不及对这番话有所反应,魏华靖已经抢先开了口:“和田君你此言差矣,首先你说的中国男女同校的教育模式产生女强男弱就不全面。我承认现在中国的中小学校里,班干部多数都由听话的女生来担当,活泼好动的男生相比起来没那么听话,得不到师长的认可,缺少更多的锻炼机会,而乖乖听话的男生天性上都会受到某些方面的压抑。日本主张男女分校,主张培养男孩的攻击性和竞争性,以便为优秀的军人培养接班人,这是我分别在两国的中学学习所得到的感受。”

看着和田点头,魏华靖继续说道:“你曾经说过照这么下去,中国在二十年后将缺乏具备优秀品质的军人,因为男孩们都变得乖巧软弱,缺乏军人所应具备的血性。但是你不要忘了,现在已经不是冷兵器时代,甚至也不是需要战场上分出你死我活的时代,我们都在寻求经济的发展,经济力量决定一切。姑且不论你们日本是不是还在培养下一代人的军国主义思想,是不是会遭到世界范围内的反对。单单拿两国的孩子做比较,你们骁勇善战的男孩也未必能战胜我们文弱听话的男孩。因为现在的军队,讲究的是智胜,是服从,是人性化,我不认为你们那里默许强者欺凌弱小就是合理的教育,贵国校园里那些欺负别人的强者或许会脱颖而出,但更多的是从小被欺压的弱者,幼时心理留下阴影,长大成人后就有可能在心理上发生变异,如果一个国家心里不正常的人数达到一定比例,我不认为这对该国家的长治久安有好处。”

丁逸听了这番话忍不住鼓起掌来,同仇敌忾让她自动忽略先前和魏华靖的小嫌隙,听到激动处,忍不住接过话来说:“就算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中国现在是女强男弱,那就一定是坏事吗?你没听一位名人说过吗?成功教育出一个男孩,只是培养了一个优秀的个体;成功教育出一个女孩,却能在未来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家庭,孰轻孰重?”

和田在听了魏华靖的话后陷入思索,听到丁逸说话则忍不住回应:“你所指的优秀女孩,是指你自己吗?”说出来的话语调平缓,听不出讽刺的意味,可这话的内容傻子也知道他在反唇相讥,不过这倭寇一直还算有礼貌。

丁逸已经开始懊悔自己刚开始时的失态了,否则她必定会大言不惭的反问一句:“我难道不优秀吗?”但是她再自恋也知道今天丢人是丢定了,谁让她沉不住气来着。既然已经颜面扫地,丁逸索性老起脸皮说道:“我当然不算优秀女孩,我性格乖张,有欠教养(妈妈,请先原谅我对您老的诽谤。),在中国的街上随便抓一个女孩都比我强,可是我也明白不能反客为主站在人家地盘上说人家国家不好这个道理。”

看和田脸上有些变色,但背仍然挺的笔直,她接着说道:“你们国家主张培养男孩子的攻击力,想必你也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吧,这样吧,咱们找个时间,就在我这个最没用的中国小丫头和你这个大日本的未来优秀军人之间比一场。”

第八章

第八章

李家宽敞的客厅里,三个人看着丁逸面面相觑,魏华靖险些将刚喝的一口冰水和热水的混和物喷出来,他咳嗽了数声,指着丁逸道:“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和田也是表情错愕,似是哭笑不得。就连李贝贝也忍不住偷偷扯她衣角:“我们跟和田还不熟,快别开这种玩笑了。”

丁逸环顾一周,确定他们不是作伪,也不是刻意搞笑,那么就是她在搞笑了?果然是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来到了京城,她丁逸向人挑战居然会被当成笑话。

如果在家乡,她确定不会有人笑得出来,至少那个被她挑战的人不会。也罢,就拿这日本鬼子做她扬名立万的第一仗吧!

过了一会儿,几人看她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都收敛了笑容。还是魏华靖先开的口:“小丫头挺有勇气的,不过你真的要向和田英松挑战?你知不知道他柔道黑带,他不会跟你这样的小姑娘过不去的。”

丁逸郑重点了点头:“没错,按说作为东道主国家,我也不应该跟他过不去,不过北京也不是我的地盘,算扯平了。贝贝是我的朋友,你是和田的朋友,场地由你们两个找,公平公正。”

话都说到这份上,和田想拒绝都没了理由,再说大家见她说得认真,也都来了兴致,魏华靖牵头找了家室内健身馆,向他们要了个宽敞的单间。和田换上了柔道服,丁逸没有准备,她声称:“我不会柔道,什么道都不会,我说了是挑战,就是打架而已。”因此只穿了件普通运动服,考虑到公平问题,她换了双软底鞋,言明自己没有日本人那动不动就光脚丫子嗜好。

作为观众的李贝贝和魏华靖见她临上场还不忘贬低对方,都觉得好笑,好在她年纪小,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包括和田在内都没有太跟她较真,魏华靖还一再强调:“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哨声响过,两人都还在原地立着,显然都没有抢先动手的习惯。待得魏华靖忍不住再次吹了声哨,丁逸压着哨声一个跃步跳过去,身子一矮就是一个扫堂腿。和田显然感到这次袭击有些突然,不过他胜在身材高大,基本功扎实,堪堪躲了过去。可等他到找机会反击时却忽然不知该从那里下手,他从来不曾和女生打过架,何况是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丽女孩。近距离看,和田更觉得她身材瘦弱,皮肤白的似透明一般,似乎动一动就会将她碰坏,用脚踢更是唐突佳人了。

丁逸可不知他有这么多想法,见他还击无力,心想他比那地道站里的鬼子前辈也没强太多嘛,攻势却丝毫没有放缓,步步紧逼。

当和田被拐了一肘子还险些被绊了个狗啃泥时终于认清了现实,他这才猛地想起丁逸之前的咄咄逼人,她不能被当作普通女生对待的,和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打叠起精神认真面对。

躲在角落里观看的李贝贝和魏华靖看到此处早已经张口结舌。丁逸出手毫无章法,身手却相当利索,每一招都攻击对方薄弱环节,李贝贝看不大懂,只知道现在似乎是丁逸占了上风,魏华靖却清楚明白,如果不是经常打架,是不可能拥有这种身手的,看来自己刚才真的看走了眼。

和田出身世家,练武术也只为兴趣和健身,一般没什么机会实战,有的话也只是一板一眼的练习,双方按规则出招,多数情况下对方还会让他。丁逸则基本没什么招式,更不会讲什么规则,向来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将对方打到,因此花招尽出,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和田的功夫底子到底强过丁逸许多,体力上也有优势,丁逸几次想冒险制敌都被化解掉,免不得有些着急,一个不小心被和田抓住衣领,丁逸不退反进,逼近后开始尖叫,和田被她叫的头皮发麻,手上一松,被丁逸顺藤摸瓜抓住手臂一个大背摔摔倒在地。

哨声响起,算是丁逸获胜。只见她嘴角上扬,笑得异常灿烂,抱住上来恭喜她的李贝贝又叫又跳。

和田风度还算不错,愿赌服输,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丁逸:“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尖叫?”

丁逸眼波流转:“什么呀,我见你抓住我领子的样子很凶,下意识的就叫了起来。”和田无语,从此对丁逸算是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

建军哥哥和他们毕竟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能陪她的时间有限,好在有魏华靖这个地头蛇的带领,玩起来一样方便。

李贝贝建议丁逸冬天春节的时候来玩,那时可以去地坛逛庙会,去什刹海溜冰,去东来顺吃涮肉,现在大夏天哪里都热,最多只能去北戴河泡海水澡。

魏华靖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去处,也是要夏天才好玩的。”

两个女生赶紧追问,魏华靖不紧不慢的卖关子:“原来我是担心你们不敢去,现在我觉得丁逸应该不会有问题。”

李贝贝问:“丁逸没问题,我有问题吗?到底干什么呀?”

“去草原,夏天是去草原骑马避暑的好季节,只怕舅妈和外婆不放心你去。”

离北京最近的坝上草原也要多半天的车程,一天肯定回不来,别说李贝贝的奶奶和妈妈不允许他们去,丁逸的伯父伯母也坚决反对他们几个半大孩子在外留宿,惹得李贝贝直埋怨表哥出了个馊主意。

草原没去成,大家对骑马的兴趣却都被勾上来了,还是魏华靖负责张罗,带着大家来到京郊顺义的马场。

丁逸抢先挑了一匹白色高头大马,李贝贝笑她:“你又不是王子,干吗选个白马?”

丁逸正努力跟挑到的白马培养感情,闻言反驳:“都是英雄儿女,何必分男女,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才是英雄本色,哈哈哈哈!”

魏华靖嗤笑出声,打断她的豪言壮语:“女英雄明鉴,您老挑的可是匹老马,这马场里的马都是被训练的温顺的不能再温顺了,老马尤其奸滑,怎么催都跑不起来的,身材矮小的蒙古马才是真正善跑的烈马。”

丁逸听后面色有些尴尬,情知魏华靖说的多半属实,可看看这神气的白色大马,再瞅瞅魏华靖及和田他们挑中的黑不溜秋的小战马,还是爱美之心占了上风。

魏华靖也顺势说:“第一次骑马,还是挑个老实点的好,你们先慢慢溜吧,我们先走一步,驾!”

说完同和田两人起着蒙古马一溜烟的跑了,看的丁逸心里犯痒痒。黑色小帽和上衣,白色裤子,脚蹬马靴,她和李贝贝的装束无可挑剔,怎么看都是英姿飒爽的女骑士。

可事实上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她们两个的马各由一个工作人员牵引着慢慢溜达。丁逸心急,走了一小段就连忙表示不需要牵马,可任凭她上窜下跳,大呼小叫,白马还只是慢慢悠悠的踱着方步,催的急了才走的快一些,就是不会像魏华靖他们的马那样四蹄腾空的奔跑,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样骑马其实最累,没多久就被颠的屁股疼。

折腾了半天,回头看其实也没超过李贝贝多远,李贝贝连太阳伞都支开了,一副踏马游玩的闲适状,再看看满头大汗的自己,丁逸越发郁闷,直嚷嚷要换马。

魏华靖他们跑了一圈后又从后面赶上上来,看到丁逸的懊丧表情都觉得好笑,和田开口说道:“我正好累了,要歇歇,要不咱们换一下马吧。”

丁逸心头一喜,嘴里说着:“那怎么好意思。”人已经跳下了马,心道这小日本还不是太坏嘛。

蒙古战马果然不同凡响,按照魏华靖教的姿势动作以及口号实践下来,小马四蹄腾空,开始撒了欢的猛跑起来。马上的丁逸感觉有如腾云驾雾,兴奋之情无法言表,和魏华靖你追我赶,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回家前也不提跟和田提把马换回来的事。

不过看看和田骑在白马上一边溜达一边陪李贝贝说笑,似乎也很开心。两人相貌都很出色,身着英挺的骑士服,直让人联想到西方电影里的公主王子。“我这是给他创造机会接近美女呢,他应该感激我。”丁逸安慰自己,最后一点愧疚心也消失殆尽。

有和田和魏华靖作陪,在京期间玩的堪称尽兴,因此在大家送她上火车时,丁逸心头泛起了一丝不舍,不过也好久没见父母了,对家人的想念冲散了和北京这帮人的离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