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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卓然从那天被唐枫打断了胳膊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唐枫猜想司徒卓然会对唐瑾做出这样的事情,应该也是有原因的,不过他无暇再问,唐瑾的状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昏迷了整整三天都没有醒过来。连医生都担心,如果她再这么昏睡下去,对身体的影响会很大。

“帮她做过检查了,可能有点问题。”

高挑的短发医生带着护士来查房,顺便带来的唐瑾的最新检查报告。她的白大褂底下是真丝的连衣裙,一双长腿若隐若现,修长而性感。

唐枫显然跟她熟识已久的样子,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拿过报告来看,一边问:“怎么了?不说了只是肺炎吗?”

“恐怕有一点别的问题,她之前是不是曾经撞伤过头?”

唐枫想起唐瑾之前在澳门受伤的事情,心中忽然一沉,言语急切地问道,“跟上次有关系?”

“是的,有一定影响。上次的撞伤可能让她的脑里积压了部分血块,不过并不严重,所以并没有影响到日常生活。但是,这一次就…”

医生指了指X光片,欲言又止,唐枫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追问道:“于医生,你直说吧,我有心理准备了。”

“也许不会那么严重啦,也许那些血块自己渐渐就会消失了,不过这些总要等阿瑾醒了再看,你别担心”,于医生的声音婉转好听,如同她的人一样漂亮。她安慰着唐枫,但是唐枫却盯着自己手里的检查报告,心情很沉重。

“希望吧。”

唐枫沉了沉眼眸,收敛了眼中的光芒,他将目光转过去,望着唐瑾不动。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于医生拍了拍唐枫的肩膀,唐枫将检查报告还给她,优雅地欠了欠身,朝着她致谢。

他的动作绅士而温柔,于医生忍不住羞红了脸,低下头,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不客气”,转身快步走了。

唐枫这才重新坐回到唐瑾的身边,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拨开她额前细碎的刘海,然后将手掌覆在上面,试了试温度。

她高烧刚退,脸颊上还有些许不正常的红晕,嘴唇苍白没有血色。

希望不要再反复下去了,唐枫默默在心里想着,再这么下去,她的身体恐怕真的要受不了了。

“嗯…”

唐瑾的头忽然动了动,睫毛一抖,竟然是有了动静。

“阿瑾,阿瑾??”

唐枫欣喜地喊着,这几天唐瑾都睡得很不安稳,不过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会儿见她紧闭着眼睛,但是眼珠在眼皮底下咕噜噜地转个不停,他也忍不住精神起来。

感觉到有人在轻柔地含着她的名字,唐瑾仍然睁不开眼睛,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的,没有一点儿光亮,她颤抖着想要喊出声,可是,唇动了动,只吐出破碎的呻吟声。

身体好痛,不知道疼痛来自什么地方,仿佛从四肢百骸涌进来,无休无止,沿着血液缓缓流动。

这样的疼痛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一波又一波,仿佛躺在铺满了石子的路上,硬生生地硌得把每一寸肌肤都撕扯出伤痕。

脑海里迅速掠过无数光影,有五光十色的,也有黑白寂静的,串联交织在一起。

奢靡的赌场里,骰子摇动时发出清脆的响动,音乐轮盘叮叮咚咚,快速地旋转时,仿佛能看到虚幻的彩虹。

父母的脸在记忆中被永远定格成为黑白的影像,蓝天翔那句掷地有声的话,像是一把剪刀,用力剪碎她努力建构起来那么一点点渺小的希望。

他说,你的父亲死了,楚希恒他死了!

是唐家的人杀了他!

她忽然觉得心底被坠子狠狠戳穿,空洞的没有血液流出来,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寂静。

父亲满脸鲜血的脸,忽然在视线里,被一下子放大了无数倍。

“啊!”

她猛然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粗重地喘着气。

“怎么了阿瑾?”

唐枫靠过去,见唐瑾睁着乌黑的眼眸,但目光无神,许久,终于平缓下来,才淡淡问了句:“叔叔,是你吗?”

“做恶梦了么?别怕,没事了呢。”

唐枫见唐瑾醒过来,心中顿时就觉得明亮一片,他拍了拍唐瑾的手,像她小时候生病那样,柔声安慰。

“叔叔,我没事,你别担心。”

唐瑾摸索着拉扯寻找到唐枫的手,然后用力握紧,语气平淡到没有一点感情,道:“只是,我想我可能,暂时,看不见了。”

从睁开眼睛那一刻开始,她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世界一片黑暗,她看不到任何光明跟色彩,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浓重到让她惊慌。就算是夜晚,病房里也有灯,也不可能什么光亮都没有。

所以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她可能,看不见了。

司徒卓然那一巴掌将她甩了出去,摔倒在地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额头撞击地面的疼痛,但是,那疼只是一瞬间,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想想,或许就是那一下,撞到了头,所以才会影响了视觉吧。

唐瑾觉得自己太过理智,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惊慌失措地扑倒在唐枫的怀里大哭,或者是声嘶力竭地把身边所有能摸到的东西都摔在地上,这样才能表现出来,她是多么的不能接受现实吗?

可是,她没有哭闹,没有惊慌,甚至连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地对唐枫说,我可能,看不见了。

像是在诉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从容而平静。

☆.第六十章 天涯海角1

唐枫却顿时惊呆了,唐瑾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她更不会用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他伸出手,在唐瑾面前晃了晃,她果然连眼珠也不转一下,全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唐枫顿时跌坐在床上,几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尽管刚刚于医生已经跟他说过,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当这些真的发生了,他发现自己反倒不如唐瑾表现出来的坚强。

“没事的,这应该只是暂时的。于医生说了,你只要好好休息,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唐枫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温和,他的眼圈已经红了,眼眶里有晶莹的水光闪动,他一边说,一边露出勉强的笑容来。

“嗯,我知道的。”

唐瑾用力点了点头,因为看不见,她的动作格外用力。

“我去喊于医生过来”,唐枫感觉到他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拍了拍唐瑾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唐瑾睁大了眼睛,侧头认真地倾听着,听到唐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平静地闭上眼睛,然后很吃力地把一只手举了起来。

指尖缓缓舒展开,在视线上方。

她闭着眼睛,维持着这样一个姿势很久很久,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决然地睁开眼睛。

仍然是无止境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看不见。

她连自己伸到眼前的手都看不到,唐瑾固执地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用力咬着唇,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眼泪控制不住地用眼眶涌出来,顺着眼角,缓缓落下。

她终于坚持不住,手无力地落下,捂住了嘴巴,无声地抽泣起来。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世界暗黑无光,她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代的梦魇里,时光静止,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的心里无比恐惧。

她害怕,可是,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

唐瑾挣扎着坐了起来,黑暗中,她摸索着,一点点将自己的身体缩进一个角落,用双手环绕着膝盖,然后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那种感觉,仿佛十二月时,被人迎头破了一盆冷水,那种冰冷的寒意,直入心底。

于是忍不住将自己的身体缩得更紧。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样呢?连看都看不见了,她还能做些什么?

唐枫和于医生匆匆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唐瑾以这样一个胆怯的姿势,蜷缩在病床的一角。

昔日干练冷静的女子,如今柔弱的仿佛一只失去了依靠的小兽,她瞪大了眼睛,但是眼睛里却满是寂寥的空洞。昔日那双乌黑明亮,透着流光溢彩的眼睛,此刻却只更像是一对暗灰色的玻璃珠子。

没有生机,没有光彩。

仿佛她的生命,都随着司徒卓然的离去,一下子枯萎了。

“阿瑾!”

唐枫完全吓坏了,唐瑾此刻的样子让他觉得害怕,他将她抱在怀里,但是却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玩具娃娃一样,瞪大了眼睛,睫毛颤抖着,一直盯着一个方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阿瑾,你别这样,你的情况不严重,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于医生走过来,动作轻柔地将唐枫拉开,示意他退开一边,自己则握着唐瑾的手,语气轻柔悦耳。

“我知道,不过,让我自己静一静,好不好?”

唐瑾在她轻柔语气的安慰下,终于动了动眼皮,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很平静地说了句话。

于医生转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唐枫,似乎在询问他,是否能放心让唐瑾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唐枫沉思了片刻,深吸了口气,朝着于医生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他知道唐瑾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人,从地下赌场到孤儿院,她坚强地走过了这么多的风浪,所以此刻,他仍然愿意相信,她的内心,足够强大。

“那好,阿瑾,你先休息,如果有事情就喊我,我就在外面守着。”

唐枫望了于医生一眼,他的目光显得颇为无奈,于医生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起身,又拍了拍唐瑾的手,鼓励道:“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哦!”

唐瑾埋在手臂里的头没有动,她闭上眼睛,听着一深一浅两种不同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自从看不见了,她的听觉仿佛一下子灵敏了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墙上挂了时钟,滴滴答答,秒针在有节奏地走着。

窗是开着的,窗外应该有棵大树,风吹过枝桠,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呢?

唐瑾侧头,凭着感觉,朝着窗子的方向伸出手去,指尖一动,能感觉到温热的光线洒落在上面,应该是白天,太阳很暖。

只可惜,她的身体是冷的,从心里往外冒着凉气,那种寒冷,是谁也驱不走的。

她抬手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脖颈,指尖触及微凉的肌肤,忽然全身一震!

遭了,怀表呢?

原本戴在她脖子上的怀表,怎么竟然不见了?

唐瑾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种种,她和司徒卓然肢体纠缠,争执,她被他打翻在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慌乱到让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怀表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掉了。

也许,其实是司徒卓然拿走了怀表,蓝天翔临死前,一定告诉了他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他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举动。

到底是什么,她心中早有预感。

他们之间,终究应该有个了解的,到底是仇恨还是亏欠,到底是爱还是恨,这场互相伤害的戏码,应该也就快演到头了吧?

她缓缓起身,在床上躺了三天,骨头都仿佛被折成了一块一块,此刻舒展开,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嚣,酸痛,她迎着窗口风吹来的方向,缓缓走去。

手按在右肩上,崩裂过的伤口已经包扎缝合,麻药的药效过了,仿佛有什么东西附在上面,用尖锐的牙齿撕咬,一分一分都是痛楚。

她走到窗前,黑暗中,迎面掠过绚丽的温暖。

看不到,只能感觉,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唐瑾扬起头,干脆闭着眼睛,用力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风吹在皮肤上,沁凉舒适,那一刻,唐瑾忽然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还活着,在经历了司徒卓然的羞辱和伤害之后,她依旧能勇敢地面对一切苦难与真相。

司徒卓然…唐瑾的唇轻轻动了动,无声地喊着那个名字。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你说对吗?

☆.第六十一章 天涯海角2

司徒卓然站在树下,不时有叶子被风吹落,摇摇晃晃地掉下来,擦过他的脸颊,匆匆落地。

他的神情颓废,胡子没刮,样子显得无比落魄。

阿瑾??

就在唐瑾心里呼唤他的时候,他也一样在对方的名字,只是,一样发不出声音,开不了口。

仿佛那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就是魔咒,是梦魇,只要喊出她的名字,就会从此坠落无尽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他还吊着一只胳膊,唐枫出手又恨又重,如果不是顾念着师徒之情,势必会当场废了他的胳膊。他斜靠在树上,银亮的硬币在完好的那只手的掌心跳动,抬头就能看到唐瑾住的病房那个窗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毫不留情地伤害了她,可是,却依旧想看到她。

每天他都会悄悄来医院,但是不敢靠近病房,生怕被唐枫发现。

虽然心里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司徒卓然依然明白,他很想念唐瑾,担心唐瑾,他想要看到她平平安安的。所以,他一直站在那里,期待有一天,她会在窗口出现,依旧是冷静从容的女子,傲然如同一株华丽绽放的空谷幽兰。

可是,他从来没有看到唐瑾在窗口出现过,他偷偷打听,听护士说,她病得很重,连续几天高烧不退,送进医院之后,就一直没有清醒过。

司徒卓然听着那些话,心仿佛被烧红的刀子,一下下凌迟。

他还是长久地注视着那扇窗子,仿佛是一种固执而无奈的祭奠。

如果你不是楚希恒的女儿,我不是李沐峰的儿子,我们在茫茫人海里相遇,相爱,跟所有平凡的情侣一样,手牵手去看电影,因为一点点小事而争吵,然后我买来九十九朵玫瑰哄你开心,然后,甜蜜地拥抱和亲吻。

可惜,宿命早已经划定了我们生命的轨迹,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为敌。

忽然,司徒卓然一愣,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窗边。她穿着竖条的病号服,宽大的衣服更显得她清瘦柔弱,她双手扶着窗框,身子微微探出来一点儿,闭着眼睛,扬着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轻柔的金色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阿瑾??

司徒卓然忍不住上前一步,脱口想喊她的名字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只是叹了口气,闪身躲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侧头远远望着她,见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不动,自己于是也跟着看得呆了。

他并不知道,唐瑾其实根本不可能看见他,她唯一能隐约听到的,只是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绵长而哀伤。

她抬起手,缓缓擦掉脸颊的眼泪。

至少,我还活着,所以就更应该坚强。

既然司徒卓然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东西,那么,他当初许下的承诺,也该是时候兑现了吧?

唐瑾想到这里,于是转身,缓缓摸索着往前走,一路走到病房门口,她低声喊道:“叔叔,我睡不着,带我出去转一转,可以吗?”

唐枫原本就坐在门口,听到唐瑾喊他,于是欣喜地拉开门,应到:“好,好,我带你出去转一转!”

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当年那个卑微怯懦的唐瑾,也曾经和唐枫一起,手牵着手,到郊外去散步。

加拿大的气候偏寒,唐瑾的指尖永远偏凉,就算是唐枫用自己的手捂着,都捂不暖。

唐瑾坐在轮椅上,任凭唐枫推她到楼下的花园里散步。

“叔叔啊??”

感觉走了一段,身边渐渐安静下来,应该没什么路人经过,她忽然开口喊他。

“嗯?”

唐枫应了一声,将轮椅停下,俯身过来问,“怎么了?”

“我们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聊天了啊。”

唐瑾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刻意倾听,从唐枫的声音,能分辨出他所在的位置。

唐枫走到她面前,然后蹲下,扬着头看着她。

十年前,他收养的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了。

她出落的干练坚强,那张脸,与她的父亲那么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楚希恒,记忆中,那是个骄傲而爽朗的男人。

他高兴的时候会开朗地笑,生气地时候会一声不吭地喝闷酒,他们一起看球赛,一起在生意场上打拼,他们那时候说好了,要做就做一辈子的兄弟。

不知不觉,他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是啊,自从回国,似乎我们就再也没有坐下来,好好地聊聊天了。”

唐枫边说边细心帮唐瑾盖好毯子,风轻轻吹动她的发丝,掠过他的手臂,那感觉柔软而细腻。

“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加拿大去”,唐瑾眯了眯眼眸,风吹得她的眼睛似乎想要流泪,“有些事,我宁可一辈子都不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我们就都还是从前那个简单干净的自己。

“阿瑾??”

唐枫似乎听出唐瑾语气中深藏的含义,她知道的,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叔叔,你把司徒卓然他,怎么了?”

唐瑾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轻轻握紧,她对于唐枫,从未怀疑过。

就算听到司徒卓然给他打电话时提到自己的名字,就算在昏迷时,隐约听见唐枫呵斥司徒卓然的声音,她也从来不曾怀疑过他。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曾经给予她第二次生命。

她相信他,如同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