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收回空落落的手,眼神逐渐变得深沉,声音冰冷地刺骨,“曾曾你错了,四年的时间并不代表什么。”他又微微笑着,凑到季曾的耳边,细语呢喃,“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曾曾,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在一起的。”

季曾也不后退,任顾西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耳边,却是没了以前心动的感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地说:“顾西,如果你不想让我继续恨你,就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最好是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轰——

她的这一番话,像是一个巨雷在顾西的脑中炸响。他被季曾不冷不热的语气与口中说出的决绝话语触及痛点,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顾西看着眼前表情自然的季曾,恨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恨我?!季曾,你有什么资格恨我?!当初是谁对我有所隐瞒在先?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看见你抱着小孩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恨?!”

季曾垂下的长睫颤了颤,倏地却又笑了,“所以,我才会退位让贤,把你身边的位子空出来留给秦可可啊。”

“季曾!”顾西怒喝一声,引得四周在散步的病人纷纷侧目。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季曾从来都有让他失去理智的本事。片刻后,声音又低了下来,“曾曾,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对可可这么介意。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保证不会再让可可打扰我们之间的生活。”

“那么末末呢?你能把他当作你的亲身儿子一样看待?”季曾的声音仍旧恬静平淡。

顾西沉下脸,却不正面回应,“曾曾,我四年前就说过,我可以接受季末。可是你不信,是你铁了心要跟我分手。”

谈话进行到此处,两人俱是沉默了下来。

顾西想了四年还是没有想明白,那时的季曾为什么会铁了心地让他滚。明明有错的那一方并不是他,明明他到了最后还是选择了原谅。可为什么季曾还要离开,走得义无反顾,扔下了一切,只带走了季末。

“其实你什么也不明白。”从季曾口中轻飘飘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正因为你的愚蠢无知,才会让你一厢情愿地认为末末和谢可可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所在,也让你能那么盲目自信地以为我们之间还能复合。”

“季曾你够了!”顾西的容忍度已经达到极限,他真想掐住季曾的脖子问问,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阳怪气。

“我也觉得我够了…”季曾在眼眶变红的那一刹那转过身,背对着顾西,“我该回去了,末末一个人在病房里没人照看。”

季曾一步一步地走远了,顾西挺拔的身影却仍旧站在那里没有动。季曾,是不是因为看准了我不会做什么小动作,所以才会对我这么肆无忌惮?顾西垂在两旁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骨节灰白,青筋分明。

可你却忘了,你适才刚刚说过的——我和你,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季曾大步大步地朝前走着,到了后来,急促的步伐几乎是变成了一路的小跑。她一刻也不敢停留,慌不择路地跑向季末的病房。却又在离病房几十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靠在一旁的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此刻才敢放松开来,一下子的松懈却让她觉得脚下一软,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靠着墙壁缓缓下滑。

一只手,恰时地伸过来将她一把扯住。

季曾茫茫然抬眼看去,却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雾气,朦胧地看不清楚。她使劲眨了眨眼,才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孔,是一脸担忧的谢长安。

“曾曾,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谢长安双手紧紧地托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怀。

季曾任由谢长安拖着她走到一旁的长椅前坐下,休息了许久,才觉得混沌的思绪慢慢开始恢复正常。她伸手揉了揉酸涩胀痛的额角,脸上尽是疲惫,“没什么,只不过有点累…你怎么还没走?今天不用去上班?”

谢长安眼中白光一闪,说:“我请假了。”

季曾揉着额角的手一顿,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了句:“其实末末也没什么要紧的…”

谢长安没有说话,却伸手握住了季曾的手掌。季曾一惊,挣了挣,却没办法甩开,慢慢地便也不动了。扇形的长睫微微垂着,一颤一颤的,如同展翅欲飞的蝴蝶。然而嘴唇却倔强地抿着,惹人怜爱。

“刚才是不是顾西来找你?”谢长安试探着问道。

季曾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只在嘴角扯出一丝轻轻的淡淡的笑,“是啊,他来找我…真是可笑,笑死人了,他居然还想着要跟我复合。难道他没听过一句话么,好马不吃回头草。”

反正怎么也是回不去了,倒不如拒绝地干脆点。

谢长安没能从她平静地语气里听出些什么,因而也猜不到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却直觉地感到季曾的情绪很乱,脸上的淡然似乎是她装出来的假象而已。不由心中一酸,实在是不想见到她为别的男人伤心难过。

“喂喂喂,你做什么摆出一脸便秘的表情。”季曾无意间抬眼看见谢长安脸上的神色,顿时大呼小叫。

谢长安也不羞恼,干脆地一把抓住季曾的另一只手,将她双手都执起在自己胸前,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深沉模样,饱含情绪地说道:“曾曾,见你难过,我实在是比你更加难过。我知道顾西曾经辜负了你,让你不再相信世间有爱情存在。可曾曾,你千万不能对男人绝望,你要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我!”

“可是就连你,也无法让我不对男人绝望。”季曾忍着笑,故作认真地与谢长安对望,“一个介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物种,说出的话怎会有信服力?”

谢长安仔细一琢磨,顿时气得嗷嗷叫,“好啊!你居然骂我是变态!”

季曾睁着一双大眼无比纯真地望着他,一脸无辜道:“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承认的。”见谢长安又要开口,立刻接着说,“哎哎哎,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啊!”

谢长安一听,只得愤愤地闭上了嘴。

季曾不由地笑了笑,见他一双桃花目似嗔非嗔地盯着她,眼里的火光几乎要将她灼伤,季曾有些抗不住地开口:“我说你别…”

“曾曾?…”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一个温厚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季曾闻声望过去,视线触及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面上促狭的笑意后,立刻惊得一把甩开了谢长安的手,蹭一下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周…周叔叔…”

谢长安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也跟着站了起来。

第七章

中年男子面上挂着和蔼的笑意,步伐稳健地朝季曾与谢长安走来,“我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没想到真的是你。曾曾,我们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说着,又将目光移至紧跟着季曾的谢长安,略略带着几分调侃,“看来是有了大帅哥就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喽!”

季曾登时腾得红了脸,羞赧道:“周叔叔你误会了,他是我的邻居。”

“周叔叔你好,我叫谢长安。”谢长安伸出手去与中年男子握了握,偷偷瞪了眼季曾,对于季曾刚才对自己的定位十分不满。

“呵呵,你好。”中年男子睿智的目光细细打量了谢长安一番,笑着又说,“长安,长安,长始安乐,倒是个好名字。”

见着谢长安笑了一笑又要打开话匣子,她赶紧扯开话去,问道:“周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参加一个研讨会,待会开完会就要走。”中年男子笑着回答了一句,又想到了什么,一皱眉,反问季曾,“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曾回答道:“末末发烧了,我送他来看医生。”

“发烧了?严不严重?怎么这么不当心。”中年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说话的口吻里满含责备。等他说完才发现眼前的季曾已是一脸局促与愧疚,便又说,“曾曾,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讲。”

谢长安立刻识趣道:“我先回病房去看看末末。”

季曾跟着中年男子走到一处僻静的拐角,两人相对着沉默了片刻,季曾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周叔叔,我妈的病最近怎么样,还有没有发病?”

“你妈的病情最近很稳定,你放心。只是你爸,老得更厉害了,没事的时候就端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看外边。曾曾,你爸他其实很挂念你。”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幽幽道,“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你爸妈,你也该回去看看。”

季曾的手指使劲扭着自己的衣角,眼眶酸酸胀胀,“周叔叔,我明白的。可是我怕…我怕我妈见到我会犯病。我真的受不了看见我爸妈这么难受的样子,都是我的错…我不敢去见他们,我也没脸去见他们。”

“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想不开?曾曾,对于你爸妈来说,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周叔叔也不多说什么,你抽空回去看看你爸妈,周叔叔相信,他们一定一定会很开心。”

季曾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慢慢地点了下头。

走到病房外边,就听见关雎在里头大呼小叫的。季曾一愣,想了一想,这才记起自己凌晨的时候给她发过一条短信报备行踪。压下眼里缓缓上升的雾气,她轻轻吁出一口闷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好看见关雎抱着季末,正心肝宝贝地叫着:“我的乖儿子,干妈的亲亲宝贝,你妈怎么也不好好照顾你,让你生病了呢?不如你以后就跟了干妈,做干妈的亲儿子好不好?干妈保证天天给你买玩具,一天一个还不带重样儿的。”

季曾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走到病床前一拍关雎圆圆的臀部,佯怒道:“好啊你,一见我不在就撺掇我儿子跟我断绝关系啊!”

关雎嚎声一顿,扭过脸冲季曾谄媚道:“哪能啊,曾曾,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季曾撇开脸,这才看见病房里除了谢长安之外还有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五官生得十分硬朗,眉宇间英气逼人。她稍一动心思就猜到这人定是关雎目前的对象,便歪着脸笑嘻嘻地问关雎,“怎么不介绍介绍这位帅哥?”

男人不待关雎开口,就自发上前说道:“你好,我叫刑风,是关雎的男人。我知道你叫季曾,是关雎最好的朋友。”

季曾冲刑风点点头,继续歪着脸调侃关雎,“哦——你的男人。”

就连半坐着的季末也站到了床上,兴奋地边拍手边蹦跶,扯着嫩嫩的嗓子喊:“干爸爸!干爸爸!”

刑风听他这么喊,一点也不害羞,反倒是爽朗一笑,十分地开心。几步上前,大掌一捞,就一把抱起了季末扛到了肩上,忽忽地转了几个圈之后,又作势要将他抛起来,逗得季末一边尖叫,一边又咯咯直笑。

谢长安在一旁看得眼红,直直地盯着,一眨也不眨的。

关雎半掩着嘴声音清脆地笑着,朝谢长安那方向努了努嘴,暧昧道:“我说曾曾啊,这末末生病,可是大半夜的事情。你说你半夜睡醒我也就信了,可你家芳邻…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专等着你家出事好表现表现呐。还是说…你们两个,本来就凑在一起…哎哟——”

季曾没等关雎说完,就伸手在关雎腰间狠狠拧了一把,红着脸一瞪眼,“你可别胡说,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关雎嘴里胡乱地应着,可看着季曾的眼神里头明显装满了不相信。

一边的谢长安只顾着看季末跟刑风两人玩耍,并没有听见关雎与季曾的一番话。不过他也幸好没有听见,不然非得被季曾气得血染黄浦江不可。

季末的病好得很快,只三两天就又生龙活虎的了。季末一痊愈,季曾的生活就回到了正轨。不过因为季曾请了几天的假,手头的事情便又堆了一大叠,她常常忙到没有时间接送季末上下学。而对于此情状,谢长安同志毅然伸出了友谊的大手。

季曾正忙得焦头烂额,对于谢长安的提议一口就答应了。

谢长安虽然面上很是正经,其实心里头早就窃喜不已。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击败敌人,就必须不畏艰险深入敌部探查一番,而后再作出详尽的策略方案,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老婆儿子两手抓。

实乃一箭双雕之策!

而季曾完全没有料想到谢长安心里正打着鬼主意,对于他多次的帮忙觉得十分感激并且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这天她终于忙完了手头的活,待一下班就直冲菜场,打算下厨犒劳犒劳谢长安。

不多久,被蒙在鼓里的当事人拉着季末的手回家,刚打开房门,他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看着季末道:“末末,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季末蹬掉脚上的鞋,一溜烟地跑到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往里头张望一眼,然后又噔噔噔地跑到谢长安面前,神秘兮兮地说道:“长安叔叔,是妈妈在做菜,妈妈好久没做菜给末末吃了。”

“你妈妈还会做菜?”谢长安越过季末的头顶朝厨房看去,顿时双眼一亮,“曾曾,你还会做菜啊?”

季曾正围着围裙举着勺子站在厨房门口,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唔,做的不好…谢长安,你今晚就在我家吃吧。”

谢长安哪能放过这么个好机会,嘴里却还在客套,“不会太麻烦你吧?”

季曾好笑地睨了他一眼,说:“不过是多一副碗筷而已,大不了吃了饭你洗碗筷。”说完,她一转身就回到厨房里去了,还将房门给关上。谢长安看着紧闭的厨房门傻傻愣愣的,也不知道自己嘴边一直挂着笑。

“长安叔叔,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妈呀?”正在谢长安出神的时候,蓦地季末凑到他耳边这么轻轻地说了一句。

谢长安一把将季末抱到自己腿上,笑了笑,说:“是啊…可是长安叔叔不知道你妈妈到底喜不喜欢长安叔叔。”

季末一撅小嘴,忽闪忽闪着墨黑圆亮的眼睛,“长安叔叔你别担心,女孩子害羞,如果妈妈说不喜欢你,那肯定就是喜欢你。”

谢长安一乐,接着逗他,“那你妈妈要是说喜欢我,岂不是心里其实是不喜欢我?”

“哎呀,长安叔叔你真笨!”季末急得直拍谢长安的胳膊,“妈妈要是说喜欢你,那就是喜欢你呀,她好端端的骗你做什么!”

谢长安:“…”

厨房里传出刺啦刺啦的炒菜声,客厅里小季末正捧着照相本给谢长安讲从前的事情。这个,是妈妈玩雪的时候摔了一跤;这个,是妈妈头一回做饭的时候炒的荷包蛋,黑乎乎的;这个,是他得了三好学生,老师给他和妈妈拍的合照…

谢长安认真地听季末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往下讲,等他讲得口干舌燥的时候适时递去一杯水。季末咕嘟咕嘟地喝着,谢长安就趁着这一刻,问道:“末末,怎么没有你婴儿时候的照片?长安叔叔想看看末末刚生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季末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摇摇头,说:“妈妈说我小时候不喜欢照相,一看见照相机就哭,一直到三岁以后才好一点。”

谢长安摸摸季末的脑袋点了点头,没有再往下问。

等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饭,季末乖乖地回房去写作业,季曾正在厨房洗碗,不妨一双捋起袖子的手也伸了进来。她被唬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是笑眯眯的谢长安,重重拍了下他的手背,没好气道:“你做什么!”

谢长安摸着红通通的手背可怜兮兮道:“帮你洗碗啊。”

季末一撇嘴,顾自继续洗碗没有理他。谢长安在厨房里转来转去,不一会又蹭到季曾身边,恬着脸笑道:“曾曾,你做的菜真好吃,我的胃都已经被你紧紧抓牢了。”言下之意,我这人,也已经在你手心了。

“我才不要这么恶心的东西。”季曾故作嫌恶,却已经忍不住笑了。

谢长安步步紧追,“曾曾,咱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我喜欢你,你也不讨厌我,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试试看呢?”

季曾怔了怔,低下头,直击重点:“我可不要一个比我小三岁的男朋友。”

“你不能因为我妈晚婚晚育你就歧视我,这是不公平的!”谢长安愤愤不平,“而且小三岁有什么不好,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还能扶着你走。等你听不见了看不见了,我还能做你的耳朵做你的眼睛。”

季曾心中一动,却是没有再开口。

第八章

季曾到底还是没能躲过一劫,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被主编逮到,派遣前去采访顾西。去的路上碰到大堵车,季曾坐在出租车里忐忑不安,心里直想着这车干脆堵到明天才好。只可惜总归是想想而已,前边的巨龙正缓速移动着,她真真是看得心生绝望。

顾西的公司在一幢富丽的写字楼里,规模虽然不大,但他的年轻与雷厉风行的行事手腕,在本市的商人圈里都是出了名的。更何况顾西本是某大型企业少东,身价不菲,却有传闻说是他与家中不和,才会自己在外创业,究其原因则无人得知,这样的身份背景更是为其平添一份神秘色彩。

季曾走出电梯,在走廊里徘徊许久。直到连前台小姐也看不下去了,走过来细声细气地问她,“小姐你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我…”季曾一时语塞。

前台小姐笑得一脸温和,循循善诱,“小姐你是来找人的?”

“是…”季曾犹豫了半晌,终于狠下心点了点头,“我是CQ杂志社的,我们杂志最近新开了一块财经版块,所以想问顾…顾总能否接受我们杂志社的采访。”

“请问小姐有预约吗?”

“没有。”

“这…”前台小姐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似乎十分为难。

季曾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头一松,赶紧就想开溜,“没有预约就不能见顾总是吧?没关系,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要走,前台小姐又叫住了她,“哎,小姐你等一等。这样吧,顾总今天刚好在办公室,我帮你打个电话问一问。”

季曾差点一个趔趄,转过身挤出一个笑来,“会不会太麻烦了?不如我还是…”

“不麻烦。”前台小姐友善一笑,走到电话旁拿起了话筒,一边还对季曾说,“你要是这么回去了,还不得被你主编训啊。我们都是打工的,我当然是能帮则帮。再说顾总虽然不怎么爱笑,脾气还是挺好的。”

季曾看着前台小姐熟练地拨通电话,对于她这番好心实在是有苦难言。

“顾总,CQ杂志社想要采访您,人已经到了。”

“是的,对,没有预约。”

“是个女孩子,姓…”前台小姐顿了顿,转回头来捂着电话小声问季曾,“请问小姐你贵姓?”

“我姓季。”季曾赶紧回答。

“顾总,她说她姓季。好的,好的,我明白。”前台小姐恭敬地应了几声,将电话放下,笑着对季曾说道,“小姐你真是好运气,顾总接受了你们杂志社的采访。你顺着这条走廊笔直走,然后右拐,左手边的第三间就是顾总的办公室了。”

季曾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要僵硬了,便道了谢,按着前台小姐所说的往顾西的办公室走去。刚刚拐过走廊,她便看见顾西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她。季曾一愣,不自然地冲他笑了笑,走得越加慢了。

“我们杂志社想要采访你。”季曾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

“我知道。”顾西端着茶杯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季曾,唇边微微的染着笑意,“曾曾,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他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光滑地杯壁,面上的笑逐渐复杂起来,“不过,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清楚的?”

季曾没有回应顾西明显带着几分回忆的话语,低着头从包里掏出录音笔仔细放好,便一本正经地开始问顾西有关公司的创立,以及他的个人理想,并且有意地避开了一些涉及他私人感情的问题。

顾西也都认真地一一回答了,一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就只剩下了采访与被采访者这一层这么简单。

季曾尽快地将一些重要问题问完,感觉已经差不多了,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顾西也没有拦她,只抿了口茶,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本来以为,媒体都是要靠情感问题去博噱头,看样子是我肤浅了。”

“我们这是财经版块,不是午夜情感类话题。”季曾板着脸回了一句。

顾西墨黑的瞳孔中如白驹过隙,一道白光瞬间即逝,他伸手按住季曾正在整包的手,放轻了声音,略略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说道:“曾曾,我们一起吃顿饭好不好?去吃你最喜欢的川菜,好吗?”

季曾慢慢抽回手,垂着眼说道:“不了,我怕会上瘾。”

当初读大学的时候,她曾经疯狂地爱上川菜。内行人都知道,吃辣是会上瘾的,而且一上瘾就会欲罢不能。那时季曾年轻,天天拖着顾西去吃,哪怕吃到上火也舍不得戒掉。顾西没办法,只能看紧了季曾,限制她去川菜馆的次数。而季曾为此还跟顾西大闹一场,最终还是以顾西举手投降告终。

顾西却不放弃,继续伸手握住季曾的手,眼睛里闪过一种类似于受伤的情绪,“曾曾,你就这么急着想跟我撇清关系?”

季曾这回没有躲开,抬眼直直望进顾西的瞳仁里头,轻声说道:“顾西,我并不是刻意地避着你。我们现在的生活都很好,我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你也已经事业有成。末末是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而你,也会遇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许就在明天,或许就在下一秒。顾西,我只是不想打破平静的生活,你明白吗?”

“那么曾曾,你怎么知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不是你?”顾西缓缓地松开了握着季曾的手,她的一番话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可是在他耳中掠过的时候,他仍觉得自己的心被季曾狠狠地攥紧了,一股难以言语的悲哀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曾曾,你太自以为是…是你自以为我的生活过的很好,其实你哪里有见过我酗酒的样子,我宿醉的样子?”顾西慢慢地摇了摇头,嘴角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你太自私了,你不想打破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平静生活…”

“是,是我自私。”季曾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我承认我并不了解你过去四年的生活,可你又知不知道我是如何孤身一人将末末带大的?挨饿,受冻,我找不到工作,末末不能上学,还要被其他小孩欺负…”

“曾曾…”顾西微微地抬了抬手,想要将她脸上的痛苦与脆弱抹去。可他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紧紧地攥着。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倏地,季曾吁了口气,淡淡地笑了,“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季曾了,我没有经历陪你玩破镜重圆的游戏,我不想玩,我也玩不起。”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顾西始终低着头,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直到季曾起身走的时候,顾西都没有再动一下,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挽留的话。

季曾几乎是飞奔着跑出了写字楼,直到一阵闷热扑面袭来,她才渐渐地放慢了脚步,漫不经心地走着。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着顾西,一次一次地对她说出那种话。她只知道顾西应该恨她才对,假如没有出错,顾西的记忆中应该是她隐瞒有子在先,又甩他在后。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恨她,而并非要与她复合。

除非…

季曾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念头让她心惊了一下,但很快又被自己否认了。

“嘀——嘀嘀——嘀嘀嘀——”

尖锐的车鸣声忽然在季曾耳边大肆作响,季曾停下脚步疑惑地侧目看了看,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在她身边停住,秦可可的面孔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季曾,上车,我有话要跟你说。”

季曾不动,有些疑惑地望着她,“我们之间难道还有共同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