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了么?”

“嗯!”

“那我点别的。”

画尘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圆圆的眼晴里异常璀璨晶亮。

画尘作主,替他点了椰奶辣炒嫩牛肉和泰式空心菜,另外要了一碗白饭。“用牛肉酱汁拌饭吃,味道好极了。”

是的,味道太美了!浓稠的赭红色椰浆包裹白饭,缓缓送进口中,何熠风忍不住眯起眼含纳着从舌上层层滚动,贯穿脑门的醇香。有一阵子无法思考或言语,被一种幸福的气味围拢,颊畔渐觉酸软,涌起感动的情绪。

画尘要的是咖哩花枝,吃得很尽心,完全不矜持,连花枝盘里的芹菜都一根根挑出来吃了个一干二净。

他看着她,笑意如泉水,一滴滴溢满眼眶。

“那是本什么杂志?”何熠风瞟了瞟桌上画尘刚刚认真翻阅的杂志。

“《中国地理》,有一篇写敦煌的壁画。”

被写滥的题材!

“暑假一到,那边游人剧增。好像人人都爱上了旅行,可是旅行的意义是什么呢?”画尘托起下巴,秀气的额头拧着。“有的人是为了放松,平时工作辛苦,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呆几天;有的人是随大流,大家都去了,我也去看看,这就是所谓的到此一游,买点纪念品,风光如何,不在意;有的人是为了摆阔,碧海蓝天,沙滩美女,这是实力的象征,一般人哪里享受得起;有的人是无聊,时间太多,换着地方走,最好在旅途中能发生点故事,从而多点人生小乐趣;有的人却是慕名而去,往往失望而归,太多的风景已经不住多看…你干吗笑?”

何熠风摸摸脸,他有笑吗?

“我看见的,你嘴角弯起九十度,笑容很大的。”

也许是他情不自禁。

“我说得不对?”从一个充满忧患意识的哲人又变脸成任性女子。

“这方面我不涉猎,你可以找舒意探讨探讨。”嘴角忍不住又弯起。

“你…”画尘脸一红,生气地在桌下偷偷踢了他一脚。

“你也不认识她,要不要我帮你介绍,我和她很熟。”

画尘噗哧乐了,不再假装。“她不是只会吃喝玩乐,也识几个字,没有有辱师门?”

他的头点得飞快,“她是我平生最得意之作。”

“恬不知耻。”

“实至名归!”

两个人都笑出声来。

出门时,何熠风发现进门前那一刻的疲惫烦闷统统都不见了,他是一个很快乐的男人。当他抬起头,竟然觉得铅灰色的天空也非常美。

第五章 此心

总是先于我

先于我的抉择

先于黎明先于薄暮

先于索求与渴慕

先于所有的辗转反侧

先于这世间任何

可以一一计算的得失

---席慕蓉

翌日。

“又午餐约会?”林雪飞是个敏感的人,听到脚步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眼风一扫。

何熠风不吭声,脚步加快。是昨天的午餐太美味么,又到这时点,就坐不住,视线不住往外跑。大街上疾驶而过的大小车辆,把马路变成一条波涛汹涌的怒河。画尘穿越马路的样子,像随时都会被浪头冲走,他昨天坐在车里看得提心吊胆。

总要吃午餐,午休就该休息。法律上没规定,晚上有约会,白天就不能见面。

林雪飞满头黑线。这人昨天加班到凌晨,早上特稿部成员报到,他一一谈话,面带笑容。布置工作,简洁利落。在午餐前半小时,还和装修公司的设计师讨论了下图纸。公司里对于他大刀阔斧的改革,很多人颇有微词,他充耳不闻。

他怎么可以这样精力充沛?

清脆的铃铛声在风中摇荡,像撒了一地的音符。服务生记性好,把他仍领到昨天坐的那张桌子。“要等小姐过来再一起点餐?”

何熠风微微合了合眼。

透过玻璃窗,看到画尘向这边走来。她有些心不在焉,神情萎萎的。当她对上他目光时,才露出点笑意。

“现在是午休时间,可不是我的下班时间。”

还有心情揶揄他,看来没发生什么大事。

“突然想逃班半天,你有什么想法?”他看着她软趴趴地坐着,连睫毛都眨得有气无力。这样寂寥的神情似曾相识,突地就冒出一个念头,用双手去堵,都堵不回去。

画尘张大眼睛,想从他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中看出里面躲藏的意义。他很疲倦,有些黑眼圈,眼中也有些红血丝。看来有一层厚厚的压力堆叠在他的疲倦背后。“你是不是怕我食言,晚上不请你吃船菜,现在就来盯着?”

“是!”他没否认。

画尘瞪了瞪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没对我食言过?”

“没有。”在人声和食物的香气中,他的面孔有那么一点点失真。但她的大脑已经处于半浆糊状态,什么也辨识不清。邢程出差快一周,没有电话,没有邮件。突然,两人就成了两条绷紧的直线,各自延伸,互不交集。办公室里,任京还好,荀念玉越来越难相处,吹毛求疵,冷嘲热讽。忍耐是有限的,但她又不想吵架。

这样的时光,如在火上炙烤。多一秒,都是煎熬。

“没有最好!”何熠风用一种跟平常很不一样的眼神看了看她,随即恢复正常。

两人点了和昨天不同的菜式,发觉口味不如昨天的美味。“唉,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画尘拨弄着盘里的洋葱,没吃几口。

“明天我们换个餐馆。”

“嗯!”画尘努力吞咽着炒饭。

心中悄然一喜,不觉加深脸上的笑意。

结账出来,见他没有急于走向辉腾,而是接过她的包包。画尘问道:“真的要逃班?”

从高楼间隔中漏下细碎的阳光,光线浅浅的洒在他的肩上,他回答:“我很爱开玩笑么?”

画尘沉思了下,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系上安全带,拉下绑着的发圈,任一头长发散着。“你是我的夫子,我的道德偶像。你是上梁,我是下梁,你正我正,你邪我邪。”

“如果你变坏,和你没关系,我承担全部错误。”他上了司机座,发动车子开了暖气。等到车内暖和了,他将车驶上大道。

画尘呲了呲牙。

偷得浮生半日闲!瞧着四通八达的条条大道,何熠风有些不知所措。开车吹风,这个季节不可取。去郊外看风景,到处都冻得结结实实,花草树木枯萎,满目凄寒。

他正思索,画尘抢先作出安排:“我们去公园散步,把中午吃的食物消化掉,然后去买下午刚出炉的面包,喝暖暖的麦芽茶。然后,我们去看场电影。电影结束,我们去江边吃船菜。”

“不是说好都听我的?”话这样讲,他已张望两边,寻找一处被高楼遮挡的街心公园,希望能挡挡风,不会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