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厚的兄长、孝顺的儿子,温馨的大家庭,其乐融融的气息,曾令她向往的一切,也如无效条件,被他一并舍弃。他是一个刚强的人,理智战胜情感,因为这样,在荀念玉的绯闻之中,他才能冷静地抓住机会。在他眼中,青的山,绿的水,不是风景。花开花谢、春去冬来,不是四季。家人、亲情,只是迫不得已的义务。

她喜欢过他什么呢?

心中一片澄净,眼前豁然开朗。被揪了多日的心,像卷曲的树叶.慢慢舒展开来,呼吸,深呼吸。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不是她不够好,不是爱情很复杂,而是人不对。感谢他视她为生命中的美好.感谢他给予她这份尊重。

“她叫沉思,是沉市长的女儿,马术教练,很独立,是我这样的男人从来不敢想象的。”他什么都不瞒她,这是他对她的尊重。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哦,肥沃的土壤、灿烂的阳光,如丝的春雨。画尘笑了,如初春的白玉兰,蓬蓬勃勃。“那很好呀!”

从画尘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字眼,特别特别的刺耳,邢程苦笑:“好吗,也许吧!”

“我们去厦门大学玩吧,我要在鲁迅先生的雕塑旁拍张照。’画尘说道。

“逛完,我直接去机场。”

“中午没有飞滨江的航班,”邢程急了。快乐这么短暂,如夜空中瞬间滑过

的流星。

“我可以先飞到上海,再坐车回滨江。”

“为什么要这样着急,明天我们就回去了。”有一些新的、陌生的东西正残酷地想从什么地方长出来,从皮肤下面,从血液深处往外探,邢程感觉疼得全身都麻木了。他终于还是把她伤了!

画尘多一秒也不愿留了,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滨江,回到何熠风的身边。身边的东西,因为隔得太近,会有盲点,所以看不到,也不知珍惜,有了比较,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她怎么有脸对何熠风说自己心情不好呢?

从纽约来滨江,弃医从事传媒业,新年礼物,忙碌中翘班陪郁闷的她散步,在影院累到睡着,黑暗之中牵手与她走路,大城小厨的工作午餐,挤着灰扑扑的中巴车去湖区接她,噩梦醒来温暖的怀抱,为她对邢程的暗恋而大发雷霆,生日早晨的颊吻…都是小事,一件又一件,满得心口都塞不下。

邢程留不住画尘,无奈取消所有行程,和画尘一块走。画尘拒绝了。她说,你又不可能永远陪我,终有一天,我还是要一个人走。邢程僵住了,不再动弹。画尘心里轻笑,他不是以为她在向他要承诺吧?他给不起的。厦门之行,是他的奢望,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待两天.然后开始新的生活。他好可怜,而她不能成全他。喜欢就是喜欢,来不得半点迁就、勉强。她的美好与不足,要全部留绐珍爱她的人。

离起飞还有一小时,画尘在机场里买了一套厦门风光的明信片,买了两份厦门特产。机场里可以无线上网,她用手机百度了下“夫子”的含义。

夫子的含义很广,一共有六种:1.古时对男子的尊称;2.旧时称呼学者或有文化的老师;3.称呼读书而思想陈腐的人(含讥讽意):4.孔门的学生对孔子的称呼;5.饱学之士:6.旧时对自己丈夫的称呼。

画尘笑了,傻傻的,一颗心柔成了绸。

到达滨江是晚上九点,画尘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头发蓬成一团。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何熠风,打了车直奔憩园。

何熠风的公寓里没有灯,又在加班了!画尘撇撇嘴,拾级上楼,开门进屋。

房间里一如既往的整洁。画尘从冰箱里找出一个苹果,又吃了点面包,感觉头发里都是汽油味。她朝外面看看,在他回来前应该来得及冲个战斗澡。

头发冼好的时候,听到关门的声音。画尘的脚趾不由得蜷曲着,心“咚咚”直跳,抓着花洒的手都颤抖了。匆忙关上水,胡乱擦了下身子,穿上何熠风的家居服,深吸了好几口气。拉开门前,她用力咳了几声。

“你屋子里有女人?”是个女声,说英文,美式腔调。

画尘愕然地瞪大眼睛。

“阮画尘,是你吗?”平静无波的问话,差不多是肯定。

“嗯!”画尘突然失去了出去的勇气,她也死死抓住门把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感觉到自己的肌肤在一点点地变冷。

门,还是拉开了。客厅里站着两个人.何熠风和一个头发染成酒红色的高挑女子,她有着性感的唇、鼻梁秀挺、眼线细长,还有一双美丽的长腿。

女子打量着画尘.眼神顷刻充满了不自觉的敌意.画尘根本无法招架,“熠风,你不说点什么?”女子说道。

何熠风扶了下眼镜,“杰妮,可以请体先在外面待一会么?”

“当然!”女子耸耸肩,开门出去了,还体贴地把门锁上。

游乐场有一个项目叫飞天梭,一根直立的柱子.|象座高塔,直插云端.四周环绕着一圈椅子,在0.6秒内.椅子可以升到八十米高,玩起来非常刺激,有人形容,玩一次死一次。每次画尘都是在下面站着,仲头看着。以后,她应该也不会尝试。她已经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像灵魂捧得四分五裂,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她感谢何熠风的沉默,不然.她该怎么解释。厚颜无耻?道德沦丧?果然人是不能贪心、不能好奇的,不然会死在枪林弹雨中。

高二上学期期末考完最后一门,两人一块去影城看电影。影城在商场的顶楼,进电梯时,不知怎么会有只狗和他们一块进去。她从小就怕狗,对狗有说不出来的恐惧。狗狗们又像爱欺负她,看到她就扑上来。她跳起,死命地抱着他的脖颈,两腿圈在他的腰间。他一把把她推下地,她成功地被狗狗吓晕。醒来时,在商场一楼的过道里,很凉爽。他的脸铁青铁青,离她有三臂的距离,视她如瘟疫般,正眼都不看她。

那一刻,她明白,他是真的真的不喜欢她,一切的好.那是他神圣的责任感,她不能再做梦了。

是的,不能再做梦。他从没有字正腔地说过他爱她,只要她在他的视线之内,他自然地会担心,会去照顾,会呵护…这些统统不是爱?

“对不起,”她用残存的意识艰难地说道,“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我该先打个电话再来的。给我两分钟,我换好衣服就走。”

脱下的皱巴巴的衣服扔在了洗衣篮中,上面还沾了水.不管他,一件件地重新穿上。

“阮画尘,你落下东西了.”何熠风叫住仓皇逃窜的画尘.把沙发上的两袋厦门特产拿给她。

“不好意思,我忘了。”画尘的笑比哭还难看。

何熠风扶扶眼镜:”哦,你把公寓的钥匙留下吧!虽然我们是师生关系,但毕竟是单身男女。以后,你会有男朋友.我也会有女朋友.你这样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我这里,他们对此会有想法的。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给我打电话。”

画尘抬起头,嘴唇有点儿哆嗉,何熠风脸上没有指责,没有憎恶,平静又淡远.可是说出来的话为什么会像刀子般?"嗯!我一向笨.没想到这些,你说的对,该还的。”画尘都不知怎么拉开包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钥匙的。单独的一把,她怕丢了,还找了个水晶熊的钥匙扣。熊憨憨乎乎,很可爱的样子。她没有把钥匙亲手递给他,而是直接放在了桌上。

女子就站在楼梯口.听到门响,抬起头,对着画尘摊摊双手,表示爱莫能助。画尘“噔噔”地一路跑下去,跑得太快.少踩了一级台阶,整个人往前一倾.双膝跪倒在地。膝盖、掌心、手关节处立刻火辣辣地疼。

有脚步声从上面下来。画尘闭上眼,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何熠风。他对她那该死的责任感,永远都不知道卸下来吗?

“何熠风,你要是过来,我就和你绝交!”声带没有一丝颤抖,语意表达得明朗又清晰。

脚步声停下了,画尘咬着牙爬起来,姿势有些别扭,但还能走。夜色掩住了她脸上的剧痛,她终于可以让泪从容地流下。憩园门口不好打丰,她走回的静苑。

来之前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狼狈。又一次自作多情!泪水,多得怎么也拭不尽。

其实,如果画尘细细分析,就会发现事情有许多蹊跷之处,但刚才那一幕太震撼,盖过一切,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去整理,去思索。她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消失。

称职的保安一眼就看出她的异样.“阮小姐,你的手像错位了,要赶快去医院看看。”

画尘惊住了,泪也不敢流,请保安送她去医院。先去拍了片子,果真是有点错位,但不严重。“你多大了?在哪工作?”医生笑嘻嘻地问着,手捏着她的手腕。画尘正要回答时,只听得“咔嚓”一声,她疼得哭出声来。

“好了!”医生笑笑,给她开了两张膏药,让她回去贴贴。掌心和膝盖也处理了下。医生叮嘱她要吃点消炎片。

两袋厦门特产送给保安做谢礼,画尘一身轻便,一身疼痛地回到家,脱了脏衣,换上睡衣.就上床睡了。连续睡了两夜一天.睡得像大海一阵沉,起床时,膝盖和掌心的伤口结了层薄薄的疤,一抽一抽地疼,似乎在提醒她曾经发生过什么。手腕还好.不影响穿衣吃饭。

迎着晨风到站点,坐翼翔航空的班车去机场取牧马人,在车上遇见简斐然和几位空姐。简斐然一身粉色的职业正装.看上去精神又精明。那几位空蛆和她以前是一组的,言语之间对她现在的工作流露出羡慕和妒忌。简斐然还像学生时代一样,好像轻描淡写地抿嘴一笑,其实那是一个俯视的高度。

“去哪里?”她扭过头看画尘。

“拿车。”画尘把手放平在膝盖上,不让她看到掌心的伤疤。“你呢?”

“去武汉出差。”

画尘笑一笑,把目光转向窗外。

后来,两人就没再搭话,到了机场,各走各的。画尘心想:简斐然知道她对何熠风没有影响力,也就是没价值,所以懒得应付。真是现实,但现实就是真实,梦幻只是自欺欺人。

受伤的掌心握着方向盘,有点疼,有点不自然,回市区的路上很顺利,人事处长打电话来了,新秘书已经到位。

画尘立刻改道去荣发。

人事处长和邢程在办公室等着.新秘书是原先文印室的小妹,新闻系的毕业生,忍气吞声了两年,终于迎来了满天星光,看着画尘,眼中尽是感澈。

邢程去走廊上抽烟,神情阴阴的。人事处长走过来,两个人对着抽.

“给阮秘书多发两个月的工资,奖金什么的也不要扣。”邢程明白自己不能再出言挽留画尘了,也不能再贪心。画尘辞职,应该是不想再与他待在同一片天空下。以后,虽然都在滨江,但想见一面,谈何容易。

人事处长呵呵笑了两声.“这个…”唉,展华的千金小姐哪里稀罕这点小钱。

“如果有公司打电话问地的工作表现,尽量说好点,毕竟宋总以前很关照她。”

人事处长点点头.心里面直偷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