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是你们家媳妇呢,你别想榨取我的剩余劳动力。”虞璟瞄他一眼。

吃饭的时候,钱芳洁特地留心了虞璟的吃相,她的吃相很优雅,不仅碗筷相碰没有声音,连咀嚼吞咽也听不到一丝声音,看得出来家教很好。“阿璟啊,听清佑说你是读建筑设计的,你是女孩子,读这个应该挺辛苦的吧?”

“还行。”虞璟眉目间神色从容。

“妈,阿璟成绩很好的。他们系里的特等奖学金每学期都是她拿。”李清佑插了一句。

钱芳洁扫儿子一眼,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臭小子。“阿璟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啊?”

虞璟手里的筷子搁下了,她慢慢扬起脸,很镇定地看向钱芳洁,嘴角似乎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们都死了。”说完又举起筷子,从瓷盘里夹起一片笋尖,微微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将笋尖吃进去。

气氛顿时凝滞。

钱芳洁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她不悦地瞪儿子一眼。李清佑也呆住了,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虞璟从来不提自己的家庭情况,他也不好开口。

“那虞璟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生活吗?”

李清佑的妈妈已经改口了呢,开始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了呢。

“嗯,一个人。”虞璟轻轻地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阿姨您的厨艺真好,感谢您今天的招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起了身,她看都没看一眼李清佑,直接向玄关处走去。

干净利落地系好鞋带。她站直身体,微笑着再看一眼钱芳洁,“阿姨,我先走了。再见。”

钱芳洁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好的。你慢走啊!”

直到家门被虞璟掩上,李清佑才惊呼一声“阿璟!”,穿着拖鞋就想往外跑。

“清佑,你给我回来!”钱芳洁一声厉喝,李清佑的脚步生生顿住了。

“以后不许你再和那个丫头有来往,听见没有!”

“妈,阿璟父母去世又不是她的错。”李清佑替她辩解道。

钱芳洁恨恨地戳戳儿子的脑门,“你是被虞璟迷昏了头了。你没听见她刚才怎么说的吗,死了,她用的死了这个词,一点尊重都没有!这是一个为人子女该说的话吗?还有,这些年她一个人生活,你没注意吗,她身上穿的可不是地摊货,她的钱走哪里来,你想过了吗?”

李清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确实,他似乎对虞璟太缺乏了解了。

不是他不去了解,而是虞璟实在太复杂,她就像一块未经打磨切削的钻石,随意哪一面都是熠熠光芒,晃得他眼花。在她的世界里似乎还有无数的雷区和禁区,如果你随便踏入,她就会冷酷地判你出局。

虞璟依着来时的印象慢慢地走着,她没舍得打的,那天早上三十块钱打的费已经让她肉痛不已了,要知道再添二十几块钱都可以买一块美国TIMELY的建筑设计绘图模板了。

不过这一趟总算没白来,李清佑的妈妈这会儿应该在勒令自家儿子和自己划清界限吧?下面就要看他的表现了。虞璟在心底愉快地思忖着,李清佑平日还算有魄力,没怎么让她失望过,就是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让她失望了。

虞璟不以为意地踱着步,高帮帆布鞋的胶底轻快地摩擦着路面。对面跑来一帮小孩,有男有女,彼此追打着闹嚷着。虞璟连忙闪身避开,说实话,她一向是对于年纪大一点的人感到亲切,对于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人稍微有点看不起,对于小孩则是尊重与恐惧,完全敬而远之。

然而很不幸地,一个手里抓着葱油饼的小男孩还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她身上。虞璟白色风衣的衣襟上立刻沾上了一滩黄色的油渍,上面还有绿色的韭菜碎末。“Bastard!”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肇事者早已跑远了,她只得自认倒霉。

路边泊着一辆银灰色的宝马730。虞璟走近宝马的窗玻璃,又退后一步,调整好距离,发现衣服上的污渍黄黄绿绿,非常显眼。她只得一把脱了风衣,拎在手上,穿着一件黑色吊带走了。

顾玚澄坐在车里,有些想笑,这个虞璟还真是有趣。他本是到这边来办事的。事情办妥了,就在车里抽了支烟。结果见她走近,还以为她认出了他的车,过来打个招呼。不想她又退后一步,竟然将他的车窗当起镜子用了。看来,她是一个极其重视形象的女生。不过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她一个女孩子,穿着一件吊带衫在路上走,实在不像样子。

顾玚澄掐断了烟,缓缓发动汽车,向虞璟的方向开去。

四个轮子的速度自然要比两条腿快得多。顾玚澄摇下车窗,喊了一声“虞璟”。

虞璟一回头,看见了车里的顾玚澄,她又飞快地扫一眼车身,貌似是她刚才当镜子用的那辆宝马。

真是晦气!虞璟腹诽,脸上却一副惊喜地样子,“顾老师,好巧啊,在这里遇见您。”

顾玚澄看她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样子,左脸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不得不佩服这个女生变脸的速度。刚才还是人畜勿近的脸孔,这么一会儿就笑靥如花了。他也不揭穿她,只是视线缓缓掠过她颈项大片雪白的肌肤,“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虞璟知道他刚才把自己的举动看得分明,但她还是假意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您了。”手却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顾玚澄忍住笑意,“回学校吗?”

“我下午第一节没课,您把我丢在下面的十字路口就行。”

顾玚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她,下颔微收,双膝并拢,手里抱着风衣,笔直地坐在座位上。

顾玚澄忍不住扬唇轻笑道,“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吃窝边草的习惯。”

虞璟神色自若地回他一句,“顾老师是属兔子的?”

“不,我属牛。”顾玚澄一本正经。

虞璟眼角一阵抽搐,她没有再接口,只是腰杆依旧挺地笔直。

到了十字路口,顾玚澄徐徐停了车,虞璟这才转脸朝向他,“今天多谢顾老师了。”顾玚澄这才注意到原来她竟然长了一双秋波湛湛的凤眼,眼角微微上翘,有股说不出的妩媚。感觉到顾玚澄的目光,虞璟飞快地垂下眼皮,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神。

“我先下车了。”说完,虞璟并拢着膝盖将身体转向推开的车门,先将靠门边的脚轻移至地面,用车门边缘做为身体的支撑,并顺势将身体提起。接着又将重心转移至踩在车外的那一边,并将车内的脚同样踏出车外,整个动作由她做来非常平顺流畅。

“顾老师再见。”虞璟再次打个招呼,这才关了车门,离去了。

顾玚澄轻轻眯眼,他很少见到女子下车如此优雅利落的,既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笨拙,也不是刻意的矫揉造作,而是一种出自骨子里的自矜清凛,自成一家。看来刚才在车上她始终坐地很直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出自于一种习惯。想到这里,他倒真有些好奇她是出自于什么样的家庭了。

苏幕遮

虞璟是在傍晚的时候接到李清佑的电话的。

她没有立刻接通,而是让它响了一阵,才用拇指按下红色的通话键。还没说话,李清佑已经急躁地责问起来,“阿璟,怎么回事?”

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他指的是接电话太迟还是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

“有事吗?”虞璟淡淡地开了口。

电话那头的李清佑一阵挫败,又是这种冷清的口吻。他深吸了一口气,“阿璟,今天中午你为什么要那样?”

虞璟挑唇无声地笑了,反问道,“我怎么样了?”

李清佑刻意放软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提高了,“你家里的事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有问过我吗?”轻飘飘一句话将李清佑堵得死死的。

“那好,我妈她问你父母的情况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用那么直白的字眼,你就不能换成去世一类的委婉语吗?他们好歹是你的父母。”

虞璟冷冷地哼了一声,“怎么,用了‘逝世’‘去世’一类词,他们就不死了?李清佑,这话是你妈说的吧?你应该很清楚,不论我怎么说,说他们去见马克思了也好,去见上帝了也好,还是挂了或者翘辫子了,都改变不了我不过是个孑然一身的孤女的事实!”

李清佑焦躁地将手机换到左手,“阿璟,你不要这么极端好不好。无论你有没有父母,我都一样爱你,没有丝毫嫌弃你的意思。”

嫌弃。

李清佑居然说出了这个词。

但凡男人嘴里说出“我不嫌弃你”其实潜意识里已经将你看得比他低了。

“李清佑,你是在施舍吗?施舍你那高贵的爱给我?”虞璟不怒反笑。

“阿璟,你不要像一个刺猬一样,动不动就竖起全身的刺好不好,我不是你的敌人。”李清佑觉得有些无力。

虞璟深呼吸了一口气,“清佑,我不想和你吵。我晚上还要打工,时间不早了,我要准备出去了。”

李清佑忽然想起钱芳洁说的那句“她的钱从哪里来,你想过吗?”,心神一晃,话立刻滑出嘴边,“阿璟,你这些年都在哪里打工?”

虞璟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她冷笑几声,声音也低哑下来,“李清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想问我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挣钱养活自己的?想问我的钱打哪里来?想问我的钱来路干不干净?想问我是不是靠操持皮肉生意来养活自己的?对不对?”

李清佑被她戳破了心思,脸上有些紫胀起来,话也说不利索了,“阿璟,那个,那个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不用解释了。我要去打工了。”虞璟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传来,李清佑怔忡地握着手机,心底却又无端觉得松了口气。阿璟既然能如此心无芥蒂地说出来,必然不可能挣那些不干净的钱。

虞璟挂了电话,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她,终究还是高看了李清佑。

市委办公厅内——

“苏书记,晚上您还有一个饭局。市建工局的张董做东,在九重天请您吃饭。”秘书高樊小声提醒着桃花心木办公桌后那个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

要知道在蔺川市,但凡在九重天吃一顿饭,没有五位数是绝对出不来的。

九重天顾名思义,一共分为九层:一楼24小时开放的健身房,里面带有25米深的室内泳池。二楼、三楼为餐厅,包括法国餐厅、意大利餐厅、日本料理等等。四楼则为中式餐厅,提供各色菜系。五楼是酒吧。六楼是咖啡馆和果汁吧。七楼八楼则是宾馆。九楼则是以中国天人合一为理念设计的禅室,虽有个禅字,参的却是欢喜禅。

男子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还有那些人?”嗓音异常清冷。

高樊飞快地扫一眼掌上电脑,“还有市建工局的几个高层,建委的何处长以及沁莲置业的王董,金盛地产的陈董。”

男子闭着的眼眸倏然睁开,墨色的瞳仁里精光流转,让人不敢直视。

“张健群这个死胖子算盘倒是打得不错,景山那片地皮到今天还没批下来,他就巴巴地摆这么一出鸿门宴,敢情想把我苏君俨当枪使?”

“那我们还去不去?”高樊小心翼翼地发问。

男子眉毛一扬,“去!怎么不去!扮猪吃老虎,他也不怕消化不良!”

“好的。那我现在去安排。要不要给老首长打个电话,说您今天不回去吃饭了?”

苏君俨的眼睛又闭上了,“你去安排吧!”

晚上快九点,苏君俨这才姗姗来迟,刚进门,一干人已经都自觉起立,为首的张董更是热络地迎上来,“苏书记赏脸光临,鄙人感激不尽。”

苏君俨谦和地一笑,“张董太客气了。今晚还是我的不是,手头上有些事情要处理,耽搁了些时候,各位莫要见怪才是。”

“苏书记说的哪里的话,您能拨冗光临,是我们的荣幸。”说话的是建工局的二把手。

苏君俨随手脱了西装,高樊立刻接过去。

“苏书记这边请。”庄董将苏君俨迎向上首的座位。苏君俨也没和他客气,直接入座。

张健群又看向高樊,“这位一定是高主任吧!快请坐快请坐。”高樊嘴上稍稍客气了下,便坐在了苏君俨左手边。

果不其然,推杯过盏之后,张健群开口了,“苏书记,今日您难得大驾光临,咱也不能光喝酒是吧?九重天玩意儿多,要不,咱也找点乐子?”

苏君俨抬眸,乌黑的眼眸依旧澄澈,“张董您做主就好。这地方您比我熟。”

张健群反倒有些为难了,苏君俨为人深沉,出了名的酒色不近,劲歌热舞他定然是不待见的。

见张董面有难色,苏君俨唇角勾出一个晦明难料的弧度,“素净些的。我怕吵。”

张董的副手在他耳边嘀咕一阵,张健群连连点头,吩咐副手去安排。

很快,几个侍者抬着一架古筝、筝架、鼓凳和一扇素白的屏风进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九重天的大老板林晔祁,年纪不大,白净面皮,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但就是这么个斯文人物,圈子里的人见了他无不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祁少”。如若不是林家家大业大,黑白两道通吃,九重天这么大的场子,三十刚出头的他能镇得住?

林晔祁身畔还有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盘着精致的发髻,细长眉眼,两片薄唇上只偎了一点朱红,越发显得皮肤白皙如羊脂美玉。

“苏书记大驾光临,晔祁有失远迎,还望苏书记海涵,我先自罚一杯。”说完,林晔祁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个青花瓷酒杯,一饮而尽。

苏君俨眉目间满是玩味之色,“祁少这是折杀苏某了。”

林晔祁拉过身畔的女子,“虞璟,今天难得苏书记赏脸,你可要拿出全身本领,非让苏书记满意不可。”

女子正是虞璟。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钱人玩腻了艳舞劲歌那一套,有时候也爱附庸附庸风雅,九重天九楼的禅室就是迎合这一点而设的。整个禅室分为东洋风、藏风还有古风几种。东洋风仿的是日本的那一套,内部全是用天然材质,原木,障子纸,浮世绘,榻榻米,纸灯笼,无一不是和式情调。藏风禅室四壁全部挂的是厚重的唐卡,色彩艳丽凄迷,还有硕大的羊角,藏刀,天珠挂饰点缀其间。古风禅室则是因袭的中国古代的套路,内里面画梁雕栋,古玩字画随处可见。

打从高中起,虞璟就在九重天九楼的禅室负责弹筝了。今天晚上她本都要走了,不料林晔祁却派人喊她去四楼弹筝。大老板发话了,她个混饭吃的能说个不字吗?

当下虞璟轻启朱唇,一丝淡淡的微笑浮出,“祁少您放心。虞璟何曾让您失望过。”说罢,她又缓缓看过酒席上一干人,即便俊美无铸如苏君俨也未曾得她多停留半分,“小女子献丑了。”

侍者已经将古筝放置在了筝架上,素白绢面的屏风就堪堪放在古筝前面。

虞璟袅袅地走向屏风后面。坐定之后,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玳瑁甲片,试了音。她才清泠泠开了口,“不知道诸位想听什么曲子?”

苏君俨瞄一眼她投射在屏风上的影子,开口道,“就弹出水莲吧!”

虞璟忍住冷笑,这姓苏的好生刻薄,有人曾为《出水莲》作题解曰:“盖以红莲出水喻乐之初奏,象征其艳嫩也。” 《出水莲》一曲以“重六调”为特殊韵味,曲律清纯剔透,单从名字就能看出此曲寄托的是人们对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尚节操的赞美。

在别人看来,她不过是风尘里打滚的卑贱女子而已,让她来弹《出水莲》不是讽刺是什么。只可惜她虽置身滚滚红尘浪滔天,内里却还有颗清凉菩提心。

她吸气提手,一双素手一触筝弦,美好的音质如高山流水倾泻而出,乍雄乍细,若沉若浮,真有周邦彦在词里所写的“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况味。苏君俨不由心惊,苏母年轻的时候是部队文工团的演员,弹得一手好古筝,他耳濡目染,对古筝也是知之甚多。这个女子的古筝技艺水平绝对不少于十个寒暑的苦练,单单看她弦上的手指,灵活多变,拨、挑、抹、按、划,像是一株染了仙气的兰花在乐曲下翩翩起舞。再听旋律,高雅清淡,轻揉慢按,回滑细腻,动中求静,静中有动,柔中带刚,刚柔相济。更为了得的是她竟能借曲抒情,情曲交融。

苏君俨眯起了眼睛,目光似有若无地注视着弹筝的虞璟。食指和中指间夹着高脚酒杯的长脚,红色的酒液在杯里懒洋洋地振荡着。

领座的张董见状,凑上前去,“苏书记您喜欢这种调调的?要不要把她喊下来陪您喝两杯?”

苏君俨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张董您费心了,我不过看她弹得不错,没必要把有些简单的事想得太复杂。您说是不是?”

张董觉得脑门上有油汗沁出,苏书记这话是在敲打他吗?他连忙应合道,“也是,苏书记这话说得对。”

苏君俨轻啜一口红酒,耳朵却毫不放松,到了第五段收尾的地方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叫虞璟的女子如何收势。

虞璟的速度控制地很好,随着旋律的放缓,最后一个音节徐徐停止,真有意犹未尽之感。苏君俨带头鼓起掌来,其余人对这种阳春白雪可没什么兴趣,若不是苏书记好这一口,怕是早就要轰人出去了,不过书记鼓掌,他们自然也热烈回应,一时间,整个包房掌声如潮,许久不断。

虞璟草草鞠了个躬,便要离开。

金错刀

虞璟刚要离开,坐在靠门边的金盛地产的陈董怕是已经喝高了,连舌头都有些大了,“美女,别着急啊,你还没陪我们喝几杯就想走…”一双又粗又短的手已经放在了虞璟的腰后。

虞璟在九重天的这么些年,也不是没被男人吃过豆腐,这年头,有哪碗饭是好吃的,何况她待的还是这种地方。

“是我不懂事了,虞璟自行罚酒一杯,算是给您赔个礼。”不着痕迹地一扭腰,她已经避开了那只咸猪手。镇定自若地拿起一个郁金香杯,侍者很快拿着那支2001年的Petrvs过来了。

虞璟扫一眼酒标,上面是耶稣第一门徒圣·彼德手持天堂之门的钥匙的画像。她心里越发不齿,这一支帕图斯就上万块,多少人辛辛苦苦一年的收入这帮衣冠禽兽一瓶酒就喝没了。

侍者刚欲倒酒,苏君俨凉凉地开腔了,“既然是赔礼,喝红酒也太无趣了些,这样吧,去开一瓶52度的精品特贡五粮液过来。”

虞璟抬眸,看向苏君俨,笑得一脸无辜,“怎么,苏书记莫非是心疼这支帕图斯,怕虞璟牛嚼牡丹,糟蹋了吗?”

苏君俨一没料到她认识这酒,更没料到她竟然会反将一军。他靠在高背椅上,闲闲地弹一下手里的高脚杯杯壁,这才开口道,“这支帕图斯我也是沾了张董的光才有缘一品,还轮不到我心疼。张董您说是不是?”

那厢张董也没多想,下意识地答话道,“是是。不心疼不心疼。”

虞璟等的就是这话,她立刻接口道,“既然张董不心疼,那可真便宜虞璟了,今日也可以开一回洋荤了。”

她又笑嘻嘻地看向侍者,“麻烦少倒些,免得这酒叫我浪费了。”

郁金香杯里只浅浅倒了不到三分之一。苏君俨斜睨着看一眼张董,张董心里咯噔直跳,苏书记分明是要这个丫头喝白酒,结果他那句“不心疼”反教这个丫头钻了空子,逃过去了。唉,他真想抽自己个大嘴巴子!

“虞璟不懂规矩,先干为敬了。”虞璟早已瞧见张董自责的神情,知道今天过于胆大了,立刻改变政策,开始示弱。

仰头一饮而尽,她微微眨眼,眼里立刻浮泛起一层水气来,就着黄色的灯光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苏书记,虞璟不会喝酒,您大人大量,不和我一般计较,好不好?”

苏君俨听出她的声音里满是恳求的味道,软软糯糯的,他竟然想起了幼时最爱吃的青团,那么小小的静绿色的团子,沾着江南特有的湿润的雨气。于是他微微颔首,许她离开。

虞璟放下酒杯,出了包间。

张董小心地觑一眼苏君俨的脸色,“苏书记,您怎么让她走了,您不是…”

苏君俨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着,“张董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

张健群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苏君俨果然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年纪轻轻已经如此深不可测,能在市委书记的位子上坐得这么稳,绝对不止是荫蔽于他老爹苏鸣诚这么简单。

“高樊,现在几点了?”苏君俨问自己的心腹。

高樊看一眼手表,“苏书记,已经十一点出头了。老爷子那里…”

“看我这记性,唉,张董,今晚多谢你的款待,我还得去老爷子那里一趟,就先走了。”苏君俨一脸的抱歉。

高樊早已拿着他的西装在旁边站定,苏君俨接过西装,就要出去。张董急得也起了身,“苏书记,那个,那个我们…”

苏君俨穿好西装,扬唇道,“张董你是想让我替你问老爷子好,是吧?放心,您的问候我一定带到。”

说完还拍拍张健群的肩膀。张董心里那叫一个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说,还得强挤笑脸,“是是,您一定要替我向老首长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