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潜意识有些恐慌。
父皇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不想白费什么功夫呢?
宋荣轩的脸颊微微发红。
浑身的力气就如抽尽一般虚软了起来。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父皇的声音再度响起,非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耳边响起: “朕不是在纵容你。这是你身为储君的功课之一!”
功课!
宋荣轩不由悚然一惊。
是他的什么功课?
“掌控!”
这一堂课就叫掌控。
如果自己软弱,做任何事,别人都会肆无忌禅的窥视。
就像皇后一样,连安喜妹妹身边有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她都一清二楚。
因为安喜妹妹没有权力,所以也没有掌控的能力。
宋荣轩发现自己自然而然地道:“没有掌控,就等没穿铠甲的将军,把自己的弱点一清二楚的暴露在人下。”
说完后脸上己是一片淡然,看不出喜怒来。
皇帝有点满意了。“秋海棠果然有些用处。”要不然早死了十次八次了。
他抬头瞥了宋荣轩一眼后毫不客气地说。“只有把局势掌控住了,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男人首先就该胸怀天下。如果没有这样的能力,那就像儿子一样,想留一个人也难。
“朕让秋海棠留下,并不是让她做你的红颜知己或者是什么宠妃,而是你必须对着她,就像对平常人一样。她有了事,你也不得援手,否则她会死得更快!”
父皇还是父皇,但却不是他平常熟悉的脸,他此刻的脸上堆着严苛,冷峻若刀锋,眉间鼻下翼间有深深的纹路。
那是他身居众人之上的凌厉,也是他说一不二的掌控。
宋荣轩瞬间脑子里空白了起来。随后脑袋突然发生剧烈的疼痛,仿佛里头所有的东西都被清洗了一遍,他突然觉得心脏似乎喘不过气来般,不得不大口呼吸。
仿佛重新等待最初的沧海。
春初霁,朝阳淡淡的透进了窗棂。
珠帘轻挽起,外面一层透明的纱前是雨过天青云破处。
窗下的一处案桌上。
一幅长卷展开。
画是好画。
哪怕是外行人看了也觉着一声好。
宋荣轩放笔收手。
这两日暖和了一些,身上也没了重裘的困缚,窗外的清光映在他的容颜上,带了暖暖的色调。
可是迟池的全部感官都在手里捧的银盆上。
那么大块的银子盆,敲碎下来够她好吃好喝的一年几载。
真不是普通的沉。
又不能放地下。
眼珠子向左一转,是窗。人当然不可能站在窗台上。
眼珠子向右一转,是熏炉,人更不可能站在那上面。
于是捧着盆的那双手悄悄的松了一下。
叭!
后面神出鬼没的棍子一下子就敲到她的手背上。
刚要“啊”出来,突然想起昨晚就因为这样啊了出来,跪在殿外。活生生的作了标本。
她闷了一声。
把声音吞回肚子里去。
那手依旧稳稳当当的捧着。
在她身后走出来的子房脸色依旧苛刻。
可是对上宋荣轩时,那脸立马就变了。
比川剧的变脸还快。还不带拿着黑披风做个遮掩的。
如果不是有十年八年的台下功,估计就不到这炉火纯青的份上。
宋荣轩唇角清浅,手指握住空掉的茶杯。
子房得了志的用脚一辗迟池的脚背,嘴上却好声好气的吩咐。“给殿下倒茶去。”
“是!”迟池恭敬的低头,待到一转身,那嘴巴就忍不住张了开来轻呼了一口气。
痛死人了,臭太监,谁不知道你底下漏风,还那么用力,小心到时绷倒了皮,到时候片瓦无存。
看着她规规矩矩的走了出去,宋荣轩低垂眼睫,脸上闪过一丝惆怅。
他微微的缩了一□子。
不隔不离,近在咫尺。
却能隔了山似的远。
他喘了口气,轻轻低咳一声。
子房要扶他。
他拂开了手。“不到那份上。”
宋荣轩挺直了腰,眼前有一阵昏花。
右边额头针扎一样的刺痛。自开春以来,这身子就一日比不上一日。也说不清是哪里出的问题。
子房忙近前看。
宋荣轩挥了挥手,依旧挺直了身板,自己慢慢的坐下。
子房顿了一顿。“殿下,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我没事。”他重新站了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春风夹着尾意的倒寒。
就如瓷片一般,褪尽了脸上的红色。
子房转身骂刚捧茶进来的迟池。“捧个茶,也那样的慢。”
“孤渴了。”
子房一听不敢再说,由她捧了茶给宋荣轩。
迟池送完茶后垂头退到了一边。
子房只看见茶杯里是绿颜色的水在荡。
再看时,宋荣轩己是喝了下去,把茶杯拿给了迟池后,平淡地看着子房,眼神波澜不惊。象平常一样,恹恹的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
子房地接过宫人捧着的轻裘给他披上,又命人拿出干净的巾帕给他抹了一下脸上的冷汗。
宋荣轩待气息平稳了几分,起身。
子房又去了扶他。
这会子,宋荣轩有些虚喘,也懒得说话。
由他扶着上了床安歇。
等迟池替他盖上被子后,宋荣轩开口道。“明天孤要出去走走。正好让你明天歇一天。”
子房刚想开口接话,却见宋荣轩已经闭上了眼睛。
下午,迟池结结实实的进了两碗饭,添了一碗汤。
开玩笑,明天出去,子房守在宫里,她却得跟出去。
别看宋荣轩是小年轻,可是架不住体形比她大,比她肉又多。
不养把劲,明天怎么扶。
话说,前年她来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像只炸毛的山鸡,怎么现在恹恹的像根剥了皮的牛蒡。看起来脆脆的易折。
第二天闻风而动的安喜,扯着哥哥的衣襟不放。
“大哥,呜,我也要去嘛!”
说得好像出游一样。
其实宋荣轩是出去养身子。
皇后皱了一下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迟池错觉,她有些侧了侧脸,好像不忍看他似的。
后头有人上来把安喜哄走。
迟池也朝她眨了一下眼,意思是回来给她带好玩的事物。
安喜虽不太肯依,但是架不住皇后的强势。一步三回头回了她的身边。
皇后还想说话。
宋荣轩又低低的咳了起来皱着眉头按了按胸口。
皇后说不出话来。
宋荣轩挣扎着微笑行礼,手撑在迟池的肩膀上,上了车。
一上了车,他阖了目头靠在枕上静静的养神。
迟池忍不住掀帘看了一眼外面。
这出了宫墙。
“秋海棠!”
啊!
尽管知道这是原身的名字,但是她还是不太习惯。
“你给孤喝了什么茶?”
其实严格来说,那不叫茶,叫绿豆解毒汤,里头一同熬煮的甘草善“解百毒”;再有大黄通下,可使毒素排出,所以对多种急性中毒均有效。
清谈
“安喜公主爱喝的绿豆汤。”迟池眨了眨眼。“奴婢想着公主爱喝,殿下也必定爱喝。”不过说起来,安喜喝的量少一些。
车子一直朝前驶着,车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单调而又规律。迟池放下车帘,低头看着的手袖起来。
虽是宫人的衣服,但是袖口很是繁复,细一看却已经开始腐朽。
“停一下!”宋荣轩叫停了马车。
车子停了下来,他从脖子里拉出一块玉扔了下去。
动作如此快速。
决断如快刀斩断。
“走吧!”
车子没有再耽搁,就又朝前动了。
只是车轮微微的震动了一会。怕是辗上了那块玉。
迟池一抬头,看到他雪亮的眼睛,里头似乎能映出人影来。
“那块玉是她从前给的”他低声说。
迟池分不清是哪个“她”,她只是朝后头的窗子一看,落在后头的宫殿还是一样的高大巍峨。
只是离得越远,就忽然觉得那里太过于空荡安静,像一个巨大的墓穴。
她突然有些害怕,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或许这是她头一次坐马车,带了些头昏。仗着车里只有他在,她就大胆的眯了起来。
等到口水有些流下来的时候,她猛然惊醒,看着他在悠然的喝着茶,有些讪讪然地道。“呵!殿下,要不然再喝多一杯?”
“不用了。”他端着杯子。看了一下她的嘴角。
她惊醒过来,拿帕子擦了一下嘴角,然后咳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有多久才到呢?”
“很快!”他拿过茶,一饮而尽。
车子果然很快停了下来。
迟池立时勤快了起来,把杯子收好。
“下去吧!”他说话的语气很稳定很平静,如果不去看他,是不会发现他的嘴角弯了起来,可是这弧度消失的极快,快得迟池都来不及多想,哧溜地走了下去。
来迎驾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迟池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歹势哦,忘了要以淑女风范来撑门面。
于是她慢吞吞的走至车门口伸出手,认真地把太子殿下给扶了出来。
可是一转身,周遭的人都鼓起了嘴巴。
这是怎么了?
哦哦!!她看了一下自己扶着宋荣轩的手,又一次的恍然大悟起来,男女授受不清,刚要抽手,忽听宋荣轩在她耳边低语道。“要让人打你板子,你就缩吧!”
是哒!
她记起来,红楼梦里头宝玉夜探林黛玉写秋雨词的时候,也是扶着一个小丫头的肩走的。
但是他们为什么这样的怪里怪气呢?
她也低头轻语问宋荣轩。“他们是不是想笑?”
“不是。”宋荣轩颇认真地回答:“这里难得来一个贵人,而孤的身份又那么的........”
虽然使用了断句,但是这话用现代语来解释的话就是,哥不说,你懂得。
而迟池居然信了,并且信的很深。
也是她前世也只能在电视里看看国家领导人,谁曾想这里的人现实中就能见到,所以高兴的有点傻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
气氛是是好的掩饰品,人们忘却了宋荣轩的高贵,笑得前俯后仰!!
如果迟池再信这还是因为看见尊贵的太子殿下而笑的话,她就是加菲猫的姐姐加菲(倍)笨!
“殿下!!你到底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呢?”
宋荣轩隔开她一段距离,认真地想了想后道:“你自己照镜子去。”
迟池进了殿后迫不及待拿了镜子来照。
宋荣轩问她。“看你的额头是什么?”
“乌龟!”
“谁额头上有,谁就是王八的同宗!”宋荣轩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不要活了!”迟池捂着脸,跺脚!!“还不快叫人打水来。”
情急之下,她又忘了尊卑。
奇怪的是出了宫的宋荣轩也从善如流。
不但如此,他还亲自拧了帕子,招手呼了她过来。“孤替你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