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是一点底也没有,表妹的脾气最是执拗倔强,她对倪家的心结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解得开的,净宣怀疑她根本就不会踏进国公府半步。

“那害了你父母的凶手呢?”刘氏红着眼睛问:“可曾伏诛了?”

“陛下已经着大理寺的方大人在追查了,左不过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工夫。”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稍稍透漏一些消息,省得她们蒙在鼓里被汝南王妃欺瞒,“已经查到是冯家和汝南王府联手所为,只是到底没有证据,方大人已经南下去找人证了。”

“竟然是他们!”刘氏和王氏齐齐露出惊愕之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净 宣却不再细说,摇摇头道:“等案子结了才知道呢。”她与刘氏说了一会儿话,而后才开口提及打算回药王谷的事。结果,话还没说完,刘氏立刻救激动起来,一把 拽进净宣的胳膊,厉声道:“不行,绝对不行,你住在府里头不是好好的,到底有家里人在,多少能照顾些。若是回了南边儿,恐怕这辈子都难得再见几次面了。”

净宣只是笑笑,表情十分平静,“外祖母,那毕竟是父亲的故乡,孙女自幼在药王谷长大,是师父悉心将我养育成人,而且,我早已习惯了轻松自在、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真让孙女整天闷在府里头,那才是真正难过呢。”

“可你这样也不是一回事啊,让我怎么——”

“对了,”净宣柔声打断刘氏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道:“当初为了帮我报仇,太婆婆将所有财物全都给了我,可真正算起来,哪里用得了那么多钱,所以太婆婆临终前又另写了一封遗书,将剩下的财物重新安排,还请外祖母过目。”

王氏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动,一颗心也忍不住微微地跳起来。

护国长公主把手底下的财产拢共分了五份,一份归公中,净宣报仇的钱也从这里头出,余下的四份分别给了国公爷夫妻、长房和二房的几个嫡子、三房大娘子以及净宣。

护国长公主重嫡庶,所以大房得了利,王氏粗粗地算了算,落在他们这一房的财物少说也值三四万贯,虽说不占大头,可相比起之前的一无所有还是好太多了。至于两位娘子,得的多是南边的田庄和店铺,看护国长公主的意思,恐怕也是打算让她们留在秣陵了。

第57章

虽然净宣把护国长公主的遗产交还给了倪家,但不论是刘氏还是王氏,都能感觉到她对倪家的疏远。王氏倒还罢了,她对净宣早就犯怵,心里头只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她主动要求回秣陵,王氏心里头高兴还来不及。唯有刘氏越想越难过,觉得倪家亏欠净宣母女太多,偏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弥补,心中伤心,眼中流泪。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要赶紧去禀告国公爷,不一会儿,镇国公便得了消息急匆匆地回了宣宁堂,进屋便问:“出什么事了?”

净宣起身给镇国公行礼问安,却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王氏见状,连忙上前柔声解释,很快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镇国公听。

镇国公面相生得威仪,在府里头也颇有些威慑,但对着净宣这个独自归京报仇的外孙女,他却无端地生出些无力之感,心里头微微发虚,浑不似在别的孙辈面前那般严肃威仪。

净宣把东西给了镇国公府,心里便去了一件大事,说了一会儿话后便起身告辞。

镇国公有些不自在地起了身,想开口叮嘱些什么,嘴巴却干得厉害,嗓子也有些哑,根本发不了声。

“舅 妈送送你吧。”王氏亲切地道,拉着净宣的手一边往府门口走,一边热情地和她说着话。净宣提起碧云轩里下人们的去处,又道:“我已经吩咐她们在收拾东西了, 打算明天就搬出去,动静不会太大。虽然家父的案子正在查,但到底尚未结案,故此事不好节外生枝,还请舅母帮忙遮掩一二。”

王氏连忙道:“你放心,这事儿也就我们几个知道,我连思琮都不会说,断不会传得人尽皆知…”她扶着净宣的手一边走一边叮咛不休,仿佛是个真正的热心长辈。

“大姐姐。”刚过随园门,素彩忽然从门后的抄手游廊转了出来,又惊又喜地看着净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见丫鬟过来和我招呼一声,若不是正好在这里遇到你,岂不是就错过了。”

净宣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二妹妹啊,真是好巧。”她对倪家人本就没有多深的感情,更何况还是三房谢氏的女儿,不说素彩一番心机几乎写在脸上,便是冲着表妹看,她也不会对素彩太亲切。

要知道,她那个大表妹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执拗,而且是非分明,非白即黑,对谢氏又恨之入骨,若是被她晓得净宣与三房的两个娘子谈笑风生,回头立刻就能和她断绝往来。净宣可不愿因为这事儿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大表妹有了芥蒂。

“夫人身体不适,大娘子听到了消息,特特地从宫里赶过来给夫人看病的。”王氏笑着解释道:“不过大娘子这会儿要回宫了。”

素彩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低声喃喃,“竟然这么快就要走了么。”说话时,她人也走了近身,依依不舍地道:“我送大姐姐到门口。”

王氏也看出了素彩讨好的意思,倒也没把她往外推,笑笑着道:“既然二娘有心,那就一起吧。”但她还是拉着净宣的手不松开,素彩走到净宣的另一侧,却不好再表现得更亲热了。

净宣一路上都在与王氏夸赞思琮,直把王氏逗得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道:“那孩子其实调皮得很,尽是些小聪明,你可别往死里夸他,省得他晓得了,尾巴还不知要翘多高呢。”

素彩安安静静地在一旁陪着,想插话又插不进,只睁大眼怯怯地看着净宣,仿佛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净宣左右就是不看她。

到了府门口,马车尚未备好,太极殿的侍卫见净宣出来,赶紧上前来与她点点头,又问:“娘子这是要回去了?”

净宣说了声“是”,那侍卫遂朝马夫招了招手,车夫赶紧赶着马车往府门口驶过来。净宣扶着珍珠的胳膊正欲上车,路上忽地岔过来一人一马,一时没留意路边的马车正在往前走,待发现时已经有些晚了,赶紧一勒缰绳,大喊了一声“吁——”。

马儿前蹄腾空,就地弹跳了几下,险些将马背上的人甩下来。几个侍卫有些紧张,赶紧将净宣护住,余下的一个则上前去帮忙。待那马儿终于安定下来,那侍卫却认出了马背上的人来,不由得讶道:“你不是孟府的贺老六么?”

“唐侍卫?”贺老六也认出了他,“你怎么在这里?”他说话时又朝路边镇国公府的匾额扫了一眼,再看看面前的人,立刻就猜到了净宣的身份,连忙下马,上前来向净宣行礼,“属下是孟府的管事贺林,因有急事去衙门禀告二爷,不想竟惊扰了大娘子,实在抱歉。”

净宣连忙摇头道:“贺管事不必客气。这是——府里头出事了?”

贺老六脸上立刻露出焦急之色,“小少爷不见了。”

净宣闻言一怔,“是石头吗?”

“可不是。”贺老六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早上去了锐王府,与王府里的小少爷一起出了城去骑马,结果俩人都不见了。”

石头和兜子?净宣的脸上顿时一凛,“没带护卫吗?”

“带是带了,可就带了七八人,全都没了踪迹,家里头都快急死了。”

七八个护卫连着两个孩子都不见了踪迹,不是石头他们太淘气跑得太远,那就是被人给掳走了。可无论是孟家的护卫,还是锐王府的人,都非寻常之辈,想要掳走他们决非易事。京畿附近,有谁敢这般放肆?

净宣首先想到的就是汝南王府。

“你 别耽误了,快去衙门给二爷报信吧。”净宣生怕误了他,赶紧把人给送走,自己却又陷入了沉思中。过了一会儿,她才朝身边的侍卫道:“眼下天儿还早,倒也不急 着回宫。还请唐侍卫先送我去悦己斋。我那铺子里的伙计倒还认得些人,虽然帮不上大忙,打听打听消息也是好的。”

唐侍卫临出宫前得过叮嘱,让他一切听从净宣吩咐,闻言立刻道了声“是”。

一 旁的素彩心跳得厉害,若是能帮忙找到失踪的两位小少爷,她多少也能在孟二郎面前露一露脸,日后议亲的时候,姨母也多少有个借口好说道。她咬咬牙,深吸一口 气,赶在净宣上车前出声道:“说起来我那表哥也认得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不如我去和他说说,也请他帮忙找一找。”

王氏皱眉看着素彩,一脸的复杂和纠结。真要是想帮忙,她使个人去谢家说一声就是,何必让个小娘子亲自出面。毕竟,她跟净宣不一样,与孟家和锐王府更是全无交情…

王氏正欲开口阻拦,净宣却抬眸瞥了素彩一眼,脸上滑过一丝笑意,点头道:“那也好。”她倒是想看看,这倪家二娘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王氏还想叫府里头另外备车,却被净宣给拦住,“就坐一起吧,”她道:“左右也不远,我送二妹妹过去就是。”

马车很快就到了悦己斋门口,侍卫们依稀听说过倪家大娘子的传言,知道这铺子是她的,心中难免唏嘘不已。悦己斋在京城里开了三家店,都在最热闹的大街上,光是这几个铺子,每年的收益就已经很吓人了。

不光医术惊人,还有数十万贯的嫁妆,这得多有福气的人才能娶了倪家大娘子啊?

听说东家到了,店里的掌柜立刻迎出来,将净宣一行引至后院雅间。净宣也不与他寒暄,直接将石头和兜子失踪的事说与他听,罢了又吩咐他赶紧使人去打听消息。

“娘子放心,只要是城里发生的事儿,没有我们打听不到的。”掌柜七叔拍着胸脯保证道。

净宣无奈道:“可他们是在城外丢的,七叔也能打听得到?”

“娘子就等着吧。”

与七叔通过消息后,净宣又陪着素彩一起去了谢家,不过她并不掩饰自己对谢家的不屑,连门也没进,守在马车里并不动。素彩脸色也没有变化,自己下了车。

她刚走不久,净宣忽然掀开车帘朝唐侍卫招了招手。唐侍卫连忙凑近了,净宣压低声音和他说了几句什么,唐侍卫面上顿时变色,连连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

净宣笑笑,“唐侍卫不用担心,我自有自保之力。”

“那也不行。”唐侍卫有些紧张地朝身后看了看,哑着嗓子道:“不如我们现在抓个人过来仔细问?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净宣摇头,“若是死士,岂会轻易招认。倒时候不仅救不了人,反而打草惊蛇。”

“可是——”

净宣不容置否地看着他,“娘娘吩咐过,你可得全都听我的。”

车里伺候的珍珠也笑着帮腔道:“唐大人放心,再不济还有奴婢在呢。奴婢虽然比不得您武功高强,却也学过些粗浅的招数,多少能护得娘子一二。而且,我们药王谷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

唐侍卫犹豫片刻,终于艰难应下,又再三叮嘱道:“娘子放心,在下一定紧紧跟着,绝不会让他们溜出我们的视线。”

说话间,素彩已经急匆匆地从谢府出来了。

净宣虽然不大喜欢她,却也不愿牵连无辜,遂与她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好像后头有人不怀好意地跟着。安全起见,不如二妹妹还是请谢府另备马车送回去吧。”

素彩却只当她要将自己甩开好去孟家卖乖,连忙摇头道:“若真有人要对姐姐不利,我自然也是要陪着你的。”她说罢又亲亲热热地挽住净宣的胳膊,故作娇憨地道:“大姐姐可别想把我甩开。”

她的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净宣便懒得再劝,懒洋洋地道:“都随你。”

马车复又走动起来,车外的几个侍卫都得了信,心情十分凝重。

出了巷子,沿着城里的河道走不多远便是一座小桥。马车刚刚上桥,桥下的河中忽地腾空跳出七八个黑衣蒙面的人来,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桥上的马车。车夫吓得要命,连马车也顾不上了,煞白着脸就往桥下河里跳。

随行的侍卫果然大乱,慌慌张张地冲上前去与那些蒙面人打斗成一团。

那些刺客来得突然,侍卫们有些手忙脚乱,根本来不及阻止,打斗时顾此失彼,等到发现不对劲时,净宣她们所乘坐的马车已经被人赶得不知所踪。

“啊——救命,救命啊——”素彩早已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慌了神,除了惊声尖叫着大喊救命就什么也不会做了。净宣拧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几眼,好歹忍住了没吭声,心中只暗暗祈祷着她的嗓子哑了就不会再吵。

过了一会儿,倒是外头的刺客受不了了,忽地掀开帘子冲进来,挥手在素彩后颈位置砍了一记手刀,马车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净宣和珍珠赶紧作出慌乱之色往后躲,咬着唇,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

“你们最好给我老实些。”那蒙面刺客冷冷道:“老子可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

净宣和珍珠愈发地泫然欲泣,眼泪在眼眶里使劲儿地打转。蒙面刺客见她们俩吓得都快哭了,这才满意,复又将车帘放下,坐回了外头。

京城的另一边,听说了消息的孟二郎急得头发都快白了,不顾形象地冲着唐侍卫大吼,“她不知轻重你们也跟着不知轻重?便是用膝盖想想也该知道不能让她去冒险!你们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唐侍卫被他骂得一声也不敢吭,一直等到他安静下来,才小声道:“属下已经派了人跟过去了,这一路上都会有标记,孟大人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二郎打断,“还说什么废话,赶紧上马!”

孟二郎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唐侍卫赶紧跟上,一边追还一边大声喊,“大人,您别跑那么快。”他又不认得标记,冲在前头有什么用?

……

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外头很安静,净宣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依稀可闻鸟叫虫鸣,还有不远处的犬吠声。似乎是个偏僻的小村子,

车帘掀开,外头的刺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除去了面上的黑布,冷冷地朝净宣她们道:“都下来。”

净宣和珍珠仿佛被吓得不轻,立刻乖乖地照做。至于躺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的素彩,被那刺客狠掐了一把人中后,也悠悠醒转,张口欲喊,刺客用力捂住她的嘴,毫不客气地道:“你要是敢再喊,信不信老子扭断你的脖子?”

素彩双目含泪,委屈地点点头。那刺客这才松开手,确定了素彩没再叫唤,又恶声恶气地朝她们道:“跟我走。”

净宣和珍珠立刻紧随其后,素彩咬咬牙,怨恨地瞪了净宣几眼,不甘心地跟在她们身后。这些人分明是冲着她们来的,自己却无端地被卷了进来,真真地气人。

可不论素彩心中如何怨毒,却还是不得不乖乖地跟在净宣身后,如果她想逃出去,也只能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倪家大娘子身上。毕竟,她一个庶出的娘子,连姨娘都死了,还有谁会在意呢。

那刺客领着她们三个进了院子,东绕西绕了半天,终于进了正屋。

屋里有人,净宣大老远就看见一个美貌妇人端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离得近了,净宣才发现她已经不算年轻了,虽然依旧美貌动人,但白皙光滑的脸上却隐隐有些松弛,眼睛也不像年轻人那般有神采,甚至还带着一些憔悴。

这就是汝南王妃么?她不是被方五郎堵在王府里么,竟然早就逃出来了!

周家七十九人,还有数以千计的无辜百姓,都因为这个女人的一己之私失去了生命。而她,甚至丝毫不知悔改。净宣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得厉害,她紧紧握着拳,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忍住了没有冲上前去狠狠割断那个女人的喉咙。

“哪位是倪家大娘子啊?”汝南王妃漫不经心地问,压根儿就懒得看她们一眼,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她,是她。”素彩指着净宣大声道:“你们要抓的人是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蠢货!净宣强压下所有的愤怒,稳稳地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不知王妃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汝南王妃挑眉看了她一眼,“请?你倒是还挺会给自己长脸的。”她又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像挥赶苍蝇似的朝净宣挥挥手,“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药王谷这些爱管闲事的人,成天地坏我的好事。既然如此,我也要给点颜色让你们瞧瞧,看药王谷以后还敢不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们几个丫头就赏给你们了,折腾完了再弄死,可别留下什么祸根。”汝南王妃轻声细语地道,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恶毒。

第58章

汝南王妃的话一落音,素彩的脸顿时被吓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外逃,才跑了两步就被门口的护卫一把拽住的胳膊。素彩立刻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汝南王妃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正欲开口让下人把她拖走,素彩忽地想到了什么,尖叫着大声喊道:“都是她,都是她坏了你的事,她不是倪家大娘子——”

珍珠冷冷地看着素彩,满目寒意。

汝南王妃一挑眉毛,忽然举起手来,揪着素彩胳膊的护卫立刻将她甩在地板上。素彩又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她不敢看汝南王妃,只把目光全都投向净宣,一脸的愤怒和怨恨。

“你倒是说说看,这小丫头不是倪家大娘子又是谁?”汝南王妃往前探了探身体,胳膊撑在膝盖上,托着腮,语气很随意。

净宣直直地站在原地,仿佛丝毫不在意素彩会说什么,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惊惶不安,表情十分平静,这让素彩无端地有些心虚,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朝汝南王妃道:“她…她是我姑母的女儿,十五年前被叛军灭门的周家娘子。”

不 待汝南王妃说话,净宣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先前还想着,你虽然是谢氏所出,可到底也是倪家的血脉,又自幼在夫人跟前长大,多少也该知道些规矩礼 数。没想到,我还真是小看了谢氏,难怪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古人诚不欺我,有谢氏那样的娘,你长成这副德行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她骂起人来不带脏字,可每一个字都好像一个个耳光扇在素彩的脸上。素彩气得银牙紧咬,若非而今身处危境,恐怕此时都恨不得要上前与净宣对打。

“娘娘为何落得如此地步,全都是她一步步害的。”素彩咬着牙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听得清清楚楚,她自己说的,她此番回京就是为了替她父母报仇而来。”

汝南王妃的脸上终于露出怨毒之色,看向净宣的目光也愈发地冷酷无情,她从手边的案几上拿起一把匕首扔到素彩面前,冷冷道:“给你一个机会,拿着刀在那丫头脸上划几刀,我就放你走。”

素彩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很显然,对她来说,在净宣脸上动手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你们瞧瞧,”汝南王妃冷哼了一声,唇畔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我这可是合了她的意了。”

素彩深吸了一口气,拾起匕首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向净宣。她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咬着牙从齿缝间低低的出声,“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变得这么惨,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掳到这里来。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净 宣却忽然轻笑出声,她看看汝南王妃,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我之前一直觉得很奇怪,有点想不通。你好不容易从京里逃出来,却不肯走,反而掳了石头和我们过 来。这不是别生枝节么?不过仔细一想想,安王毕竟是你亲生,这十九年来你都不曾照管过他,这会儿自然不想再将他丢弃在京城。谁知道陛下会对这位冒名顶替的 殿下做出什么事来呢?”

汝南王妃脸上微微色变,冷笑数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净宣依旧笑颜如花,“没 错,我就是周家大娘子,药王谷第十一代传人。不知道王妃有没有听说过我们药王谷中人行事的习惯,我们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既然千里迢迢地从南齐跑到 京城里寻仇,怎么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陛下身上。若是陛下忽然善心大发,想和汝南王演起兄弟情深来怎么办?汝南王府我虽然进不去,但安王身边可不是铁桶 一片。王妃应该知道他最近搬出宫去了吧,皇宫里头不好下手,可安王府里,想要随便安插几个人进去实在不难…”

汝南王妃高高在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裂痕,素彩见状,心中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心一横,举起匕首猛地朝净宣身上刺去。

不待净宣有任何动作,屋里的护卫已经抢在了前头一把扭住素彩的胳膊,只听得“咯噔——”一声响,素彩的双臂立刻被拗断,她吃痛之下顿时发出刺耳的惨叫。

汝南王妃怒气冲冲地瞪了护卫一眼,不耐烦地道:“把这贱货弄出去。”护卫连忙捂住素彩的嘴,半拉半拖地把她拽了出去。

“你在安王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汝南王妃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净宣面前,伸手揪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道:“我警告你最好乖乖地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净 宣毫不在意地拿住汝南王妃的手腕将她推开,微微地笑,“娘娘,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快快松手。我刚刚还在跟您说我们药王谷中人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您怎 么好像没听懂?别说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怎么说我也是药王谷的传人,真要想死,就凭你手底下这些人,还真别想拦住我。不过,我若死了,安王殿下也别想 独活,我们药王谷的手段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解得开的。不知道王妃您有没有听过苗疆的蛊毒,那才真正好玩呢,一母一子藏于体内,只要母毒稍有异样,不论跟着千 山万水,那子毒都会想方设法地与母毒汇合。这要发作起来,安王殿下一定会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汝南王妃一张漂亮的脸气得铁青,狠狠地瞪着净宣,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恨不得要从她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娘娘,”有侍女凑上前低声劝道:“不如等我们先把殿下救出来再说。”

汝南王妃有些不甘心,但想起药王谷的手段,到底不敢轻举妄动,瞪了净宣半天,终于还是恨恨地让下人将她们带走。

她 们在这庄子里绕来绕去地走了半天,终于被领到了一个小偏院,几个护卫一路色眯眯地盯着她们俩,才进偏院,便有一个色胆包天的汉子朝她们动手动脚。只不过, 他的手还没伸到净宣脸上,就“啪——”地挨了一耳光,那汉子顿时大怒,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他妈的小贱货还挺——”

话还没说完,那汉子忽然捂着脸大叫起来,“啊,啊——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其余的护卫赶紧冲上前,惊慌失措地查看那汉子的脸,只见他刚刚还正常不过的脸赫然肿得跟个包子似的,颜色更是犹如猪肝一般,煞是吓人。

立刻便有冲动的护卫要对净宣主仆动粗,净宣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我身上毒药带的多,解药带的少,一会儿真要倒上几个,可别怪我们救不了。”

那护卫身形一颤,赫然停步,其余的几个人也赶紧拉住他,低声道:“别惹事。”若是被王妃知道了,他们谁也讨不着好。

见那几人全都老实下来,净宣这才摸了颗绿色的小药丸随手扔给离得最近的护卫,不耐烦地道:“把药融水擦上,一个时辰就能好。”说罢,便施施然转身,大摇大摆地往偏院厢房走去。

护卫们心中有气,却又没处撒,一个个恨得牙痒痒,“明明是个被掳来的,还这般嚣张。”

“你没瞧见她刚刚在王妃面前的样子?连王妃都拿她没办法,我们又能怎么样。人家可是药王谷的人,身上什么地方没有毒,真要惹恼了人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是说,药王谷的人也敢惹,没听说过他们的手段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越想越觉得心里头犯怵,都不敢再往净宣主仆身边凑。见她们俩进了屋里,赶紧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把房门锁了起来。

见净宣气定神闲地坐在榻上,珍珠有些好奇地问:“娘子,您真的在安王身上下了蛊啊?”

“我又没学过,怎么会那东西。”净宣摇摇头,小声道:“不过,我的确在安王身上动了些手脚。”自从小虎潜到安王身边后,她就有了很多机会动手,在他身上下点毒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不过,罪魁祸首是汝南王妃,净宣倒也没对安王下杀手。

珍珠拍了拍胸口,后怕地道:“幸好娘子事先早有准备,不然,我们今儿可真要遭罪了。谁知道那汝南王妃竟然如此歹毒,才刚刚见面就喊打喊杀。还有二娘子,更是歹毒无耻不愧是谢氏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模一样的不要脸,泄露了我们的身份不说,竟然还要对娘子动刀…”

一提到素彩,净宣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庄子的护卫敢对她和珍珠动色心,就更不用说素彩了…

“娘子您不会是想去救她吧?”珍珠见净宣的脸色不对,立刻想到了什么,着急地道:“您可千万别逞能。虽说我们俩都略通武艺,可就算把身上的毒药全都拿出来,也没法药死庄子里这么多人。您若去救她,到时候遭殃了就是我们。您忘了,她刚刚还要您的命呢。”

净宣蹙眉犹豫了一阵,看看珍珠,终于摇头,“算了。”

她本不就是什么良善之人,犯不着为了个歹毒的女人把自己和珍珠的性命和清白都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