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三爷立刻跳起身,“原来是孟家二郎,我这就找他去!”

王 氏大步流星地往屋里冲,生气地大喝,“给我站住!三弟也不仔细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去人家孟府问责,回头丢了人可别怪我这做大嫂的没提醒 你。”她进得屋来,脸一跨,一骨碌跪倒在刘氏面前哭诉道:“娘啊,我们府里的脸都被二娘子给丢光了,这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呀——”

刘氏大惊,神情有些慌乱,赶紧让韩嬷嬷把王氏扶起身,又问:“你别哭,赶紧把话说清楚,二丫头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丢了府里的脸了。”

倪三爷也有些生气,忍住怒火道:“大嫂把话给说清楚了,眼下可是我的女儿受了委屈,怎么还是她的不是了。”

王氏压根儿就不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把柳氏的话说给刘氏听,待听得素彩竟然要划花净宣的脸来求生时,刘氏气得险些闭过气去,气得浑身直发抖,“这…这畜生…难怪宣丫头不肯回府,我的儿啊——”

倪三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早已没了血色,他倒是想开口替素彩辩解几句,毕竟那是自己女儿,而净宣——倪三爷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可是,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 氏还没说完呢,又添油加醋地说起素彩如何不知廉耻地往孟二郎身上扑,把人家孟二郎吓得落荒而逃,“…这要是只有孟二郎一个人也就罢了,大不了我们去孟府 说些好话,求着他们不要外传,可当时七八人都在屋里看着,回头还不知传出什么样的话来,我们府里的脸面算是全都没了,以后思琮他们的婚事可要怎么办啊!”

刘氏只觉五雷轰顶,身体晃了好几下,险些没晕过去。韩嬷嬷赶紧扶住她,慌张地道:“夫人,您别急,先缓一缓,缓一缓。”

倪三爷低下头不敢再看人,心中无比恼怒,他原本还打着要去找孟二郎麻烦的主意,可不管他有没有碰过素彩,只要他看了,倪三爷就要逼着他非认不可。这回可好,竟被七八人同时瞧见了,他如何敢再去寻孟二郎?万一那孟二郎张口把这事儿说出去…倪三爷想都不敢想。

“叫人去收拾东西,把素彩送去城外的庵堂。”刘氏终于开口,倪三爷顿时就急了,“娘,这不好吧。”

刘氏“啪——”地忽然拍了下桌子,怒道:“不行就一碗药把她给了结了。我们府里可不敢有这样的娘子!”

倪三爷被刘氏的雷霆手段吓得一哆嗦,脑袋一缩,再也不敢吭声。王氏立刻应下,转身退出门去吩咐下人去备车。她可是再也不想多看素彩一眼了。

……

皇后的身体一直不错,净宣除了早晚请个平安脉之外,倒也没什么事要做。倪素姗进了京,却不愿回镇国公府,净宣知道她有心结,倒也不劝她,只让下手收拾了个小院子让她暂且住下。

“左右我过不了多久也要回药王谷的,到时候你和我一起走。”

倪素姗颇觉意外,“怎么,不管你的老男人了?”

净宣白了她一眼,道:“他也才比我大了几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哪里就老了。”

“一两岁也是几岁,七八岁也是几岁,你还真是不嫌弃。”倪素姗扁扁嘴,“这么大年纪也不成亲,十有八九是有毛病。你可别犯傻,一头栽进去,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净宣忍不住替孟二郎辩解道:“他是被布袋和尚批过命的,不能早婚。”

“这种话你也信。”倪素姗伸出手指头在净宣脑门上点了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说你啊,白长了这么大个脑袋,笨得要命。对了,你以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不嫁人的吗,怎么一遇到孟二郎就变了?我也没觉得那孟二郎有哪里好啊?”

净宣微微地笑,“我觉得他好就行。”

倪素姗“啧啧”地直摇头,“还真看上人家了!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回药王谷么?”

“嗯。”

“那你还看上人家。”倪素姗眼睛一亮,贼兮兮地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难道你是想借种?”

净宣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哭笑不得地道:“你瞎说些什么?”

“哪儿瞎说了。”倪素姗摸摸下巴,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特别好,“这也挺好的,孟二郎模样生得不错,个子也高,听说还是个才子,如此才貌双全的男人也不容易找。真要借成了,以后生的娃儿也聪明好看。”

她猛地一拍手,兴致勃勃地道:“干脆我也去找人借个种得了。反正我是不打算嫁人,好端端娇惯的娘子不做,嫁过去伺候人,这是傻了吧。反正我有钱,有铺子有田庄,又不求着别人,回头再借种生个孩子,老了也不孤单。你说找谁好呢?那个沈九怎么样?”

净宣觉得自己都快晕过去了,可眼看着倪素姗越说越没边际,她终于还是起身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警告道:“你心里头怎么想我管不着,别说出来。”

就算真要那个什么,这丫头怎么就相中了沈九呢?净宣完全想不明白。

倪素姗“呵呵”地笑,又问:“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净宣不说话了。她喜欢孟二郎,也曾想过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是,她的身上还肩负着药王谷的重任,她曾经在师父面前发过誓要把药王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一边是师门,一边是孟二郎,净宣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出抉择。

“算了,我也不管你了。”净宣跳起身拍了拍手,狡黠地勾了勾嘴角,得意道:“我去找沈九说话去。”

净宣只觉得她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可到底没出声阻拦,只是虚弱无力地叮嘱了一声,“你可别真闹出人命来。”

第62章

转眼就到了八月,皇后娘娘即将临盆,皇宫里外全都紧张起来。皇后年纪大了,又是头胎,自然要凶险许多,好在从她查出有孕起,净宣就一直在旁伺候,饮食作息全都盯得仔细,故皇后的身体一直都不错,肚子也不大,太医们都说胎位正,想来生产也不会太难。

“娘娘是不是觉得最近身体沉了许多?”净宣扶着皇后走出太极殿大门,“小皇子已经入盆了,说不好哪天就着急得要出来呢,不过您还是要多走动。”

“娘娘每天都绕着御花园走好几圈呢,早上一次,晚上一次。若不是中午实在太热,娘娘恐怕也忍不住要走的。”宫人笑着回道。

净宣点头,“这就好,如此一来,生产的时候就会顺畅许多。”她陪着皇后走了一阵,直到身上发了微寒,这才扶着娘娘回了殿里歇下。

才坐下不久,就见珍珠一脸喜色地冲了进来,进屋便道:“娘子,汝南王妃抓到了!”

“当真!”净宣猛地站起身,一把抓紧珍珠的手,由于太激动,竟抓得珍珠吃痛地“啊”了一声,净宣这才赶紧放开,又继续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属实?她在哪里被抓到的…”

她噼里啪啦张嘴问了一长串问题,珍珠忍不住笑起来,“娘子别急,容奴婢慢慢禀来。”

说来那汝南王妃胆子还真不小,当日从庄子里逃出后竟然也不走,一直留在京城附近,伺机想把安王劝走,她对安王倒是母子情深,可安王却毫不领情,就算就她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愿承认,反而去寻陛下告状,这才顺藤摸瓜地把汝南王妃给找了出来。

净宣闻言,又是意外又是感慨,竟是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道:“这安王倒也是个人物。”他若跟着汝南王妃走了,这辈子都是个乱臣贼子,可留在京里,就算这辈子与皇位无缘,也少不得一个郡王。

汝南王妃做过些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身上终究流淌着皇室的血脉,他终究在皇帝膝下承欢近二十年,凭着这两点,皇帝陛下就绝不会苛待他。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抛下一切,跟着一个几乎从未见过面、满身罪孽的女人离开京城。

汝南王妃要强了一辈子,最后却栽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里,也真真地让人唏嘘不已。

“汝南王妃而今关在宗正院,谁也不准去探望。”珍珠小声道:“毕竟不好听呢,想来陛下也不愿闹得人尽皆知。说是等着方大人从南边回来了再审,不过也说不准,皇后娘娘这不是快生了吗,孟大人说陛下暂时也分不了心来审这案子。”

但净宣还是高兴得很,不管怎么拖,不管有谁来求情,汝南王妃也逃不出个死字——而且,都这会儿了,连安王这个亲生儿子都背叛了她,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会跑去皇帝面前替汝南王妃求情吧。

因为得了这么个好消息,接连好几天,净宣的脚步都格外轻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跟倪素姗见面的时候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说教她。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倪素姗问。

“总得等皇后生完这一胎。”净宣道:“反正也不急,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也没什么。”她心情一好,也不觉得这地方是牢笼了,反而渐渐生出一种贪恋和不舍来。

“是舍不得孟二郎吧。”倪素姗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真相,说罢又不高兴地扁了扁嘴,“你说那沈九怎么就那么难搞定呢?莫非我生得不够美?”她说罢又挺了挺胸,还用力地抖了抖,只可惜到底年纪小,发育得不够丰满,抖了半天也没抖出料来。

净宣看着她失笑,倪素姗恼羞成怒,随手揪下个荷包朝她身上扔了过去,“你不帮忙就算了,还笑,真是一点姐妹情谊也没有。”

净宣愈发地幸灾乐祸,“这种事儿我要怎么帮忙。照我说,那沈九有什么好,成天绷着脸就跟谁都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长得也不算多好啊,跟以前那个叫刘什么比,就显得有点糙了吧。”

“你懂什么,那叫男人味!”倪素姗对净宣的审美嗤之以鼻,“男人就该是他那样的,你看看他那腰,那长腿,还有翘屁股,啧啧,极品啊。”

净宣面露古怪之色,“不是说还没得手么?你从哪里见的他的细腰长腿?”那沈九成天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也就露了张脸和一双手在外头,素珊到底从哪里看到了他的翘屁股?

倪素姗顿时装傻,“呵呵”地笑了两声,借故一溜烟地逃走了。

净宣的太阳穴愈发地疼了。

她不好在外头待太久,很快眼看着今儿等不到孟二郎过来,便索性起身回宫。回去的时候皇后又在御花园里散步,应是走得久了,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净宣也陪着她走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才哄着皇后回屋歇下。结果,人还没进殿,皇后娘娘突然身体一滞,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抓紧了净宣的手。净宣顿时反应了过来,沉声问:“娘娘是不是要生了?”

四周的宫人齐齐抽了口冷气,明显有些慌乱。这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头一胎,大家一点经验也没有,难免心里没底。

这么一对比,倒显得净宣一个小姑娘还镇定许多,她扶住皇后娘娘的胳膊,柔声安慰道:“娘娘别急,从发作到生产可不是一会儿的事。您且听我的,慢慢来,不着急,先养精蓄锐,等会儿真要生了才有力气。”说罢,她又赶紧吩咐宫人去准备食物和参汤。

众人簇拥着皇后进了屋。产房是早已准备好的,几个稳婆得了信,立刻赶了过来。

净宣给皇后把过脉,并不急着把她往产房里送,反而劝道:“娘娘眼下若是疼得不太厉害,就跟着民女再多走走,一会儿产道才开得快。”

宫人们有些担心,“这都发作了,怎么还走?”

皇后却对净宣言听计从,点头道:“还好,这痛一阵一阵的,倒还忍得住。”她果然扶着净宣的胳膊站了起来,在屋里慢慢地兜着圈子。

皇帝陛下得了信,脚底生风地朝太极殿飞奔而来,进了屋,却见皇后还在屋里走,顿时吓得不轻,指着皇后两腿发软,“不…不是说已经发作了,怎么还…还在走?”

“大娘子说多走走好,一会儿生得顺畅。”皇后道,她前一波的阵痛刚刚过去,这会儿脸色好了些,虽然出了一身的汗,精神却不差。皇帝见状,虽然有些紧张,但到底还是放了心。他不是大夫,自然还是听净宣的。

于是皇帝取代了净宣的位置,扶着皇后娘娘满大殿地走。一会儿,宫人准备的食物也到了,皇后胃口很好地吃了一大碗面,又喝了几口参汤,看起来倒与寻常无异。皇帝见状,原本紧张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就这么走走歇歇地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皇后的腹痛越来越明显,净宣把过脉后,终于将她送进了产房。

净宣虽然是大夫,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娘子,这接生的活儿还是稳婆来做,但净宣还是跟着一起进了产房在皇后身边陪着。

皇后是孟家的姑娘,自幼就跟着父兄学习拳脚功夫,身体底子打得好,虽说而今年岁大了,却一直调养得当,到了生产的时候却没出现什么凶险。进了产房不到一个时辰,就顺利地诞下了小皇子。

小皇子个头虽然小,精神却好,一生下来就扯着嗓子哇哇地大哭,声音高亢嘹亮,直把皇帝高兴得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皇后生产得顺利,自己也没受多大的罪,到了第二日精神便好了许多,看起来还真不像将将生产过的。

整个太极殿都喜气洋洋的,所有的宫人都得了赏赐,净宣更是头一号大功臣,收到的赏赐都快堆满了整个房间。

因忙着看顾皇后坐月子,净宣没时间出宫,孟二郎便寻了个机会进宫,与她说起案子的近况,“…五郎前日刚回,已经找到了当年的稳婆,这案子已是板上钉钉,就看陛下怎么判了。”

孟二郎说罢又叹了口气,汝南王妃是罪有应得,方五郎一家也势必受到牵连,方家其余的人也就罢了,本就没什么交情,可方驸马却难逃惩戒,孟二郎心里头琢磨着,方家人少不得也得判个流放,而方驸马,十有八九会被逼着与静德长公主和离,五郎和六郎恐怕还得改姓。

“你…是不是打算要回去了?”孟二郎忽然开口问。

净宣顿了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她不敢抬头看孟二郎,生怕自己会一时心软改变主意。

孟二郎却笑起来,“那正好,我昨儿刚跟陛下说了想要外放去秣陵。那里不是离你挺近?”

净宣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连说话都有些不顺畅了,“你…要…要去秣陵?你不是才回京不久么?家里人同意吗?”他可是孟家最器重的嫡孙,若是因为她离家不归,孟家长辈心里头岂不是都要沤死了。

孟二郎一脸得意,“我爷爷说了,我这是为国为民。”若能娶个药王谷的传人做媳妇,整个大周的医术都要提升一个台阶,那才是真正的有功于社稷呢。

净宣闻言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一想,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她原本打算等到案子结束后再走,没想到待小皇子满月那日,就听到了汝南王妃在牢中自尽的消息。

罪魁祸首已死,再加上又喜得麟儿,陛下似乎没有要深究的意思,汝南王旧部被清洗了几户,冯家抄了家,掉了几颗大好头颅,方家被流放去了岭南,方驸马也被撸去了驸马都尉,但静德长公主死也不肯和离,而今正僵持着,也不知最后谁能胜利。

至于安王,他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但满朝文武心如明镜,见了他也多是客气疏远,再不复先前的一呼百诺。别说皇后娘娘生了嫡子,就算这胎是个公主,陛下又怎么会容着汝南王的儿子继位?便是要过继,那不是还有锐王府的小殿下们么。

……

十月天气渐凉的时候,净宣终于踏上了南下的旅程,和她一道儿的还有去秣陵赴任的孟二郎和方五郎。

对于方五郎的离京,净宣并不意外,倒也不是说他跟孟二郎一般是个痴情种,眼下这情形,他离开京城避避风头是件好事。有时候净宣还会暗自庆幸方家的没落,不然,以方五郎的身份,还真是跟翡翠没有将来。

但眼下就不一样了,方五郎离了京,静德长公主忙着维护方驸马,自然就顾不上方五郎的婚事。只要方五郎加把劲儿,学着孟二郎这般厚脸皮地在翡翠面前多转几圈,倒也有可能抱得美人归的。毕竟,在翡翠的心里,方五郎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一行人上了船,倪素姗拧着眉头不住地往岸边看,直到船开了,她这才咬着牙恨恨地朝船板踢了一脚。见净宣看她,她又生气地道:“你看什么看?”

“看你长得美啊。”净宣随口道。

“美个屁!”素珊仿佛是个火药包,张嘴便骂道,等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低声喃喃道:“你就好了,那孟二郎看起来像个小白脸,居然还能追你追到秣陵去,也算是有担当了。”

“你跟沈九掰了?”净宣毫不掩饰地问。

倪素姗有些不自在,“什么掰不掰的,说得好像我跟他怎么着似的。”她话刚说完,忽然皱了皱眉头,猛地扑到船边冲着河里狠狠呕起来…

净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不会是真的——”

倪素姗先是一片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她的手缓缓挪到小腹上,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真的吗?”

净宣:“…”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明天上沈九和彪悍素珊的番外

第63章

天气渐渐暖起来,下衙的时候,天色还很早。

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沈九没有骑马,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走停停,经过一家酒楼的时候,楼上有人朝底下高呼“沈郎”。

沈九没应,他没觉得是有人在唤他,京城里的人晓得他脾气不好,除了几个熟识的朋友外,很少会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

“嘿,沈九郎。”楼上的声音愈发地大了,有个细碎的小东西同时朝他扔过来,沈九机警地躲过,凝神一看,竟是颗花生摔在了地上,再抬头,二楼窗口有个人托着腮笑吟吟地望着他。

倪家大娘子穿着身男装,乌黑发、白玉冠,绯红长袍,衬得小脸雪白、樱唇殷红。她仿佛喝过酒,脸颊处微微泛红,红唇轻启,目光迷离,眉梢眼角自有一番无与伦比的风情,无端地让人口干舌燥。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能做这样的打扮!沈九心里暗暗道,一时心头火起,“噔噔噔”地冲了上楼。

“沈大人来喝酒。”倪素姗招招手,仿佛完全没看到沈九那杀人一般的眼神,“梨花白还是状元红?”她说话时凑得近了些,热的气息喷到沈九的脖子里,带着些许醉人的酒香,沈九的脖子里,胳膊上顿时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到了嘴边质问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你…”他顿了一下,语气不经意地软了许多,“一个姑娘家怎么独自跑出来喝酒。”

倪素姗不由分说地给他到了碗酒,“有沈大人在,就不算独自一人了。”她说罢,就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沈九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过来阻拦时已然来不及。

“不喝么?”倪素姗微微地笑,眉头一挑,“莫非沈大人嫌弃这么喝酒无聊得紧,唔,伙计,去流云楼给我请几个漂亮姑娘来。”她往兜里一掏,随手抓了几片银叶子往桌上一拍,发出“砰——”地一声响。

沈九的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烫得厉害,眼看着店里的伙计就要应下,他赶紧绷着脸出声阻拦道:“别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倪素姗仰起脖子不高兴地道:“怎么就准你们找姑娘陪,我就不成。小爷我又不是没钱!”见沈九拦着,她索性起了身,不管不顾地往门口走,显然打算再去喊一嗓子。

沈九只觉得脑门的筋一抽一抽地疼,却又不好不管她,赶紧伸出胳膊去拉她。谁晓得倪素姗看着娇娇弱弱的,力气还挺大,沈九这轻轻一带,不仅没拉住她,自己反而被倪素姗拽着往前一倒。

二人“啪——”地一声齐齐摔在了地上,倪素姗倒也机灵,眼看着要倒地上了,身体不知怎么扭了一下,硬是把沈九压在了身下,自己则软软地陷进了他怀里。

夏日里的衣衫都轻薄得很,虽然隔了两层衣料,却仿佛连怀中人儿的心跳都清晰可查。她的身体温暖而柔软,腰肢纤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倪素姗似乎喝得有些高了,想要起身却又乏力,趴在沈九的胸口眯了眯眼睛。沈九的心跳得厉害,扑通扑通的仿佛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他不动,深深地看着倪素姗,目光微沉,眸中深藏着两团炽热的火焰。

“沈…沈大人。”倪素姗柔软的身体往前挪了挪,歪着脑袋打量沈九,仿佛才刚刚认识他,然后——她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沈九整个人都傻了,呼吸急促,两眼发直,像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倪素姗似乎还嫌不够,眯起眼睛笑起来,伸出舌头在他喉结上又舔了一口…

……

也不知什么时候天亮的,沈九睁开眼,床边已经没有了人。

屋里还残存着些许云雨的气味,沈九坐起身,皱着眉头看着零落一地的衣服,半天没动。

接下来许多天他都没有再见过倪素姗,仿佛那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沈 九自从过了十八岁就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像个老头子似的,有点未老先衰的征兆,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精神。沈家长辈一直忙着给他说 亲,这家姑娘,那家娘子,他看来看去都不置可否,皇后娘娘都忍不住了,特特地召了他进宫去问,沈九也不说话,绷着脸像根柱子似的。

皇后都急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都二十五了呀,看看人家孟二郎,再看看你,哎呀我都快急死了。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你心里头就一点主意也没有?”

沈九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说怎样就能怎样么?”

皇后一愣,眼睛顿时闪闪发光,“你这是有相中的姑娘了。”

沈九没吭声,但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皇后急切地追问:“是哪家的姑娘?”

沈九沉吟了半晌,小声回道:“镇国公府倪家的…大娘子。”

这回轮到皇后没吭声了。

“姑姑不同意么?”沈九问。

皇后叹了口气,“那个大娘子到现在都没回去过吧。”因为倪家大娘子与净宣是好姐妹,皇后自然也对她有所耳闻,那姑娘的脾气实在是有点离经叛道,可不是寻常人家消受得起的。

“姑姑别说了,”沈九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瞎说!我们家九郎多好啊,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谁家娘子能不喜欢…”皇后絮絮叨叨地开始夸赞沈九。

可倪素姗不,沈九想,她心里头压根儿就没把他当回事,要不然,怎么会只是春风一度就无踪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