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吩咐:“看冯慎在不在,叫他来见我。”

冯慎很快来了,裴月明就问:“最近窦广有没有和萧逸见面?还有,萧逸有给他传信吗?”

“并无。”

冯慎肯定回答,大约为了避嫌,也以免勾起前事扎萧迟眼睛,窦广到了这几天,安安分分的,从没特地去拜见萧逸。

至于萧逸,他大概也猜到萧迟会盯梢他,除了往京城送信送折子以后,就前些日子给窦广传了一封通知的信了。

那信萧迟看过,他亲眼看着装封送出去了,他和裴月明说过,并没写其他。

至于前者,更是交给霍参一并发出去了。

没有私下联系吗?

裴月明没再说这事,她想了想,只叮嘱道:“我总觉得,这萧逸不会这么安分。”

这人焉坏焉坏的。

“你们回头再留神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死角是忽略过去了的。”

盯梢盲点什么的,以免被萧逸钻了空子。

姬女一事,窦广没联系也就罢了,她想起的是那个假窦安。本来她和萧迟都猜测,淮南一行这个假窦安很可能会和萧逸联系见面的,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是!”

……

冯慎马上就去办了。

同去的还有邬常。

邬常之前奉命去江南查窦广,可惜窦广新到江南,未能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后窦广接通知急急赶过来,他也率人一并跟了过来了。

回来后就接过了盯梢萧逸的任务,现在这事儿就由他具体负责。

此时已是日暮,夕阳沉入大地,余晖一片橙红,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两人闪过御前禁军的岗哨,借着暮色绕行一圈,在山麓眺望萧逸所居的一片。

现在这个别院,萧逸住临湖的南边,萧迟住近山的北边,而东边本身是霍参住的,窦广来了,他就往萧迟这边挪了挪,把位置腾出来给窦广安置。

三块地方,挺泾渭分明的。

湖水粼粼,芦苇荡随风摇摆,顶端染上一层黯淡的橙晖,底下陷入黑黢黢。

两人举目望去,见戍守的禁军已经举起火杖了,正沿着指定的路径在萧逸别院外来回巡视。

盯着对面,冯慎和邬常在苦思冥想。

“所有门户和墙外都放人盯着,缺口也没有遗漏。”

打开两幅舆图,一幅是宅子里找到的,一幅他们自己绘的,正在一点点地扫过去。

这处别院,是本地一富商的,富商有点品味,这别院并非全部被围墙围死的,除了前院,后面近一半是开放式的,尤其临湖这一截。

门户,墙外,交通要卡,甚至野外,都放了隐哨,远近配合,互相补充。

冯慎敢说一句,只要是从陆上过去的,哪怕是个侏儒,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至于湖面,他们安排了五个方位的岗哨,能确定,没有船从湖面过。

至于盲点漏洞,究竟还有没有什么盲点漏洞呢?

两人借着那点点夕阳余晖,对照实际地形一一辨别过,连位置都挪了两三次。

并没有。

皱眉,长吐一口气。

这时,天已黑全了,风吹草木刷刷,冯慎无意一抬头,他视线扫过湖边那一大片的芦苇。

密密麻麻的芦苇荡在月夜下黑黢黢的,从湖边一路延伸出去,通往通水河,一眼望不见尽头。

视线一顿,冯慎忽想起那日王乡河在芦苇荡里头冲出的小舟。

他捏笔的手顿了顿:“是有一个!”

……

邬常亲自领人,盯梢湖边那一大片望之不绝的芦苇丛。

月夜下,高高的芦苇荡随风摆动,刷刷婆娑。

第四天。

萧迟查到粮仓线索的当天。

深夜。

风疾吹,弯月被流动的乌云蔽了去,丑时,正在人最困倦的时候。

又一阵风起,芦苇荡往一边摆去刷刷而动,陈云最眼尖,“你们看!”

将声音压至最低,手一指。

黑黢黢的,隐隐约约,似乎有一点的芦苇的摆动有点点异常,但天太黑太远了,看不真。

在此之前,他们吃了好多次诈和了。

心里是又惊喜又怕失望,个个瞪大眼睛使劲瞅,邬常骂道:“你小子别又是哄老子啊!”

脖子却仰了起来。

风继续吹着,这时天上的乌云终于过去了,一片皎洁的银白洒下大地。

小舟无声,缓缓推开茂密的芦苇,在内里悄然无息穿行着。

窦安站在小舟中央,微微闭目养神。

风吹过,芦苇迎风摆动,舟过那一小片芦苇顶端的叶尖抖动略显不同。

映着月光,终于看得清楚了。

邬常大喜:“没错,是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诶,摸摸小迟子,也摸摸月月。

不过终于到了!明天真相揭晓,明天加更!!!

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第112章

小舟悄然无声抵岸。

这是一处长草丛生的湖岸, 人高的草丛一分, 出来一个人,低声快速:“瞿公子, 请。”

夜色下, 一行人迅速绕进草丛里, 一闪不见。

该安排的, 萧逸已经安排妥当了, 没多久,窦安抵达萧逸所居的院落。

“已经入套了。”

萧逸刚回的别院, 才换了一身月白襕袍, 出来后, 见窦安在暗处的窗畔负手而立,他问:“你那边布置得如何?”

“俱已妥当。你呢?”

“也差不多了。”

萧逸坐下,从炕几底下提出一个甜白瓷小酒坛子, 拍开泥封, 酒香四溢,“就这两天的事。”

“很好。”

只要萧迟进入飞鹰峡,插翅难飞。

窦安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顺利将其诱入。

多年筹谋, 终于到了这关键一步。

两人对视了一眼。

一样沉着中隐带昂扬的眼神。

神色不变,二人心底思绪各异,只俱未曾显露半分。

彼此也心知肚明。

不过不管怎么样,两人目前的目标都是高度一致的。

先解决萧迟。

清澈的桃花酒汩汩注入杯中,两个白瓷酒杯碰在一起, 仰头,一饮而尽。

……

芦苇叶尖抖动没入黑暗,那是个视线盲点,邬常心里焦急,左右扫视,立马下令挪过去。

一群大男人猫在草丛里快速挪动,还潜了水,调整了好几次,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隐蔽位置,能登岸潜伏观察的。

杂草丛中蚊虫很多,但所有人一动不动,脚下是厚厚的腐叶和枯枝,一不小心就容易弄出声响。

炎炎夏夜,汗流浃背,一瞬不瞬盯着前方。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反正没多久,可能就一刻钟上下,前面就有动静了。

长草一分,几个黑衣男子闪了出来,头上扣着蒙了黑布的斗笠,并看不清面容,清一色精装劲瘦,中间一个明显是主子的要更高挑些。

邬常第一感觉,这人应该挺年轻的。

对方一行出了草丛,快速行往岸边,其中一人弯下腰在湖岸摸索了一下,拉起一条缆索快速扯动,将小舟扯过来。

年轻男子负手而立,这时乌云流动,月光洒下,这几个人立即往草丛的阴影侧了侧身。

这么一侧,月光皎洁,伏在最左边陈云就清晰地看见他的侧脸。

一双熠熠的桃花眸。

很熟悉的一双眼睛,哪怕现在这双眼睛变得漠然冷肃,全无昔日的开朗明爽,但陈云还是一下子就把他认出来。

是窦安!!

没错,就是他!

作为曾经和窦安并肩长达大半个月的人,陈云对对方容貌印象那是十分深刻的。

他立马竖起大拇指,给同伴们打了个手势。

诸人精神一振。

邬常做了个手势,往前无声挥了挥,跟上去!

先跟上去,看看此人还有没有埋伏同伙。若没有,离开别院后立即将其擒获;倘若有且多,那就悄悄尾随,看此人去往何方?

诸人心里有数,正要等对方上舟后就动身,谁知就在这时,窦安刷一抬头。

他蓦侧身,两道电光般锐利的目光倏投了过来,正正对准邬常所在的方位。

不好!

邬常心下一凛,这人是怎么察觉的?

可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们冒险潜水过岸,这边并没有支援的同伴,几乎是马上,所有人捏紧刀柄弓起身体,随时弹跳而起的作战状态。

风吹湖岸,芦苇长草枝叶摆动,刷刷作响,就在这个神经紧绷到极点的时候,蓦地,斜后方不远处“格拉”一声枯枝折断的轻响。

第一时间就是一愣。

邬常陈云等人大吃一惊,他们身后还有人?!

千钧一发,不约而同,所有人伏下了弓起的腰,屏住呼吸尽量贴着地面上。

前方,窦安蓦一挥手。

芦苇丛一动,从内里竟又跳出二三十人出来,清一色黑色精装扣着斗笠,穿着打扮和跟在窦安身边的两个一模一样。

陈云等人一见,登时心道好险,幸好他们足够谨慎,没有被胜利冲了头脑,看对方仅三人就想着趁机而上。

邬常暗骂一声,果然!

那二三十人一跳出,刷刷拔出长剑,立时疾冲了过来。

他们的目标是方才发出响动的位置。

那块霍地跃出七八人,个个也是黑衣蒙面,人虽少,武艺却极其精湛,长刀舞得虎虎生风,迅速卡住位置,饶是对方人多也全是顶尖好手,一时也耐何不得。

“叮叮当当”,兵刃交击声混乱成一片。

邬常无声挥了挥手,一行人顺着风势,缓慢往后退。

这位置太接近战场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波及的。

邬常眉心紧蹙,盯着战场。

他目光落在那七八人身上,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几乎立马断定,对方是尾随他们而来的。

忌惮又惊疑。

这个别院是城郊的,风景秀美地广人稀,方圆三里内没有其他建筑。

要知道钦差队伍基本都跟过来了,萧迟等人抵达通县征用这处别院以后,钦差卫队一重守卫巡逻,另外还有萧迟本人的明岗暗哨,对方究竟是怎么接近的?又是怎么能这么精准地尾随上他们的?

一时危机感大盛。

心绪纷乱千转百回,回去得马上禀报主子是必须的,可现在,他们该尾随窦安?还是这伙人?人手一分为二,他们人不多,怕风险很大。涉险是小,跟丢事大。

正思绪纷纷之际,那边兵刃锐响陡一滞,战况急转直下。

原来那七八个人非常默契,又毫不恋战,边打,边急速往湖边退去。

看模样,是打算跳入湖中逃遁。

这湖湖水很深,湖边芦苇又多又广,一旦被他们跳进去,全歼就难了。

黑斗笠当机立断,几人一扯腰间,前面交战的默契往后一跃,一蓬白色粉末兜头洒下,那七八个蒙面人骤不及防,哪怕很及时后遁,也无法避免吸入一些。

登时眼晕目眩。

再之后,战况就一面倒了。

本身就敌众我寡,不过全靠地利优势罢了,如今动作一慢,立马陷入下风。

那边黑斗笠人多,已经分出一路绕过才草丛和小山包,把奔向湖岸的路截了。

蒙面人一咬牙,不得不一挥手,往长草矮树密集的另一边退去。

效果是有的,但也只是拖延,不多时,便有惨叫声传出。

蒙面人很快被黑斗笠陆续斩伤斩杀。

邬常目不转睛盯着,蓦的,他陡一睁眼。

其中一个蒙面人肩背被斜劈一刀,一个跄踉翻仰过去,脸颊被矮树一蹭,蒙面黑巾被整条刮了下来。

月光映照,他脸一晃。

霍参!!

邬常大惊失色。

这人不正是此次奉旨率钦差卫队一同南下的御前禁军中郎将霍参!!

这一惊非同小可,邬常和身侧陈云对视一样,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巨震。

怎么会是霍参?

为什么他要尾随他们来监视萧逸?

没来得及想太多,邬常当机立断,伸出二根手指一挥,陈云及另外一人立即跟了上去。

三人冒险在草丛中潜行接近。

好在这个时候,倒地的不起眼,所有围攻都对准还站着的几个。

黑黢黢矮树旁的草丛倏地伸出一双手,用临时扯下的衣襟捂住伤口,避免滴落。另一双手迅速一拖,拖入草丛拖往深处。有一人跟在后面迅速扶正被压塌的长草和地面,处理好拖过后留下的痕迹。

期间霍参挣了挣眼,被捂住嘴巴,他困于药力,动了动停下。

邬常等人迅速缩至小山包之后,底下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蒙面黑衣人,面巾扯下,都未见过的陌生人。

窦安踱步上前,他垂眸,扫了眼一地尸首。

还没说话,他先敏锐发现一点。

立即伏身,捏起还温热尸身的两只手,一摸,厚厚的茧子。

月光下,这人两只手掌心都是茧子,左边的稍薄软一些,而后边很厚。

这一双曾经长期执矛,再转握刀的手。

窦安盯着这双手片刻,目光幽深。

那边安静,停顿一瞬,邬常这边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万一这姓窦的发现尸首不对,那他们就立马遁离。

路线他都估摸好了,从这边直冲湖岸。

万幸,最后一刻有人打断了窦安。

他盯了那双手片刻,后面就传来动静,有人迅速分开草丛跑过来。

窦安回头看了一眼,扔下那双手,站直。

草丛钻出几个人来,急急小声:“瞿公子,怎么回事了?”

窦安轻描淡写:“没事,不过是宁王的探子罢了,已经全歼了。”

他吩咐:“都处理了吧。”

“那就好。”

来人松了一口气,黑斗笠们迅速找来大石,接下腰带,将尸首绑在其中,往芦苇荡一沉,迅速清理现场。

窦安道:“这水道也不安全了。”

“直到计划开始前,我不会再来,你转告你家主子。”

尸首已处理完毕,血迹被撒了泥土,隐隐远处有火光,巡逻的卫队正往这个方向来了,窦安不再多说,跳上小舟,迅速离开。

剩下的事情交给萧逸的几个人,检查痕迹,把压伏的长草拨起来,而后理了理芦苇荡,迅速搜索了一遍没发现还有其他人,赶在火光接近的时候,飞快遁了回去。

……

火光一绕,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