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站在舞台上为自己的作品站台的导演商陆。

他气势内敛,和乔樾近乎一样的朗眉星目。

聚光灯下,他身上没有时光打磨的沧桑,更多的是光年流转沉淀下的质感。

吸睛、耀眼。

很男人的那种人。

前后不过几分钟,这父子两个,出现在同一台电视机内。

明明是近到不能更近的距离,实际上又远到不能更远。

***

该说点儿什么。

可此刻商流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世界上比男女关系更为复杂的,就是商陆和乔樾的关系。

男女关系她尚且不擅长,更别提后者。

在商陆面前,她敢试,但在乔樾这里,她谨慎。

僵了三秒没动,最终商流沙轻敲了下桌面转而对费因格说:“你得到的那个地址,给我。”

费因格吞下最后一根面,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还带着他体温的便签:“姐,能不能等明天再去?”

他称呼“姐”,自带一种乞求的意味。

商流沙接过便签,直戳:“你怕其实不是,又要重新大海捞针地找?”

费因格没动,默认。

他背光,脸隐在暗处,显得更为颓丧。

“怕是人身上最多余的情绪。所有即将发生的,都不会因为你怕而有任何改变。”商流沙站起身,“如果不是,你就可以早些开始下一次寻找,也就意味着,你可能能早几分钟找到。懂?”

费因格突然出手拉住商流沙的手臂:“不止怕不是她,我还怕这次是她。我已经很多年没做过哥哥。流沙姐…我怕她不会喜欢我。还可能,她已经有了另一个哥哥。”

费因格的声音越来越低,商流沙没挥开他的手臂,反而拍了下他的手:“小费,这世上没人会嫌爱多。”

她指了下乔樾,以身示范:“这男人在我左右很多年。我兄弟很多,不缺哥也不缺弟。没嫌过这个多余。”

乔樾旁听了这对话好一会儿,此刻差点儿被呛。

她就像他不在场般任意对别人说起他。

不嫌多余?

他该深感荣幸?

他笑,他的确深感荣幸。

****

只有五层高的居民楼静静地立在夜里。

商流沙从费因格那里拿到的地址,就在这独栋楼内。

昙县人睡得早,有夜生活的不多。

此刻他们车停在楼下,视野之内能见到的灯光,除了来自车畔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之外,剩下的都来自这栋楼顶楼五层仍亮着的某扇窗户。

他们要找的302,已经全黑。

让费因格在车内坐着,商流沙推门下车。

她在前面走,很快乔樾跟上,紧跟在她身后。

这老楼没有楼门,楼道狭窄,仅涂了层水泥,经过多年的磕碰,台阶已经不算完整。

声控灯也是坏的。

一晃一晃的灯光亮了没几秒,楼道重新彻底地陷入黑暗。

商流沙的脚刚迈上二楼平台,突然跟在她身后的乔樾箭步蹿身她身前,牵着她往前走:“跟着我。”

商流沙略微抗拒,他的语气,就好像是要牵个怕黑的小孩。

她快步上前:“乔樾,我不夜盲,看的见。”

身前的乔樾突然刹停,商流沙步速加快之后,猛地撞在乔樾肩上。

力反弹到她身上,她身体微微后倾,乔樾适时伸出一条手臂,勾住她的腰身:“不跟我,就是差点摔下去这结果。现在老实了?”

满目黑暗中,乔樾一笑:“依赖我,感觉应该还行,试试?”

商流沙借着他的力道重新站直身体:“自立惯了,难改。”

“不用改。你这样就挺好,没什么要改的。”

商流沙的目光瞬间带着质问。

乔樾重新牵起她继续上楼,她这次没挣,他这才解释:“我会有很多时间不在你身边,我不在,你自立。我在,靠我。”

“呵,嘴够溜,套话学挺快。”

“人聪明。”

“我可能忘了说…喜欢话少的男人。”

乔樾挑眉:“话少?你是这么看我的?我保持。”

“…”

你不如变哑。

商流沙拒绝交流。

***

“不敲?”

两个人站在302门前,乔樾问商流沙。

商流沙:“扰人睡眠罪大。敲了等人开门破口大骂,还是冲出来拿菜刀剁我两下?”

乔樾不置可否:“那上来做什么?”

“换个环境,车上窝了两天,闷得慌。”她摸口袋里的烟盒,掏出来,抽了一根出来。

乔樾没阻止,摸出清早所购的一个打火机,摁开,蓝色的火苗扑出来。

商流沙的指夹着烟,没动。

乔樾的火往她烟上靠,示意她抬高一点:“高点儿,点着累。”

商流沙动了下手。

乔樾的火凑上来,点烟。

他的眉眼低垂,侧脸的弧线好看,在她眼前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而又耐心的模样。

她看得认真。

火星在烟一端蔓延,乔樾关火的同时,突然将烟从她手中夺走。

夺得姿势强硬而又坚决。

他吸了口,又将烟挪出唇侧,止不住呛咳。

商流沙看他:“别逞强。”

乔樾嗤一声:“戒掉。”

一时安静,只有烟圈在不断地扩散。

直到乔樾又咳了一声,商流沙才告诉他:“我这人固执、顽固、听不进去别人劝,没戏。”

乔樾将烟摁灭在一旁的坚石上,突然伸出手臂,一只扣在商流沙腰侧,另一只扣在她脑后。

他的一系列动作很快,如他夺烟那般迅速,不容拒绝。

他的唇碾下来时带些艰涩的味道。

发苦。

还有些辛辣。

他在她唇瓣上碾了又碾,将唇舌之内他的气息渡给她。

商流沙僵硬着没动,眼神里含着清醒的警告看着他。

乔樾没恋战,很快还她唇以自由,问她:“什么味道?”

他不等商流沙答,就告诉她:“苦的,难吃难闻的。”

“商流沙”,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平静而又郑重其事地叫她,“你不戒,过些天我在海上想起你,是苦的。”

商流沙捏着冲锋衣口袋里的烟盒,她比乔樾更冷静,这才解释:“不是要抽。我点一只,等它燃尽熄灭。”

乔樾看她:“你保证。”

她脚微掂,凑到他脸畔,咬回去。齿压在乔樾柔软的唇瓣上一秒便松开:“我保证,永远不会苦。信我?”

她亲上来那刻,乔樾明显意外。

她离开,他的唇还没从被她咬的感觉中解放出来。

第26章 夜夜

第二十六章:夜夜

这楼道漆黑没有光线。

商流沙上身依旧身穿那件墨绿色的冲锋衣,黑发松垮地绾在耳后,是她这些年惯常的那种随意的装扮方式。

显得她整个人简单而又优雅,没有脂粉气。

因为没有过多的修饰,她面庞上五官凑出的浓墨重彩,反而更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驻足流连。

她很美。

这些年,乔樾几乎从每一个他认识的也认识她的异性甚至同性那里都听过这个结论。

她是知道的,但她从不以此为武器。

认识她的人,要么是因为性格记住她,要么是因为作品记住她,也都与脸无关。

身处这样黯淡的空间内,连商流沙五官的轮廓,乔樾甚至都看不分明。

她咬完那刻,乔樾下意识地伸手去碰她的脸。

她的面庞柔软而温热。

从他的9岁到他的29岁,漫长的20年时光溜过,她在他眼里渐渐长大。

长成了一个大写的、耿直的女人。

他的女人。

从亭亭玉立,到惊艳夺目,他的眼里满是她的年少,和她的而今。

他会努力活,眼里还要有她的以后,她的最后。有他们共同的未来。

****

“摸脸有意思?”商流沙站在原地没动。

空气中还残留着烟的味道,消磨着她的耐心。

她话落,乔樾问:“不想我赚你便宜,摸回来?”

他抓住她的手往他脸上带,商流沙没阻止,手快触到他脸的那刻,她又突然抽了回来:“我对这脸没有兴趣。”

她的手停在半空,视线从钉在乔樾的脸上开始不断下移,停在某个位置上,意有所指。

晦暗的空间内,乔樾不可能用双眼捕捉到商流沙的目光,可他用心看到了。

她直白而坚定,问:“敢吗?”

敢做吗?

隔着一扇窗,楼外的风声此刻似乎都不能入耳,乔樾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宁,他重新准确而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手臂用力一扯,把她扣进怀里。

行动,是他的回答。

他扣得前所未有的紧,好像要把她融入他的身体。

“黑灯瞎火,破破烂烂。”

乔樾只说了八个字,没把话说全,商流沙已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