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没愈合,商流沙拒绝乔樾开车。

乔樾被迫坐在一旁:“这次又跑去哪儿?”

“色达”,商流沙说,“往西边跑的越来越勤,让我转达你——生日快乐”。

乔樾笑:“他昨晚零点就说了,我一早看到。”

商流沙猛地侧身看他:“昨晚?”

那刚刚朝戈磨她半天是为了什么…用她打发时间?

这魂淡。

***

路不长,但走得慢。

他们过n市市区的时候,天色已晚,天光收拢不见。

霍灵均所购的别院位于城南,院门深入长巷。

等他们从城中的车河划过,慢慢移动到别院所在的那片区域时,已经将近晚八点。

附近有人将车停靠在胡同里,他们的越野车身大进不去,商流沙干脆在巷子口停下,调头,而后和乔樾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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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霍灵均早年在娱乐圈身为演员叱咤风云,后来退圈征伐商场,也分担商流沙的母亲霍之汶操持家族事业的重担。

近些年公司用的职业经理人越来越多,褪去浮华,他和当年同为一线红星如今偶尔在公众视野内亮相的夫人顾栖迟把更多的时间用于静守在家。

待够了,才会一起出去走走。

看北叶纷飞,南枝葱茏。

事业上的野心仍有,但不再表现为日夜征战操劳。

***

商流沙和乔樾还在昙县时,霍灵均便同他们联络,让他们在乔樾生日这一天,去他前些年才在城中购置的别院一聚。

没说替乔樾庆生,每年他们也从不会搞什么party或者仪式。但是这个小聚组织的目的最主要是庆生,彼此都懂。

平安夜团聚的意味反而被冲淡。

前几年适逢乔樾生日,跃龙号深潜器都在远洋作业中。

乔樾通常一去数月不在n市,连这小聚都不能实现。今年人在,机会难得,自然要凑齐。

商流沙从霍灵均那里认识乔樾,自小和他亲厚,乔樾又从小受霍灵均的关照,这个长辈在他们心里地位非凡,逢招必见。

好在这一两日气温回暖,除了进n市时堵了一会儿,大部分路都是通畅的,他们回程比去往昙县时节省了太多的时间。

***

霍灵均的夫人顾栖迟早年蹿红的快,家庭情况又很复杂。

霍灵均有隔段时间替她清除偷拍照,买那些狗仔手中的料的习惯。

乔樾的母亲沈蔚,生前曾是霍灵均工作中的搭档,两人合作过电影。

沈蔚虽红,且话题度高,但敬业,演技在圈内有口皆碑,造诣不浅。

和她合作下来,搭戏磨合的过程中,沈蔚甚至算是他身为演员路上的一位老师。

霍灵均在替顾栖迟封狗仔的口的同时,从准备金盆洗手的某位狗仔那里顺带得知了对方挖到了骤然从娱乐圈消失的沈蔚曾产子的讯息。

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做慈善活动的过程中,发现了聪慧的乔樾,并且愿意助养这个孩子。

他和乔樾接触了三年,从孤儿院的院长那里得到了更多的信任。

世界之小。

那时他才从对方口中知道乔樾原来就是沈蔚不为人知的儿子。

而乔樾的亲生父亲商陆,比他这个外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还要晚。

追究缘由…有沈蔚生前的遮掩隐瞒,更多的是她死后,那些阴差阳错的造化。

***

下车前商流沙将车停靠的位置往巷边的高墙靠了靠。

整条长巷两侧都是乌瓦大宅,飞檐高高翘起,巷不宽,因为建筑物繁密,常年背光。

石板路上仍旧留有很多积雪,人踩上去脚印深深浅浅的。

巷内,他们触目所及的所有住户门前几乎都挂着红灯笼,灯点缀于夜色间,如红缀于墨。

推门前,商流沙问乔樾:“脑后的伤,想好怎么交代了?”

乔樾摇头:“想了个,但是叔叔未必信。”

道理是这样,商流沙明白:“那就再想一个。”

“不小心摔得?”

商流沙挑了下眉:“扯。”

乔樾自然也这么觉得:“那…说见义勇为?”

“有点儿俗。”商流沙即刻反馈意见,“只比上一个好那么一丁点儿,虽然这跟事实比较接近了。”

乔樾牵她的手:“我们这样一起走进去,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不在我的伤了,这交代,可行?”

商流沙把手抽走:“还是算了,被问就实话实说好了。这样进去,我们今晚就被唾沫淹死在里面,走不了了。”

乔樾点头:“好。”

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告诉大家的时机。

他应该挨着去拜访长辈,征得他们的同意,而不是将这样的讯息砸给他们,让他们被动地接受。

这是一种尊重。

也是他在执她之手后,应该做的最起码的事。

***

门给他们留着。

商流沙扣了下门上的铜把,而后推开,和乔樾一起绕过门后的隔断,才进入院内的第一层套院。

最外面这间房被霍灵均布置成一间茶室,用得少,此刻也没有人,只有亮起的灯光。

隔着这间房,隐隐有说笑声从后面传出来。

院内没铺石板的地面落着厚厚一层雪,灯光映射下显得又黄又白,黄的显出几许暖,白时又看起来白得惨。

商流沙随即心血来潮蹲下/身捧起一把,在手心一攥。

乔樾笑笑:“太少。”

他从她手心将雪球抠出来,也蹲下/身添了少许,雪球在他掌心滚大了一圈:“太凉了,我先替你拿着,你想要回去用的时候,再取。”

雪本就应该是凉的,一年碰不了太多次。

乔樾说得认真,商流沙没有选择同他声明非娇贵身,即刻取回来,只问:“这么贤良淑德?”

***

乔樾还没答,白日还说要两个月不见她的先他们一步回来的朝戈这时从连门里走出来:“哥。”

朝戈热情地推着乔樾的肩往里送他,无视商流沙。

20岁还不足的少年,脊背已经宽阔无边,此刻直直地立在商流沙眼前,就好像在说:我有骨气,我不理你。

商流沙笑了下,这小子一点儿都不像他们风度十足的爸爸。

****

朝戈往里推乔樾,乔樾却还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等商流沙。

两人一起入内之后,舅妈顾栖迟正和家里的阿姨从偏厅出来,问:“一起来的?”

乔樾刚动唇,就听到商流沙说:“碰巧。”

乔樾暗语:嗯,碰巧碰了五天了。

“碰在我家门口?”坐在客厅内沙发上的今日没有观摩课的霍行止加了一句。

商流沙点头:“差不多。”

乔樾:差很多。

一进门这是要划清界限?

他们来得晚,平日霍家的晚饭时间早就过了。

商流沙和乔樾一起同舅舅霍灵均打过招呼,便直接开始晚饭。

一坐下,霍灵均就问:“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商流沙埋头时听到乔樾答:“前几天和同仁聚餐,出来时遇到打劫的,搭了把手弄的。”

霍灵均深深看了乔樾一眼,没多问,只说:“帮人没错,但保护自己,是最起码的。”

此时,商流沙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跳出一条信息,显示来自乔樾:这个比进门前那两个怎么样?

商流沙直接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乔樾,眼角微垂,用眼神说:一样瞎。

她拿起手机,给乔樾那则通讯录换了名字:张金花。

她手机一动,坐她身旁的朝戈就将视线投向她的手机屏。

坐在同一张桌上,乔樾要总这么给她发讯息,以朝戈那双八卦的眼睛,这饭能安稳吃到最后才怪。

第32章 一更人/妖

整顿饭,餐桌上手机震动的声音几乎没断过。

霍灵均和顾栖迟没什么意见,但是有人忍得艰难。

朝戈从面无表情到隐忍皱眉,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侧身问商流沙:“手机持续运动,难道有助于人的消化?”

而后他又正身,问对面手指隔段时间便在手机屏幕上翻飞的乔樾:“业务繁忙啊哥,这黏糊劲儿是有嫂子了?”

商流沙没答。

乔樾沉默了几秒,出乎商流沙的意料,他承认:“是,有了。”

商流沙盯着乔樾,她以为他们已经达成默契不说。

乔樾能够感觉到她眼神中的些许意外和不满。

餐桌上的氛围瞬间诡异了起来,众人各有所思,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压下来,有人心头一轻,有人心头一沉。

接替朝戈开口对乔樾说的是霍灵均:“这几年你在本地的时间很少,私人时间不多,但也该有了。想好了,确定那个人了,带来给我们看看。”

乔樾嗯了声,唇边泛起一点柔和笑意:“好。你们一定喜欢。”

霍灵均转而又盯着商流沙说:“你和樾樾最熟,人已经见过了?”

商流沙掌心的手机又震,讯息依旧来自“张金花”:说真话,没事儿,我撑你,你不是孤军奋战。

商流沙笑得有些机械,唇畔的弧度是扯了几扯才扯出来的,僵硬且不自然:“不感兴趣,不想见。”

她同时回复“张金花”:呵呵,谢谢你。

商流沙这话有些突兀,霍行止和朝戈齐齐盯着她。

霍灵均扫了乔樾一眼,也再度看向商流沙,没有其余两个小辈那般惊诧,语气淡然:“可以多见见,提前沟通好感情,也多给乔樾些意见。”

他话刚落,年纪越长越善解人意的夫人顾栖迟在桌面下掐他的手背,示意他别刁难小辈,同时收场:“先吃饭,吃完我们再慢慢说,等樾樾他们想说的时候,细节部分我们自然就会知道。急什么,又不是你二婚。”

霍灵均攥了下她的手,果然不再继续。

***

离开餐桌,霍灵均单独把乔樾喊去书房。

他将一个礼盒递给乔樾:“今年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上个月和你顾阿姨外出的时候,翻到的书。浮潜、海底生物、海洋摄影图册…很杂,你收着看看,有的我估计你已经看过了。”

乔樾接过。同霍灵均接触这么多年,年少时还一同经历生死危机,客气的话不需要多说。

想起霍灵均适才餐桌上问商流沙那意有所指的几句话,乔樾此刻摸了下耳朵,一字一顿地有些不确定同时又觉得*不离十,问:“您看出来了?”

霍灵均书桌面上还摊开了一张宣纸。

他垂首,碾墨,反问乔樾:“你觉得我应该看出来什么了?”

霍灵均碾得细致耐心。

乔樾听闻他适才那句话,更为确定他已经一清二楚:“我原本是想找个机会,郑重地告诉您,征得您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