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动,只是在打量,这两个家伙在屋顶上是怎么跪下去还能无声的保持身形不动的。

“公子?”左边那道身影首先沉不住气,不明白公子看着他们发什么呆。

右边那道身影倒是低着头,任她细细打量着。

良久,叶落才将托在下巴上的手放下,轻声道,“先起来吧。”

“公子,你干嘛老喜欢坐在屋顶上啊?”左边的身影对自家公子的这点怪异癖好十分的不理解,身体却已经主动自觉的站到了上风头,低声嘀咕着,“身体又不好,吹了风受了寒,还不肯喝药。”

右边身影继续保持不动如山状,似乎没听到同伴的抱怨。

叶落想,她已经知道要让他们两个去做什么了。

首先对着左边的身影道,“星扬,你去考个武状元回来,怎么样?”

“好啊,我明天就去。”似乎是去打个酱油回来那么简单。

叶落无声失笑,“武试是下个月,不用那么急。”

“好,下个月我去。”

“那帮小子,一起带到军营中去吧。”

“好。”

叶落满意的点点头,又转向右边的身影,“惊鸿,你对君泓了不了解?”

“有所耳闻,却并不熟悉。”

“嗯!”叶落弹了弹手指,“那你去吧,以后,你就是君泓的人了。”

“明白。”干净俐落的回答。

叶落扬起眉毛,“和聪明人对话,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可惜啊,惊鸿,以后这份对话的愉悦就要让给君泓那个臭小子了。”

易惊鸿微微弯了嘴,为着自家公子嘴里吐出来的称呼,臭小子君泓,是当今太子。

叶落站起身来,扯了扯衣裳,“叶星扬,易惊鸿!”

“是!”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从今天起,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你们两个,是完全跟我没有一点关系的人。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们都要站在自己的身份立场做事,不要以我为念,我自有打算,明白了吗?”

“是!”

“很好,”叶落再看向易惊鸿,“惊鸿,我不喜欢跟一个完全不是对手的人过招,所以以后,你要站在君泓的身边,与我为敌。”

易惊鸿目光连闪,最后,微微凝住,“惊鸿懂了。”

“好了,你们走吧。”

两人离去之后,叶落抓着叶星扬临走时丢给她的披风,缓缓摩娑着。

君柏,你逼我叶家为你卖命,我当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你的宝贝儿子,来回报你们皇家的知遇之恩。

我是答应过你,要为这崇兴王朝,打造一个真正的帝王,可是没有人规定,我要以何种方式。

她站在房顶上,看着黎明的曙光一点一点亮起,她的眼里,也有光芒璀灿,夺人心魄。

他不能陪她卧听潮生潮起,她便要这天下,陪她花开花落!

3

3、结下梁子 ...

“落落,你在玩什么?”叶竞最先发现不对劲,开始质问孙女。

叶落趴在叶知床前,有一下没一下的理着兄长的头发,“没玩什么!”

“落落,好好说话。”叶知敲了敲她的脑袋。

叶落坐直了身体,看向眼前的两个男人,语气有些不满,“我本来就没做什么嘛。”

叶竞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没做什么,那你捡回来的那帮小子呢,哪去了?”

叶落分神看了爷爷一眼,懒洋洋的又靠回榻前,“我捡来的,就是我的,他们去哪里了,我不告诉爷爷。”

叶竞睁圆了眼睛,“那他们吃的喝的,不是我提供的?”

“哎呀呀,爷爷你怎么可以这么小器呢,不过就是孙女儿跟您借了一点吃的喝的么,至于吗?”她抱着叶知的胳膊,蹭了蹭,“哥哥你看,爷爷都不疼我了,落落好可怜。”

叶知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嗯,爷爷不疼落落了,那我们不理他。”

叶竞在旁边无语问苍天,“叶知,你妹就是个白眼狼,对她好没用的。”

叶知缓缓抬起头来,煞有其事的点头,“嗯,我们同胞而生,我也是白眼狼。”

叶竞愣住,叶落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伸手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哥,你怎么这么可爱!”

“小知,落落,你们两兄妹给我正经点。”

“我们没有开玩笑啊!”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完,这才互看一眼,咧着嘴笑了。

“哥哥,我真爱你!”叶落搂住叶知的脖子,甜滋滋的说着,“我们心有灵犀不点都通啊!”

“落落!”遇上这个孙女儿,叶竞觉得自己白发都要多几根。

“爷爷,你让她去吧,落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对吗?”叶知温和的看向叶落。

叶落松开手,站起身来,脆声笑道,“真是爱操心的男人们啊!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她可不想说她要干什么,不然吓坏老人家和病人就不好了。

叶竞只得抚着隐隐发痛的脑袋,“那你既然回来了,明天随我进宫去见见皇上和太子吧。”

他当然也是知道皇上和叶落之间的交易的,私心里,他并不赞同,谁舍得把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束缚在一袭男装里,周旋于朝臣之间?

可是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为人臣,君命既下,他又能如何!

只是观察落落的神色,并无不妥,他才略略放宽了心。

“落落去见皇上做什么?”叶知这才问道,“先前说是要为我求药,现在我已经服食过火凤花了,还去皇宫做什么!皇宫那样的地方,女儿家少去些。”

叶落自然的拉了拉衣服,行了一个礼道,“放心吧,叶大公子,我现在,是叶知!”

叶知瞪她一眼,“又要拿我的身份去做什么坏事?”

叶落嘻嘻的笑着,“当然是要去见见传闻中英俊勇武的太子殿下,满足我的好奇之心啊。”

“落落,这个不好玩的。”叶知简直哭笑不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落落,”叶知这会儿有点能体会到爷爷的无奈心情了,刚叹了一口气,忽地又想起什么,脸色都变了,“你该不会是看上太子殿下了吧?”

叶落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叶知坐了起来,说话都有些急了,“那不行,皇宫那样的地方出来的人,三宫六院的,怎么配得上我的妹妹?”

叶竞脚一软,摸到旁边自个儿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叶落还稍微有点招架之力,赶紧上前来,抚着自家兄长急剧起伏的胸口,“哥,哥,别急,赶快喘两口气,别急!”

眼看着叶知平静下来,她才说,“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之前去求火凤花的时候,答应过皇上,要将在师父那处学的东西,与他分享分享。”

叶知这才点点头,“这就对了,我就还一直在想,皇上怎么会如此容易就将这举世难求的火凤花给了你。现在听你这样说,倒觉得也只有师父那里所学的,能被他们皇家看上了。”

叶落脸色不变,她早知道兄长聪明绝顶,对这件事情起了疑心,她不想让他担心,只有这样虚虚实实的,才能瞒得过他去。

叶竞老头老头在旁边偷偷抹汗,糟了,他刚说漏嘴了,丫头出去肯定要找他算帐的。

果不其然,一走出叶知的房门,叶落就瞪着眼睛,阴森森的喊了声,“爷爷…。”

浑身一个激灵,叶竞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窜了出去,“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叶落站在后面,怀疑自家的爷爷是不是真的已经有六十多岁了,怎么腿脚还那么灵便。

“爷爷,您一把老骨头了,慢点跑,别散架了啊!”

叶竞一听,跑得更快了。

御书房中,叶落规规矩矩的跟在叶竞身后,跪下,行礼。

“叶知,你回来了?”君柏的声音,在案后响起。

叶落应道,“是!”

“很好,叶卿果然守信,你要从哪里开始?”

这么急?叶落愕然抬眼,这一下,心中一惊。与一年前相比,君柏的衰老速度着实快了一些,眼窝深陷,脸色腊黄。

“你…。”惊呼声才一出,叶落慌忙低下头去。

直视君颜,已经是大不敬!

君柏却是心情大好,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叶卿好利的眼睛!”想必以她的冰雪聪明,应该已经能了解他当初为何以药相逼且如此急切的原因了。

“生老病死,不过自然之律,叶卿无须挂怀。现在,朕想知道的是,你要从哪里开始,是否先封你为太子太傅?”

叶落收起了心中震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皇上既然相信微臣,可否全权交由微臣来处理?皇上说过,不会给微臣任何助力,那么,也请皇上,不要给予特别的关注和介入。”

君柏沉默了一会儿,突起抚掌大笑,“好一个叶知!好,朕答应你。”

他站起身来,“朕不插手,不过,今天还是该让你见见太子的。”

这一次,叶落没有拒绝,的确,她也想看看,那个君泓,到底要她花多少年的功夫,才能成气候。

“哦,对了!”一只脚已经跨出殿门的君柏,又回过头来问叶竞,“叶太傅,叶知是否已经有了婚约?”

叶竞老老实实的答道,“叶知与礼部尚书之女傅青月,已有婚约。”

君柏看向叶落,“我是说,她!”

叶竞一楞,叶落已经轻声道,“叶家人的心都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也只允许对方装下自己一个人。所以,微臣的姻缘之中,只会有自己和对方两个人,不作他想。”

君柏定定的看着她,“叶卿是在向朕暗示什么?”

“不,微臣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意。”她笑得坦然。

君柏再也没有说话,君臣三人一路无声的向校场走去。

还没走到目的地,便能听到场内传来的阵阵叫好声。

渐渐走近之后,能清晰的听到那叫好声中夹杂的马蹄声和喝斥声。

场中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银白,马肩处,殷红如血,一袭黑色劲装的男子,正俯在马背上,死死的按住马脖子,随着马的跳跃不断起伏。

“泓儿!”君柏脸色猛地变了,这是刚刚进贡来的汗血宝马,野性未驯,自然危险万分。

马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仰起头来,高高的嘶鸣一声,最后,后腿无力的跪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场中叫好声阵阵。

马上的男子俐落的翻身而下,站在马旁,高傲的昂着头,英俊的脸上,有志得意满的笑。

“皇上驾到!”回过神来的太监,这才想起。

众人跪下三呼万岁的时候,君泓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过来,“见过父皇。”

君柏扶起了他,哈哈大笑,“泓儿好样的!来,认识一下,这是叶太傅的孙子,叶知。”

君泓先向叶竞点点头,才转向叶落,“叶知?”语气里有浓浓的疑惑,听闻这位叶大公子一直缠绵病榻,今日看来,似乎并不像久病缠身的样子。

叶知垂下眼去,“见过太子殿下。”

君泓摆了摆手,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话却是对着君柏说的,“父皇,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心下却是在暗暗称奇,不知道这叶知有何过人之处,竟然能得眼高于顶的父皇如此特别的关注。

在他看来,这叶知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可是男人嘛,长成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没啥好称道的。

君柏笑意吟吟的说道,“朕今儿不来,岂不是错过了太子驯马的精彩!叶知,你觉得如何?”

天底下的父母大抵如此吧,因为子女的骄傲而骄傲着,无论平凡如百姓,还是高贵如天子。

叶落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卿?”君柏又问了一句。

叶落缓缓的抬起头来,望着场中一直跪坐在地的马儿,那一刻前还活力四射充满野性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

“不怎么样,”她说。

君柏顿时脸色一变,君泓心中怒意即起,“放肆!”

叶落在心中恨声道,她岂止是放肆,她以后还准备大逆不道呢!

“太子殿下,您驯服了它,所以觉得很得意?很有成就感?”

君泓哼了一声,脸色依旧很难看。

“汗血宝马,胁生双翼,日行千里,可惜了!”叶落长长的叹道。

“可惜什么?”君泓的眼神很危险,可是叶落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只是笑了一笑,走回叶竞身后,目观鼻,鼻观心,作安静状。

君泓刹时觉得气急攻心,“唰”的一声宝剑出鞘,众人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冷意逼人的剑尖已经抵到了叶落颈前。

“住手!”君柏叫了一声。

君泓咬着牙,“你今天不说清楚,便要血溅本宫剑下。”

叶落一副闲适平淡的样子,似乎那锋利的宝剑是架在别人的脖子上,“跟莽夫之流,叶知,无话可说。”

剑尖一抖,君泓手臂上青筋突起,眼看着就要刺进叶落脖子里去。

“泓儿,住手!”君柏又是一声厉喝,君泓只得悻悻的收回了剑,一双眼睛,却还是狠狠的瞪住叶落。

“叶知,你说。”君柏令道。

叶落这才抬眼望向远处那匹马,“天山下的汗血野马,天生的狂妄和刚烈,是宁死不屈的最佳典范,单凭武力,怎么可能驯服!”

“那它此刻不是乖乖的跪在本太子的脚下?”

叶落收敛了脸上笑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惆怅惋惜,“这匹马,废了。”

君泓插剑还鞘,转身跃去,“我便让你看看,你所谓的废马是何等神驹!”

在马头前停下,他拍着马头,要它站起。

可是马儿耷拉着头,悲鸣低咽,一动不动。

君泓脸色大变,细看之后,暴吼一声,“是谁?”

只见马儿后腿之上,赫然插着两枚极细的飞镖,正在关节之处。